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吉林出版集团
原售价: 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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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千金/亚华裔美国文学译丛
ISBN: 9787546346342
乍看上去,这一天的傍晚与每天的傍晚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像往常一样 过日子。晚饭后腊露蹲在院子里,在外屋和蓄粪池之间的一块空地上洗碗。 在院子的另一个角落里,父亲倚在厨房门边的一堵破墙上吧嗒吧嗒地吸烟袋 锅,他的辫子整整齐齐地盘在头顶上,辫子下面是一张黝黑的脸孔。母亲离 父亲不远,坐在一张板凳上给小儿子喂奶,腊露的大弟弟阿财在母亲脚边的 硬泥地上写字,大概又在炫耀他新学的汉字吧。腊露的一双手麻利地干着, 想尽快把碗筷洗好、刷净。她心里很清楚,一切都与以往大不相同。 首先,这一天要洗的碗碟比平时多;那顿晚餐也比平时丰盛,她嘴里此 刻还残留着晚餐的美味。再有便是她心里觉得特别踏实,因为她知道来年不 会再挨饿了,这是他们全家共同的美好心愿,因为这一年的收成特别好,是 腊露所经历过的全部十三个年头里最好的一次。 屋里那块悬吊在土炕上面的木板已被新储存‘的甜薯压得微微有些弯曲 ;几只大缸里面都满满地腌着咸菜;所有的篮子里都装满了东西,不是一串 串干豆子,便是萝卜片和甜薯干;厨房里一堆堆花生蔓、甜薯藤和玉米秆垛 得老高老高的,腊露伸手都摸不着顶。但最令人神往的,还是炉灶后面那个 藏东西的地方…… 腊露倏地—下站起来,把一群在她周围刨土觅食的鸡惊得咯咯乱叫。她 那双三寸金莲儿在地上踉跄了几下才站稳,随后她走进屋里,把碗筷放回厨 架上,然后把脏水倒在屋后的水沟里。这一切都做完以后,她便拿着板凳坐 到父亲的跟前。 “爸,这秋风挺凉的,天大概不早了。”她怂恿着说。 她母亲的嘴边泛出了笑容,父亲的眼睛里也闪出了快乐的光。他深深地 吸了一口烟,让烟从耳朵里突突地往外冒。 腊露被逗得直笑,但她没有转移目标,她又催促着说:“您看,星星都 出来了,俺都听到蚊子叫了。” 她给阿财使了个眼色,他抡着胳臂开始在他们周围活蹦乱跳。小阿发被 这个欢腾雀跃的场面弄得莫名其妙,他松开奶头,瞪着迷惑的眼睛看看周围 。腊露二下把他抱起来,围着父亲一边哼起儿歌,一边像荡秋千一样荡着小 弟弟,使这个孩子困惑的面孔—下子转变成欢乐的笑脸。 父亲笑呵呵地放下烟斗,“好了!好了,!”他戏谑地拍了j下阿财的 头说,“咱们进去吧!” 腊露得意扬扬地在怀里颠了颠小弟弟,尾随着父母和弟弟走进厨房。 “让俺来挖!”阿财恳求说。 母亲把铁铲递给他,“小心点,”她叮嘱道,“别把坛子碰碎了。” 腊露又兴奋地把小弟弟摇了几下,她换了—下站立的姿势,把身体的重 量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上。“要是咱们到场院上干活儿的时候有人来偷了 怎么办?”她不安地问。 母亲用手捂住她的嘴巴,“这种话连说都不能说。” “那它在哪儿呢?”腊露隔着母亲的手掌嘟哝着问。 父亲从阿财的肩上望过去,“靠左边一点。”他指点着说,“对,再靠 上面一点。” “我摸着了!”阿财兴奋地嚷了起来。 他猛然—下直起腰,涂满灰土的脸上泛着红光,手里得意扬扬地捧着那 坛积攒了好久的钱币。 “让俺数数。”腊露叫道。 “不,俺来数。咱家里我读书,你不读。”’阿财抢着说。 “可俺比你大。” “嘘,别吵了。”母亲劝道,“吵嘴、流泪都不吉利。”她从阿财的怀 里拿过坛子,“如果你们想让咱们家买得起一头大牛,一条壮骡子,两条小 毛驴,再盖上三四间房,买上几块好地,:你们就要学着拼命干活儿,像你 们爸那样。这些钱都是他用一双巧手和一身汗水换回来的。让他来数。” 她把坛子交给丈夫,兴奋与自豪使她容光焕发。父亲那双扶犁时十分灵 巧的大手这时笨拙地数起了钱币,每十个一摞。小阿发突然伸手把那一摞摞 钱都弄倒了。 “不行,不行,”母亲说着便把他从腊露的怀里抱过来,“这钱不能玩 。咱们还要用它买两亩地呢。” “还要买一头牛,是吧?俺要和别人家的孩子一起牵着它去吃草。”阿 财说。 “对,还要买一头牛。”母亲笑着回答,“不过,这可不是为了让你牵 着它去玩。是让咱们这个有十二亩地的农家耕地时用不着借人家的牛。” “爸,是真的吗?”腊露问道,“咱们的钱真够买地和买牛吗?” 她父亲眯着一双闪光的笑眼,把钱拿在手心里掂了掂,仿佛在估量它们 的重量。 “咱们不买地,也不买牛。”他回答说,“反正现在不买。俺要用这钱 先佃他几亩地,能佃多少俺就佃多少,全种止冬小麦。等收成以后,咱们就 成阔户了!” 腊露倒抽了一口气。他们这地方只有田多的大户,即冒得起风险的人家 才种冬小麦。 母亲把阿发抱得更紧了,孩子被她弄得哭叫起来。“不,”她屏着气说 ,“你不能那样做。” “为啥不能?” “因为那是发疯。咱们节衣缩食,挨了四年苦才攒起这点钱,你现在倒 要拿它去碰运气,碰个精光。” 腊露把开始哼哼唧唧地抽咽起来的阿财拥到怀里。他们看到父亲开始高 声叫嚷,便急忙退到一旁,他的叫骂声已盖过了阿发的号哭声。 “辛辛苦苦干了四个年头才攒够买两亩地和一头牛的钱。在这以前,咱 花了六年才买上一亩地,挨了两年苦才换来一条驴子!冬小麦是上等庄稼, 只要一次好收成,说不定咱们就能买上五六亩地,还外加一头牛。” “要是收成不好呢?” “不会。俺觉着来运气了。” “酒馆里那些赌棍们也这么说,可怜他们的老婆、孩子都穿着破布条在 街上要饭呢。”她把阿财从腊露的怀里拉过来,连同哭叫着的阿发一起推到 父亲跟前,“你不为自己的儿子们想想,你给他们留下个啥?” “这地是俺的,不关你的事。别再跟俺提这些事!” 父亲和他新近雇来的短工每天在地里干什么活儿,家里人谁都不敢打听 ,但腊露却觉得,每天在堤上、在井边、在地里,村里的人都在议论他们家 的事。不想听也没办法。P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