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舟纪(共5册)(精)

焚舟纪(共5册)(精)
作者: (英)安吉拉·卡特|译者:严韵
出版社: 南京大学
原售价: 100.00
折扣价: 6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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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305087783

作者简介

安吉拉·卡特出生于英国伊斯特本(Eastboume),是英国*具独创性的作家之一,书写风格混杂魔幻写实、歌德式以及女性主义。卡特著有八部小说:《魇幻玩具铺》(获约翰·勒维林·里斯奖)、《数种知觉》(获毛姆奖)、《英雄与恶徒》、《爱》、《霍夫曼博士的地狱**机器》、《新夏娃的**》、《马戏团之夜》,以及《明智的孩子》。三本短篇小说集《染血之室》、《烟火:九个世俗故事》,以及《圣人与陌生人》。卡特的作品也深*媒体喜爱:短篇小说《与狼为伴》和《魔幻玩具铺》曾拍成电影,《马戏团之夜》和《明智的孩子》改编成舞台剧于伦敦上演,2006年*被喻为是安吉拉·卡特之年,在英伦掀起一阵卡特热潮。

内容简介

紫女士之爱 在「亚洲教授」那粉红条纹的帐亭里,只存在神奇诡妙之事,没有天光 。 这傀儡戏班主所到之处总是洒下些许黑暗,浑身充满与其技艺直接相关 、令人迷惑的谜团,因为傀儡愈是栩栩如生,就表示他的*控愈是出神入化 ,而僵硬木偶与灵活手指之间的共生共栖关系也愈是对比强烈。*纵傀儡的 人在真实与看似真实(尽管我们知道那并非真实)之间一处三不管地带投机取 巧,穿针引线于我们──活生生的观众,与他们──不死的木偶之间;那些 木偶根本没有生命,却将活者模仿得维妙维肖,因为尽管他们不会说话或哭 泣,但仍能做出表意的信号,让我们立刻将之辨识为语言。 傀儡戏班主用自身的动能使不会动的东西活过来。那些木头跳舞,** ,假装说话,*后模仿死亡;然而这些拉撒路总是死而复活,及时现身于下 一场表演,不会有蛆虫掉出鼻孔,也没被尘土封住眼睛。他们完好无缺,再 度短暂而**无比地模仿男人女人,但正是那份**格外令人不安,因为我 们知道那是假的;因此,若以神学角度视之,这门艺术或许是渎神的。 尽管「亚洲教授」只是四处卖艺的穷汉,但他的傀儡戏技艺已然登峰造 极炉火纯青。他赶着一辆马车,车上装载可重复折迭搭展的戏台、**一出 戏码的各个角色以及其它种种道具,在许多已不复存在的美丽城市如上海、 君士坦丁堡、圣彼得堡演出过之后,一行数人终于来到了中欧某国,那里的 山脉险峻陡峭,突兀得一如小孩用蜡笔画出的线条。在这黑暗充满迷信的川 薮斐尼亚,**的死者会给戴上串串大蒜,心脏用木桩钉穿,埋在十字路口 ,森林里则有巫师施行远古的兽性邪乱仪式。 他只有两名助手,十几岁的耳聋男孩是侄子也是学徒,七八岁的哑女则 是在路上捡到的弃婴。教授说话没人听得懂,因为他只会讲自己的母语,听 起来全是一串无法理解、充满断音的ㄎ和ㄊ,因此他平常根本不开口;于是 ,尽管三个人走向沉默的路径不同,到头来全都与沉默签署了**的契约。 但在演出之前的早上,教授和侄子会坐在帐亭外,用手语加上轻柔低哼与吹 哨进行没完没了的对话,那经过编舞的沈静就像热带鸟类的求偶舞蹈。