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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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44766753
J.D.塞林格(1919—2010),出生于美国纽约一个犹太富商家庭,从小聪慧却对学习没有什么兴趣,中学辍学后被父母送往军事学院就读,后又有几次大学就读经历,都以退学告终。在哥伦比亚大学夜校部就读期间,其写作才华被良师发觉,发表了数篇短篇小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中断写作,应征入伍,参加过诺曼底登陆与犹他海滩战役,后又从事战时反间谍工作。 1948年,遭受多次退稿后,其备受好评的短篇《抓香蕉鱼最好的日子》在《纽约客》上发表,此后又在该刊上发表多篇作品。1951年,《麦田里的守望者》出版,大获成功,成为美国文学经典,后又陆续出版了短篇集《九故事》、中短篇故事集《弗兰妮与祖伊》,以及中篇集《抬高房梁,木匠们;西摩:小传》,却日益远离媒体,在乡间过着隐居的生活,也鲜有新作问世。2010年,塞林格在新罕布什尔的家中过世,享年91岁。
抓香蕉鱼最好的日子 宾馆里住了九十七个来自纽约的广告商,长途电话线总被他们霸占着,五〇七房间的那个姑娘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半,她要的电话才算接通。这段时间她倒也没闲着:读了一篇登在袖珍女性杂志上的文章,题目是“性:乐园抑或地狱”;把自己的梳子和牙刷洗了一遍;想办法去掉了米色套装裙子上的那块污渍;把她那件萨克斯衬衫上的纽扣挪了地方,然后用镊子拔掉一颗痣上刚冒出的几根汗毛。接线员打进电话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台上涂指甲油,左手就快涂完了。 她属于那种听到电话铃完全不动声色的女孩。那副样子就好像自从进入发育期之后,她房间里的电话铃就再也没停过。 她拿着小刷子在铃声中涂完小指,沿半月白勾了一道,然后拧上指甲油的盖子,站起身,左手—油还没干—临空甩了几下,用干的那只手拿起窗台上一只塞满烟头的烟灰缸,走到床头柜边上,那是放电话的地方。她在一张单人床上坐下,房间里有两张收拾好的单人床。她拿起电话—这时铃声已经响了第五还是第六次了。 “喂。”她说,左手的手指尽量向外跷着,以免碰到白色的丝质晨袍,她身上只有这件晨袍,和拖鞋—戒指放在浴室里。 “您的纽约长途接通了,格拉斯太太。”接线员说道。 “谢谢。”女孩一边说一边在床头柜上腾出地方放烟灰缸。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穆丽尔?是你吗?” 女孩把听筒从耳朵挪开一寸。“是的,妈。你好吗?”她说道。 “我都快担心死你了。你为什么一直不打电话?你没事吧?” “我昨天和前天晚上都想给你打的。但是电话一直都—” “你没事吧,穆丽尔?” 女孩加大了听筒和耳朵间的角度。“我没事。就是热。今天是佛罗里达最热的一天——” “你为什么一直不给我电话?我担心得要—” “妈,亲爱的,你别冲我喊。我听得清楚着呢,”女孩说,“我昨晚给你打了两次。还有一次就是——” “我跟你爸说来着,你昨晚可能会打电话来,但是他不听,非要—你没事吧,穆丽尔?跟我说实话。” “我没事。别再问这个了,求你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那里的?” “我不知道。星期三早晨,一大早。” “谁开的车?” “他开的,”女孩说,“你先别激动。他开得很好。我都没想到。” “他开的?穆丽尔,你向我保证过的—” “妈,”女孩打断她,“我不是说了嘛,他开得非常好。事实上,一路都没超过五十。” “他有没有又跟路边的树过不去?” “我说了他开得非常好,妈。求你了。我要他贴着白线开,他都听懂了,也照做了。他甚至努力不去看路边的树—我能看出来。顺便问一句,爸的车修了吗?” “还没。他们要收四百,只不过就是—” “妈,西摩跟爸爸说了,修理费他来付。没必要再—” “好,再说吧。他到底怎么样—在车上,还有下车以后?” “挺好的。”女孩说。 “他还管你叫那个吗?那个吓人的—” “没有。他有新主意了。” “叫你什么?” “哦,那有什么关系呢,妈?” “穆丽尔,我想知道。你爸—” “好吧,好吧。他叫我‘1948 年精神流浪小姐’。”女孩咯咯笑起来。 “这一点也不好笑,穆丽尔。压根没什么好笑的。听着吓人。听着叫人难过,真是。我一想起—” “妈,”女孩打断她,“我问你呀。你记得他从德国给我寄抓香蕉鱼最好的日子 宾馆里住了九十七个来自纽约的广告商,长途电话线总被他们霸占着,五〇七房间的那个姑娘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半,她要的电话才算接通。这段时间她倒也没闲着:读了一篇登在袖珍女性杂志上的文章,题目是“性:乐园抑或地狱”;把自己的梳子和牙刷洗了一遍;想办法去掉了米色套装裙子上的那块污渍;把她那件萨克斯衬衫上的纽扣挪了地方,然后用镊子拔掉一颗痣上刚冒出的几根汗毛。接线员打进电话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台上涂指甲油,左手就快涂完了。 她属于那种听到电话铃完全不动声色的女孩。那副样子就好像自从进入发育期之后,她房间里的电话铃就再也没停过。 她拿着小刷子在铃声中涂完小指,沿半月白勾了一道,然后拧上指甲油的盖子,站起身,左手—油还没干—临空甩了几下,用干的那只手拿起窗台上一只塞满烟头的烟灰缸,走到床头柜边上,那是放电话的地方。她在一张单人床上坐下,房间里有两张收拾好的单人床。她拿起电话—这时铃声已经响了第五还是第六次了。 “喂。”她说,左手的手指尽量向外跷着,以免碰到白色的丝质晨袍,她身上只有这件晨袍,和拖鞋—戒指放在浴室里。 “您的纽约长途接通了,格拉斯太太。”接线员说道。 “谢谢。”女孩一边说一边在床头柜上腾出地方放烟灰缸。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穆丽尔?是你吗?” 女孩把听筒从耳朵挪开一寸。“是的,妈。你好吗?”她说道。 “我都快担心死你了。你为什么一直不打电话?你没事吧?” “我昨天和前天晚上都想给你打的。但是电话一直都—” “你没事吧,穆丽尔?” 女孩加大了听筒和耳朵间的角度。“我没事。就是热。今天是佛罗里达最热的一天——” “你为什么一直不给我电话?我担心得要—” “妈,亲爱的,你别冲我喊。我听得清楚着呢,”女孩说,“我昨晚给你打了两次。还有一次就是——” “我跟你爸说来着,你昨晚可能会打电话来,但是他不听,非要—你没事吧,穆丽尔?跟我说实话。” “我没事。别再问这个了,求你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那里的?” “我不知道。星期三早晨,一大早。” “谁开的车?” “他开的,”女孩说,“你先别激动。他开得很好。我都没想到。” “他开的?穆丽尔,你向我保证过的—” “妈,”女孩打断她,“我不是说了嘛,他开得非常好。事实上,一路都没超过五十。” “他有没有又跟路边的树过不去?” “我说了他开得非常好,妈。求你了。我要他贴着白线开,他都听懂了,也照做了。他甚至努力不去看路边的树—我能看出来。顺便问一句,爸的车修了吗?” “还没。他们要收四百,只不过就是—” “妈,西摩跟爸爸说了,修理费他来付。没必要再—” “好,再说吧。