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人民文学
原售价: 580.00
折扣价: 429.20
折扣购买: 显克维奇选集(共8册)(精)
ISBN: 9787020087341
哈尼娅 老米科瓦伊临终时,把哈尼娅托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她,那时候我已 经十六岁了;她比我小不到一岁,所以她也刚刚进入少女的豆蔻年华。 我几乎是硬把她从她死去的爷爷床边拉走的,我们一道来到我家的小礼 拜堂。礼拜堂的大门敞开着:在古老的拜占庭式的圣像前,点着两支蜡烛, 但是烛光微弱,仅仅能把神坛里面的黑暗之处照得依稀可辨而已。我们并排 跪着。她悲痛欲绝。由于哭泣、悲哀和睡眠不足,她显得疲倦不堪。这孩子 把可怜的小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便一声不响地跪在那里。时间已经很 晚了,在礼拜堂隔壁的房间里,那座革但斯克生产的老钟上的布谷鸟用尖锐 的叫声宣告:已是午夜两点钟了。万籁俱寂,只有远处的雪片拍打着礼拜堂 的窗棂所发出的响声,以及哈尼娅悲伤的叹息声打破了这种寂静。我无法对 她说句安慰的话,只有让她紧紧贴在我的身上,像个保护人或者哥哥那样。 我也无法祈祷,成千上百种的印象和情感在我的脑海里、心里不断涌现。种 种不同的景象从我眼前掠过。然而从这种种混乱的思绪中,渐渐引导出一种 思想、一种情感,这就是:这个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偎靠在我肩膀上的小 脸蛋,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现在成了我心爱的妹妹,为了她,我愿献出 自己的生命,为了她,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向全世界挑战。 这时候,我的弟弟卡佐也进来了,跪在我们的后面,接着,卢德维克神 父和几个仆人也走进了小礼拜堂。我们按照通常的习惯,做起了晚祷。卢德 维克神父高声念起了祷文,我们跟着他念,或者齐声念着应对祷文来跟他唱 和。脸颊上有两条伤痕的圣母的黝黑脸孔和蔼地望着我们,仿佛她也要来分 担我们家的悲伤、忧虑、苦难和不幸,并对这些跪在她脚下的人们表示祝福 。在祈祷时,卢德维克神父开始提到死者们的名字,我们往往以“愿他们安 息”来回答。等到卢德维克神父念到米科瓦伊的名字时,哈尼娅又放声哭了 起来。于是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死者托付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要不折不扣地 去完成,哪怕要付出最大的牺牲也在所不辞。这是一个少年一时感情冲动的 誓言,他既不知道这种牺牲可能有多大,也不知道这种责任有多重,然而它 包含着崇高的激情和发自内心的善良的热忱。 祷告完后,我们便各自散去休息。我吩咐女管家老温格罗夫斯卡把哈尼 娅带到从此归她住的那个小房间,而不是到她往日住的那间女佣人起居室去 。我还让女管家整夜陪着她。我自己呢,深情地吻了一下这个孤女,便向厢 房走去,我、卡佐和卢德维克神父都住在那里,家里人把那里叫做“公寓” 。我脱衣上了床。尽管我为我衷心喜爱的米科瓦伊悲伤,但对于我担任保护 人的角色却感到骄傲和自豪,我认为这把我的身份提高了。我这个十六岁的 小伙子,已经成了一个赢弱的可怜姑娘的靠山了。我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了 。我暗自思忖道:“我的好老人,对于你的少爷和小东家,你是不会失望的 ,你把你孙女的未来交给了一个可信赖的人,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的确,对于哈尼娅的未来,我是完全放心的。到时候,哈尼娅会长大成人 ,还要出嫁的这种思想,那时候我一点也没有考虑到。我心想:她会永远和 我在一起,她会像我的妹妹那样得到精心的照顾,也会像妹妹那样受到我的 喜爱,也许她会伤心,但是她会生活得很平静。