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北京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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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50236806
狗·猫·鼠 但是,这都是近时的话。再一回忆,我的仇猫却 远在能够说出这些理由之前,也许是还在十岁上下的 时候了。至今还分明记得,那原因是极其简单的:只 因为它吃老鼠,——吃了我饲养着的町爱的小小的隐 鼠。 听说西洋是不很喜欢黑猫的,不知道可确;但 Edgar Allan Poe的小说里的黑猫,却实在有点骇人 。日本的猫善于成精,传说中的“猫婆”,那食人的 惨酷确是更可怕。中国古时候虽然曾有“猫鬼”,近 来却很少听到猫的兴妖作怪,似乎古法已经失传,老 实起来了。只是我在童年,总觉得它有点妖气,没有 什么好感。那是一个我的幼时的夏夜,我躺在一株大 桂树下的小板桌上乘凉,祖母摇着芭蕉扇坐在桌旁, 给我猜谜,讲故事。忽然,桂树上沙沙地有趾爪的爬 搔声,一对闪闪的眼睛在暗中随声而下,使我吃惊, 也将祖母讲着的话打断,另讲猫的故事了—— “你知道么?猫是老虎的先生。”她说。“小孩 子怎么会知道呢,猫是老虎的师父。老虎本来是什么 也不会的,就投到猫的门下来。猫就教给它扑的方法 ,捉的方法,吃的方法,像自己的捉老鼠一样。这些 教完了;老虎想,本领都学到了,谁也比不过它了, 只有老师的猫还比自己强,要是杀掉猫,自己便是最 强的角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扑猫。猫是早知 道它的来意的,一跳,便上了树,老虎却只能眼睁睁 地在树下蹲着。它还没有将一切本领传授完,还没有 教给它上树。” 这是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则从桂 树上就会爬下一匹老虎来。然而究竟很怕人,我要进 屋子里睡觉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叶瑟瑟地作响, 微风也吹动了,想来草席定已微凉,躺着也不至于烦 得翻来复去了。 几百年的老屋中的豆油灯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 的世界,飘忽地走着,吱吱地叫着,那态度往往比“ 名人名教授”还轩昂。猫是饲养着的,然而吃饭不管 事。祖母她们虽然常恨鼠子们啮破了箱柜,偷吃了东 西,我却以为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也和我不相干, 况且这类坏事大概是大个子的老鼠做的,决不能诬陷 到我所爱的小鼠身上去。这类小鼠大抵在地上走动, 只有拇指那么大,也不很畏惧人,我们那里叫它“隐 鼠”,与专住在屋上的伟大者是两种。我的床前就帖 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满纸长嘴大耳,我 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自新 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 细腿,像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我想, 能举办这样大仪式的,一定只有我所喜欢的那些隐鼠 。现在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见人类的迎娶仪仗,也不 过当作性交的广告看,不甚留心;但那时的想看“老 鼠成亲”的仪式,却极其神往,即使像海昌蒋氏似的 连拜三夜,怕也未必会看得心烦。正月十四的夜,是 我不肯轻易便睡,等候它们的仪仗从床下出来的夜。 然而仍然只看见几个光着身子的隐鼠在地面游行,不 像正在办着喜事。直到我熬不住了,怏快睡去,一睁 眼却已经天明,到了灯节了。也许鼠族的婚仪,不但 不分请帖,来收罗贺礼,虽是真的“观礼”,也绝对 不欢迎的罢,我想,这是它们向来的习惯,无法抗议 的。 老鼠的大敌其实并不是猫。春后,你听到它“咋 !咋咋咋咋!”地叫着,大家称为“老鼠数铜钱”的 ,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经光临了。这声音是表现 绝望的惊恐的,虽然遇见猫,还不至于这样叫。猫自 然也可怕,但老鼠只要窜进一个小洞去,它也就奈何 不得,逃命的机会还很多。独有那可怕的屠伯——蛇 ,身体是细长的,圆径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的 地方,它也能到,追逐的时间也格外长,而且万难幸 免,当“数钱”的时候,大概是已经没有第二步办法 的了。 有一回,我就听得一间空屋里有着这种“数钱” 的声音,推门进去,一条蛇伏在横粱上,看地上,躺 着一匹隐鼠,口角流血,但两胁还是一起一落的。取 来给躺在一个纸盒子里,大半天,竞醒过来了,渐渐 地能够饮食,行走,到第二日,似乎就复了原,但是 不逃走。放在地上,也时时跑到人面前来,而且缘腿 而上,一直爬到膝髁。给放在饭桌上,便检吃些菜渣 ,舔舔碗沿;放在我的书桌上,则从容地游行,看见 砚台便舔吃了研着的墨汁。这使我非常惊喜了。我听 父亲说过的,中国有一种墨猴,只有拇指一般大,全 身的毛是漆黑而且发亮的。它睡在笔筒里,一听到磨 墨,便跳出来,等着,等到人写完字,套上笔,就舔 尽了砚上的余墨,仍旧跳进笔筒里去了。我就极愿意 有这样的一个墨猴,可是得不到;问那里有,那里买 的呢,谁也不知道。“慰情聊胜无”,这隐鼠总可以 算是我的墨猴了罢,虽然它舔吃墨汁,并不一定肯等 到我写完字。 现在已经记不分明,这样地大约有一两月;有一 天,我忽然感到寂寞了,真所谓“若有所失”。我的 隐鼠,是常在眼前游行的,或桌上,或地上。而这一 日却大半天没有见,大家吃午饭了,也不见它走出来 ,平时,是一定出现的。我再等着,再等它一半天, 然而仍然没有见。 长妈妈,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也许是以为 我等得太苦了罢,轻轻地来告诉我一句话。这即刻使 我愤怒而且悲哀,决心和猫们为敌。她说:隐鼠是昨 天晚上被猫吃去了! 当我失掉了所爱的,心中有着空虚时,我要充填 以报仇的恶念!P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