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江苏文艺
原售价: 6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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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昼夜潮湿:全2册
ISBN: 9787559488701
顾子行 青春言情作者,熬夜冠军,雨天赖床专业户。 文风细腻,喜欢写不一样的故事。 想给你写月亮,也想给你写这月光下的人间。 已出版作品《我的男友变小了》《他来时烈火燎原》《疾风吻玫瑰》,即将出版《他比星星撩人》。
《昼夜潮湿》 文/顾子行 第一章 鬼迷心窍 南城,十月,秋雨忽至。 头顶铅云蔽日,车内光线昏暗。满街的法国梧桐,泡在氤氲发白的水汽里,绿意汹涌堆积,浓郁得化不开。 要不是堵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里,苏薇薇还是有闲情逸致欣赏一下雨景的。 “嘀——” “嘀嘀——” 鸣笛声此起彼伏,小车往前挪动几米,又停下,之后车轮便跟抹了胶水似的粘在地上一动不动。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她摸出手机,随手划过接听,母亲温岚的声音立刻通过车载音响充斥车厢。 “囡囡,今天的相亲别忘记啦。” “和谁啊?”苏薇薇看了眼挡风玻璃,见雨势渐收,便将车窗降下来透气。冷风吹散车厢里的闷热,她细白的胳膊架在窗沿上,任由雨滴飞溅在皮肤上。 “盛家小公子。”温岚笑着说。 苏薇薇知道这号人物,盛家老幺,人长得不错,但是仅限于长相,他玩得很开,女朋友换得很勤。 苏薇薇是苏家养女,早年温岚不能生养,把她从孤儿院抱来养大。后来,温岚终于有孕。那时候,苏薇薇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今后的去处了。这个圈子里,即便是亲生女儿,大多数都逃不掉商业联姻的命运,如今这事轮到她头上倒也不意外。 “薇薇?”温岚见女儿不说话,以为是信号不好。 苏薇薇忙转了笑脸回:“知道啦,我中午去见他。” 温岚不免絮叨:“晚上见面不好吗?中午时间那么赶……” “晚上台里有活动。”苏薇薇不缺钱花,也没不顾一切地追逐梦想,但对待工作认真,毕竟这是她正儿八经考进来的岗位。 温岚又和她聊了几句,都是夸赞盛家的话。 苏薇薇应着声,未开口打断,直到快要挂电话,她才问:“妈,我就只能是他,还是可以选?” “当然要好好选,”温岚愣了愣,补充道,“妈希望你找个好点的。” 隔壁车道上,并排行驶着一辆黑色商务车。那辆车在苏薇薇开窗接电话时,也降低了玻璃,她和温岚的对话被里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副驾驶上稚气未脱的公子哥,合上窗户,懒洋洋地叹了声气:“唉,这苏家小姐姐长得这么漂亮,拉去配那个盛家老幺,真可惜。不知道苏家人怎么想的,是吧,小舅舅?” 被他喊小舅舅的男人,坐在后座,西装革履,长腿交叠,身形陷在一团浓稠的阴影里,只能依稀让人看到一个俊朗的轮廓。 男人手腕上的黑色星空表盘和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都闪着几缕暗光,将他周身的冷冽与矜贵衬托到了极致。 不过,他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那份报表上,根本没听顾云州说话,只在对方喊“小舅舅”时,略抬了下眼皮。 那双眼睛很亮,算不得清澈,夹杂着久经历练的沉稳与锐利,细辨又像笼在一团暗蓝色的冷雾里,令人捉摸不透。 顾云州不过是被这双眼睛盯着一两秒钟,便立刻感到强烈不适。 他小舅舅的眼神实在太压人,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家里小一辈、同辈的都怕他小舅舅,也正是如此,他才跑来这里避难。 “什么事?”贺亭川问。 顾云州心里腹诽,嘴上却调笑着说:“没什么事,我刚说苏家小姐要去相亲,有点意思。” 似乎是因为“苏家小姐”四个字,贺亭川不经意地抬了抬眉毛。雨还在下,毫无节奏地敲在黑沉沉的车窗上。 顾云州继续说:“她有个好玩的诨名叫‘小青蟹’。” “小青蟹?”贺亭川合上手里的报表,脑海里冒出一个穿着银色亮片裙,倚在门框上,问他会不会娶她的女孩。 早年机缘巧合,他拿小号加过她,那位小姑娘的头像就是一只绿色的小螃蟹。 “对,‘小青蟹’。”顾云州见自家小舅舅感兴趣,使劲往外蹦词,“漂亮、火辣、夹人贼疼,还硌牙,咝——”末了,他还不忘眉飞色舞地比了个手被螃蟹夹的动作笑起来。 贺亭川鼻翼间不自觉地漏出一丝轻哂,淡淡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白蒙的水汽充斥了视野,红色的Mini车在那浓墨重彩的绿意里格外醒目,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那条架在窗沿上的胳膊—— 冷白如月光铺就的皮肤上,落着一层细密潮湿的雨水,经典款的红玉髓四叶草细链缠绕在手腕上。