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四川文艺
原售价: 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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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饥饿的女儿(精)
ISBN: 9787541141669
虹影,作家。 代表作有长篇小说《饥饿的女儿》、《好儿女花》等。其长篇小说被译成30多种文字在英国、美国、德国、法国等国出版。 《饥饿的女儿》曾获台湾《联合报》读书人奖,《好儿女花》获亚洲周刊度年十大小说。 虹影曾获纽约《特尔菲卡》杂志“中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意大利“罗马文学奖”。 2009年被重庆市民选为重庆城市形象推广大使。
母亲从纱厂下班后,看到的是一个并不可爱的城 市。春天来临,离雾期结束还有一段平安日子。雾气 慢悠悠地在这座城市飘移,在山脊线上结成浓云,山 脊以北的上半城朦朦胧胧,山脊以南的下半城若有若 无。街道凌乱狭小,弯曲起伏,贫民区的码头与沿江 坡地区,吊脚楼一边靠道路一边靠崖,像一群攀附在 山坡上的灰色蜥蜴。 大姐说的事发生在三十七年前,但我并不陌生, 这个城市的工人住宅区,半个世纪以来,恐怕没什么 不同,今日的房子只比那时更挤。 这座城市令人战栗,有股让人弄不清的困惑,时 时隐含着危险和埋藏着什么秘密。重庆男人走到街上 ,无论他装束什么样,你都无法猜出他的身份。他可 能是地痞,也可能是正人君子;可能是特务,也可能 是顺民;可能是暴乱分子,也可能是秘密警察,袍哥 ,学者,赌徒,官员,或是戏子,二流子,或是扒手 。重庆女人也一样,无法以她的打扮举止而定她是良 家妇女,还是荡妇,野鸡。不管什么人,都有点潮湿 湿的鬼祟气,也有点萎靡的颓丧感。 时间很快到了1945年,虽然这时,几乎没有了人 们熟悉的警报声和奔逃凄厉的尖叫声,人们也忘了抬 头仰望天空,不再关心有否日本飞机的小黑点,防空 洞开始门庭冷落,这个城市渐渐充满战争胜利的喜庆 。巨大的历史转机,与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做工妹本没 有多大的相干。但命运却让她看到尚在田里耕作的父 母兄弟、她同龄的乡村少女永远看不到的东西。 大姐坐着的礁石面上有许多蜂窝似的蚀坑,她与 我肩挨肩,说的事却离我越来越远。远程的大客轮驶 近朝天门码头,拉响汽笛,听来像个廉价雇来的吹打 队在奏丧曲。太阳退到对岸江北,一层淡淡的红晕浮 于山头。江里零散的几个游泳者,顶着衣裤往自家岸 边游。这个城市的历史太喧闹,传入我耳旁的声音极 杂乱,单凭耳朵,很难一字不漏地听清大姐的话,我 必须凭我的心去捕捉。 那天上午走进位于沙坪坝地区601纱厂戴礼帽的 男人,本来毫无兴趣看一眼养成工的宿舍。他只是走 过门口,听见了一点奇怪的声音,探了一下头,他身 后跟着跑的两个小打杂也忙不迭地站住。大棚式房子 里两排草垫统铺,有股积久的汗臭。 一个少女被捆绑在木桩上,发辫早已散开,有几 绺飘拂在她的面颊。漏进棚的光线像故意落在她的身 上,显得她皮肤健康细嫩,睫毛黑而长,嘴唇傲气地 紧抿,在愤怒中潮湿红润。工头的皮鞭在挥舞,她挣 扎着,有一股抗争到底的狂野劲儿。 大姐坚持说,男人的这一伸头,是我们家的第一 个命运决定关头,因为他马上被母亲的美貌勾掉了魂 。母亲那天早晨的倔犟,使那个袍哥头儿觉得有趣, 竟然还有这么个乡下妹崽,不仅不顺从凌辱,被捆绑 鞭打了还不愿服个软,也不愿说个求情话,让工头下 不了台。工头正气得没办法,转身看见那男人,立即 赔了笑脸来。袍哥里认辈分,这个戴礼帽的男人辈分 高得多,问了两句,就走了进来。 那时母亲抬起头,因为背光,走向她的男人又戴 着帽子,来人的五官轮廓不分明,只觉得他个儿高, 身子直直的。母亲顿时害怕起来,想这下自己真完了 ,她绝望地把眼睛掉到一边去。因为恐惧,她的脸通 红,呼吸不均匀,成熟挺拔的胸部一起一伏。 男人叫松绑。 母亲这才正眼看清进来的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他 关切的眼神,一下子就触动了她的心。 大姐生性浪漫,老是没命地爱上什么男人,我没 法阻止她的讲述,也没本领重新转述她说的故事。我 只能顺着大姐的描述,想象这场一见钟情中的逻辑: 一个乡下姑娘,敢为贞操拼命,长相又俏,或许正是 这个袍哥头心目中看家老婆的标准。他自己也是个从 社会底层爬上来的帮会小头目,本能地不信任这个大 城市里像苍蝇一样围着他转、赖在他床上的风骚女人 。 他看了看母亲,与工头咕哝了两句话,就匆匆走 了。 母亲那天被松了绑,躲过一难,又开始下班上班 ,很快忘了这件事,就像忘了她年轻的生命中已多次 历经的危急。她节衣缩食,想积攒钱寄回家乡。两个 月后,一天放工时,着工装的女工们正在过例行的搜 身——厂里怕女工带走棉纱团、布片之类的东西—— 工头却满脸笑容走过来,请母亲到厂门外去。 她出了大门,一下愣住了:一辆新崭崭的黄包车 停在那里,每个金属部件都亮得晃眼,穿着整齐的车 夫恭敬地等在一边。 P88-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