而这 种与人类保有巧妙距离的沟通方式格外适合教授,因为他有种另一个世界来 客的味道,那世界中的存在是以微妙细节而非肯定句加以界定。他会给人这 种感觉部分是因为他年纪****大,而尽管已经很老却又显不太出来,虽 说这段*子待在这一带,天气总让他觉得有点阴寒,总用羊毛披肩将自己团 团裹住;但*主要的原因在于,除了自己创造出来的活灵活现假象之外,他 对一切都抱持着毫无兴趣的和蔼态度。 此外,无论戏班子已走遍多少地方,成员全都对外国事物毫无任何理解 。他们都是游乐场的原生子民,而毕竟游乐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也许每一 处游乐场都只是某个单一、庞大、*初的游乐场的零星碎片,在很久以前惊 异世界一场不明的颠沛流离中散落各地。不管在哪里,游乐场都保有它那不 变、一致的氛围。旋转木马像西洋棋的国王那样象形,绕着如星球轨迹般不 变的圆圈,也如星球般与此时此刻的寒酸世界毫无关连,任这世界的囚徒来 目瞪口呆看着如此免于现实的特殊自由。商贩叫卖招徕用的是语言外的语言 ,或者说,那是藏在所有语言之下的闷哼低吠所组成的原型语言。无论在哪 里,游乐场上都是同样的老妇兜售黏答答的糖果,尽管这类甜腻糖果的外型 或许会随地而异,但本质永远相同,彷佛专门做来让苍蝇吃到醉。无论在哪 里,游乐场必然有双头狗、侏儒、鳄鱼男、胡子女士以及腰系一块豹皮的巨 人,在奇人怪物秀里展示他们的特异,并且不管他们来自何方,都带有畸形 人事物那种共通的阴郁光彩,那种不*任何疆界所限的跨国特性。在这里, 丑怪才是正常。 游乐场是张堆积如山的餐桌,亚洲博士捡食餐桌掉下的面包屑为生,但 永远显得格格不入,因为他的特质跟这里的刺耳声响及鲜艳原色不合,尽管 这是他**的家。他带着一股飘渺怅然的魅力,就像某种落入水中才绽放的 *本花朵,因为他也是透过自身之外的另一种媒介来展现**,那就是他的 女主角,傀儡「紫女士」。 她是夜之后,眼睛是镶嵌的玻璃红宝石,脸上带着恒久不变的微笑,永 远露出珠母贝刻成的尖牙利齿,一层再柔软不过的白皮革包覆她白如白垩的 脸,以及整个躯干、四肢关节、所有部位。她美丽的双手看来*像**,因 为指甲又长又尖,是五吋锡片涂上鲜红珐琅,头上的黑假发梳成髻,其繁复 沉重远超过任何真人颈项所能承*。这头浓密云鬓插满缀有碎镜片的鲜亮发 簪,只要她一动,就会洒下整片粼粼闪动的映影,像小小的光鼠在戏棚中跳 舞。她的衣着全是深沈如睡的色彩──浓暗的粉红,猩红,还有如其名的紫 ,那鲜活振动的紫是殉情之血的颜色。 她一定是某个早已辞世的无名工匠的呕心沥血之作,然而若没有教授拉 动她的线,她只不过是一具奇特的构造。是他,如死灵法师一般,为她注入 活力。他自身的生命力似乎薄弱,却能传送给她丰沛的生命力,她的动作模 样与其说是维妙维肖的女人,不如说是可怖怪异的女神,荒唐却也堂皇,彷 佛不需依赖他的双手,既**真实却又**不真实。她的举止与其说模仿真 人女性,不如说将真人女性的动作加以过滤、浓缩,化身为情欲精髓。没有 哪个真人女性敢像她那样明目张胆充满**。 教授*不让别人碰她,亲自为她打理服装首饰。戏演完了,他把这具木 偶放进一口特制的箱子,背回他和两个孩子在客栈同住的房间,因为她太珍 贵了,不能随便放在**搭就的戏棚里,何况没有她躺在身边教授是睡不着 的。 让这位*代女伶大展身手的戏码有个耸动名称:「恬不知耻的东方维纳 斯紫女士之声名狼籍**韵事」,整出戏从头到尾充满异国情调。