他到底怎么样—在车上,还有下车以后?” “挺好的。”女孩说。 “他还管你叫那个吗?那个吓人的—” “没有。他有新主意了。” “叫你什么?” “哦,那有什么关系呢,妈?” “穆丽尔,我想知道。你爸—” “好吧,好吧。他叫我‘1948 年精神流浪小姐’。”女孩咯咯笑起来。 “这一点也不好笑,穆丽尔。压根没什么好笑的。听着吓人。听着叫人难过,真是。我一想起—” “妈,”女孩打断她,“我问你呀。你记得他从德国给我寄抓香蕉鱼最好的日子 宾馆里住了九十七个来自纽约的广告商,长途电话线总被他们霸占着,五〇七房间的那个姑娘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半,她要的电话才算接通。这段时间她倒也没闲着:读了一篇登在袖珍女性杂志上的文章,题目是“性:乐园抑或地狱”;把自己的梳子和牙刷洗了一遍;想办法去掉了米色套装裙子上的那块污渍;把她那件萨克斯衬衫上的纽扣挪了地方,然后用镊子拔掉一颗痣上刚冒出的几根汗毛。接线员打进电话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台上涂指甲油,左手就快涂完了。 她属于那种听到电话铃完全不动声色的女孩。那副样子就好像自从进入发育期之后,她房间里的电话铃就再也没停过。 她拿着小刷子在铃声中涂完小指,沿半月白勾了一道,然后拧上指甲油的盖子,站起身,左手—油还没干—临空甩了几下,用干的那只手拿起窗台上一只塞满烟头的烟灰缸,走到床头柜边上,那是放电话的地方。她在一张单人床上坐下,房间里有两张收拾好的单人床。她拿起电话—这时铃声已经响了第五还是第六次了。 “喂。”她说,左手的手指尽量向外跷着,以免碰到白色的丝质晨袍,她身上只有这件晨袍,和拖鞋—戒指放在浴室里。 “您的纽约长途接通了,格拉斯太太。”接线员说道。 “谢谢。”女孩一边说一边在床头柜上腾出地方放烟灰缸。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穆丽尔?是你吗?” 女孩把听筒从耳朵挪开一寸。“是的,妈。你好吗?”她说道。 “我都快担心死你了。你为什么一直不打电话?你没事吧?” “我昨天和前天晚上都想给你打的。但是电话一直都—” “你没事吧,穆丽尔?” 女孩加大了听筒和耳朵间的角度。“我没事。就是热。今天是佛罗里达最热的一天——” “你为什么一直不给我电话?我担心得要—” “妈,亲爱的,你别冲我喊。我听得清楚着呢,”女孩说,“我昨晚给你打了两次。还有一次就是——” “我跟你爸说来着,你昨晚可能会打电话来,但是他不听,非要—你没事吧,穆丽尔?跟我说实话。” “我没事。别再问这个了,求你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那里的?” “我不知道。星期三早晨,一大早。” “谁开的车?” “他开的,”女孩说,“你先别激动。他开得很好。我都没想到。” “他开的?穆丽尔,你向我保证过的—” “妈,”女孩打断她,“我不是说了嘛,他开得非常好。事实上,一路都没超过五十。” “他有没有又跟路边的树过不去?” “我说了他开得非常好,妈。求你了。我要他贴着白线开,他都听懂了,也照做了。他甚至努力不去看路边的树—我能看出来。顺便问一句,爸的车修了吗?” “还没。他们要收四百,只不过就是—” “妈,西摩跟爸爸说了,修理费他来 “这边宾馆里就有一个精神病医生。”女孩说。 “谁?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叫里泽还是什么的。据说很厉害。” “从来没听说过。” “反正据说他很厉害。” “穆丽尔,你别犯傻了。我们都非常担心你。你爸想给你发电报,让你昨晚就回来,事实上—” “我现在不回去,妈。你别那么紧张。” “穆丽尔。我发誓,斯维特斯奇医生说西摩有可能完全失去自—” “我刚到这里,妈。我都多少年没度假了,我是不会这就打包回家的,”女孩说道,“再说了,我现在也没法走。我晒伤了, 一动也动不了。” “你晒伤得厉害吗?我放你包里的那一罐布朗兹防晒油你没用吗?我就放在—” “我用了,但还是晒伤了。” “真是的。你晒到哪里了?” “全身上下,亲爱的。” “真是的。” “死不了。” “我问你,你跟那个精神病医生聊了吗?” “嗯,算聊了吧。”女孩说。 “他怎么说?你跟他聊的时候,西摩在哪里?” “在‘大洋厅’,他在那里弹钢琴。我们在这里的两个晚上他都在弹钢琴。” “那么,医生怎么说?” “哦,没说什么。是他先跟我说话的。我玩宾果1的时候他坐在我旁边,他问在隔壁弹钢琴的那位是不是我先生。我说是的,他就问我西摩是病了还是怎么了。所以我就说—” “他怎么会这么问?” “我怎么知道,妈。我猜是因为西摩的脸色吧,那么白,”女孩说,“不管怎么样,宾果结束后医生和他太太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喝一杯。我就喝了。他那位太太真是吓人。你记得我们在邦维特橱窗里看见的那件难看得要命的晚礼服吗?就是你说除非屁股很小,很小—” “绿色的那条?” “她就穿在身上。只看到屁股。她不停地问我西摩跟那个苏珊娜?格拉斯是不是亲戚,就是在麦迪逊大街上有一家店的— 女帽店。” “那他到底怎么说的?那个医生。” “哦。也没什么,真的。我是说我们都在酒吧里。吵得厉害。” “知道了,但是—你有没有告诉他西摩跟奶奶那把椅子的事?” “没有,妈。我没有说什么细节,”女孩说,“也许我还有机会再跟他谈一次。他整天都在酒吧里。” “他有没有说他觉得西摩有可能—怎么说呢—胡来之类的?对你做点什么?” “没有,”女孩说,“他得有事实依据,妈。他们得知道你的童年这一类的玩意儿。我跟你说了,我们几乎没法说话,那里太吵了。” “好吧。你的蓝外套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去掉了一些衬料。” “今年流行什么样的衣服?” “吓人得很,不过很亮眼。连亮片都能看到—什么都有。”女孩说。 “你的房间呢?” “还行。只能说还行。战前那样的房间是拿不到了,”女孩说,“今年这些人都很吓人。你要是看到吃饭时坐在我们旁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就知道了。我们旁边一桌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开着卡车来的。” “嗨,哪儿都一样。你那双软底鞋怎么样?” “太长了。我跟你说太长了。” “穆丽尔,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妈,”女孩说,“我都说九十九遍了。” “你也不想回家?” “不想,妈。” “你爸昨晚说,如果你想自己去个什么地方,把事情想想清楚的话,他很乐意给你出钱。你可以坐趟游轮,那多好。我们俩都觉得—” “不用了,谢谢,”女孩说,把架起的腿放下,“妈,这个电话贵得—” “我一想起整个一场战争,你就一直等着这个人—我是说, 你想想那些士兵的老婆一个个都—” “妈,”女孩说,“我们该挂了。西摩随时可能回来。” “他现在在哪里?” “在沙滩上。” “沙滩上?他一个人?他在沙滩上没出什么洋相吧?” “妈,”女孩说,“你这样说他,就好像他是个疯—” “我可没那么说,穆丽尔。” “好吧,你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就是躺在那里。他连浴袍都不脱。” “他连浴袍都不脱?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猜是他太白了。” “我的天哪,他需要晒晒太阳。