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戏曲概论（艺术类）/中国文库

作者简介

吴梅(1884～1939)，长洲(今江苏苏州)人，近代戏曲理论家和教育家、诗词曲作家，一生致力于戏曲及其他声律研究和教学。

内容简介

明宁献王权，太祖第十六子。洪武二十四年，就封大宁。永乐元年， 改封南昌。深于音律，著有《太和正音谱》，今在《啸余谱》中。《荆钗 记》亦其所作。以天潢贵胄，而又能娴于文词，故能传流至今，脍炙人口 ：此外有《辨三教》、《勘妒妇》、《烟花判》、《瑶天笙鹤》、《白日 飞升》、《九合诸侯》、《私奔相如》、《豫章三害》、《肃清瀚海》、 《客窗夜话》、《独步大罗天》、《复落娼》十二种。皆见《正音谱》目 中。钱牧斋《列朝诗集》云：“江右俗故质朴，俭于文藻，士人不乐声誉 。王弘奖风流，增益标胜。”“好学博古，诸书无所不窥，旁通释老，尤 深于史。”“凡群书有秘本，莫不刊布国中。”足见王之好学矣。 明代宗室之贤者，献王而外，尚有周宪王。王讳有燉，周定王长子。 洪熙元年袭封，景泰三年薨。王遭世隆平，勤学好古，留心翰墨，制《诚 斋乐府》传奇若干种，音律谐美，流传内府，中原弦索，多有用其新词者 。李梦阳《汴中元宵》绝句云：“中山孺子倚新妆，赵女燕姬总擅场。齐 唱宪王新乐府，金梁桥外月如霜。”其见重于人可知矣。余尝读陈荩卿《 南北宫词纪》，见有诚斋者，其乐府套数甚多，后乃知诚斋为王之别号， 其诗文各集，皆以此名也。按王所作散剧，不下三十种，均见《盛明杂剧 》中。其气魄才力，亦不亚于关汉卿矣。 明初有王子一、刘东生、谷子敬、汤式、杨景言、贾仲名、杨文奎诸 子，俱见《正音谱》，各有题评语。而《吴骚合编》、《南宫词纪》，亦 多有诸子散套小令各曲。其所作杂剧，仅臧晋叔《元曲选》中，有数种， 此外不多见也。余考诸人之作，殊不止此，除《刘晨阮肇》、《城南柳》 、《铁拐李》、《对玉梳》、《萧淑兰》、《翠红乡》诸曲，俱收入《百 种》外，王子一有《海棠风》、《楚阳台》、《莺燕蜂蝶》三种，刘东生 有《娇红记》、《月下老》二种，谷子敬有《枕中记》、《闹阴司》二种 ，汤式有《瑞仙亭》一种，杨景言有《海棠亭》、《生死夫妻》二种，贾 仲名有《升仙梦》一种，杨文奎有《王魁不负心》、《上元夫人》、《玉 盒记》三种。盖明初承元季之风，其时且在洪武未行科举以前，故诸文人 皆尽心此道，初不料科举兴而反用八比时文也。自时文兴而杂剧衰，而传 奇盛，此亦曲家一大关键处，惜自来文人无有言之者。往与亡友黄慕庵作 文学史，论有明一代，止有八比之时文，与四十出之传奇，为别创之格。 其他各学，非惟不能胜过前人，且远不如前代。无论其他，即在北曲，亦 复如是。倘亦所谓盛极难继者耶(文长《四声猿》亦不尽北曲，杨升庵《太 和记》亦间有南词)。余尝以为知言云。 《幽闺》、《荆钗》、《琵琶》三种，前人论之详矣。余谓《荆钗》 之行世，只以藩邸之尊，不能不被之管弦，非必果以词妙，而传遍人口也 。兹姑不论。《幽闺》之与《琵琶》，同遭后人窜改之厄，已失旧观。然 魏良辅仅点《琵琶》之板，而不及《幽闺》者，诚以《幽闺》之可疑者多 也。即如《诘盟》之仙吕[点绛唇]，实则为越调[看花回]，而汤若士《邯 郸》之《西谍》，洪防思《长生》之《打围》，皆误以传误，而不知其底 蕴矣。非经《大成谱》之参订，盖几几乎不辨鱼鲁，而反以为[点绛唇]、[ 混江龙]之别调，如诗余中之又一体也。故论《幽闺》之舛律，自是不谬， 惟臧晋叔以为《幽闺》在《琵琶》之上，何元朗亦主此说，王元美目为好 奇之过。