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贵州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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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我的河山我的家
ISBN: 9787221110756
刘醒龙,湖北团风县人,1956年生于古城黄州。现任湖北省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小说委员会委员。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代表作有中篇小说《凤凰琴》、《秋风醉了》、《大树还小》、《挑担茶叶上北京》等。出版有《寂寞歌唱》、《痛失》、《圣天门口》等长篇小说十一部,长篇散文《一滴水有多深》及散文集多部,中短篇小说集约二十种。曾获第一届鲁迅文学奖、第二届中国小说学会长篇小说大奖、第一届中国当代文学学院奖长篇小说大奖等。2011年,长篇小说《天行者》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资料里说,我所居住的城市武汉有一百几十座湖 泊,可是现在能统计出来的只剩下二十几座了。守着 一条十万年也不用愁它会没了的长江,有得水喝有得 澡洗,很多年里我们浑然不觉它存在的意义,直到九 八年那场大洪水铺天盖地而来时,大家才突然想起湖 泊的好处。可那么多的湖泊竟然不见了,连一片水洼 一丝雾气也没留下。结果只好让洪水涌上街头,使汽 车在浊浪中飘浮成船舶,使大街在儿童的戏水中异化 为游泳场。回想起来湖泊的消失曾有一个较长的过程 ,因为久了也就司空见惯,甚至还没等到它消失,就 不大记得它波光粼粼的样子,以为它本来就是这般模 样。湖泊毕竟不是自己家的水盆水桶,什么时候丢失 了,心里都有数。花多大价钱,去何处重新买回也心 中有数。湖泊变成历史资料、变成由一座座高楼垒起 的碑记深处的往事,我们才想起来,然后开始寻找造 成湖泊丢失的原由和肇事者。 实际上丢失湖泊的事主是我们每个人,因为湖泊 事关一个人的性情。 没有湖泊的城市性情总难天成。就像日常里见到 的一些女子,纹细了眉的妩媚,搽厚了唇的炽热,填 高了胸的丰满,见着了也能心动。城市失去水色以后 ,宛若一个五年病龄的萎缩性胃炎患者,只能在朦朦 胧胧、恍恍惚惚的夜色中假借着霓虹,掩饰光天化日 之下的焦黄与土灰。用酒吧,用迪厅,用多星级的酒 店咖啡,用比云彩色调还夸张的衣袂裙带,还有长街 马路上视人群为无物的长吻,硬生生地撑起点缀起城 市时空的浪漫。城市固执地用钢铁、沙石和水泥不断 地膨胀着自身,千姿百态的湖泊被挤压成一条下水道 加上一条自来水管,以此作为自己的血脉和肠道,那 本该昂扬着的精神与气韵也被溶解在这些锈蚀斑斑潮 湿的空间里。这样的无奈,决定了城市必须一刻不停 地进行粉饰,以此来脱胎换骨。在电光人气的感染下 ,矫情的城市仿佛真的风流倜傥起来。我们都不喜欢 矫情,可我们时常不能分辨这种东西,总是将它作了 真情。霓虹灯下的美丽其实很靠不住,它不是真实, 充其量不过是在暴发的物质基础上的奢侈。 从远古进化而来的条件,决定了人的基因里永远 包含着对水的依恋。城市的初始,何曾远离过河流湖 泊!城市壮大了,人的雄心也起来了,湖泊再大再秀 丽也只能乘上白云黄鹤飘渺西去。幸亏东湖比人的雄 心大,也幸亏还有一条更大的长江,我们的城市才不 至于彻底地失去迷人的神采,以及那些能焕发出浪漫 风情的神经末梢。