你就不能逼他脱吗?” “你知道西摩的,”女孩说,腿又架了起来,“他说他不想让一群傻瓜盯着他的纹身看。” “他哪有什么纹身!他在军队里纹了一个吗?” “没有,妈。没有,亲爱的,”女孩说着站了起来,“听着, 我明天再给你打,也许吧。” “穆丽尔,你听我说。” “听着呢,妈。”女孩说,身体斜着,重心落在一条腿上。 “他一旦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荒唐的,你马上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听到了没有?” “妈,我又不怕西摩。” “穆丽尔,我要你给我保证。” “好吧,我保证。再见,妈,”女孩说,“跟爸说我爱他。”她挂上了电话。 “西摩?格拉斯,”西比尔?卡朋特说,她和她妈妈一起住在宾馆里,“你西摩格拉斯了吗?” “咪咪宝,够了。妈咪听得都烦死了。别动,请你别动。” 卡朋特太太正给西比尔抹防晒油,沿着肩膀到后背,抹过她瘦瘦的、仿佛翅膀一样的肩胛骨。西比尔坐在一只巨大的浮水气球上,气球吹得鼓鼓的,西比尔摇摇欲坠,面对着大海。她身穿淡黄色的比基尼泳装,其实上身部分也许她要再过个九年、十年才用得着。 “那真的就是块很一般的丝手帕—你走近点就能看到,”坐在卡朋特太太旁边那张沙滩椅上的妇人说道,“我还真想。” “知道了,但是—你有没有告诉他西摩跟奶奶那把椅子的事?” “没有,妈。我没有说什么细节,”女孩说,“也许我还有机会再跟他谈一次。他整天都在酒吧里。” “他有没有说他觉得西摩有可能—怎么说呢—胡来之类的?对你做点什么?” “没有,”女孩说,“他得有事实依据,妈。他们得知道你的童年这一类的玩意儿。我跟你说了,我们几乎没法说话,那里太吵了。” “好吧。你的蓝外套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去掉了一些衬料。” “今年流行什么样的衣服?” “吓人得很,不过很亮眼。连亮片都能看到—什么都有。”女孩说。 “你的房间呢?” “还行。只能说还行。战前那样的房间是拿不到了,”女孩说,“今年这些人都很吓人。你要是看到吃饭时坐在我们旁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就知道了。我们旁边一桌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开着卡车来的。” “嗨,哪儿都一样。你那双软底鞋怎么样?” “太长了。我跟你说太长了。” “穆丽尔,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妈,”女孩说,“我都说九十九遍了。” “你也不想回家?” “不想,妈。” “你爸昨晚说,如果你想自己去个什么地方,把事情想想清楚的话,他很乐意给你出钱。你可以坐趟游轮,那多好。我们俩都觉得—” “不用了,谢谢,”女孩说,把架起的腿放下,“妈,这个电话贵得—” “我一想起整个一场战争,你就一直等着这个人—我是说, 你想想那些士兵的老婆一个个都—” “妈,”女孩说,“我们该挂了。西摩随时可能回来。” “他现在在哪里?” “在沙滩上。” “沙滩上?他一个人?他在沙滩上没出什么洋相吧?” “妈,”女孩说,“你这样说他,就好像他是个疯—” “我可没那么说,穆丽尔。” “好吧,你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就是躺在那里。他连浴袍都不脱。” “他连浴袍都不脱?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猜是他太白了。” “我的天哪,他需要晒晒太阳。你就不能逼他脱吗?” “你知道西摩的,”女孩说,腿又架了起来,“他说他不想让一群傻瓜盯着他的纹身看。” “他哪有什么纹身!他在军队里纹了一个吗?” “没有,妈。没有,亲爱的,”女孩说着站了起来,“听着, 我明天再给你打,也许吧。” “穆丽尔,你听我说。” “听着呢,妈。”女孩说,身体斜着,重心落在一条腿上。 “他一旦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荒唐的,你马上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听到了没有?” “妈,我又不怕西摩。” “穆丽尔,我要你给我保证。” “好吧,我保证。再见,妈,”女孩说,“跟爸说我爱他。”她挂上了电话。 “西摩?格拉斯,”西比尔?卡朋特说,她和她妈妈一起住在宾馆里,“你西摩格拉斯了吗?” “咪咪宝,够了。妈咪听得都烦死了。别动,请你别动。” 卡朋特太太正给西比尔抹防晒油,沿着肩膀到后背,抹过她瘦瘦的、仿佛翅膀一样的肩胛骨。西比尔坐在一只巨大的浮水气球上,气球吹得鼓鼓的,西比尔摇摇欲坠,面对着大海。她身穿淡黄色的比基尼泳装,其实上身部分也许她要再过个九年、十年才用得着。 “那真的就是块很一般的丝手帕—你走近点就能看到,”坐在卡朋特太太旁边那张沙滩椅上的妇人说道,“我还真想。” “知道了,但是—你有没有告诉他西摩跟奶奶那把椅子的事?” “没有,妈。我没有说什么细节,”女孩说,“也许我还有机会再跟他谈一次。他整天都在酒吧里。” “他有没有说他觉得西摩有可能—怎么说呢—胡来之类的?对你做点什么?” “没有,”女孩说,“他得有事实依据,妈。他们得知道你的童年这一类的玩意儿。我跟你说了,我们几乎没法说话,那里太吵了。” “好吧。你的蓝外套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去掉了一些衬料。” “今年流行什么样的衣服?” “吓人得很,不过很亮眼。连亮片都能看到—什么都有。”女孩说。 “你的房间呢?” “还行。只能说还行。战前那样的房间是拿不到了,”女孩说,“今年这些人都很吓人。你要是看到吃饭时坐在我们旁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就知道了。们旁边一桌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开着卡车来的。” “嗨,哪儿都一样。你那双软底鞋怎么样?” “太长了。我跟你说太长了。” “穆丽尔,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妈,”女孩说,“我都说九十九遍了。” “你也不想回家?” “不想,妈。” “你爸昨晚说,如果你想自己去个什么地方,把事情想想清楚的话,他很乐意给你出钱。你可以坐趟游轮,那多好。我们俩都觉得—” “不用了,谢谢,”女孩说,把架起的腿放下,“妈,这个电话贵得—” 之一英里的路之后,她突然斜插着往沙滩面海的方向奔去。跑到一个仰面躺在沙滩上的年轻人身边,停了下来。 “你要去水里吗,西摩?格拉斯?”她说道。 年轻人吓了一跳,他抬起右手,握住毛巾浴袍的翻领,翻了个身,脸朝下,眼睛上卷成一股的毛巾掉了下来。他眯着眼看向西比尔。 “嗨。你好,西比尔。” “你要去水里吗?” “我正在等你呢,”年轻人说,“怎么样?” “什么?” “怎么样?有什么新节目吗?” “我爸爸明天要坐一个飞机过来。”西比尔说,脚踢着沙子。 “别朝我的脸踢,宝贝。”年轻人说,伸手抓住西比尔的脚踝,“他是该来了,你爸爸。我时时刻刻地等着他呢。时时刻刻。” “那位女士呢?”西比尔问。 “女士?”年轻人伸手理了理稀疏的头发,抖落沙子,“这很难说,西比尔。有一千个地方是她可能去的。在理发店里,把她的头发染成深褐色;或者给穷人的孩子们做洋娃娃,在她自己房间里。”他趴着,两只手捏成拳头,一个叠在另一个上面,下巴搁在拳头上。