白与红交织出一种介于纯洁与欲望之间的朦胧感,让人忍不住探寻这胳膊的主人到底长什么样。 就在这时,女孩忽然动了动,她嫌秋雨太冷,侧身合上了车窗。在那徐徐上升的玻璃窗缝隙里,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洁白饱满的额头上,散落着几绺蓬松卷曲的少女元气刘海。未施粉黛的鹅蛋脸,在雨水中反着莹白的光亮。两弯细眉,似新月又似柳叶…… 单单看到这里,会让人想到希腊神话里纯洁的赫斯提亚。待看到那水波含情的狐狸眼时,才发现那只是故作乖巧的阿佛洛狄忒。他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梢,眼里的光更加幽暗深邃。 这位“小青蟹”就是他认识的那个“小螃蟹”。 顾云州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苏家的生意,是不是不好做啊?怎么还让女儿出去相亲?看看她这开的什么破车……” 贺亭川没接顾云州的这句话,而是说:“你今天找个地方老实待着,别出来晃荡。” 顾云州正要问为什么,却听见他小舅舅从嗓子里低低地滚出一句冷硬的话:“我要请你妈吃饭。”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公子哥,立马成了战败公鸡,叫苦不迭。过了一会儿,顾云州才回味过来,他小舅舅刚刚似乎不大高兴?他这两天可是缩着脑袋做人,根本没惹小舅,干吗忽然要被叫家长? 车流渐渐动起来,那辆红色的小车,也在视线里消失了。 早高峰堵车,苏薇薇差点迟到。她换下开车穿的平底鞋,踩着细高跟鞋,奔进电梯,迎面撞上自家魔王上司,只好收了步子,微笑地打招呼。 “手链挺好看,梵克雅宝,不便宜吧。”陈丹的视线落在苏薇薇的手腕上,似笑非笑地道。 “这个啊?”苏薇薇晃了晃手腕,娇娇俏俏地笑起来,“这就一百来块钱的高仿,夜市上买的,老板说戴久了会掉色,您的手链才是真好看。” 陈丹弯了弯唇,眼里划过一丝淡而又淡的骄傲,年轻女孩有些虚荣倒也挺可爱。 苏薇薇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台里除了他们台长基本没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刚刚差点露馅。 陈丹又打量了一眼苏薇薇,发现这姑娘不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出众,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有种浑然天成的娇媚感,甜而不腻,很干净,有点像刚摘下的新鲜草莓刚入口的那种感觉。 台里最近改革,陈丹想推个颜值在线的人来做可视化节目,眼前这姑娘倒是不错的人选。 思及此,陈丹和苏薇薇交代道:“晚上的那场活动我让倪雪去了,你下午四点去博览中心主持个电影开机仪式。主办方那边也有人,没什么难度,等会儿我把资料和工作证送给你。” 苏薇薇点头应下。 同时段的节目主持人还没到,苏薇薇坐下,安心确定今天的节目单和台本。 打仗似的忙了一早上,等到下直播,已经快十一点了,她照着温岚发来的地址把车开去相亲地点。 这是一家私人会所,虽然苏薇薇近两年来得不多,但她一直是这里的黑钻会员。 地下一层停放的都是豪车,她刚从那辆可爱的代步车里下来,便见一辆线条冷峻的黑车开了进来。 那辆车一出现,视野之内的豪车立刻被它给比了下去。待看清车牌,苏薇薇认出这车是谁的了。车里还有客人,贺亭川下车后,亲自绕到另一侧开门。 那是个女人,脸上堆着盈盈的笑,仿若一朵绽放到极致的牡丹,隔老远都能闻见成熟的香氛。 贺亭川和女人说了几句话,忽然抬头望过来。 骤然撞上那双满是压迫感的眼睛,苏薇薇心尖猛地一颤。她自知失礼,倒也没躲,大方地迎上他的目光,抿唇朝他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往电梯间走。长裙在空气里轻轻扫起一阵风。 四周很静,高跟鞋敲地的声音轻而易举抓住了贺亭川的耳朵。他的视线沿着高跟鞋往上,落在女孩骨肉停匀的小腿上,仿佛那是两轮倒映在水波里的月亮,指尖一碰,那影子就会碎掉,缓缓地溢出水来。 “亭川,认识啊?”一旁的贺瑾之问。 贺亭川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回了句:“嗯,一只‘小螃蟹’。” 苏薇薇很快到达顶楼的法式餐厅。 白天这里没有纸发绑成了一束,轻笑道:“不想被炸场子,你喊我来干吗?” “行啊。”陆沅笑着朝灯光师点头示意。 顶灯全部熄灭,又亮起一束,紧接着,光束快速跳动,最后在苏薇薇站的地方大亮开来—— 女孩的睫毛卷曲,眼妆浓烈,嘴唇漆黑,偏偏一双瞳仁清澈似水……好女孩、坏女孩,纯与媚交织成强烈的反差,也造就了妖冶极致的美,引得众人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苏薇薇略抬了下眉梢,冷冰冰地看过来,紧接着快速敲击鼓,一段节奏轻快的架子鼓独奏,鼓点刺入耳朵,点燃血液,嗨翻全场。 