按照古老的传统习惯,长子 所得到的遗产,要超过弟弟妹妹们的五倍,虽然在我们家庭中并没有法定的 长子继承制,但是做弟弟妹妹的却一直尊重这种习惯,从来没有反对过。我 是家中的长子,大部分财产将来都要归我所有。虽然我现在还是个学生,却 已经把这些财产视为己有了。我父亲是这一带最富有的大地主之一,的确, 我们家并不像豪门大户那样有万贯家产,但却像古老的贵族那样富足,能使 人丰衣足食,过上平静的生活,一直到死都不用发愁。总之,我是相当富有 的了,所以我对我自己和哈尼娅的未来才会这样的放心。我知道,不管等待 着哈尼娅的是何种命运,一旦她需要,她就能随时从我这里得到安宁和帮助 。 这样思来想去之后,我便沉沉人睡了。翌日早晨,我便把委托给我的这 种保护权付诸实施。不过,我采用的方法是多么可笑,多么幼稚啊!尽管如 此,即使我今天回想起来,心里也不免有几分激动。当我和卡佐一道去进早 餐时,餐桌旁已坐好了卢德维克神父,戴维斯夫人——我们的家庭教师,和 我的两个小妹妹。像平日一样,两个小妹妹坐在高藤椅上,小脚乱踢着,高 兴地说着话。我神气十足地坐到了我父亲的位置上,用一家之主的眼光朝桌 子扫了一眼,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小男仆,用冷淡和命令的口气说道: “给哈尼娅小姐拿一副餐具来!” 我特意把“小姐”这个词说得很重。 这样的事在我家里还是初次发生。哈尼娅一向在女佣人的起居室用餐, 尽管我母亲先前曾要她和我们同桌吃饭,老米科瓦伊却一直不同意,他再三 说道:“这不合适,还是让她知道尊敬你们家的人吧,别的就不必啦!”现 在我把新的习惯带到了家里。好心的卢德维克神父满脸堆上了笑容,但他却 闻了闻鼻烟,又用有颜色的手绢捂住鼻子来掩饰他的微笑。戴维斯夫人却一 脸不高兴,虽然她心地善良,但由于她出身于法国的贵族世家,因而贵族派 头十足。而小男仆弗兰齐什克却张着大嘴,惊讶地望着我。 “给哈尼娅小姐拿一副餐具来,你听见没有?”我又说了一遍。 “我听见了,尊敬的老爷!”弗兰齐什克答道。显然是我说话的声调对 他发生了作用。 今天我承认,当这位“尊敬的老爷”生平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称呼他时 ,几乎抑制不住他嘴边流露出来的满意的微笑,然而“老爷”的尊严却不许 他笑。这时候,餐具摆好了,餐厅的门也打开了,哈尼娅走了进来,穿着一 件黑衣裙,那是女仆和老温格罗夫斯卡连夜给她赶制出来的。哈尼娅脸色苍 白,满脸泪痕,两条金黄色的发辫垂挂在衣裙上,辫梢上结着黑纱带子。 我站起身来朝她走去,把她带到餐桌旁。我的殷勤和整个隆重的场面, 都只能使这位小姑娘感到忸怩不安和烦乱。可是那时候我不懂得,一个人在 悲伤的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孤独的、隐蔽的角落,而不是亲友们七 嘴八舌的问候和同情,哪怕这种问候和同情是出于真心实意。当时我信心十 足地做着这一切,还认为我这样做正是最好的在履行我的职责,殊不知我是 在折磨哈尼娅。哈尼娅沉默着,只是当我有时问她要吃什么,要喝什么的时 候她才开口答道: “我什么都不要,谢谢少爷的关心!” “谢谢少爷的关心!”使我感到不舒服,尤其是因为哈尼娅平时和我很 亲近,直呼“亨利克先生”。可是,我从昨天开始担任的角色,以及我给哈 尼娅安排的另一种境况,只是更使她胆怯和温顺了。刚吃完早饭,我就把她 带到一旁,说道: “哈尼娅,你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妹妹,从今以后你再也 不要对我说什么‘谢谢少爷的关心!’了。” “好的!谢谢……好的,少爷!” 我处在一种特别的状态中,我和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却不知道该和她 说些什么。我本来想安慰安慰她,可是这样一来,就不能不提到米科瓦伊和 他昨天死去的事,那又会使得哈尼娅泪水横流,重新陷人悲痛之中。后来我 们两个便在房间另一头的一张长靠椅上坐下了,小姑娘又把她的小脑袋靠在 我的肩膀上,我便抚摸着她的金发。 她真的把我当成哥哥那样紧靠在我的身上,也许是她心中萌生的那种甜 蜜的信任感,又害得她泪眼汪汪。她放声恸哭,我尽一切努力去安慰她。 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