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四川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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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220099779
罗伟章,四川宣汉人,现居成都。著有长篇小说《饥饿百年》《不必惊讶》《磨尖掐尖》《大河之舞》《太阳底下》《世事如常》,中篇小说集《我们的成长》《奸细》,中短篇小说集《白云青草间的痛》,散文随笔集《把时光揭开》等。四川省作家协会巴金文学院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1 那时候,离我住处不到五华里的地方,有一片湖 ,叫清莲。像个少女的名字。其实它的年岁已经很大 了,现今八九十岁的老人,小时候就在湖里捞过鱼。 清莲湖仿佛跟这片土地一样古老。 闲暇时候,我喜欢跟朋友们到湖边去。 湖面宽阔,微风吹过,肋条似的波纹向前伸展。 湖岸,除了人和潜藏的小兽踏出的土路,四周都被齐 人高的荒草淹没,我和朋友们把带来的报纸往草尖一 铺,鱼跃而上,草便倒伏下去。草很柔软,垫在身下 有种被抚摸的感觉。我们坐在上面聊天、喝酒、唱歌 、弹吉他或吹口哨。当这些手段使尽,也没见远处马 路上的女子过来跟我们搭讪,只好沮丧地躺下去望天 。睡在大地上望天,再灰暗的天空也高远疏阔。草丛 里密集的昆虫在我们近处活跃,像草的叶片,被风摇 动得沙沙作响;但摇响昆虫的不是风,而是昆虫们自 己的欢乐。 见此情景,一个朋友总是羡慕地叹息:“卑微的 生命啊,你们哪里知道爱情的苦恼。” 可是,大地上本没有卑微的生命,就连昆虫,也 比我们有资格谈论季节,谈论蓝天和星星。我们的心 还在流浪,它们却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园。家园就是这 片湖。它们在湖边繁衍,在湖边诉说祖先的故事;祖 先的故事就是它们自己的故事。 清莲湖在我们心里,哪里只是一片湖。 它是一部关于水、野草和昆虫的教科书,是一部 绿的美术史。 若遇晴天丽日,我们还去湖里划船。一条无主的 驳船卧在岸边,被繁密交错的藤蔓遮掩,不细心发现 不了。几步深藏的石梯可以把我们引领到船边。长时 间的风吹日晒,船帮已生满白斑,类同槁木。我们解 了缆绳,坐上去,双橹一扳,船做一次深呼吸,就进 入阔大的水域。船之于水,如鱼之于水,无水时如同 死物,一旦进入水中,便摇尾鼓鳃,鲜活得让人感动 。有时候我想,如果给这条无主的驳船写本传记,一 定是本很滋润的书,也是很有历史感的书,如果写得 好,兴许还会进入大人物们的传记之列。 某天傍晚,夕阳的金光照耀得湖面灿烂辉煌,我 们荡舟湖心,突然有一条红尾巴鲤鱼蹦起来,恰好落 进船舱,我将其捉住,小心翼翼地丢进湖里。可紧接 着,更多的鱼蹦了起来,泼剌之声在湖面回荡,直至 夕阳褪尽,它们才安静下来。 此后大半年,我和几个朋友奔忙于各自的事务, 一直未去清莲湖,这个周末,终于得了闲暇,又相约 前往。——可已经找不到那片湖了。湖被填了。豪华 的预售中心和随处可见的重型机械,证明这里已被人 类占据。这时候我们才明白,鱼们的那次集体跳跃, 是在这片土地上的最后表演,是它们的绝唱。 几个人退了回来。说不上悲哀。 2 我心目中没有拟人化的神。大自然就是神。在歌 德笔下,这个神不可捉摸:“她以不同的形象出现在 不同的人们眼里,又以无数不同的名目和称号隐藏着 自己。”而在我看来,她没这么复杂,她就像亲人、 朋友,像那些品性善良的陌生人。大自然的本质是接 纳。接纳是不神秘的。比如这春雨、湿路、桃花、灰 蒙的天空、清冷的气流、沉默的行人……本身就构成 完整的生命。在我的日记中,不知道记录了多少个“ 第一场春雨”。春雨年年来,不是单调地重复,而是 静默地成长。大自然一分钟也没有重复过,她总是在 成长,只是人类无法估量她的伟力,因此,杜甫写的 春雨,好像与今天的春雨并没有多少区别。人类到底 是渺小的。福克纳认为,人类将长存于地球。但要做 到这一步,不是没有条件。 曾经看一部有关恐龙的专题片,从恐龙的行为方 式,我顿悟了这庞然大物必然灭绝的命运。对它们灭 绝的因由,就我所知,至少有十余种说法,最典型的 ,是说一场大灾难后,它们的食物绝种了。最有趣的 ,是说恐龙特别喜欢放屁,在那古老的天空中,整天 屁声隆隆,如雷霆万钧,偏偏从它们身体里释放出的 气体,含一种对其自身致命的毒素,这样,恐龙就被 自己的屁毒死了。我不是专家,不管人家怎么说,都 只有相信的份。可是,看了那部专题片,我再也不相 信科学家们的说法了。你只要看看它们以大欺小、以 强凌弱、互相残杀、食肉裂骨的惨景,就一定会跟我 得出同样的结论:恐龙自己杀死了自己。 恐龙曾是地球上的霸主,而今人类是地球上的霸 主。 3 太阳并没有出,可它的光辉已照亮整个天空。太 阳总是首先照亮天空,再把光芒洒到大地上。天空不 亮,大地就享受不到温和的日光。从童年至今,我无 数次观察日出,有时候,乡村的人们已荷锄上山,城 里的人们已潮水般从街道上涌过,可大地依然一片阴 冷,我们都以为太阳不会出来了,可抬头一望,一颗 红球,早已静默地挂在东天…… 古往今来,描写太阳的人不计其数,我特别喜欢 这样两位:一是日本的德富芦花,二是美国的梭罗。 德富芦花细心记录了日落需用的时间,得出太阳由衔 山到全然沉入地表,需要三分钟的结论。只有真正热 爱太阳的人,才这么在意于它的衰落和崛起。尤其让 我感动的是梭罗,他说:“不仅要观察日出和黎明, 如果可能,还要瞻仰大自然本身。多少个冬夏黎明, 还在任何邻居为他们的事务奔波之前,我就出外干我 的事了……我虽没有具体地助日出以一臂之力,可是 不要怀疑,在日出之前出现是最重要的事了。”他没 有用任何花哨的笔墨写日出的过程,可迄今为止,这 是我看到的关于日出最动人的文字。他在太阳出来之 前就去大地上干活,跟太阳一起经受“诞生”的阵痛 。——这也是苇岸在他散文中指出过的。苇岸是我喜 欢的作家。我们之所以喜欢一个作家,是因为在许多 地方,自己能与那作家心灵相通。 P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