开始敲鼓之后,她的视线就没再投向四周,全神贯注于眼前,手速快到惊人,马尾有节奏地晃动。那鼓点仿佛成了最急的暴雨、汹涌的浪涛,一刻不停,撞碎又重来。 待到高潮处,她指尖灵活一拨,耍酷似的将手里的鼓槌抛到半空,转过几个圈,又利落地坠回到手里,眼睛朝陆沅投去默契一瞥。 霎时间,狂热的打碟声融入其中,不知不觉中切换了曲目。 现场看热闹的人,把这段拍下来发了朋友圈并配字:“南城小青蟹”今晚飒疯了。 那个视频转来转去就转到了顾云州那里,彼时,他正在他小舅舅办公室等他小舅舅下班。一点开视频,激烈的鼓点夹杂着无数尖叫在安静的办公室响起来。 “在看什么?”贺亭川波澜不惊地问。 顾云州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抹笑:“没什么,‘南城小青蟹’敲架子鼓,火爆了朋友圈。” 贺亭川闻言踱步过来,顾云州正看得起劲,手里的手机忽然被抽走。顾云州惊讶地站了起来,错愕地喊他:“小舅舅?” 贺亭川没理他,视线一动不动地盯在屏幕上。顾云州觉得四周的温度降下来好几度。 贺亭川始终没说话,表情高深莫测,似乎是不高兴?好像也不是。 “小舅舅,您也觉得这‘小青蟹’帅呆了是吧?喜欢她的人,得从咱们这儿排到大桥北路,还得拐个弯。早几年她穿小背心打碟,那叫一个辣,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打碟了,改玩架子鼓了……” 那个视频只有短短二十秒,贺亭川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他的神色从冰封霜冻渐渐转柔和,他就知道,先前小姑娘故意在他面前收起了小钳子演乖女孩,这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几年前的某个春夜,他曾偶然见过苏薇薇一回,当时苏薇薇要和别人打架,被他拎到了门口。 那次见面后,苏家人还特地来感谢他,说苏家小姐忽然收心,立志要做个名门淑女。 当时,他通过苏薇薇的父亲加了她的微信,小姑娘确实恶补了一堆名门淑女的礼仪。横行霸道的“小螃蟹”,被那些条条框框的礼仪折磨得难受,常常在深夜发文吐槽,又在第二天早上删除。 几次之后,他便和她聊起了天。她一边抱怨做名门淑女好累,一边又咬牙坚持着。也就是那年,贺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和她没有再碰过面。 贺亭川加她的那个微信是个小号,整个通讯录里只有她一个人。 苏薇薇不知道他是谁,只以为他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大约是因为现实中不认识,她大大方方地把他当作了树洞,常常跟他分享一些事,快乐的、难受的都有。 身处无尽的旋涡时,他只有这么一个可以肆无忌惮聊天的朋友。 渐渐地,他也向她吐露心事。小姑娘给他讲过笑话,和他一起骂过人,还给他喂过心灵鸡汤,一切都让他觉得愉悦。 他们之间默契地止步于网友,直到前两天,他见到她相亲,才忽然意识到,这纯洁的友谊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 他变得想霸占她。他知道这不应该,但就是忍不住想。 贺亭川回神,把手机还给顾云州,扯松了领带,俯身将椅背上的外套提起来,说:“走吧,回去。” 贺瑾之在楼下,见了顾云州直接提着他耳朵把他拎走了。 凌晨一点,街道上一片凄清,就连远处的酒吧一条街都散了场,只有天上几颗冷星。 贺亭川出了大厦,梁诏发动了车子。 他刚上去坐定,车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怀里趴上来一个晕乎乎的醉鬼,瓮声瓮气地朝前面喊:“司机,开车!” 贺亭川正要把醉鬼拎下去,醉鬼翻了个身,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蛋。 这醉鬼不是旁人,正是那只他想霸占的“小螃蟹”。 车顶灯在两三秒后熄灭,怀里这只“小醉蟹”在黑暗里伸手环住他的腰,软绵的胳膊勒住他做工考究的西装。 贺亭川眉毛微蹙几秒又松开,似是无可奈何。 窗户紧闭着,他闻到女孩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 苏薇薇今晚喝的都是些果酒,空气里除了酒精味,还有一缕淡而又淡的橙香。 橙花坠于薄酒,晚薇盛开在长夜。甜而甘洌,并不惹人生厌。 “苏小姐,”他拧眉喊了她一声,低头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绕在他腰间的两只手臂扯出来,试图将她扶正,“你上错车了。” 女孩感觉到肩头的力道,努力在高档定制皮椅里坐正了。但很快,她又歪过脑袋,晃晃悠悠栽进他怀里。 女孩脸颊柔软,暖融融的体温压过来,贺亭川僵了一下,没再动。 “我没上错车,这就是我的车。”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话语的真实性,她还“叮里咣当”地从小包里翻出一串车钥匙,连着摁了两下。 “嘀——嘀——”旁边那辆红色的小车亮起车灯,清脆地响了两声。 “听见了吧?这就是我的车。” 贺亭川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只醉酒的“小螃蟹”上错车了。 苏薇薇的手机进了电话,代驾司机到了,她大着舌头讲了几句,被贺亭川拿走了手机。 梁诏适时插进话来:“先生,苏小姐这个样子,让代驾送回去,是不是不太安全?”他跟了贺亭川这么多年,相当懂得察言观色。 “我们送,和代驾说一声,让他在前面带路。”贺亭川从苏薇薇手里把那串坠着熊猫挂件的钥匙拿走,递到前面。 红车跑车领路,商务车紧随其后。 转弯的时候,苏薇薇被惯性甩着,晕乎乎地往下坠。她的脸颊贴上他的胸口,独特的木质气息,萦进鼻尖,她禁不住贴在他的衣服上深吸几口气。 隔着一层衬衫,贺亭川清晰地感觉到了女孩柔软且潮润的唇瓣,他往座椅里靠了靠,想要避开—— 原本支撑身体的平衡被打破,女孩的长发散下来一绺,扫过他的手背。痒意从手背侵入皮肤,融进血液,那种感觉似是春日的湖面掠过一阵风,风停水未止,涟漪层层扩散出去。 他有些紧绷,想把手撤走,又怕把她弄醒,只能忍着,指腹隐隐有了层细汗,灼热且烫。这么多年,能搅乱他心绪的人和事很少,眼前的“小螃蟹”就算一样。 他解开衬衫纽扣,缓缓地吐了口气,朝前面沉声道:“阿诏,开下窗户。” 玻璃降下一道缝,秋风漏进来,夜凉如水。 苏薇薇喝过酒,这会儿畏寒,被冷风一吹,哆哆嗦嗦地打了个战。她循着热意,往上拱了拱,小猫似的攀住他外套的衣领,低声轻语:“好冷呀,把窗户关上。” 梁诏在车内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一眼,贺亭川居然没有生气,甚至还抬手把窗户关严实了。 车子出了主城区,路过一段长坡,缓缓减了几次速,苏薇薇从贺亭川怀里滑了出去……在她即将要掉离座位的一瞬间,贺亭川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脸颊。 他稍稍用了些力道,将她带上来。这丝力道,将醉梦里的女孩扯醒了。她眼睛掀开一道缝,纯净的瞳仁星星似的闪着。昏暗的光线恰到好处地隐去了她的浓妆,只留下纯真。 四目相对间,她朝他很轻地笑了下,接着软糯地冒出一句:“好喜欢你呀。” 贺亭川目光一滞,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将他垫在她脸颊下方的手拿走,只是那么静静地望着她。那双幽暗如古井一般的眼睛,似被一簇火星映亮了,喉结很轻地滚动。 女孩看到了,她调皮地探出指尖去碰那块性感的软骨。 有些动物的脖子是不能碰的,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老虎这样的猛兽会选择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苏薇薇的指尖碰到他时,贺亭川没躲。热意由点及面,扩散到了皮肤上。那块软骨泄露了主人此刻的心绪,它在她指腹下轻轻滚动。 她觉得有趣,食指绕着他的喉结打起了圈,轻笑起来:“它好可爱。” 苏薇薇此刻要是清醒,一定会被贺亭川的眼神吓到,那是台风来临时的海面,海浪翻腾。 她继续喃自语:“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好想摸一摸…… 酒精壮了某位姑娘的胆,她当真抬手碰了碰他的下巴,略带粗糙的触感。贺亭川本可以直接拿开她作乱的手,却没有。 她摸够了,把手收回来搭在眼皮上,挡住流淌的街灯,半晌,她齆齆地道:“时修,你的签名可得写大一点,我可是你的铁杆粉丝,我有你全部的专辑……” 简短的一句话,让先前所有的旖旎消散殆尽。 所以,她刚刚说的那句“好喜欢你呀”是对那个叫时修的人说的?还有她摸来摸去,也是在摸时修? 梁诏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自觉地闭口不言。 车子在宽阔的路面疾驰,贺亭川将放在她脸颊下的手收回来,插进西裤口袋,他低垂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先生,需要查查时修是谁吗?”梁诏终于没忍住问。 贺亭川嗓音低沉:“不用。” 车子开到苏家,梁诏停好车来开门。贺亭川没下来,示意梁诏去苏家敲门。 温岚大半夜被敲门声吵醒,低声抱怨。用人们睡得太沉叫不醒,她只好推醒一旁的苏开山。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来我们家敲门?”苏开山压了一路的火,正想往外冒—— 一开门,视线撞进车里那双漆黑的眼睛,他缩了缩脖子,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没办法,虽然从年龄和辈分上看,苏开山是长辈,但是苏家赚钱的生意都攥在贺家手里。贺亭川要是哪天不高兴,想整他们苏家,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贺总,你有事?” 