咒语般念 念有词的戏剧仪式立刻歼灭了理性世界,让观众置身于魔幻异地,一切都毫 不熟悉。一连串描述她故事的静止画面本身就充满意义,当教授用他那无人 能解的母语吟诵起旁白,场景的奇异氛围不但没有稍减,反而*形强烈。他 在戏台上方俯着身,指导女主角的动作,口中诵读着某段念词,声音时而铿 锵、时而沙哑,抑扬顿挫起伏不定,与哑女不时拨动的弦乐器组成怪异的二 重奏。但教授讲紫女士的台词时你*不会听不出来,因为这时他的声音变成 低沈**、彷佛毛皮浸蜜的呢喃,让观众不禁打起一阵阵舒爽的寒噤。在通 俗剧的象征世界里,紫女士代表**,她所有的动作都经过计算,是性欲的 三角几何。 不知怎么,教授总是弄得出一些用当地语言印制的传单,传单上一律写 着剧名,然后底下是: 东方奇女子,名妓紫女士,快来看她如今沦落成何等模样! ***的奇观。请看贪求无餍的紫女士如何终于变成各位眼前这具傀 儡,任凭**之线*控。快来看放荡不知羞的东方维纳斯如今仅存的遗迹, 一具木偶。 这令人迷惑的演出具有近乎**的力道,因为傀儡戏里没有所谓自然自 发,所以永远倾向仪式般的忘我强烈;剧终,观众跌跌撞撞走出幽暗棚亭时 ,不相信的想法也几乎被抛开,在教授的流畅表达下快要确信那君临戏台的 古怪人形真的是某座放诸四海皆准的娼妓化石,曾经是一个真的女人,身上 丰沛的生命力多到适得其反,她的吻像酸液萎蚀,她的拥抱像闪电雷霆。但 教授和助手随即拆卸场景,收好木偶,毕竟那些都只是普通的木头,明天戏 又会再度上演。 以下就是教授的傀儡演出的紫女士的故事,配上哑女那癫狂的三味线 伴奏,以及演员们肢体擦碰清晰可闻的喀哒声。 恬不知耻的东方维纳斯紫女士 之 声名狼籍**韵事 她才出生几天,就被母亲用破毯子包着丢在一对无法生育的富商夫妇家 门口,这两个资产阶级规矩人便将成为这惑人女妖的**批冤大头。他们用 钱用心对她*爱备至,然而养大的这朵花虽然芬芳,却是吃肉的。十二岁那 年,她引诱养父**,养父被迷得晕头转向,将存放所有财产的保险箱钥匙 交给她保管,她随即把钱席卷一空。 她将钱财跟养父本已送给她的衣物首饰装进一只洗衣篮,拿厨房里片鱼 的刀捅进这首任**及他妻子,也就是她养母,的肚子。然后她放火烧屋, 湮灭自己犯罪的痕迹。她将童年消灭在这场烧毁她**个家的大火里,像只 **凤凰自罪行的火葬堆中重生,现身在红灯区,立刻将自己卖给*具规模 那家**的鸨母。 红灯区的生活**在人造*子中度过,因为外界昏昏欲睡的午夜时分正 是那些拥挤小巷的繁忙正午,而这个晨昏颠倒、邪恶丑陋世界的**功能便 是满足感官**。人心的**天才所能设想出的任何**、任何繁复花样, 这里都能充分满足,在镜室,在鞭笞屋,在违反自然的交媾秀,在「既男又 女」和「女性男子」的**夜场表演中。肉体是每一家的招牌菜,热腾腾端 上来,配上你想象得到的任何佐料。教授的傀儡木然而敷衍地演出这些战术 ,就像玩具士兵假装进行一场肉欲之战。 沿着街道两旁,待价而沽的女人,**的人偶,关在藤笼里展示,让可 能的客户可以慢慢逛、细细看。这些崇高的**坐着动也不动如同偶像,脸 上画着抽象图形代表各式魅力,华丽繁复的衣装暗示底下是一层不同的皮肤 。软木鞋跟高得令她们无法步行,只能蹒跚摇晃;织锦腰带之僵硬,使手臂 难以动作伸展:她们肢体不适的模样尽管十足令人心动,但至少也有部分原 因是耳聋助手的动作不够熟练,因为他学艺的成绩连一般程度都还没达到。 