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北岳文艺
原售价: 38.00
折扣价: 22.50
折扣购买: 甘家洼风景/三晋百部长篇小说文库
ISBN: 9787537847605
王保忠(1966-)山西大同人。现任山西省作协主席团委员,《山西作家》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甘家洼风景》,散文集《家住火山下》,中短篇小说集《张树的最后生活》《前夫》《美元》《一百零八》《长城别》等。短篇小说《张树的最后生活》获2004—2006年度赵树理文学奖。
夜活儿 天上有一弯女人的眉毛。 老甘抬头看了看,觉得自己就坐在那弯眉毛下。 小皮也抬头看了看,它知道那其实不是眉毛,是 月宫,是天上一个冷冷清清的宫殿。村子里有个叫嫦 娥的女人跟男人拌了嘴,觉得这穷日子过得也没甚意 思,就跟她养的鸡借了双翅膀飞到了上面。小皮知道 那是女人们避难的场所,或许,老甘的女人也是逃到 那里去了。它恨不能也跟鸡们借一双翅膀,飞到上边 把女主人找回来,给老甘做个饭洗个衣服什么的。老 甘有多苦啊,老甘的苦只有它小皮知道,要是找到了 女主人,它一定要狠狠数落她一顿,告诉她做人不能 这样,不能谁有钱就跟谁吧?就算老甘窝囊,你不管 不顾也罢,可你总不能连自己的孩娃也不要了吧? 这些话老甘自然听到了,目光忽就落到它身上, 老半天说,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的事用你管吗? 小皮觉得心里很委屈,汪地叫了一声,不让管就 不管,睡他娘的耳朵吧。 头一歪就睡着了。 整个甘家洼静悄悄的,似乎能听到某个窑院传出 的呼噜声。窑洞,窑洞里的人,蜂窝状的火山岩砌就 的院墙,院子里或院墙外的杏树、桃树、李子树、榆 树、老头杨、旱柳,村野的棘棘草、驴扎嘴、狗尾草 、蒲公英,坡上坡下的葵花、玉米、高粱、谷子、山 药蛋、莜麦、萝卜,场面上的碌碡,碾房里的碾盘、 碾子、碾杆,落满尘灰的扫帚,工具房里的砘轱辘、 耩子、月牙镰,生锈的铁犁、木耙等等,所有属于村 庄的一切,所有活着的,死去的,或无所谓死活的物 种都沉入了睡乡。 老甘没一点睡意,也不敢去睡,他还有件重要的 事得去做。 老甘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膝头搭着根大辫子,这 是他的女人留下的。女人刚嫁给她时,两根大辫子黑 亮亮的,走起路来,辫梢上系着的两只蝴蝶就在圆鼓 鼓的屁股蛋上上下翻飞,让人看了心里痒痒的。女人 的辫子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头发又多又黑,让他 喜欢得不得了,几乎是看成了命根子。后来,女人给 他生了孩子,嫌留着辫子做活儿不方便,就咔嚓一下 把它们剪了。老甘摸着那根辫子,听着腿边的小皮发 出轻微的鼾声。这小东西还真行啊,眼皮好像安了个 开关,叭地一按就睡着了。梦中的小皮显得很知足, 很放心,一副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的样子。老甘想, 这小东西没准正做着美梦呢,或许已跟它中意的某个 女狗进了洞房。这村庄有多安静啊,什么梦不能做, 什么狐呀怪呀进不了梦中? 老甘哼哼着说,睡吧睡吧,有能耐你就睡他个千 年万年。 记得爹还没进城那阵子,常常跟他唠叨起村里一 些稀奇古怪的旧事。比如,一些老人半夜出去起解时 ,常常会走进院当中某棵树的梦中,跟某个拄着拐杖 的白胡子树精相遇,相互也没个客套话,拉着手找个 地方就坐下来闲聊,或者画个楚河汉界什么的过过棋 瘾。比如,一些半大小子回来晚了,会撞进院墙根下 花们的梦里,被那些风情万种的花精们勾搭了,跑出 村,跑到野外,在起起伏伏的山沟里风流上一夜,天 快亮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比如,村子里会看风 水的甘二,夜里竟然走进了狼窝山的梦里,看到了传 说中的银狐,银狐嘴里吐出一颗浑圆的火球,从东坡 滚到西坡,又从西坡滚到东坡。甘二一个没躲开就被 火球击中了,衣服胡子都烧着了,疼得龇牙咧嘴地在 地上打滚,醒来后发现自己竟赤条条躺在半山腰,一 群羊正瞪着眼睛看他呢。再比如,老甘他爹当村长那 会儿,竟糊里糊涂地走进了大队门前那尊伟人雕像的 梦里,主席拉着他的手,问他工作忙不忙,村子里的 革命工作搞得如何等等。老甘他爹没想到主席竟随和 得像个老邻居,他万分激动地汇报完村子里的工作, 然后陪着老人家下棋,没走几步竟然就让自己赢了, 吓得他一下从梦里弹起来,原来他靠着塑像的底座睡 了大半夜。 小皮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头一歪又睡着了。 老甘呵呵一笑,真好的觉头啊,你要是误了跟我 做夜活儿,看我不敲断你的狗腿。 小皮根本就不理他,鼾声潺潺缓缓地流淌着,在 院子里蜿蜒成了一条小溪。 老甘也没在意,摸着那根大辫子想心事。 说实话,他很羡慕爹说的那些人,他们竟然会走 进树精、花精、石头精的梦中,多美的差事呀。他哪 有那么好的运气呢,甭说是走进精怪们的梦中了,就 是他自己的梦也好像堵死了门窗,进不去了。他忘了 自己从前做过几个有点意思的梦没有,想想好像没有 ,即便是清汤寡水的梦,近来好像也不大做了。有时 他真想美美地做个梦,睡觉前一遍又一遍地叮嘱自己 ,今儿一定要早点睡,好好做个梦,一个挨着一个地 做,但不管怎样盼望,却总是头一挨枕头就猪一样地 睡熟了,睡得昏天黑地的,就是有人进来把他背走也 不知晓。可能也零零碎碎做过一些梦,但一觉醒来就 什么也记不起了。有一段时间他倒是夜夜做梦,中午 躺下迷糊一会儿也会撞到梦里去,可这些梦却很糟糕 ,没一点神奇之处,活脱脱就是这不死不活的穷日子 的翻版,不是开沙场的老板拐走了他的女人,就是马 寡妇搬进城陪孩子念书去了,要不就是爹的腰疼病犯 了,孩子又该买换季衣服了,拉拉杂杂的,要多没劲 有多没劲。 小皮的嘴角淌出一道长长的涎水,地皮都给弄湿 了一大片。 P2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