贺亭川没有和他客套,表明来意:“路上遇到苏小姐,冒昧做主将她送回来。” 苏开山定睛一看,贺亭川怀里躺着的女孩正是自家女儿。他道过谢,让温岚把苏薇薇从车里扶下来。 “实在抱歉,小女有失管教,明天一定让她登门向你道歉。” “也好。”贺亭川礼貌地朝他颔了颔首,“还有事就先走了,苏伯伯。” “苏薇薇!”苏开山合上门,嗓门提得老高。温岚怀里的女孩只是动了动眉毛,根本没醒。 温岚不喜欢他大喊大叫,忙说:“薇薇醉了,明天早上再说吧。” 苏薇薇一觉睡到天明,还做了个和贺亭川有关的“怪梦”。她在梦里摸了他的喉结,还碰了他的下巴。她羞耻地回忆起梦里的细节,然后盯着手指观摩许久。这梦有些真实过头,她甚至还记得他胡茬的坚硬触感。 她下楼洗漱时,被苏开山叫住盘问:“昨晚去哪儿喝酒了?” “陆沅那里。” “怎么碰上贺亭川的?还让他送你回来。” 苏薇薇脑子差点宕机,不可置信地问:“昨晚是他送我回来的?” “不是他还有谁?下次再半夜出去喝酒,看我不敲断你的腿……” 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在苏薇薇脑海里横冲直撞,呼之欲出。完了,她倒大霉了! 苏开山的声音没停:“我和他说好了,你今天去登门道歉。” 苏薇薇抓了抓头,边“咚咚咚”地往楼上走,边生无可恋地吐槽:“他居然还让我去道歉?” 苏开山欲言又止,道歉的事是他提的,但是看自己女儿这副着急模样,正好让她长点记性。 几年前,也是贺亭川送她回来那回,调皮的小姑娘忽然说要做淑女。 一物降一物,这贺亭川就降苏薇薇。 整个早上,苏薇薇都坐立不安。 一下直播,她立刻摁亮手机,给她的树洞好友轰炸了好几条消息。 薇薇:在吗,阿鹤? 薇薇:救命。 薇薇:我昨晚得罪了一个不能得罪的人。 薇薇:我好像要倒大霉了。 几句话加上生无可恋的表情包。 此时,贺亭川正在贺氏顶楼开高层会议,他的手机忽然响个没完。 他拿起来看完,回了她一句话:怎么得罪的? 苏薇薇回得特别快:我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不可描述?他挑了下眉梢。 薇薇:我好像摸了他的喉结还有下巴。也不能怪我,他长得帅,我喝大了,实在没忍住。 薇薇:你看到漂亮的女孩会不会也想亲近? 贺亭川想到了昨晚在车里的情形,嗓子眼莫名地发痒,回她:嗯,可以理解。 女孩又发了一长串:这还不是最炸裂的,他居然告诉我爸,让我登门给他道歉。 贺亭川想到昨晚临走前,苏开山说的那些话,很轻地弯了弯唇。 苏薇薇气不过,又发了一长串抱怨: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又不是小学生,怎么还告家长? 贺亭川:你要去道歉? 她发了个小狗打滚的表情包并配字:不想去,但还是得去,我已经想到他要怎么给我上刑了,嘤嘤嘤。 贺亭川:你很怕他? 薇薇:不怕。 她不仅不怕他,还喜欢他。 贺亭川只被打断片刻,就又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会议上。 这位年轻的上位者脸上,刚刚出现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转瞬间,那抹温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高层会议,旨在讨论贺氏欧洲市场出现的问题。 “第三季度销售额,大幅度跳水,新品全线滞销。” “最近经济不景气,出现滞销很正常。”有人说。 “并不是这样,和我们同类型的华天,销售额已经是去年同期的五倍。” “市场没问题,但被别人抢了。而且,据我调查,我们的竞争对手,在短时间内出了和我们产品相似程度高达90%的替代品,价格却比我们低了30%。因此,我大胆怀疑,方案发生了泄露。”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他们纷纷把目光转向长桌尽头年轻的上位者身上。 贺亭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越是这样越让人发怵。 “贺总……您怎么看?”有人壮着胆子问。 贺亭川抬了下手臂,立刻有人进来,往他手里递过一份资料。 他低头一页页地翻看手里的资料,那纸张掀动的“沙沙”声,似在对众人耳朵进行一场缓慢凌迟。他们都经历过大风大浪,深知这是山雨欲来前的风平浪静。 贺亭川合上资料,目光扫过众人后,停在一个位子上。 “丁秘书,你跟我几年了?”一句寻常的问话,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丁易慌慌忙忙地站起来,回答:“六年,我跟您六年了。” “那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贺亭川语气平静,眼睛里无一丝愠色,但气场着实压人。 “我……我也不知道……”丁易张了张嘴,说完第一句话,身体便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贺亭川把手里的资料丢给梁诏,面无表情地说:“移交公安和司法处理。” 丁易腿一软,一下跪在了地上。 “贺总,我对不起您!