“问我点别的什么吧,西比尔,”他说,“你的游泳衣很好看。要说有什么东西是我喜欢的,那就是一件蓝色的游泳衣。” 西比尔盯着他,然后低头看看自己凸出的肚子。“这是件黄色的,”她说,“这是件黄色的。” “是吗?走近点儿我看看。” 西比尔向前靠了一步。 “你一点儿没错。我真是个傻瓜。” “你要去水里吗?”西比尔问。 “我还真有这个想法呢。我正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呢,西比尔, 你听了准高兴。” 西比尔戳了戳年轻人不时用来垫脑袋的橡皮筏。“这个要充气了。”她说。 “你说得对。这个需要很多气,我不承认都不行。”他放下拳头,下巴磕在沙子上。“西比尔,”他说,“你很好看。见到你真好。跟我说说你自己吧。”他伸出双手,同时握住了西比尔的两只脚踝。“我是摩羯座的,”他说,“你呢?” “莎朗?利普舒兹说你让她跟你一起坐在钢琴前面。”西比尔说。 “莎朗?利普舒兹跟你说的?” 西比尔用力点点头。 年轻人松开了她的脚踝,收起两只手,脸靠在右臂上。“嗯,”他说,“这种事怎么发生你是知道的,西比尔。我坐在那里,正弹着琴,而你又不知去哪里了。然后莎朗?利普舒兹走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我又不能把她推开,你说是不是?” “你能的。” “哦,不能。不行。我不能那么做,”年轻人说道,“不过, 我可以告诉你我做了什么。” “什么?” “我假装她是你。” 西比尔突然弯下腰,在沙子上挖起洞来。“我们去水里吧。”她说。 “好啊,”年轻人说,“我想我能照办不误。” “下一次,把她推开。”西比尔说。 “把谁推开?” “莎朗?利普舒兹。知道她是怎么扎的。真是好看呢。” “听起来就不错,”卡朋特太太附和道,“西比尔,不要动,咪咪宝。” “你西摩格拉斯2 了吗?”西比尔说。 卡朋特太太叹了口气。“好吧,”她说,一边盖上防晒油瓶的盖子,“去吧,去玩吧,咪咪宝。妈咪要去宾馆里和哈布尔太太喝杯马蒂尼。我会给你拿橄榄的。” 妈妈刚一松手,西比尔就朝着开阔的海滩奔去,然后朝“渔夫帐篷”的方向径直走去。她只停下一次,一只脚踩进一座已经倒塌的浸湿的沙堡,很快她就走出了专供宾馆住客使用的沙滩区。 大约走了四分之一英里的路之后,她突然斜插着往沙滩面海的方向奔去。跑到一个仰面躺在沙滩上的年轻人身边,停了下来。 “你要去水里吗,西摩?格拉斯?”她说道。 年轻人吓了一跳,他抬起右手,握住毛巾浴袍的翻领,翻了个身,脸朝下,眼睛上卷成一股的毛巾掉了下来。他眯着眼看向西比尔。 “嗨。你好,西比尔。” “你要去水里吗?” “我正在等你呢,”年轻人说,“怎么样?” “什么?” “怎么样?有什么新节目吗?” “我爸爸明天要坐一个飞机过来。”西比尔说,脚踢着沙子。 “别朝我的脸踢,宝贝。”年轻人说,伸手抓住西比尔的脚踝,“他是该来了,你爸爸。我时时刻刻地等着他呢。时时刻刻。” “那位女士呢?”西比尔问。 “女士?”年轻人伸手理了理稀疏的头发,抖落沙子,“这很难说,西比尔。有一千个地方是她可能去的。在理发店里,把她的头发染成深褐色;或者给穷人的孩子们做洋娃娃,在她自己房间里。”他趴着,两只手捏成拳头,一个叠在另一个上面,下巴搁在拳头上。“问我点别的什么吧,西比尔,”他说,“你的游泳衣很好看。要说有什么东西是我喜欢的,那就是一件蓝色的游泳衣。” 西比尔盯着他,然后低头看看自己凸出的肚子。“这是件黄色的,”她说,“这是件黄色的。” “是吗?走近点儿我看看。” 西比尔向前靠了一步。“你一点儿没错。我真是个傻瓜。” “你要去水里吗?”西比尔问。 “我还真有这个想法呢。我正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呢,西比尔, 你听了准高兴。” 西比尔戳了戳年轻人不时用来垫脑袋的橡皮筏。“这个要充气了。”她说。 “你说得对。这个需要很多气,我不承认都不行。”他放下拳头,下巴磕在沙子上。“西比尔,”他说,“你很好看。见到你真好。跟我说说你自己吧。”他伸出双手,同时握住了西比尔的两只脚踝。“我是摩羯座的,”他说,“你呢?” “莎朗?利普舒兹说你让她跟你一起坐在钢琴前面。”西比尔说。 “莎朗?利普舒兹跟你说的?” 西比尔用力点点头。 年轻人松开了她的脚踝,收起两只手,脸靠在右臂上。“嗯,”他说,“这种事怎么发生你是知道的,西比尔。我坐在那里,正弹着琴,而你又不知去哪里了。然后莎朗?利普舒兹走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我又不能把她推开,你说是不是?” “你能的。” “哦,不能。不行。我不能那么做,”年轻人说道,“不过, 我可以告诉你我做了什么。” “什么?” “我假装她是你。” 西比尔突然弯下腰,在沙子上挖起洞来。“我们去水里吧。”她说。 “好啊,”年轻人说,“我想我能照办不误。” “下一次,把她推开。”西比尔说。 “把谁推开?” “莎朗?利普舒兹。” “啊,莎朗?利普舒兹,”年轻人说,“又是这个名字。记忆与欲望的混杂。”他突然站起身。望向大海。“西比尔,”他说,“我有个主意。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抓一条香蕉鱼。” “一条什么?” “一条香蕉鱼。”他说,然后解开浴袍上的腰带。他脱下浴袍。他的肩膀白而窄,四肢发青。他把浴袍竖直对折,再前后一折三。他展开用来盖眼睛的毛巾,铺开放在沙子上,然后把折好的浴袍放在毛巾上。他弯下腰,拿起橡皮筏,夹在右胳膊下,然后,左手拉起西比尔的手。 两人向着大海走去。 “我猜你已经见过不少香蕉鱼了吧?”年轻人说。 西比尔摇摇头。 “你没见过?那你住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西比尔说。 “谁说你不知道。你肯定知道。莎朗?利普舒兹知道她住在哪里,她才三岁半。” 西比尔停住脚步,用力抽出被握着的手。她随便捡起一颗贝壳,煞有介事地盯着贝壳看。她扔了贝壳。“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她说,然后继续往前走,肚子挺得老高。 “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年轻人说,“是说你住的地方靠近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吗?” 西比尔看着他。“那就是我住的地方,”她不耐烦地说,“我住在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她向前跑了几步,左手握住左脚, 然后跳了两三下。 “你可不知道这下我有多清楚了。”年轻人说。 西比尔放下脚。“你读过《小黑人桑布》3 吗?”她问。 “你这个问题真好玩,”他说,“我刚好昨天晚上才读完。”他又伸手握住了西比尔的手。“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他问她。 “那些老虎都围着那棵树转了吗?” “我觉得它们永远不会停下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虎。” “只有六只!”年轻人说,“你管那叫‘只有’?” “你喜欢蜡吗?”西比尔问。 “我喜欢什么?”年轻人问。 “蜡。” “很喜欢。你也喜欢吧?” 西比尔点点头。“你喜欢橄榄吗?”她问。 “橄榄—是的。橄榄和蜡。我到哪儿都得带着这两样。” “你喜欢莎朗?利普舒兹吗?”西比尔问。 “是的。是的,我喜欢,”年轻人说,“我尤其喜欢她的一点是她从来不欺负宾馆大厅里的小狗。