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千娇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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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欸乃水绿，桨声沥沥划 过碎冰乍开的水面。茫茫白 雾中，一艘船破雾而出。穿 山过岭，缘塘傍水，这船行 过玄武湖，与建业北所开的 潮沟相连，天亮时驶入建业 城周边的水路——春日方至 ，冰雪消融，天渐渐回暖， 罗氏二女即将入城。 时值元朔十四年。 此船形阔而短，机动轻 快，便于泛舟。船中只有一 舱，一翁一媪划船。比起时 下的奢靡之风，此船朴素了 许多。行在水上，已入建业 水路，当无贼寇敢骚扰，划 船的老媪松了口气。她划桨 时，不禁踮脚眺望，透过船 舱的窗格子，看向舱中那神 仙一般的女郎。 那女郎身上只有月白、 水青二色，披纱帛、着衫裙 ，腰间素带落地，裙尾散花 至足；头梳凌虚髻，乌篷似 云；额心用金粉金箔点五瓣 花，流光溢彩；皓腕戴一段 翡翠绿镯，雪净竹青。美人 正跪坐于长榻上，面前几上 摆满了书籍、木匣，桃腮泛 粉, 凤眼剪水……她凭窗而 望、目中清愁的模样，如月 下浓浓绽开的火焰兰，冶艳 中神情娴雅。 老媪心中暗道：这真是 一位无时无刻不动人的美人 。 汝阳罗家算是没了，但 凭罗家大娘子这般相貌气度 ，入了建业城，只怕会惹得 郎君们纷纷争抢求爱。如此 ，罗氏女即便带着一个小孩 子，即便寄人篱下，日子也 定过得不错。比起他们这些 风里来雨里去的贫苦人群， 父母双亡的罗氏女已算幸运 。 老媪在心中赞叹这位绝 世佳人时，罗氏女，即罗令 妤，正慢悠悠地与侍女灵犀 一同整理着几上的物件。 榻上趴着的九岁小娘子 罗云婳，梳着小抓髻，捧着 一本书胡乱背着。她的眼睛 滴溜溜转，透过指缝看她的 姐姐在忙什么—— 染着绯红丹蔻的玉手轻 快地拨着算盘，罗令妤念道 ：“老君侯身在交州，听闻 交州是险恶之地，我求了平 安符，到建业就让人给老君 侯送去。这双绛地丝履是我 亲手所做，轻若云雾，质地 坚实，送给老夫人。这十盒 玫瑰酥给几位伯母，大伯母 在汝阳时最好此酥。这本字 帖是明大家的生平得意之作 ，送给衍哥哥。未曾见得两 位表哥，不知表哥喜好，送 湖笔徽墨总是没错的。还有 香囊、书籍、旧画、羊裘… …” 侍女灵犀忙照娘子的吩 咐整理案上这些物件，她动 作快，罗令妤说得慢。主仆 相处多年，侍女灵犀看一眼 自家优雅可照月的娘子，再 听她那黄鹂一般的声音婉婉 道来…… 主仆对话时，一旁趴在 榻上读书的罗云婳用书敲着 木榻，道：“姐啊，我好饿 ——” 罗令妤：“饿着吧。看看 书，饿过了就好了。” 罗云婳鼓起腮帮子，不 满地吹了吹额上刘海。她尚 是小孩子，眉清目秀、粉雕 玉琢，却没有姐姐那般的美 色。 姐姐把好东西都送给亲 戚家，念得她都饿了，却无 膳可食……小娘子捧着腮， 畅想到建业后的日子：“好 想快些到陆家啊，到时候就 有莼羹、乳猪、鲊鱼……” 罗令妤靠窗凭栏状如仕 女画，依然轻声细语：“婳 儿，不可以。陆家是江南大 世家，名望极高，我们好歹 也是士族出身，虽落魄了些 ，却不能污了罗家的名，惹 人笑话。到了陆家，老夫人 让你用膳时要矜持，莫像八 辈子没吃过饭般扑过去；表 伯母们问你饿不饿累不累， 你得说不饿不饿、不累不累 。你若是胡吃海喝，贪婪无 度，我回头便打你。” 罗云婳：“可是我好饿呀 ——” 罗令妤已经不理罗云婳 了，重新低头拨算盘。 清脆珠子声中，侍女灵 犀同情地望了望自上了船便 饿得脸颊瘦了一大圈的小娘 子一眼。罗令妤不只自己时 时淑雅自持，还不忘盯着小 娘子，可怜的小娘子已经两 天只喝菜汤，没见过一粒米 饭了。但罗令妤并非苛待自 己的妹妹，实则——咳咳， 她们太穷了。 灵犀走神的工夫，罗令 妤已经念到银钱的开支了， 只听她说道：“……再有两 日就到建业了，送完这些礼 ，我们还能剩下二百多两银 子。下了船把船资给了，到 陆家先给老夫人一百两，作 我们借住的钱。还剩下一百 两，打赏给侍女、婆子等下 人，参与各类宴游……平时 省着点儿花，大约可以撑上 半年吧。半年时间，若我能 嫁一位夫君，我们的困局便 可解了。” 此言令人听之落泪，闻 之心酸。 P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