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去年我昏了头,赌博把家里的钱败光了,我老婆和孩子得了重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俩死,只能……” 贺亭川一个眼神也没再给他,只是淡漠地看向其他人:“各位,请在三天内给出应对方案。”说完,贺亭川便离席出了会议室。 丁易连滚带爬追出去,被梁诏反手摁到了地上。 “贺总,求求您,看在我跟了您整整六年的情分上,放过我一次吧。” 贺亭川逆光站着,看不清他的脸,只虚虚地瞥见个刺眼的轮廓。丁易闻到了他鞋尖上的皮革味,再往前一步,他就可以把自己的脸踩在脚下,反复碾压…… 贺亭川没有那么做,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丁易,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丁易恍然发现,眼前这位是毫无人情味的魔鬼,这种人是没有感情可言的。 “丁秘书,我无条件信任了你六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应该懂。” 丁易还没说话,已经有保镖将他带走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等外面没有动静了,他们才各自整理东西出去。很显然,今天的这个会议不单是讨论问题,更是杀鸡儆猴。 贺亭川回到办公室,摘掉眼镜,再度摁亮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他和苏薇薇的聊天界面上,她没再发来消息。 他捏了捏眉心,将梁诏叫进办公室:“和苏开山说,我下午六点有时间,让苏小姐来贺氏找我。” 傍晚时分,贺亭川从楼上下来,远远瞧见一楼沙发上端坐着个小姑娘。她穿着白色的蓬蓬裙,白色的袜子被踩在卡其色的方口皮鞋里。 女孩脸上的妆很淡,漂亮的狐狸眼被她略施小技,化成了眼角下垂的狗狗眼,还在眼角处点了一粒小痣,嘴唇上薄涂着一层果冻色唇釉,栗色长发变成了小羊毛卷,可爱又无辜。 一个小时前,苏薇薇化好妆,对着镜子看过好几遍,她确定自己今天就是楚楚无辜的小白莲。除非贺亭川是变态,否则绝对不忍心责难她。 苏薇薇见他出来,赶紧站起来。贺亭川现她还拿了个粉色的月牙手袋,怎么看都是乖巧听话的小公主。 “贺总。”她远远地喊了他一声。 “有事?”贺亭川定了步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苏薇薇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都打电话给我爸喊我来上门道歉了,这会儿倒是会装,但她脸上照旧挂着温柔的甜笑。 “我请您吃饭呀?”她提议道。 “还不饿。”他随口道。 “那我请您上甜水铺子喝甜汤?”她背着手,像只夹着尾巴的小狐狸。 “还是吃饭吧。”他淡淡说道。 “地方是您定还是我选?” 贺亭川没什么情绪道:“都可以。” 既然都可以,那她就有主意了。 十五分钟后,苏薇薇领着贺亭川进了一家火锅店。 他在门口站了两秒,俊眉蹙起又松开,他就知道这小姑娘揣着一肚子坏水。 他好久没来过这种烟火气浓郁的地方,有些不自在。这几年,他吃饭要么是在安静的包间里,要么是在高档的酒桌上,一起吃饭的人大多逢场作戏。 苏薇薇看出他不自在,她觉得报了他“告家长”的仇,话却说得讨巧:“贺总需要换个地方吃吗?楼上也有清静一些的包厢。” “不用。”他脱掉外套,随手扯松了领带。衬衫的第一粒纽扣,也被他一并解掉了,性感挺立的喉结露了出来。 苏薇薇看见了,一瞬间想到昨晚指尖覆上去的触感。她脑补了一些画面:比如他浑身发烫,从这里蹦出一声粗粝如磨砂的喟叹…… 服务员问了几遍汤底要什么口味,她都没说话。 贺亭川轻咳一声后,她才回神,待对上他略带审视的目光,她耳朵一下红了。 “贺总,您能吃辣吗?”她试图用说话掩饰尴尬。 “一点点。”他说。 “那就一半番茄,一半麻辣。” 苏薇薇当然没忘记这顿饭的任务,上菜间隙,她泡了壶茶,恭恭敬敬地给他斟了杯茶汤。 “贺总,我以茶代酒向您道歉。”纤细莹白的手指提着紫砂小壶打眼前晃过,自成一种灵动的温柔。 苏薇薇端茶时,他看到她手腕上的欧泊压镶珍珠手链,倒也奇怪,这样艳丽的颜色,到了她手腕上只剩漂亮,她不仅能驾驭色彩,还给这些东西赋予了一丝旁的气质。 他恍了神,苏薇薇已经放下茶盏。 “这水不太好,有点对不住茶叶,不能细品,只能解渴啦。” “对茶有研究?”他尝了一口问。 “有一些。”她学过很多,但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泡茶。 她故意把他往这麻辣鲜香的火锅店拐,自己却吃不得一点辣。贺亭川自觉地卷了衬衫袖子,吃着那个无人问津的辣锅。 苏薇薇时不时隔着热腾腾的空气看他,她第一次见有人吃火锅还能这么矜持。 气氛渐至佳境,苏薇薇停下筷子,故意避重就轻地问他:“贺总,昨晚……我应该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她明明什么都记得,偏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贺亭川嘴角很轻地弯了弯,答:“没有。” “那您还生气吗?”