比如那个加拿大女士的小巴儿狗。你可能不相信,但有些小女孩喜欢用气球柄去戳那条小狗。莎朗不会这么做。她从来不起坏心眼儿。所以我才那么喜欢她。” 西比尔一声不吭。 “我喜欢嚼蜡烛。”她终于又开口了。 “谁不喜欢嚼蜡烛呢?”年轻人说,脚踩进水里。“哇!真冷!”他把橡皮筏扔进水里,“别,再等一会儿,西比尔。等我们再往外一点儿。” 他们继续蹚水向前,直到水没到西比尔的腰间。然后年轻人抱起西比尔,让她趴在橡皮筏上。 “你从来不戴游泳帽什么的吗?”他问道。 “别松手,”西比尔下命令道,“你抓住我,马上。” “卡朋特小姐,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干吗,”年轻人说, “你只管睁大眼睛看有没有香蕉鱼。今天是抓香蕉鱼的好日子。” “我一条也没看见。”西比尔说。 “这也不奇怪。他们的习惯很特别。非常特别。”他继续推着橡皮筏。水还不到他的胸口。“他们的生活很悲惨,”他说,“你知道他们做什么吗,西比尔?” 她摇摇头。 “嗯,他们游进一个全是香蕉的洞里。他们游进去的时候看起来是很普通的鱼,但是一进洞,他们就变得像猪一样。你还别说,我” “啊,莎朗?利普舒兹,”年轻人说,“又是这个名字。记忆与欲望的混杂。”他突然站起身。望向大海。“西比尔,”他说,“我有个主意。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抓一条香蕉鱼。” “一条什么?” “一条香蕉鱼。”他说,然后解开浴袍上的腰带。他脱下浴袍。他的肩膀白而窄,四肢发青。他把浴袍竖直对折,再前后一折三。他展开用来盖眼睛的毛巾,铺开放在沙子上,然后把折好的浴袍放在毛巾上。他弯下腰,拿起橡皮筏,夹在右胳膊下,然后,左手拉起西比尔的手。 两人向着大海走去。 “我猜你已经见过不少香蕉鱼了吧?”年轻人说。 西比尔摇摇头。 “你没见过?那你住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西比尔说。 “谁说你不知道。你肯定知道。莎朗?利普舒兹知道她住在哪里,她才三岁半。” 西比尔停住脚步,用力抽出被握着的手。她随便捡起一颗贝壳,煞有介事地盯着贝壳看。她扔了贝壳。“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她说,然后继续往前走,肚子挺得老高。 “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年轻人说,“是说你住的地方靠近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吗?” 西比尔看着他。“那就是我住的地方,”她不耐烦地说,“我住在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她向前跑了几步,左手握住左脚, 然后跳了两三下。 “你可不知道这下我有多清楚了。”年轻人说。 西比尔放下脚。“你读过《小黑人桑布》3 吗?”她问。 “你这个问题真好玩,”他说,“我刚好昨天晚上才读完。”他又伸手握住了西比尔的手。“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他问她。 “那些老虎都围着那棵树转了吗?” “我觉得它们永远不会停下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虎。” “只有六只!”年轻人说,“你管那叫‘只有’?” “你喜欢蜡吗?”西比尔问。 “我喜欢什么?”年轻人问。 “蜡。” “很喜欢。你也喜欢吧?” 西比尔点点头。“你喜欢橄榄吗?”她问。 “橄榄—是的。橄榄和蜡。我到哪儿都得带着这两样。” “你喜欢莎朗?利普舒兹吗?”西比尔问。 “是的。是的,我喜欢,”年轻人说,“我尤其喜欢她的一点是她从来不欺负宾馆大厅里的小狗。比如那个加拿大女士的小巴儿狗。你可能不相信,但有些小女孩喜欢用气球柄去戳那条小狗。莎朗不会这么做。她从来不起坏心眼儿。所以我才那么喜欢她。” 西比尔一声不吭。 “我喜欢嚼蜡烛。”她终于又开口了。 “谁不喜欢嚼蜡烛呢?”年轻人说,脚踩进水里。“哇!真冷!”他把橡皮筏扔进水里,“别,再等一会儿,西比尔。等我们再往外一点儿。” 他们继续蹚水向前,直到水没到西比尔的腰间。然后年轻人抱起西比尔,让她趴在橡皮筏上。 “你从来不戴游泳帽什么的吗?”他问道。 “别松手,”西比尔下命令道,“你抓住我,马上。” “卡朋特小姐,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干吗,”年轻人说, “你只管睁大眼睛看有没有香蕉鱼。今天是抓香蕉鱼的好日子。” “我一条也没看见。”西比尔说。 “这也不奇怪。他们的习惯很特别。非常特别。”他继续推着橡皮筏。水还不到他的胸口。“他们的生活很悲惨,”他说,“你知道他们做什么吗,西比尔?” 她摇摇头。 “嗯,他们游进一个全是香蕉的洞里。他们游进去的时候看起来是很普通的鱼,但是一进洞,他们就变得像猪一样。你还别说,我” “啊,莎朗?利普舒兹,”年轻人说,“又是这个名字。记忆与欲望的混杂。”他突然站起身。望向大海。“西比尔,”他说,“我有个主意。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抓一条香蕉鱼。” “一条什么?” “一条香蕉鱼。”他说,然后解开浴袍上的腰带。他脱下浴袍。他的肩膀白而窄,四肢发青。他把浴袍竖直对折,再前后一折三。他展开用来盖眼睛的毛巾,铺开放在沙子上,然后把折好的浴袍放在毛巾上。他弯下腰,拿起橡皮筏,夹在右胳膊下,然后,左手拉起西比尔的手。 两人向着大海走去。 “我猜你已经见过不少香蕉鱼了吧?”年轻人说。 西比尔摇摇头。 “你没见过?那你住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西比尔说。 “谁说你不知道。你肯定知道。莎朗?利普舒兹知道她住在哪里,她才三岁半。” 西比尔停住脚步,用力抽出被握着的手。她随便捡起一颗贝壳,煞有介事地盯着贝壳看。她扔了贝壳。“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她说,然后继续往前走,肚子挺得老高。 “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年轻人说,“是说你住的地方靠近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吗?” 西比尔看着他。“那就是我住的地方,”她不耐烦地说,“我住在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她向前跑了几步,左手握住左脚, 然后跳了两三下。 “你可不知道这下我有多清楚了。”年轻人说。 西比尔放下脚。“你读过《小黑人桑布》3 吗?”她问。 “你这个问题真好玩,”他说,“我刚好昨天晚上才读完。”他又伸手握住了西比尔的手。“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他问她。 “那些老虎都围着那棵树转了吗?” “我觉得它们永远不会停下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虎。” “只有六只!”年轻人说,“你管那叫‘只有’?” “你喜欢蜡吗?”西比尔问。 “我喜欢什么?”年轻人问。 “蜡。” “很喜欢。你也喜欢吧?” 西比尔点点头。“你喜欢橄榄吗?”她问。 “橄榄—是的。橄榄和蜡。我到哪儿都得带着这两样。” “你喜欢莎朗?