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到处都是山/小说眼看中国丛书

作者简介

曹永，1984年生于贵州威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五届高级研讨班学员。先后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北京文学》《山花》《天涯》《大家》《江南》《芙蓉》《长城》等刊发表作品。小说多次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权威期刊转载。

内容简介

麦地坪只有他们一家。家有两口半，一口是男人，一 口是她，另外半口算那头花牛。男人去后山挖地，顺便把 花牛拉到坡上去了。家里就只剩她一个。这会儿，她坐在 屋檐下面洗衣裳。 她搓着衣领，那里糊着一层黑亮的泥垢，实在脏得不 成样子。衣裳是男人的，也不晓得到底穿多少天了。她不 是个懒女人，总是三天两头让男人换衣裳，可男人就是懒 得换。她记得男人年轻时候很爱干净的，走在哪里都爱拍 打身上的灰尘。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就变邋逼 了。 她记得自己原来也很年轻，自从嫁过来以后，她就不 停地生娃娃。她像一根瓜藤，接生婆连续从她的身上摘下 三个瓜儿。后来，娃娃长大了，她也没声没息地老了。人 总是这样，好像前不久还年轻，忽然就变老了。 门口是粪塘。在黔西北农村，家家门口都有这么个粪 塘。大家在门口的场坝边，随便挖出块洼地。白天，往洼 地里倒烧过的煤灰、扫出来的灰尘，或者倒些乱七八糟的 东西；晚上，就把洼地当成厕所，在上面撒尿。这样，就 成粪塘了。太阳热烘烘的，粪塘被烤出一种梨黏糊糊的味 道，像尿躁味，也不全是。那种味道扑进鼻子，让她感到 鼻孔痒痒的。她想打喷嚏，偏偏又打不出来。这让她有点 难受。她原来想和男人商量，把粪塘挖在别的地方，或者 干脆就不要了。可是，到底挖在什么地方，她又拿不准主 意。何况，粪塘不仅为了方便，还为了讴粪。农村人少不 得要种庄稼，没粪还怎么种地呀。 她想把木盆里的几件衣裳搓一遍，接着到后山的水塘 边清洗。现在洗衣裳的水，还是前几天晚上落雨的时候， 她用木盆在屋檐下接的。麦地坪啥都好，就是缺水。崖脚 倒是有条河，但路远，来回要半天时间。山路狭窄得像根 绳子，要是半路碰到人，只能找个稍微宽敞的地方，贴着 崖壁让路。来人侧身挤过时，吃葱吃蒜的味道都能从嘴里 闻出来。 她啥都不怕，就怕没水。女人要做饭，还要洗衣裳， 最怕的就是缺水。以往她不操这个心。以往她还住在崖脚 。崖脚那条河，叫格佬河。格佬河里的水，你就尽情用吧 ，你甭想把它用完。那是河嘛，不像后山，就木盆那么大 个水塘。崖脚有河，偏偏没多少土地。 搬上麦地坪好些年了，她还时常想着河边。原来还在 崖脚的时候，她总觉得河水响得泼烦。后来耳根清净了， 她又开始怀念那些日子。想起河水哗哗地流淌，她有点心 疼。格佬河的水很清亮，简直数得清河底的石头，可是， 这么白白消掉真有点浪费了。你说用来洗衣装也好，用来 做饭也好，偏偏啥都没用，就这样淌掉了。最近两年，她 时常会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再仔细听，似乎又没动静了 。她想，可能是年纪大了，耳朵出毛病了。 她热得有些受不了，于是放下衣裳，抬起胳膊，用袖 子擦额头上的汗水。山崖对面，是云南。她看到的那个地 方叫零公里。她不明白昨咋会有这么奇怪的地名，可那边 确实就叫零公里。零公里的房子像羊尿挖培那么撒落在山 坡上。她听到那边传来牛叫，好像还有娃娃叫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