她问。 “不气。”他昨天气的是她把他当了别人。 苏薇薇转身从那个月牙小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递到他面前。 “这个给您,谢谢您昨天送我回家。” 女孩脸上挂着暖融融的笑意,他敢笃定,如果他刚刚说生气,这盒近两千块钱的巧克力绝对到不了他手上。贺亭川接过来,和他脱下来的西服放在一起。 饭吃得差不多了,两人都停了筷子。 苏薇薇问:“要一起走吗?” 贺亭川点头站起来。 火锅店生意很好,桌子之间的过道有些窄,两人并肩走着,时不时避让着两侧桌上的菜碟,手臂几度挤在一起,摩擦又远离。 苏薇薇穿的是中袖裙子,露着一截柔软的小臂。贺亭川手臂上挽着的袖子没放下来,肌肉饱满,纹理清晰。柔软与坚硬的触碰,无意间撩动着两个人。但谁也没避让,放任着暧昧恣意生长。 迎面走来一个服务员,手里举着滚烫的锅底。 贺亭川下意识地握着苏薇薇的手腕,将她带到身后。很快,他便礼貌地松开。手臂上的热意不散,苏薇薇只觉得心脏麻掉了大半。 贺亭川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有礼且克制的,看不到一丝的意图不轨。苏薇薇缓缓吐了口气,让自己不要乱想。 回到车库,两人各自上车。 苏薇薇走到自己车旁,又回头看了一眼,贺亭川还没上车,站在车旁,衣服和巧克力全部被他放在车盖上。 他也看到了她,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目光相触。 心脏“怦怦”直跳,她没想到他也在看她。这像是巧合,但又像是默契。 贺亭川没有避讳她的目光,垂眸。浓烈的情绪在那双眼睛里掀起又湮灭,最终变得模糊。 苏薇薇只觉得这一幕,酷似那种老电影的画报,他是那画报里不可触碰的人,她只是个匆匆的过客。她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弯腰钻进自己的小车。 贺亭川上车后,梁诏向他汇报了丁易的处罚。 他没说话,指尖碰到了苏薇薇送的那盒巧克力。很久没有吃巧克力了,他掀开盖子,尝了一块,很甜的味道。 他今晚尝了两种极端的味道。 辣的、甜的,都来自同一个女孩。 周一早上,苏薇薇带着礼物和采访设备,驱车前往位于城东的贺园天城。 出门便逢上一场小雨,雨打玻璃,淅淅沥沥。 秋意已在不知不觉中渐浓,苍翠的梧桐转作了亮黄的裙摆,参差错落的鸡爪木鲜红欲燃,偶尔碰见一两株早放的桂花树,香风穿窗拂面,清爽自在。 贺园天城是别墅区,也是贺家的祖宅。 车子开到门口,不让进,苏薇薇只能把车停在路边,冒着小雨往里走。 青石板路,雨水下渗很快,景也雅致清幽。 昨天她照着叶柔说的,给贺镇东去过一通电话,确定老先生愿意接受采访才过来。只是,事情并不如苏薇薇想的那般顺利,贺宅的大门她虽然进去了,但并没有见到贺镇东。 贺宅比苏薇薇想象中还要大,妥妥的中式园林,曲径连廊,粉墙黛瓦。她进门之后,递过拜帖,被用人领到一间古色古香的小茶室里等候。 “请您先在这里坐一会儿。”那人送来一壶龙井茶,交代了这么一句便走了。 苏薇薇等了许久,将一壶茶喝完了,却不见贺镇东,倒又瞧见刚刚那个沏茶的女孩。女孩一句话不同苏薇薇讲,自顾自地将她面前的紫砂壶添满热水。 苏薇薇看过时间,叫住她:“请问,贺老先生在家吗?” “您还是再等等吧。”女孩面无表情道。 苏薇薇从早上坐到了上午十点半,时间越久,茶水越淡,她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是一种婉拒。 连廊深处,花草簇拥。一抹颀长的身影一闪而过,男人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苏薇薇觉得这身影熟悉,还没来得及看清正脸,他已经打开朝东的小门徜徉而去。 苏薇薇心想:今天应该采访不到贺老先生了。她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起身出了贺宅。 门外,雨还没停,水汽朦胧。苏薇薇边走边想对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贺镇东呢?她暂时还不想采访贺亭川…… 走了约莫五六分钟,一旁的小院响起一阵嘈杂的咒骂声、瓷碗坠地声、咳嗽声、喘息声,还有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模模糊糊,有些混沌。 她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探究,院门忽然被人从里面重重打开。 苏薇薇抬眸,对上一双深邃如同旋涡的眼睛。她愣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贺亭川。他额间有一处伤口,正汩汩往外流血,表情更是阴郁吓人。 苏薇薇吞了吞嗓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贺亭川忽然朝她走了过来。