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贵州人民
原售价: 48.00
折扣价: 34.60
折扣购买: 中国散文年度佳作(2011)
ISBN: 9787221099006
耿立,原名石耿立,1965年生,山东鄄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菏泽市拔尖人才,菏泽市青年作家协会会长,菏泽市散文学会副会长,1986年毕业于菏泽师专中文系,并留校任教,1993年至1994年进修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998年自学考试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菏泽学院中文系主任,教授。出版过诗集、散文集和学术著作,尤钟爱于散文创作,散文作品多次入选国内权威的排行榜和各种权威的文学选本,是国内较有影响的青年散文家。
林家的女人是妖娆的,我母亲是其中的一个。 生产队一些懂得美的男人,把母亲纤细的腰身称作水蛇腰,弯弯的眉 毛叫做柳叶眉,瓜子脸上的眼睛看成黑葡萄。有点文化的人,又说母亲的 腰身是杨柳腰。镇上一些大女生嫉妒母亲的美,一个高年级女生有次在上 学的路上,有意当着我对另一个女生说:“她妈妖冶得很,这么大年纪了 还扎长辫子!”我走在前面听着很羞愧,恨母亲为什么不和大家一样梳妈 妈式。我们那里的女人,不管是镇上的还是乡下的,结了婚尤其是有了孩 子,都梳妈妈式,耳鬓两边撇两颗黑钢夹,就连公社的妇女主任,那个高 挑白净、喜欢穿一件灰卡其衣裳的女人,也和大家一样梳着妈妈式。母亲 是三个孩子的女人了,又是乡下的,还梳两条长辫子,不是遭人说吗?那 时母亲不过三十出头,还算年轻,但在女孩眼里,她已经老了。就像我三 十多岁时,女儿也觉得我老了。母亲的辫子不粗,黑亮,到辫梢,跟耗子 尾巴一样。就是这样两条长辫子,天天搭在母亲的杨柳腰上,配上那件碎 花衣裳,作为乡下女人的母亲,的确比好些镇上的女人多了几分风韵几分 妖娆。在那个流行黄灰蓝的年代,母亲无疑要承受众人的口舌。母亲不管 这些,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母亲这一生不能成为城市人,不能过城 市人的生活,但她可以选择穿什么样的衣裳,也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城 市人,这是母亲的自由,也是她借之实现心中的梦想。从小我就知道,母 亲是多么想做一个城市人。我的父亲没有能力实现她的愿望。 那是一件细灯草绒碎花衣裳,枣红色底子、黑白碎花、对襟盘扣、两 端开衩。从领子到下摆,裹了青贡呢边子。春秋时节,不管是上街还是下 城,母亲都喜欢穿这件衣裳,有时下城回来来不及换,母亲也穿这件衣裳 出工。如果不是肩膀上扛着锄头,看母亲的那身打扮,还以为她是走人户 ,幸亏大家知道她是谁,不然会把穿得洋气的母亲当做城市人。不管从长 相还是衣着,母亲没有一点乡土气,既让镇上人妒忌,又让乡下人看不起 。我的母亲,在与众不同的同时,不管是走在镇上还是劳作在乡村,都有 些格格不入。有那么几年,春天和秋天,赶场天,母亲喜欢穿上那件枣红 色碎花灯草绒衣裳上街,她去医院的挂号室找李医生。李医生是从宜宾调 来的,单亲母亲,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和李医生一样长得白白胖胖 。李医生也扎了两条长辫子,身段远远不及母亲,但那陶瓷一样闪着光泽 的皮肤,就像来自另一个国度。乡镇医院,就是赶场天,也比较冷清,无 人挂号的时候,我母亲就和李医生一起拿着一张歌单唱歌,她们小声投入 地唱着,我在旁边听着,极端无聊,常常一个人跑到街上看晃动的人头。 看着看着也无聊,又跑回挂号室听她们唱歌。有时我们也在李医生家吃午 饭,她和那个小胖子住在医院,两间小屋子,是分开的,从一间屋去另一 间屋,要出门。房间拥挤,摆了床、箱子、书桌、饭桌、凳子、炉子,印 象深刻的是一张长条桌上,摆着几只暖水瓶、几副碗筷,吃饭的时候,她 都要用开水烫一遍碗筷,还说她从来不喝隔夜的开水。那样的洁净,体现 在她的外表上,是一双横扣平底黑皮鞋,每次看到都是黑亮黑亮。吃饭的 时候,我们坐在门边,对着那口小天井。我对小天井也印象深刻,有一丛 芭蕉,顺着一张张阔大的芭蕉叶望上去,能看到黑苍苍的瓦脊,瓦脊上是 一角白茫茫的天空。李医生洗用的废水,都倒进天井。我和那个同龄男孩 ,从来不说话,也不一起玩,不知是天生的少言寡语,还是无形中就有着 隔阂。 到了冬天,母亲把那件碎花灯草绒衣裳放进衣柜,找出一件天蓝色毛 呢衣裳,那是母亲最好看的一件高档衣裳,厚实、光滑、平整,交织的经 纬线都是密密实实的。整个镇上,我从来没看见有人穿过这种衣裳,李医 生也没穿过。那是父亲探亲时从外地买回来的。母亲嫁给父亲最大的好处 ,就是能够不断地穿时新衣裳,让所有乡镇女人又羡慕又嫉妒。母亲穿着 天蓝色的毛呢衣裳上街,街上人看她的目光复杂,尤其是女人的目光。母 亲视而不见,一路走进李医生的挂号室,和李医生一起唱歌。 过了几年,李医生调走了,去了横江的一家医院。从此,我再没有见 过李医生和那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我母亲,也没再见过他们。 李医生一走,母亲不再去医院,也没有人和她一起唱歌了。形单影只 的母亲,走在乡镇,更加地寂寞、孤单。父亲买回来的衣裳,时尚又高级 ,却不能帮母亲的忙,穿在母亲身上,更增添了她的孤单寂寞。生产队的 人,嫌母亲打扮得给个城市人一样,不像个乡下人,看不惯,尤其是那些 上了年纪的男人,看到母亲都要皱眉头,目光里的厌恶一点也不掩饰。他 们一向认为,农民就要像农民的样子,穿得跟个街上人一样像啥子!不符 合他们的审美。镇上的人想:一个农民,穿得跟我们街上人一样,比我们 街上人还穿得好,哪有这种道理!穿得再好打扮得再洋气,还不是个农民 !母亲一直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与乡村和城镇有着深深的隔膜。要知道 我们赵场虽然不大,处于僻静之地,一年四季都难得有外地人过来,但镇 上住的都是居民,吃着国家的供应粮,虽然他们的工作都是卖油盐酱醋, 卖肉卖饭卖耙粑踩缝纫机,却是国营的,是正儿八经的城市人。尤其是这 些人的子女,比他们的父母还要有优越感,很鄙视乡下人的。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