利普舒兹吗?”西比尔问。 “是的。是的,我喜欢,”年轻人说,“我尤其喜欢她的一点是她从来不欺负宾馆大厅里的小狗。比如那个加拿大女士的小巴儿狗。你可能不相信,但有些小女孩喜欢用气球柄去戳那条小狗。莎朗不会这么做。她从来不起坏心眼儿。所以我才那么喜欢她。” 西比尔一声不吭。 “我喜欢嚼蜡烛。”她终于又开口了。 “谁不喜欢嚼蜡烛呢?”年轻人说,脚踩进水里。“哇!真冷!”他把橡皮筏扔进水里,“别,再等一会儿,西比尔。等我们再往外一点儿。” 他们继续蹚水向前,直到水没到西比尔的腰间。然后年轻人抱起西比尔,让她趴在橡皮筏上。 “你从来不戴游泳帽什么的吗?”他问道。 “别松手,”西比尔下命令道,“你抓住我,马上。” “卡朋特小姐,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干吗,”年轻人说, “你只管睁大眼睛看有没有香蕉鱼。今天是抓香蕉鱼的好日子。” “我一条也没看见。”西比尔说。 “这也不奇怪。他们的习惯很特别。非常特别。”他继续推着橡皮筏。水还不到他的胸口。“他们的生活很悲惨,”他说,“你知道他们做什么吗,西比尔?” 她摇摇头。 “嗯,他们游进一个全是香蕉的洞里。他们游进去的时候看起来是很普通的鱼,但是一进洞,他们就变得像猪一样。你还别说,我” “啊,莎朗?利普舒兹,”年轻人说,“又是这个名字。记忆与欲望的混杂。”他突然站起身。望向大海。“西比尔,”他说,“我有个主意。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抓一条香蕉鱼。” “一条什么?” “一条香蕉鱼。”他说,然后解开浴袍上的腰带。他脱下浴袍。他的肩膀白而窄,四肢发青。他把浴袍竖直对折,再前后一折三。他展开用来盖眼睛的毛巾,铺开放在沙子上,然后把折好的浴袍放在毛巾上。他弯下腰,拿起橡皮筏,夹在右胳膊下,然后,左手拉起西比尔的手。 两人向着大海走去。 “我猜你已经见过不少香蕉鱼了吧?”年轻人说。 西比尔摇摇头。 “你没见过?那你住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西比尔说。 “谁说你不知道。你肯定知道。莎朗?利普舒兹知道她住在哪里,她才三岁半。” 西比尔停住脚步,用力抽出被握着的手。她随便捡起一颗贝壳,煞有介事地盯着贝壳看。她扔了贝壳。“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她说,然后继续往前走,肚子挺得老高。 “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年轻人说,“是说你住的地方靠近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吗?” 西比尔看着他。“那就是我住的地方,”她不耐烦地说,“我住在沃利伍德,康涅狄格州。”她向前跑了几步,左手握住左脚, 然后跳了两三下。 “你可不知道这下我有多清楚了。”年轻人说。 西比尔放下脚。“你读过《小黑人桑布》3 吗?”她问。 “你这个问题真好玩,”他说,“我刚好昨天晚上才读完。”他又伸手握住了西比尔的手。“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他问她。 “那些老虎都围着那棵树转了吗?” “我觉得它们永远不会停下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虎。” “只有六只!”年轻人说,“你管那叫‘只有’?” “你喜欢蜡吗?”西比尔问。 “我喜欢什么?”年轻人问。 “蜡。” “很喜欢。你也喜欢吧?” 西比尔点点头。“你喜欢橄榄吗?”她问。 “橄榄—是的。橄榄和蜡。我到哪儿都得带着这两样。” “你喜欢莎朗?利普舒兹吗?”西比尔问。 “是的。是的,我喜欢,”年轻人说,“我尤其喜欢她的一点是她从来不欺负宾馆大厅里的小狗。比如那个加拿大女士的小巴儿狗。你可能不相信,但有些小女孩喜欢用气球柄去戳那条小狗。莎朗不会这么做。她从来不起坏心眼儿。所以我才那么喜欢她。” 西比尔一声不吭。 “我喜欢嚼蜡烛。”她终于又开口了。 “谁不喜欢嚼蜡烛呢?”年轻人说,脚踩进水里。“哇!真冷!”他把橡皮筏扔进水里,“别,再等一会儿,西比尔。等我们再往外一点儿。” 他们继续蹚水向前,直到水没到西比尔的腰间。然后年轻人抱起西比尔,让她趴在橡皮筏上。 “你从来不戴游泳帽什么的吗?”他问道。 “别松手,”西比尔下命令道,“你抓住我,马上。” “卡朋特小姐,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干吗,”年轻人说, “你只管睁大眼睛看有没有香蕉鱼。今天是抓香蕉鱼的好日子。” “我一条也没看见。”西比尔说。 “这也不奇怪。他们的习惯很特别。非常特别。”他继续推着橡皮筏。水还不到他的胸口。“他们的生活很悲惨,”他说,“你知道他们做什么吗,西比尔?” 她摇摇头。 “嗯,他们游进一个全是香蕉的洞里。他们游进去的时候看起来是很普通的鱼,但是一进洞,他们就变得像猪一样。你还别说,我就知道一条香蕉鱼游进一个香蕉洞里,吃了足足有七十八根香蕉。”他一点点向前推着橡皮筏和上面的女孩,离地平线又近了一英尺,“很自然,等他们变得那么胖,他们就再也出不了洞了。洞口太小了。” “别再往前了,”西比尔说,“他们后来怎么了?” “谁后来怎么了?” “那些香蕉鱼。” “哦,你是说他们吃了那么多香蕉,出不了香蕉洞会怎么样?” “是的。”西比尔说。 “嗯,我不想告诉你,西比尔。他们就死了。” “为什么?”西比尔问。 “嗯,他们得了香蕉热。那是很可怕的一种病。” “浪头来了。”西比尔紧张地说。 “我们别管它。我们不理它,”年轻人说,“两个‘狗不理’。”他抓住西比尔的脚踝往下一按,再往前一推。橡皮筏从浪尖上划了过去。水浸湿了西比尔金色的头发,但是她的尖叫充满了欢乐。 橡皮筏平稳后,她伸手撩开搭在眼睛上的一缕湿湿的头发,然后报告说:“我刚看到了一条。” “看到了什么,亲爱的?” “一条香蕉鱼。” “我的天,不会吧!”年轻人说,“他嘴里有没有衔着香蕉?” “有的,”西比尔说,“有六根。” 年轻人突然抓起西比尔垂在橡皮筏边上的湿漉漉的脚,亲了亲她的足弓。 “嗨!”脚的主人转过身。 “嗨,你!我们回去了。你玩够了吗?” “没有!” “对不起。”他说,然后把橡皮筏往岸边推去,直到西比尔跳下来。然后他就一路拿着橡皮筏。 “再见。”西比尔说完,毫无遗憾地往宾馆方向奔去。 年轻人穿上浴袍,裹紧翻领,把毛巾塞进口袋里。他捡起黏湿又碍事的橡皮筏,夹在胳膊下面,一个人踩着软绵绵、热乎乎的沙子朝宾馆走去。 他在宾馆给游泳客人专用的旁厅里搭乘电梯,一个鼻子上涂着防晒软膏的女人和他一起进了电梯。 “我看到你盯着我的脚。”电梯启动的当儿他对女人说。 “抱歉你再说一遍?”女人说。 “我说我看到你盯着我的脚。” “真抱了歉了。我只是碰巧看着地板。”女人说,脸对着电梯的门。 “如果你想看我的脚,你就直说,”年轻人说,“别他妈偷偷摸摸的。” “请让我出去。”女人飞快地对操纵电梯的女孩说。 电梯门打开,女人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我有两只正常的脚,真搞不明白他妈的为什么有人要盯着它们看,”年轻人说,“请上五楼。”他从口袋里拿出房间钥匙。 他在五楼下了电梯,沿着大厅往前走,进了五〇七房间。房间里有新小牛皮行李箱和指甲油洗甲水的味道。 他瞥了一眼睡在一张单人床上的女孩。然后他走到一只行李箱边上,打开箱子,在一堆短裤和汗衫底下拿出一把7.65口径的奥其斯自动手枪。他推开弹盒,看了看,又插上。扳起扳机。