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北京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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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鲁迅经典(经典珍藏版)(精)
ISBN: 9787550247215
呐喊 自序 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 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 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 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 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 呐喊》的来由。 我有四年多,曾经常常,——几乎是每天,出入 于质铺和药店里,年纪可是忘却了,总之是药店的柜 台正和我一样高,质铺的是比我高一倍,我从一倍高 的柜台外送上衣服或首饰去,在侮蔑里接了钱,再到 一样高的柜台上给我久病的父亲去买药。回家之后, 又须忙别的事了,因为开方的医生是最有名的,以此 所用的药引也奇特: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 蟋蟀要原对的,结子的平地木……多不是容易办到的 东西。然而我的父亲终于日重一日的亡故了。 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 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我要到N进K学堂 去了,仿佛是想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 。我的母亲没有法,办了八元的川资,说是由我的自 便;然而伊哭了,这正是情理中的事,因为那时读书 应试是正路,所谓学洋务,社会上便以为是一种走投 无路的人,只得将灵魂卖给鬼子,要加倍的奚落而且 排斥的,而况伊又看不见自己的儿子了。然而我也顾 不得这些事,终于到N去进了K学堂了,在这学堂里, 我才知道世上还有所谓格致、算学、地理、历史、绘 图和体操。生理学并不教,但我们却看到些木版的《 全体新论》和《化学卫生论》之类了。我还记得先前 的医生的议论和方药,和现在所知道的比较起来,便 渐渐的悟得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同 时又很起了对于被骗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而且 从译出的历史上,又知道了日本维新是大半发端于西 方医学的事实。 因为这些幼稚的知识,后来便使我的学籍列在日 本一个乡间的医学专门学校里了。我的梦很美满,预 备卒业回来,救治像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 战争时候便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 信仰。我已不知道教授微生物学的方法,现在又有了 怎样的进步了,总之那时是用了电影,来显示微生物 的形状的,因此有时讲义的一段落已完,而时间还没 有到,教师便映些风景或时事的画片给学生看,以用 去这多余的光阴。其时正当日俄战争的时候,关于战 事的画片自然也就比较的多了,我在这一个讲堂中, 便须常常随喜我那同学们的拍手和喝采。有一回,我 竟在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 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 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 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 来赏鉴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 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 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 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 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 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 ,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 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在东京的留学生很有学法政 理化以至警察工业的,但没有人治文学和美术;可是 在冷淡的空气中,也幸而寻到几个同志了,此外又邀 集了必须的几个人,商量之后,第一步当然是出杂志 ,名目是取“新的生命”的意思,因为我们那时大抵 带些复古的倾向,所以只谓之《新生》。 《新生》的出版之期接近了,但最先就隐去了若 干担当文字的人,接着又逃走了资本,结果只剩下不 名一钱的三个人。创始时候既已背时,失败时候当然 无可告语,而其后却连这三个人也都为各自的运命所 驱策,不能在一处纵谈将来的好梦了,这就是我们的 并未产生的《新生》的结局。 我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当 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来想,凡有一人的主张,得 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 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 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 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 了我的灵魂了。 然而我虽然自有无端的悲哀,却也并不愤懑,因 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了:就是我决不是一个 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只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驱除的,因为这于我 太痛苦。我于是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 我沉人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后来也亲历或旁 观过几样更寂寞更悲哀的事,都为我所不愿追怀,甘 心使他们和我的脑一同消灭在泥土里的,但我的麻醉 法却也似乎已经奏了功,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 的意思了。 S会馆里有三间屋,相传是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 树上缢死过一个女人的,现在槐树已经高不可攀了, 而这屋还没有人住;许多年,我便寓在这屋里钞古碑 。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 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 愿望。夏夜,蚊子多了,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 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蚕又每每冰 冷的落在头颈上。 那时偶或来谈的是一个老朋友金心异,将手提的 大皮夹放在破桌上,脱下长衫,对面坐下了,因为怕 狗,似乎心房还在怦怦的跳动。 “你钞了这些有什么用?”有一夜,他翻着我那 古碑的钞本,发了研究的质问了。 “没有什么用。” “那么,你钞他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意思。” “我想,你可以做点文章……” 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们正办《新青年》,然而 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 ,我想,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说: “假如一问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 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 昏睡人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 ,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 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 铁屋的希望。” 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 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 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于是我终于答 应他也做文章了,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记》。 从此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每写些小说模样的文章 ,以敷衍朋友们的嘱托,积久就有了十余篇。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