也许还因为这些江湖太出众了,最 愚蠢呆笨的人都能感受到它那神韵的不可替代,从而 将其改造山河的巨手挥向了别处。 一座西湖让杭州城的古今完全沉浸著名诗画里, 一座东湖更让武汉三镇英姿横空出世。从西安来的一 位朋友面对着我们的东湖,就像我们面对大海一样, 他喃喃地说,这那里是湖,分明是海嘛!那一刻里我 突然很惊慌,如果没有东湖别人还会为这座城市惊叹 吗?在香港,我曾经在不同的光艳下数度长时间地打 量着那闻名于世的浅水湾。最终的结论只有一个:真 正动人的是那一湾多彩多姿的海水。水的浩荡壮阔让 城市总在引为骄傲的那些矫情的东西变得微不足道, 仿佛虚化了,林林总总的建筑物看不大清楚时,反而 获得了它本来没有的灵魂,并使那只是为了扩大消费 的浪漫城市,变成了能够驱动精神的城市浪漫。在浅 水湾在西湖我都曾遐想,如果城市的湖泊没有消失, 一处处的浅水湾也许就在我们的街头巷尾。没有湖泊 的城市里,女人往身上喷洒再多的香水也闻不到自己 的芬芳,她们想不通香港那儿流行的品牌,为何在自 己身上不吃香,她们朝思暮想遥望南方,就是没想到 宽阔水面升腾起来的甘露,是香水必不可少的催化剂 。 一座湖泊是城市的一双秀目! 一座湖泊是城市的一窝笑靥! 一座湖泊是城市的一只美脐! 对于城市,湖泊是一封永远也读不够,越读越不 懂,越读越深情的情书。一九九八年夏天,我在大连 遇上一场空难,从破碎的麦道飞机里再生一样逃脱性 命出来,内心深处的阴影让自己的目光看着哪儿都是 可能的陷阱,举手投足之际虽然胆不颤心不惊,却也 离此不远。那样的时刻,朋友们拉上我去了远郊的道 观河水库。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水,蓝处像蓝, 绿处像绿,纯洁就是纯洁,情愫就是情愫!水面很宽 ,那天早上,船将我们载了几里后,一群男人的打赌 看谁能游回去。突然之间我站起来扒光了衣服,在众 人的一片拦阻中,越过船头跃入水中。后来我一直在 想到底是谁驱使我如冲动!大湖大水对我已是久远的 感觉了,很多次在遥望它们时我甚至认为自己已经不 太可能有横渡的能力了。事实的结论是我并没有太为 难自己就做到了。独自从岸边的水里站起来,心中的 阴影已经不见了,回望那已成彼岸的模糊景物,蓦然 觉得从此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也挡不住自己。水性的一 切太有魅力了,城市也是如此,有了湖泊作为灵气, 千里万里千载万载也有人潮奔涌而来。为水而去的人 ,水最终送给了我们一世绝代的情缘。 浪漫本是生命体之间互为区别的光彩之处,城市 物化的遮蔽,消褪了它的本色。一群群人行走在大楼 与大街之间,无论怎样地特立独行也还是各类人在各 自环境中所扮演的角色。所有的洒脱早就在这类角色 的确定之中。只不过有了某种法则的规范,但凡在这 合适的空间里,明丢一个媚眼,暗赴一个约会,就都 被归在浪漫的范畴里,让浪漫成为一个冠冕堂皇的借 口与托词。回头再看那位用诗的意境来设计一个国度 的毛泽东先生,对长江的十二次横渡,何只是极目楚 天舒!在那些被江水泡着的时间里,只有将他认作是 一位浪漫王子,才能从道理上说得过去。这一点正是 他从此不被人忘记、不被人混淆的地方。在阳台上听 渔舟唱晚,出门数步就能凭着江涛闲庭信步。城市生 活里应该重现往日湖泊的辉煌!不只是为了在洪水来 时帮忙多蓄几场渍水。湖泊的清凉正可以平熄城市虚 火,抹去躁动,扬起真性情。好水如天命,面对水时 人能感应到过去未来的真实与预兆,并将生命的底蕴 焕发出来,这时,灵魂里的浪漫就可以同城市交融在 一起。那样的城市会很动人,当然,那样的灵魂更动 人。 P68-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