所以这些姬妾的姿态形式化得一如发条控制,然而不管是否歪打正着,这整 体配合的效果**,每一具木偶都像修辞文句里的用字恰到好处,被这份行 当的严厉规范化减成女人此一概念的无名本质,是「女性」的形而上抽象化 约,只要付一笔费用,就能立刻转译为甜美或可怕的忘我沈醉,视她擅长的 项目而定。 紫女士擅长的项目不堪到几乎无法言传。十五岁不到,她就足登长靴, 身穿皮衣,成为鞭子女王。尔后她习得酷刑折磨的神秘技艺,**研究各式 各样巧妙装置,动用一系列繁复华丽的程序,包括法兰绒、羞辱、针筒、拶 指夹、鄙视及精神痛苦;对她的**们而言,如此无情的*演是生命所系的 食粮,而她那残酷双唇的一吻是*苦的圣餐。 不久,她便成功自立门户。在声名*盛的颠峰岁月,她心血来潮一个念 头就足以让年轻男子荡尽家产,而没血没泪的她一旦榨干了对方的财富、希 望和梦想,便将他抛弃,或者也可能把他锁在衣橱里,逼他眼睁睁看她随便 从街头找来一个乞丐,免费带上她那张平常昂贵得难以置信的*。她冷硬, 不是供**恣意摆布的可塑材料;她不真的算是**,因为她是男人将自己 变成娼妓而献身的对象。她是***的**行使者,周身繁衍恶性幻想, 将**们当作画布,创作闺房杰作,涂绘毁灭。她散发的电力足以使皮肤为 之融化。 不久后,为了摆脱**或者只为了好玩,她开始杀人。她毒死一名政客 ,取出大腿骨,交给工匠打造成一支长笛。她说服后来的历任**吹这笛给 她听,并以*柔软如蛇的优雅姿态随着妖异乐声起舞。这时哑女放下三味线 ,拿起竹笛吹出怪异旋律,尽管此处并不是剧情***,但这支舞确实是教 授演出的**,因为在这不怀好意的室内乐中顿足、旋转、扭身的紫女士, **变成了令人无法抗拒的邪恶化身。 她像瘟疫般降临,对男人而言既是恶疾也是可怕的启蒙,而她也如瘟疫 般极具传染性。她所有**的下场都是这样:身上的褴褛破布被伤口流出的 脓黏住,眼神空洞得可怕,彷佛心智已如烛火被吹灭。他们像**的幽魂走 过戏台,还加上中古世纪式的恐怖场景,一会儿这人的手脱离肩膀,忽地飞 进侧幕消失不见,一会儿那人的鼻子停留在空中,尽管骨瘦如柴的身形犹然 蹒跚前进。 紫女士烟火般灿烂辉煌的生涯也如同烟火结束在灰烬、寂寥与沉默中, 她变得比那些*她感染的人还要不堪入目。瑟尔西自己终于也变成了猪,被 自己的火焰烧灼入骨,成为形锁骨立的影子在人行道上徘徊。灾难毁了她。 她被以往争相奉承她的人用石块和毒誓赶走,沦落在海滩拾荒,拔下溺死尸 体的头发卖给做假发的人,假发再卖给其它没那么魔鬼心肠、因此比较幸运 的**。 此时她的华服、假宝石和庞大发髻都挂在后台,在这悲惨*望的*后一 幕她穿的是一件粗麻布破衫,在*****的驱使下,她对大海不屑地抛在 她脚边的浮肿尸体做出骇人听闻的**行为,因为她那干枯的放纵**已经 **变得机械化,于是她重复自己以前做过的动作,尽管她已**成为他者 。她废除了自己的人性,变成一堆木头加头发,变成了木偶,自己就是自己 的复制品,是虽死犹动的、恬不知耻的东方维纳斯。 教授终于感到上了年纪,四处奔波逐渐吃不消了。有时他在喧闹的沉默 中向侄子抱怨这里疼、那里痛,肌肉僵硬,肌腱不灵活,气也喘不过来。他 走路开始有一点点跛,把装卸戏台的粗活全交给男孩。然而经年累月,紫女 士那芭蕾舞般的哑剧变得*加精妙,彷佛长久以来从他身上流向单一目标的 那些能量逐步自我提炼,终于变成单一、纯净、浓缩的精华,**传送到木 偶身上。教授的心智变得颇似习禅剑客,剑与魂合而为一,因此剑离了人、 人离了剑都没有意义。