晋叔日：“是恶知所谓《幽闺》者哉！”元朗、晋叔，既皆以《 幽闺》为美，余实不能无疑。《幽闺》惟《拜月》一折，确是神来之笔， 而一折之中，惟“却不道小鬼头儿春心动也”一句，为妙文耳，其他则实 无可击节处。晋叔云：“乌知所谓《幽闺》！”余实无以知之矣。(按施君 美名惠，字耐庵，《水浒传》亦其手笔云。) 《西厢记》，明人皆以为关汉卿作，王实甫续。《琵琶记》，明人亦 以为高拭所作，非高明撰。可见明人仅论文字，不论词家掌故也。今《西 厢》人人知实甫之作，可以不论。按《尧山堂外纪》，谓作《琵琶记》者 乃高拭，其字则诚。朱竹坨《静志居诗话》引之，而复云涵虚子曲谱，有 高拭而无高明。则蒋氏之言，或有所据。王元美《艺苑卮言》，亦云南曲 高拭则诚，遂掩前后，是明人均以则诚为拭也。不知高明乃字则诚，高拭 别字则成，成与诚字形既相似，而声又相同，且同为永嘉人，所以贻误至 今。高明至正五年，张士坚榜中第，授处州录事，辟丞相椽。方谷真叛， 省臣以温人知海滨事，择以自从。与幕府论事不合，谷真就抚，欲留置幕 下，即日解官，旅寓鄞之栎社。明太祖闻其名，且阅其《琵琶》词而善之 ，欲召至金陵，以老病辞，寻卒。著有《柔克斋集》。顾侠君《元诗选》 ，言之至详，可雪数百年之疑窦也。则诚六七岁时，即颖异不凡。邻有尚 书某，绯袍出送客，则诚适自塾师处归，时衣绿衣。尚书戏语之日：“出 水蛙儿穿绿袄，美目盼兮。”则诚应声日：“落汤虾子着红衫，鞠躬如也 。”尚书大惊异，称为奇童。则诚散套至多，兹不载。 《荆》、《刘》、《拜》、《杀》为四大传奇，《荆钗》、《幽闺》 已论于前。文字之最不堪者，莫如《白兔》、《杀狗》。《白兔》不知何 人所作，读之几乎令人欲呕。《杀狗》为徐■作。咂字仲由，淳安人，洪 武初征秀才，至藩省辞归。有《巢松阁集》行世，宜其词当渊雅矣，乃鄙 陋庸劣，直无一语足取，有才者不宜如是也。仲由之言日：“吾诗文未足 品藻，惟传奇词曲，不多让古人。”自负如此，更不该随意涂抹。余常读 其小令曲[满庭芳]云：“乌纱裹头，清霜林落，黄叶山邱。渊明彭泽辞官 后，不事王侯。爱的是青山旧友，喜的是绿酒新燉。相拖逗，金尊在手， 烂醉菊花秋。”语语俊雅，虽东篱、小山，亦未多逊，不知所作传奇，何 以丑劣乃尔。或者《杀狗》久已失传，后人伪托仲由之作，羼人歌舞场中 耳。不然，不应与小令如出两人之手，且有天渊之别也。 《杜甫游春》一剧，为王九思作。九思字敬夫，号渼陂，鄂县人。弘 治丙辰进士，授检讨。值刘瑾乱政，悉调部属，敬夫简得吏部，不数月长 文选。瑾败，降寿州同知，勒致仕。盛年见摈，无所发泄。时长沙李西■ 柄国，敬夫遂恨西压人骨，随寄情词曲，作为歌谣。《杜甫》一剧，亦当 时所作，嬉笑谑浪，力诋西压，关陇之士，杂然和之。世传敬夫将填词， 以厚赀募国工，杜门习学琵琶三弦，熟案诸曲，尽其技而后出之。故其词 雄放奔肆，俨然有关、马之遗。余读其《碧山乐府》，秀丽雄爽，康对山 不如也。嘉靖初，纂修实录，有议起敬夫者，或言于朝日：“《游春记》 ，李林甫固指西■，杨国忠得非石斋，贾婆婆得非南坞耶？”吏部闻之， 缩舌而止，遂放废终身云。余谓敬夫身世，与康对山相似。敬夫之《游春 记》，康海之《中山狼》(事已见前，兹不赘)，所作之曲相似也。敬夫以 逆瑾而废，对山亦以逆瑾而废，所坐之事又同也。卒至同废弃其身，亦可 惜矣，亦可伤矣。 P10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