然后走到那张空着的单人床边上,坐下,看着女孩,用手枪瞄准,对着自己的右太阳穴开了一枪。就知道一条香蕉鱼游进一个香蕉洞里,吃了足足有七十八根香蕉。”他一点点向前推着橡皮筏和上面的女孩,离地平线又近了一英尺,“很自然,等他们变得那么胖,他们就再也出不了洞了。洞口太小了。” 付。没必要再—” “好,再说吧。他到底怎么样—在车上,还有下车以后?” “挺好的。”女孩说。 “他还管你叫那个吗?那个吓人的—” “没有。他有新主意了。” “叫你什么?” “哦,那有什么关系呢,妈?” “穆丽尔,我想知道。你爸—” “好吧,好吧。他叫我‘1948 年精神流浪小姐’。”女孩咯咯笑起来。 “这一点也不好笑,穆丽尔。压根没什么好笑的。听着吓人。听着叫人难过,真是。我一想起—” “妈,”女孩打断她,“我问你呀。你记得他从德国给我寄抓香蕉鱼最好的日子 宾馆里住了九十七个来自纽约的广告商,长途电话线总被他们霸占着,五〇七房间的那个姑娘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半,她要的电话才算接通。这段时间她倒也没闲着:读了一篇登在袖珍女性杂志上的文章,题目是“性:乐园抑或地狱”;把自己的梳子和牙刷洗了一遍;想办法去掉了米色套装裙子上的那块污渍;把她那件萨克斯衬衫上的纽扣挪了地方,然后用镊子拔掉一颗痣上刚冒出的几根汗毛。接线员打进电话的时候,正坐在窗台上涂指甲油,左手就快涂完了。 她属于那种听到电话铃完全不动声色的女孩。那副样子就好像自从进入发育期之后,她房间里的电话铃就再也没停过。 她拿着小刷子在铃声中涂完小指,沿半月白勾了一道,然后拧上指甲油的盖子,站起身,左手—油还没干—临空甩了几下,用干的那只手拿起窗台上一只塞满烟头的烟灰缸,走到床头柜边上,那是放电话的地方。她在一张单人床上坐下,房间里有两张收拾好的单人床。她拿起电话—这时铃声已经响了第五还是第六次了。 “喂。”她说,左手的手指尽量向外跷着,以免碰到白色的丝质晨袍,她身上只有这件晨袍,和拖鞋—戒指放在浴室里。 “您的纽约长途接通了,格拉斯太太。”接线员说道。 “谢谢。”女孩一边说一边在床头柜上腾出地方放烟灰缸。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穆丽尔?是你吗?” 女孩把听筒从耳朵挪开一寸。“是的,妈。你好吗?”她说道。 “我都快担心死你了。你为什么一直不打电话?你没事吧?” “我昨天和前天晚上都想给你打的。但是电话一直都—” “你没事吧,穆丽尔?” 女孩加大了听筒和耳朵间的角度。“我没事。就是热。今天是佛罗里达最热的一天——” “你为什么一直不给我电话?我担心得要—” “妈,亲爱的,你别冲我喊。我听得清楚着呢,”女孩说,“我昨晚给你打了两次。还有一次就是——” “我跟你爸说来着,你昨晚可能会打电话来,但是他不听,非要—你没事吧,穆丽尔?跟我说实话。” “我没事。别再问这个了,求你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那里的?” “我不知道。星期三早晨,一大早。” “谁开的车?” “他开的,”女孩说,“你先别激动。他开得很好。我都没想到。” “他开的?穆丽尔,你向我保证过的—” “妈,”女孩打断她,“我不是说了嘛,他开得非常好。事实上,一路都没超过五十。” “他有没有又跟路边的树过不去?” “我说了他开得非常好,妈。求你了。我要他贴着白线开,他都听懂了,也照做了。他甚至努力不去看路边的树—我能看出来。顺便问一句,爸的车修了吗?” “还没。他们要收四百,只不过就是—” “妈,西摩跟爸爸说了,修理费他来付。没必要再—” “好,再说吧。他到底怎么样—在车上,还有下车以后?” “挺好的。”女孩说。 “他还管你叫那个吗?那个吓人的—” “没有。他有新主意了。” “叫你什么?” “哦,那有什么关系呢,妈?” “穆丽尔,我想知道。你爸—” “好吧,好吧。他叫我‘1948 年精神流浪小姐’。”女孩咯咯笑起来。 “这一点也不好笑,穆丽尔。压根没什么好笑的。听着吓人。听着叫人难过,真是。我一想起—” “妈,”女孩打断她,“我问你呀。你记得他从德国给我寄的那本书吗?就是—一些德语的诗。我把那书放哪儿了?我绞尽脑汁也—” “这书在。” “你确定吗?”女孩说。 “当然。在我这里。在弗莱德的房间里。你把书留在家里,我没地方放—怎么了?他要这书吗?” “没有。只是他问起我了,我们在车上的时候。他想知道我读了没有。” “那是本德语书!” “是的,亲爱的。这没关系,”女孩说,一条腿架到另一条腿上,“他说这书恰巧是本世纪唯一一个伟大的诗人写的。他说我应该买一本英文版的。要么学学德语,他就这么说的。” “作孽。作孽。听着难过,真是。你爸昨晚说—” “等等,妈。”女孩说。她走去窗台边拿她的香烟,点了一根,然后回到床边坐下。“妈?”她说,吐出一口烟。 “穆丽尔。你听着,我跟你说。” “我听着呢。” “你爸跟斯维特斯奇医生谈了一次。” “怎么说?”女孩问。 “你爸跟他一五一十地说了。至少,你爸是这么告诉我的—你知道你爸的。路边的树。窗户的事。他跟奶奶讲什么她的去世计划。百慕大那些照片,多好的照片啊—一五一十全说了。” “那又怎么样?”女孩说。 九故事 “这样的。首先,医生说军队让他离开医院完全是不负责任—我敢保证他是这么说的。他很肯定地告诉你爸有可能— 很有可能,他说—西摩会完全失去自控力。我敢保证他就是这么说的。” “这边宾馆里就有一个精神病医生。”女孩说。 “谁?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叫里泽还是什么的。据说很厉害。” “从来没听说过。” “反正据说他很厉害。” “穆丽尔,你别犯傻了。我们都非常担心你。你爸想给你发电报,让你昨晚就回来,事实上—” “我现在不回去,妈。你别那么紧张。” “穆丽尔。我发誓,斯维特斯奇医生说西摩有可能完全失去自—” “我刚到这里,妈。我都多少年没度假了,我是不会这就打包回家的,”女孩说道,“再说了,我现在也没法走。我晒伤了, 一动也动不了。” “你晒伤得厉害吗?我放你包里的那一罐布朗兹防晒油你没用吗?我就放在—” “我用了,但还是晒伤了。” “真是的。你晒到哪里了?” “全身上下,亲爱的。” “真是的。” “死不了。” “我问你,你跟那个精神病医生聊了吗?” “嗯,算聊了吧。”女孩说。 “他怎么说?你跟他聊的时候,西摩在哪里?” “在‘大洋厅’,他在那里弹钢琴。我们在这里的两个晚上他都在弹钢琴。” “那么,医生怎么说?” “哦,没说什么。是他先跟我说话的。我玩宾果1的时候他坐在我旁边,他问在隔壁弹钢琴的那位是不是我先生。我说是的,他就问我西摩是病了还是怎么了。所以我就说—” “他怎么会这么问?” “我怎么知道,妈。我猜是因为西摩的脸色吧,那么白,”女孩说,“不管怎么样,宾果结束后医生和他太太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喝一杯。我就喝了。他那位太太真是吓人。你记得我们在邦维特橱窗里看见的那件难看得要命的晚礼服吗?就是你说除非屁股很小,很小—” “绿色的那条?” “她就穿在身上。只看到屁股。她不停地问我西摩跟那个苏珊娜?格拉斯是不是亲戚,就是在麦迪逊大街上有一家店的— 女帽店。” “那他到底怎么说的?那个医生。” “哦。也没什么,真的。我是说我们都在酒吧里。吵得厉害的那本书吗?就是—一些德语的诗。我把那书放哪儿了?我绞尽脑汁也—” “这书在。” “你确定吗?”女孩说。 “当然。在我这里。在弗莱德的房间里。你把书留在家里,我没地方放—怎么了?他要这书吗?” “没有。只是他问起我了,我们在车上的时候。他想知道我读了没有。” “那是本德语书!” “是的,亲爱的。