八山记

作者简介

雷平阳，1966年生于云南昭通市昭阳区土城乡欧家营，当代诗人、散文家。出版诗集《雷平阳诗选》《云南记》《出云南记》《基诺山》《山水课》和《悬崖上的沉默》，出版散文集《云南黄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统》和《雷平阳散文选集》等多部。曾获人民文学诗歌奖、诗刊年度大奖、十月文学奖、华语文学大奖诗歌奖和鲁迅文学奖等奖项。现居昆明，供职于云南省文联。

内容简介

现在，我就站在或产里、或交趾、或彻里、或 车里、或银生城的古老城邦的遗土之上，身后是集 50多年心力而建起来的、崭新的景洪城，面对着的 ，是沉默而又动荡着的澜沧江。远处的跨江大桥， 不是什么飞虹，倒像是一棵足以庇护一座寨子的大 榕树，它以身躯横江，交通南北。就像大理古城总 是在*斜西天之际陷入苍山的阴影，景洪城也一样 可以看着秀美无极的南糯山，沿着与*行相反的方 向，朝自己走过来。我*烦的电视广告：“品评黄 山，天下无山”，真是一派胡言，天下无山了，黄 山是山吗？一点常识都没有。没有常识，则无教养 ，*无敬畏。无山？珠峰是人类仰高之所；基诺山 之卓杰峰，是基诺族人埋魂之地；佤山之司岗里， 是佤族人悬挂万千牛头朝夕伏拜的圣地；卡瓦格博 ，藏族人的神山……而我现在屏息静气，欲登而又 怕惊动诸多神灵的南糯山，在它的怀中，僾尼人和 傣族人，死了，造一个墓穴，也必须抹平，不立什 么石碑，不留什么碑文，也不堆什么坟包，是人神 供奉的天堂。它山上的一棵茶树，死了，剩一洞穴 ，*本人和韩国人来朝拜，八百级台阶，跪拜着上 去……相反，一如口出“天下无山”者，我们中间 的许多人，上此山，看茶王树，脸上的汗水还没抹 去，已掏出小刀，见树就刻“某某到此一游”“某 某我爱你海枯石烂不变心”之类。我不是泛神论者 ，可当人们告诉我，山上的这棵茶王树，是孔明亲 手种下的，以前，树上常有白雾笼罩，且有一条赤 红巨蛇盘其上，充守护者时，我为之动容。我知道 此说为虚，但我*知道，*虚之处，挺立着山上民 族伟大的信仰，存放着他们不死的灵魂。 南糯山立在景洪城之西，像所有的山一样，它 有峰峦、沟壑、*壁、石头和土，但它又与有的石 头山不一样，它穿着一件神赐的绿色的大袍，浑身 上下，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挂着绿宝石，我们所熟知 的、陌生的和知之而又未见的——两百多科、一千 多属、近四千种植物，在上面繁衍生长，它们亲密 无间，搂肩搭臂，彼此深入对方的骨血，寄生者不 感耻辱，供养者也不傲漫，粗高者抵天，低伏者贴 地，生死由天命，谁也不争先，谁也不恐后，都是 大地的毛发，所谓珍稀与滥贱，全系人之命定。每 天早上，太阳出来，照耀十二版纳，也照耀此山。 黄金之粉涂抹其上，一道道山梁是足金，绿被压住 ，斜坡和沟壑处，金粉被吞掉一半，于是有了层次 。有时，白雾从箐底往上疾走，一心想跟上彩云母 亲的步伐，便见闪闪发亮的雾水，将金色之光浸得 湿漉漉的。白雾一般都不是整体，南糯山有多少山 谷，它就有多少支温柔的队伍，琴弦似的，列于山 腰至山顶的区域。如果谁能弹奏此琴，当能发出整 座山的所有声音。一座山的声音，石头的声音请金 钱豹代劳；泥土的声音，用青蛙之口大喊；乌儿总 是飞来飞去，它们负责转达一棵树对另一棵树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