这样的人持剑欺向对方时一如自动机械装置,心中空 无杂念,再分不出何者为己、何者为剑。傀儡戏班主和木偶也已到达了这个 境界。 年龄影响不了紫女士,她从未渴求长生不死,因此不费吹灰之力便超脱 此一局限。有些人不明白光是让她举起左手的如此小动作都需要何等技巧, 看到她不肯老去或许会觉得*不了,但教授没有这种胡思乱想。她奇迹般的 非人存在使他们的友情**不*拟人联想的限制,即使万灵节也一样──这 里的山区居民说,那天夜里死者会在坟场举行面具舞会,由恶魔拉小提琴亲 自伴奏。 粗朴无文的观众付了小钱,得到一点值回票价的刺激,鱼贯走出戏棚, 游乐场仍像头活蹦乱跳的老虎精力充沛。路边捡来的女孩收起三味线,在棚 亭里扫地,侄子重新搭好戏台,为明天的午场演出做准备。教授注意到紫女 士*后一幕穿的破麻衫绽了线,老大不高兴地嘟哝自语,替她脱下衣服;她 挂在那里左右轻轻摆晃,他则坐在戏台一把道具木凳上动起针线,像个勤奋 的家庭主妇。缝补工作比乍看之下麻烦,因为麻布也扯破了,需要密密补缀 ,于是他叫两个助手先回客栈,自己留在那里完工。 戏台一侧的钉子上挂了盏小油灯,光线微弱但安宁。夜色中,阵阵雾气 穿透防水帆布的处处缝隙飘进戏棚,白色傀儡忽隐忽现、忽亮忽暗,然后绉 绸般的蒙蒙帘幕逐渐掩住她,彷佛为她妆点打扮,或者要让她*具朦胧的诱 惑力。她的头微微偏向一侧,雾气让画在脸上的微笑变得柔和了些。*后一 幕她戴的是披散的黑假发,直垂到她包覆着柔软皮革的身侧,发梢随她的零 星动作飘动,在她如同白板的背上制造出波动的视觉效果,让看的人怀疑自 己是否眼花。教授与她独处时常用自己母语跟她聊天,此刻也不例外,念念 叨叨随口说着家常小事,说天气,说他的风湿,说这地方的粗黑面包又贵又 难吃。微风吹动她,做为这支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悲伤华尔兹舞伴;雾气 一分浓于一分,愈来愈苍白,愈来愈黏稠。 老人缝补完毕,在老骨头一两声喀响中站起身,把可怜兮兮的戏服整整 齐齐挂在后台衣架上,旁边是那件发着微光的酒紫色晚礼服,上面缀满粉红 芙蓉,配上洋红腰带,是她跳那支骇人之舞时穿的。他正准备把**的她放 进棺材形木箱背回冷飕飕的房间,却停了下来,突然有股孩子气的念头,这 **想再看一次她全副盛装的模样。他取下衣架上的礼服走向她,她在那里 摇曳款摆,只*风的意志控制。他一边为她穿衣,一边喃喃轻哄彷佛她是小 女孩,因为她双臂双腿都无力软垂,像个六呎高的婴孩。 「这里,这里,我的美人儿,这只手伸这里,对啦!哎呀当心点,慢慢 来……」 他温柔取下那顶悔罪的假发,看见没了头发的她秃得多么无助,不禁啧 啧出声。那巨大发髻几乎要坠断他的手,他得踮起脚尖才能把发髻安在她头 上,因为她是真人大小,比他高出不少。不过发髻戴好后,着装便于焉完成 ,她再度变得完整。 现在她打扮妥当,看来彷佛那一身枯木同时绽放一整个春季的花朵,供 老人独自享*。她足以扮演*美的女人的范本,一个只有男人的记忆加想象 能塑造出的女人,因为油灯的光线太微弱,模糊了她平常傲慢的神态,又太 柔和,使她长长的指甲看来有如飘落的花瓣般无伤。教授有个怪习惯,总要 亲吻这木偶道晚安。 小女孩会亲吻玩具,假装玩具也会睡觉,但尽管年纪小,她也知道玩具 的眼睛无法闭上,因此永远是再怎么亲吻也唤不醒的睡美人。**孤单难熬 的人可能会亲吻镜中自己的影像,因为没有别的脸可以亲吻。这些亲吻都是 同一类,是*痛楚的爱抚,因为太谦卑、太*望,不敢奢求任何回应。 