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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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01450534
鲁迅(1881~1936),伟大的无产阶纫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现代中国的民族魂。原名周树人,字豫才,浙江绍兴人。出身于破落封建家庭。青年时代受进化论、尼采超人哲学和托尔斯泰博爱思想的影响。1902年,东渡日本,原在仙台医学院学医,后从事文艺工作,企图用以改变国民精神。1905~1907年,参加革命党人的活动,发表了《摩罗诗力说》《文化偏至论》等论文。1909年,与其弟周作人一起合译《域外小说集》,介绍外国文学。辛亥革命后,在南京临时政府和北京政府 任职,兼在北京大学、女子师范大学等校授课。1918年5月,首次用“鲁迅”的笔名,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奠定了新文学运动的基石。“五四”运动前后,参加《新青年》杂志工作,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1918~1926年间,陆续创作出版了小说集《呐喊》《彷徨》、论文集《坟》、散文诗集《野草》、散文集《朝花夕拾》、杂文集《热风》《华盖集》《华盖集续编》等。1926年8月,因支持北京学生爱国运动,为北洋军阀政府所通缉,南下到厦门大学任教。1927年1月,到广州中山大学任教。1930年起,先后参加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和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反抗国民党政府的独裁统治和政治迫害。1927~1936年,创作了历史小说集《故事新编》中的大部分作品和大量的杂文,收入在《而已集》《三闲集》《二心集》《南腔北调集》《伪自由书》《准风月谈》《花边文学》《且介亭杂文》《且介亭杂文二编》《且介亭杂文末编》《集外集》和《集外集拾遗》等专集中。1936年10月19日病逝于上海,葬于虹桥万国公墓。
狂人日记 某君昆仲①,今隐其名,皆余昔日在中学校时良 友;分隔多年,消息渐阙。日前偶闻其一大病;适归 故乡,迂道往访,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劳君 远道来视,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补②矣。因大笑,出 示日记二册,谓可见当日病状,不妨献诸旧友。持归 阅一过,知所患盖“迫害狂”之类。语颇错杂无伦 次,又多荒唐之言;亦不著月日,惟墨色字体不一, 知非一时所书。间亦有略具联络者,今撮录一篇,以 供医家研究。记中语误,一字不易;惟人名虽皆村人, 不为世间所知,无关大体,然亦悉易去。至于书名, 则本人愈后所题,不复改也。七年四月二日识。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 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不然,那 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 我怕得有理。 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 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还有七八个人,交头接耳地 议论我,又怕我看见。一路上的人,都是如此。其中最凶的一 个人,张着嘴,对我笑了一笑;我便从头直冷到脚跟,晓得他 们布置,都已妥当了。 我可不怕,仍旧走我的路。前面一伙小孩子,也在那里议论 我;眼色也同赵贵翁一样,脸色也都铁青。我想我同小孩子有什 么仇,他也这样。忍不住大声说,“你告诉我!”他们可就跑了。 我想:我同赵贵翁有什么仇,同路上的人又有什么仇;只 有廿年以前,把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①,踹了一脚,古久 先生很不高兴。赵贵翁虽然不认识他,一定也听到风声,代抱 不平;约定路上的人,同我作冤对。但是小孩子呢?那时候, 他们还没有出世,何以今天也睁着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 害我。这真教我怕,教我纳罕而且伤心。 我明白了。这是他们娘老子教的! 晚上总是睡不着。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 他们——也有给知县打枷过的,也有给绅士掌过嘴的,也 有衙役占了他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债主逼死的;他们那时候 的脸色,全没有昨天这么怕,也没有这么凶。 最奇怪的是昨天街上的那个女人,打他儿子,嘴里说道, “老子呀!我要咬你几口才出气!”他眼睛却看着我。我出了一 惊,遮掩不住;那青面獠牙的一伙人,便都哄笑起来。陈老五 赶上前,硬把我拖回家中了。 拖我回家,家里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他们的眼色,也全 同别人一样。进了书房,便反扣上门,宛然是关了一只鸡鸭。 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出底细。 前几天,狼子村的佃户来告荒,对我大哥说,他们村里的 一个大恶人,给大家打死了;几个人便挖出他的心肝来,用油 煎炒了吃,可以壮壮胆子。我插了一句嘴,佃户和大哥便都看 我几眼。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 他们会吃人,就未必不会吃我。 你看那女人“咬你几口”的话,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 和前天佃户的话,明明是暗号。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笑中全 是刀。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地排着,这就是吃人的家伙。 照我自己想,虽然不是恶人,自从踹了古家的簿子,可就 难说了。他们似乎别有心思,我全猜不出。况且他们一翻脸, 便说人是恶人。我还记得大哥教我做论,无论怎样好人,翻他 几句,他便打上几个圈;原谅坏人几句,他便说“翻天妙手, 与众不同”。我哪里猜得到他们的心思,究竟怎样;况且是要 吃的时候。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 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 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 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书上写着这许多字,佃户说了这许多话,却都笑吟吟地睁 着怪眼睛看我。 我也是人,他们想要吃我了! 早上,我静坐了一会儿。陈老五送进饭来,一碗菜,一碗蒸 鱼;这鱼的眼睛,白而且硬,张着嘴,同那一伙想吃人的人一 样。吃了几筷,滑溜溜的不知是鱼是人,便把他兜肚连肠地 吐出。 我说,“老五,对大哥说,我闷得慌,想到园里走走。”老五 不答应,走了;停一刽L,可就来开了门。 我也不动,研究他们如何摆布我;知道他们一定不肯放松。 果然!我大哥引了一个老头子,慢慢走来;他满眼凶光,怕我 看出,只是低头向着地,从眼镜横边暗暗看我。大哥说,“今 天你仿佛很好。”我说,“是的。”大哥说,“今天请何先生来, 给你诊一诊。”我说,“可以!”其实我岂不知道这老头子是刽 子手扮的!无非借了看脉这名目,揣一揣肥瘠:因这功劳,也 分一片肉吃。我也不怕;虽然不吃人,胆子却比他们还壮。伸 出两个拳头,看他如何下手。老头子坐着,闭了眼睛,摸了好 一会儿,呆了好一会儿;便张开他鬼眼睛说,“不要乱想。静 静地养几天,就好了。” 不要乱想,静静地养!养肥了,他们是自然可以多吃;我 有什么好处,怎么会“好了”?他们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 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捷下手,真要令我笑死。我忍 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 的是义勇和正气。老头子和大哥,都失了色,被我这勇气正气 镇压住了。 P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