这没关系,”女孩说,一条腿架到另一条腿上,“他说这书恰巧是本世纪唯一一个伟大的诗人写的。他说我应该买一本英文版的。要么学学德语,他就这么说的。” “作孽。作孽。听着难过,真是。你爸昨晚说—” “等等,妈。”女孩说。她走去窗台边拿她的香烟,点了一根,然后回到床边坐下。“妈?”她说,吐出一口烟。 “穆丽尔。你听着,我跟你说。” “我听着呢。” “你爸跟斯维特斯奇医生谈了一次。” “怎么说?”女孩问。 “你爸跟他一五一十地说了。至少,你爸是这么告诉我的—你知道你爸的。路边的树。窗户的事。他跟奶奶讲什么她的去世计划。百慕大那些照片,多好的照片啊—一五一十全说了。” “那又怎么样?”女孩说。 九故事 “这样的。首先,医生说军队让他离开医院完全是不负责任—我敢保证他是这么说的。他很肯定地告诉你爸有可能— 很有可能,他说—西摩会完全失去自控力。我敢保证他就是这么说的。” “这边宾馆里就有一个精神病医生。”女孩说。 “谁?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叫里泽还是什么的。据说很厉害。” “从来没听说过。” “反正据说他很厉害。” “穆丽尔,你别犯傻了。我们都非常担心你。你爸想给你发电报,让你昨晚就回来,事实上—” “我现在不回去,妈。你别那么紧张。” “穆丽尔。我发誓,斯维特斯奇医生说西摩有可能完全失去自—” “我刚到这里,妈。我都多少年没度假了,我是不会这就打包回家的,”女孩说道,“再说了,我现在也没法走。我晒伤了, 一动也动不了。” “你晒伤得厉害吗?我放你包里的那一罐布朗兹防晒油你没用吗?我就放在—” “我用了,但还是晒伤了。” “真是的。你晒到哪里了?” “全身上下,亲爱的。” “真是的。” “不了。” “我问你,你跟那个精神病医生聊了吗?” “嗯,算聊了吧。”女孩说。 “他怎么说?你跟他聊的时候,西摩在哪里?” “在‘大洋厅’,他在那里弹钢琴。我们在这里的两个晚上他都在弹钢琴。” “那么,医生怎么说?” “哦,没说什么。是他先跟我说话的。我玩宾果1的时候他坐在我旁边,他问在隔壁弹钢琴的那位是不是我先生。我说是的,他就问我西摩是病了还是怎么了。所以我就说—” “他怎么会这么问?” “我怎么知道,妈。我猜是因为西摩的脸色吧,那么白,”女孩说,“不管怎么样,宾果结束后医生和他太太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喝一杯。我就喝了。他那位太太真是吓人。你记得我们在邦维特橱窗里看见的那件难看得要命的晚礼服吗?就是你说除非屁股很小,很小—” “绿色的那条?” “她就穿在身上。只看到屁股。她不停地问我西摩跟那个苏珊娜?格拉斯是不是亲戚,就是在麦迪逊大街上有一家店的— 女帽店。” “那他到底怎么说的?那个医生。” “哦。也没什么,真的。我是说我们都在酒吧里。吵得厉害的那本书吗?就是—一些德语的诗。我把那书放哪儿了?我绞尽脑汁也—” “这书在。” “你确定吗?”女孩说。 “当然。在我这里。在弗莱德的房间里。你把书留在家里,我没地方放—怎么了?他要这书吗?” “没有。只是他问起我了,我们在车上的时候。他想知道我读了没有。” “那是本德语书!” “是的,亲爱的。这没关系,”女孩说,一条腿架到另一条腿上,“他说这书恰巧是本世纪唯一一个伟大的诗人写的。他说我应该买一本英文版的。要么学学德语,他就这么说的。” “作孽。作孽。听着难过,真是。你爸昨晚说—” “等等,妈。”女孩说。她走去窗台边拿她的香烟,点了一根,然后回到床边坐下。“妈?”她说,吐出一口烟。 “穆丽尔。你听着,我跟你说。” “我听着呢。” “你爸跟斯维特斯奇医生谈了一次。” “怎么说?”女孩问。 “你爸跟他一五一十地说了。至少,你爸是这么告诉我的—你知道你爸的。路边的树。窗户的事。他跟奶奶讲什么她的去世计划。百慕大那些照片,多好的照片啊—一五一十全说了。” “那又怎么样?”女孩说。 九故事 “这样的。首先,医生说军队让他离开医院完全是不负责任—我敢保证他是这么说的。他很肯定地告诉你爸有可能— 很有可能,他说—西摩会完全失去自控力。我敢保证他就是这么说的。” “这边宾馆里就有一个精神病医生。”女孩说。 “谁?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叫里泽还是什么的。据说很厉害。” “从来没听说过。” “反正据说他很厉害。” “穆丽尔,你别犯傻了。我们都非常担心你。你爸想给你发电报,让你昨晚就回来,事实上—” “我现在不回去,妈。你别那么紧张。” “穆丽尔。我发誓,斯维特斯奇医生说西摩有可能完全失去自—” “我刚到这里,妈。我都多少年没度假了,我是不会这就打包回家的,”女孩说道,“再说了,我现在也没法走。我晒伤了, 一动也动不了。” “你晒伤得厉害吗?我放你包里的那一罐布朗兹防晒油你没用吗?我就放在—” “我用了,但还是晒伤了。” “真是的。你晒到哪里了?” “全身上下,亲爱的。” “真是的。” “死不了。” “我问你,你跟那个精神病医生聊了吗?” “嗯,算聊了吧。”女孩说。 “他怎么说?你跟他聊的时候,西摩在哪里?” “在‘大洋厅’,他在那里弹钢琴。我们在这里的两个晚上他都在弹钢琴。” “那么,医生怎么说?” “哦,没说什么。是他先跟我说话的。我玩宾果1的时候他坐在我旁边,他问在隔壁弹钢琴的那位是不是我先生。我说是的,他就问我西摩是病了还是怎么了。所以我就说—” “他怎么会这么问?” “我怎么知道,妈。我猜是因为西摩的脸色吧,那么白,”女孩说,“不管怎么样,宾果结束后医生和他太太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喝一杯。我就喝了。他那位太太真是吓人。你记得我们在邦维特橱窗里看见的那件难看得要命的晚礼服吗?就是你说除非屁股很小,很小—” “绿色的那条?” “她就穿在身上。只看到屁股。她不停地问我西摩跟那个苏珊娜?格拉斯是不是亲戚,就是在麦迪逊大街上有一家店的— 女帽店。” “那他到底怎么说的?那个医生。” “哦。也没什么,真的。我是说我们都在酒吧里。吵得厉害的那本书吗?就是—一些德语的诗。我把那书放哪儿了?我绞尽脑汁也—” “这书在。” “你确定吗?”女孩说。 “当然。在我这里。在弗莱德的房间里。你把书留在家里,我没地方放—怎么了?他要这书吗?” “没有。只是他问起我了,我们在车上的时候。他想知道我读了没有。” “那是本德语书!” “是的,亲爱的。这没关系,”女孩说,一条腿架到另一条腿上,“他说这书恰巧是本世纪唯一一个伟大的诗人写的。他说我应该买一本英文版的。要么学学德语,他就这么说的。” “作孽。作孽。听着难过,真是。你爸昨晚说—” “等等,妈。”女孩说。她走去窗台边拿她的香烟,点了一根,然后回到床边坐下。“妈?”她说,吐出一口烟。 “穆丽尔。你听着,我跟你说。” “我听着呢。” “你爸跟斯维特斯奇医生谈了一次。” “怎么说?”女孩问。 “你爸跟他一五一十地说了。至少,你爸是这么告诉我的—你知道你爸的。路边的树。窗户的事。他跟奶奶讲什么她的去世计划。百慕大那些照片,多好的照片啊—一五一十全说了。” “那又怎么样?”女孩说。 九故事 “这样的。首先,医生说军队让他离开医院完全是不负责任—我敢保证他是这么说的。他很肯定地告诉你爸有可能— 很有可能,他说—西摩会完全失去自控力。我敢保证他就是这么说的。” 《麦田里的守望者》作者塞林格唯一的短篇小说集,被列入《西方正典》,收录其最负盛名的九个短篇故事,其影响不亚于《麦田里的守望者》,亦为其巅峰之作,用平静克制却又摄人心魄的语言勾画纯真与美在现实中的困境,述说人生的真相与寻求解脱的重要性,堪称美国文学艺术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