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江苏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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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214057457
苏宁,真名刘风莺,少年成名。十七岁开始发表诗歌和小说,并被广泛转载,曾获全国“艾青杯”诗歌奖、全国“三星杯”诗歌奖,著有诗集《写给青春》、《唱歌的马兰花》等。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第一章 流金岁月 一 寓居淮安,有十年了。 十个春天过去,十个秋天过去,我在这旧而且常年有着雨的湿气的古城 里长久地停留下来,为着什么?我自己仿佛也是模糊的。十年于我,是生命 里一段长长的锦绣岁月,于这小城,只不过是瞬息。 一只蝴蝶飞过花丛,翅膀贴了一下花的香而已。 苏轼说:“人生到处知何似,犹似飞鸿踏雪泥。”又有人说:“吾生本 无乡,心安是归处。” 在淮安,我先前住在城北部的桃花岛,一片无边无际的果园,实际上那 不止有桃树,还有数不清的苹果树、梨树,所以,又有人叫它果园。除了果 树,还有很多柳树,也有人叫它柳树湾。 桃花先开,粉白而肥胖的桃花,开一开,便谢了,生出毛茸茸的小桃子 。苹果花后开,雪白而纤瘦的苹果花,开一开,也便谢了,生出毛茸茸的小 苹果。梨花开了,一树的清淡之气,梨子生出来了,个个青皮白肉小核。 在桃花岛住了两年,我又搬到里运河旁的一所平房里。周末,我常从桃 花岛出来,穿北京路,到西长街,再顺着里运河走到石码头街,去看我一位 开书店的朋友。 古黄河贯穿桃花岛,我在河边流连过无数次,但从不曾走近过它的源头 ,也不曾走近它的尾,我所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段。水日夜地流着,两岸 有蒲苇,有不知名的花草,有人家房顶上的炊烟,有许多很老很老的柳树, 像我,并不在这个小城出生,也未必就在这小城埋骨,但中间的岁月,却在 其中度过。 我来这小城时,刚刚二十二岁。想一想,就来了,甚至连想一想的心思 都是粗糙的,年轻的心曾经意气飞扬,去一个陌生的小城,过一种陌生的生 活,我心怀喜悦和惊奇。 但这小城却似依稀见过。那水边的蒲苇我认识,那桃树、苹果树我认识 ,那水上的小船,那小船上的人我仿佛也认识。 这蒲苇、这桃树、这小船就仿佛是知道我注定今生要来这小城走一走似 的,它们静静地,仿佛只为等我,也许已经等了我二十几年了,也许已等了 我整整一世。它们等着我在地图上,等着我在无数个小城中一眼就认出它来 ,等着我在人生最鲜亮的年华里走来。 河水静静地流着,现在的黄河早已改道别处,但它从前是从这走着的。 一条亘古绵延的黄河古道。也许,在从前的岁月里,黄河只是不经意地从这 小城中走过而已,但它始终是缠绵着,留下这一条让它自己也让小城的人当 成信物的黄河旧道,等着后来的或是别处的水亘古绵延地来续接那曾经的峥 嵘。像一个人,她从这小城偶尔走过,但是,走着,走着,她留了下来。 这样的留,是身留,还是心留?她见小城多妩媚,料小城见她应如是, 情与貌,略相似吧,所有的缘,都要了结。 那时的石码头街、安涉桥、水门桥、西长街都不是现在的样子,它们古 老而安宁,像祖母放在箱子底部的一件旗袍,像她那只陪嫁的蓝瓷花瓶,虽 然落了灰尘,但禁不得擦拭,一拭之下,即发出清亮的安详的光。 我的一位朋友,在石码头街开着一间租书店,周末,我常去她那闲坐。 现在想来,我去,不是因为友谊,也不是因为她那间小小的租书店,我喜欢 她住在那里,喜欢那些青石板路,喜欢那些从青石板缝里长出来的绿幽幽的 苔藓。 里运河流经淮安城区,这一带,有人管它叫里运河一带,也有人管它叫 清江浦一带。 里运河之水也是日日夜夜不停地流着。淮安是小小的水城,村村有河, 处处闻桨声,所有的人物、植物,人生小小的梦想与悲欢,都于水中溶解又 于水中沉淀。我是一个不约自来的心甘情愿的见证者,我将在以后的时间里 慢慢讲述它们,温习它们。总之,淮安倾城所有,大的河只有这两条,也就 是说我这些年一直是临水而居,在古黄河边住了一阵子,又到大运河边住了 一阵子。 二 十年前的小城,交通还不太便利,车站还在现在的地方,只是比现在小 ,比现在单薄,而不是简陋。也不通火车,外地人很少,据说只有这最大的 批发市场汇通市场里有许多外地人,但十有八九是江浙一带的商人。 我母亲来过无数次,每次挽留了又挽留,她却不久住,她总是抱怨:这 小城太闷人了,连火车都不通,仿佛住进来,一辈子就出不去似的。 一辈子住进来,而出不去。在很多人看来实在是个难题。比如母亲,她 有亲爱的姐妹兄弟,有丈夫,还有另外的小孩、好朋友、好邻居,那么多的 人,她们亲亲密密、热热闹闹地生息在一个共同的地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 年。我打破了她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生活秩序,她怜惜我的孤单,又放不下 那一大家子。 那时的我,少不更事,不懂任何的人事物理,而且,因为还没做母亲, 母亲的所有心事都不理解,只觉得她老了,是糊涂的,是走到哪都牵三挂四 、心里不清静的人。她心里的烦恼,我从不认做是由于外部生活秩序的打乱 造成的,只是她内心里的定力不够而已。 她每次从这小城走,都说再不来看你了,如果想家,你自己回去。不知 为什么,我好像总是偏偏没有想家。于是她又来,来了,匆匆又走。母亲是 个疼惜金钱的人,可买起车票来,总是大方的,不吝惜的。她曾喜欢存钱, 但金钱于她,无息,总是还没存多久就变做了一张张票据,然后,就不记得 它们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三 小城人有他们自己的方言,有他们自己的用语习惯。我从小生活在辽宁 的北部,从不曾知道汉语如此复杂。同样一个字,可以用另一种语调说;同 样一个意思,还可以用另一个词表达。 比如他们说挣钱,从不说成挣钱,而是说苦钱。说给从不说给,而是说 把。给我一个苹果从不是给我一个苹果,永远是:把我一个苹果。还有一些 字,他们说出来,我虽然明白那意思,但一时总是想不出这一个字到底如何 的写法,字典里是不是有。 这一城的人,仿佛都是土生土长的,他们依照他们自己的习惯嫁女娶媳 ,安排生老病死。老人们用自己的方言说着一切和活着相关或不相关的话。 他们从小就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又一辈子延续下来。他们老了,在阳光里, 说着话,轻而糯,说快了,我总是听不懂。 离淮安二百里,还有一个小城宿迁,那时宿迁还在淮安的管辖内,还没 划出去,因此,十年前的淮安下面有七八个小县城,一个县有一个县的方言 语系,而且,若同一个县的人坐到了一张桌子上,他们还能从口音里听出彼 此是哪个乡的。 比方说,一个土生土长的淮安人,他遇到一个沐阳县的人,他一听那沐 阳话,就说他不是本地的,他脸上带着微笑,仿佛他的判断让他获得了无比 的成就感。若其中还有一个人本来约好参加饭局,却一时有事没来,他和他 好久没见了,以为会借此碰面,这个意思若用沭阳话来表达,则为道路相左 。 …… P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