然而,尽管教授悲哀又谦卑,他干裂枯萎的嘴吻上的却是温热、潮湿、 颤动的唇。 木头睡美人醒来了。她一口贝齿碰撞到他的牙齿,发出铙钹般声响,她 温暖芬芳的气息吹在他身边,像一阵意大利狂风。那张突然动起来的脸上闪 现万花筒般各式表情,彷佛她瞬间试过库存的所有人类情绪,在永无止尽的 那一刻练习所有情绪的音阶,一如演奏音乐。她双臂像勒人的藤蔓,缠绕住 教授孱弱的骨皮结构,愈缠愈紧,她的真实比他年老体衰的身体*真实、* 有生命。她的吻来自黑暗国度,在那里**变成客体,自有其生命。穿过某 个形上学的漏洞她进入了这个世界,随着那一吻吸尽他肺中的气息,自己的 胸口开始起伏。 于是,不需旁人的*纵,她开始了接下来的表演,看似临场发挥,实则 只是同一主题的变奏。她一口咬进他喉咙,将他吸干,他连叫喊一声都来不 及。被吸空的他随之滑出她的怀抱,窸窣落在她脚边,像满满一抱的枯叶被 扔下,就这么萎顿在地板上,跟他落在地上堆成一团的羊毛围巾一样空洞、 无用、没有意义。 她不耐地拉扯固定住她的线,线断了,整把落在她头上、臂上、腿上。 她将线从指尖撕下,伸出又白又长的双手,一再伸缩。多年来**次,或者 说永恒以来**次,她终于求之不得地闭上那口沾血的牙,脸颊仍因工匠当 初刻在她原先那张脸的材料上的微笑而酸痛。她跺了跺那双优雅的脚,好让 新获得的血液流得*畅通。 她的发髻自动松散披落,摆脱发梳、头绳和发胶的限制,重新在她的头 皮上生根,像割下来的*跳出*堆回到地上。一开始,她愉快地打着哆嗦感 *寒冷,因为知道自己正在体验一种生理感觉;然后她记起,或者说她相信 自己记起,寒冷不是一种愉快的感觉,于是跪下捡起老人的披肩,仔细围在 自己身上。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本能,带有爬虫般的美妙流畅。此时棚外的 雾气已像潮水般涌入,白色浪头扑在她身上,使她看来像一尊巴洛克式船艏 破浪雕像,是船难的**幸存者,被潮水冲上岸来。 但无论她是重生或新生,复活或变活,是从梦中醒来、还是实现只因相 同动作重复太多遍而在木雕头壳中产生的幻想,总之,那活过来的头发下的 大脑,对如今眼前的无数可能性只有*微薄一点概念。渗透进木偶的念头是 ,她或许可以不必*别人技巧的*控,而是出于自己的**自行演出生活的 种种形式,但她没有能力理解启发了她的那套复杂逻辑,因为她一直以来只 是个傀儡。然而,尽管她无法认知困住自己的矛盾,却依然逃不过这套循环 吊诡:是傀儡可以尽情模仿活人,还是如今活过来的她要模仿自己身为傀儡 时的表演?尽管她很明显是个女人,年轻又美丽,但那张痲疯般惨白的脸却 让她看来像*恶魔意志*纵的尸体。 她刻意打翻挂在墙上的油灯,戏台上随即积起一摊油,一抹火星跃过燃 油,火舌立刻开始吞噬帘幕。不一会儿戏台便化为地狱火海,教授尸体在不 安的火*上辗转反侧。但她已悄悄溜到戏棚外的游乐场,没有回头看戏台烧 得像被自身烛火燃着的纸灯笼。 此刻时间已经很晚,奇人怪物秀、姜饼摊和卖酒的亭子都拉下门上了锁 ,只有浮云半掩的月亮发出微弱脏污的光芒,让这些薄弱的木板门面显得扭 曲变形,使这整个空无一人、满地饮酒作乐后的呕吐物的地方看来无比寂寥 。 她迅速走过寂静的圆环朝城镇走去,只有阵阵雾气陪伴,像只归巢的鸽 子,出于必须的逻辑,投向城里**的**。 P2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