他捉住她的手腕,往近前一带,好闻的雪松味透过水汽侵入鼻尖。 与此同时,她听到“哗啦”一声—— 一桶冷水从那敞开的门里泼洒出来。 冷水泼湿了他的头发和后背,水珠沿着他的脸颊坠下来,滴落在她的额头上。 “抱歉。”他在她头顶低低地说了一句。 顷刻间,他灼热的掌心已经离开了她的手臂。 苏薇薇虽然被他护了一下,但手臂和裤腿都湿透了。 他转身过去,和那些人说话,他的声音粗粝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尖刀划破金属器皿:“小叔叔,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您,从明天开始,贺氏原本由您代持的股份将全部收回。” 苏薇薇注意到,贺亭川后背都是水。任凭是谁,被泼成这个样子都是狼狈的,偏偏他的气场没有因此减弱半分。 她的视线被挡,看不到前面,只能听到声音。皮靴踏水而去,视线骤然清明,苏薇终于看见了那门廊里的男男女女。 大约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她讨厌这些陌生人。 贺亭川没让她看太久,他转身,再次捉过她的手腕,将她牵离现场。男人手上力道大,步子又迈得很大,苏薇薇小跑一阵后抗议起来:“贺亭川,你捏得我好痛!” 他这才发现,女孩白嫩的手腕竟被他捏出了几道红印。 “抱歉。”他松开她,长长地吐了口气,眼底的戾气散开,但神情依旧冰冷。 “没事啦。”苏薇薇甩了甩手腕,缓缓松了口气。 下雨天,路上很安静,细白的水雾沾到了女孩长而卷的睫毛上,柔软而治愈。那一刻,贺亭川那如同暴风过境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贺亭川问。 “我来拜访贺老先生,吃了闭门羹。” “没进去?”他刚从爷爷那里出来,没有看到苏薇薇。 苏薇薇想到刚刚的事,耸了下肩膀,腮帮子鼓起来又瘪下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河豚:“也不是没进去啦,我进去了,还在偏厅喝了一公斤茶水,就是没有见到他老人家。” 贺亭川有些忍俊不禁,问:“还想进去吗?” “想啊。”苏薇薇回答得坦荡,他要是能带她进去,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贺亭川敛了笑意说:“走吧,上他那儿换身衣服。” 苏薇薇看着他潮湿、挺立的脊背,终于没忍住开口询问:“他们为什么要拿水泼你?” “我的事,你没有听说过?”他说话语气很淡,表情也淡。 “听过一些,”那些人把他描述得无情又冷血,像个吃人的魔鬼,她抿了抿唇道,“但我始终不太信。” 他低头,一瞬间,眉骨上的血滴下来,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暗红色的花。 女孩漂亮的瞳仁颤了颤。 贺亭川没应她的话继续往前走,真实的他或许远比那些故事里的更不堪、更阴暗。 “你等一下。”苏薇薇叫住他。 贺亭川当真停下脚步等她。苏薇薇从小包里找出几张纸巾,踩到一旁的台阶上,小心翼翼地擦他额头上的血污。 女孩的手腕间传来丝丝缕缕甜香。许久,他的手徐徐靠近,捏住她纤细柔软的手腕。 苏薇薇一愣,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他指腹粗糙,若有似无地摩挲过她的手腕,麻痒而热,燥到心底的感觉。 “不用再擦了。”他淡声道。 苏薇薇点头,略松了口气:“好。” 他收了手。 又走了一段路,两人均是沉默。到了贺宅门口,贺亭川忽然开口道:“苏小姐,我可以带你进去见我祖父,但他老人家未必会愿意接受采访,除非……”他故意顿了顿,眼底滑过一丝狡黠。 那就像是一个旋涡,等着她来跳。 “除非什么?”苏薇薇睁着一双清澈眼睛问他。 “一会儿你可以谎称是我女朋友,我配合你,孙媳妇的采访,他是不会拒绝的。” 苏薇薇咬了咬唇,皱眉道:“可……那不是骗人吗?” “那行,”他表情松散下来,以退为进,“你自己凭本事争取采访。” “等下。”苏薇薇忽然说。 “嗯?”他眼里流光潋滟,隐隐有了笑意。 “我觉得可行。” 冷雨未歇,寒意侵骨,青石板上笼罩着一层淡而薄的水雾。 苏薇薇与贺亭川并肩走到贺宅门口,他礼貌地把胳膊递过来让她挽住。他风衣上都是水,苏薇薇指尖也染了一片凉意,但不觉得厌恶。 到了贺宅门口,贺亭川站在门廊里敲门。苏薇薇忽然想起什么,扯过他的袖子,有些不确定地说:“我早上来的时候,有递过一封拜帖,现在假扮你女朋友进去,贺爷爷能信吗?”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那怎么办啊?”女孩秀气的眉毛轻轻蹙成一团,有种娇滴滴的明媚感。 贺亭川捏住她的手腕,将埋在他外套布料里的手指拎出来,轻轻牵住。 他掌心干燥,还有些烫人。 这样未免太亲密了点……苏薇薇心脏一麻,羞耻心作祟,小心翼翼地把手往回抽,贺亭川却攥着她的指尖不松。 “刚刚不是说可行,现在倒开始反悔了?”他淡淡地揶揄。 苏薇薇语塞,主要是她刚刚没想到会和他这么亲密。女孩原本白皙的脸颊上腾起一层粉雾,恰似一朵春海棠,并不浓艳刺眼,却让人移不开眼。 “我以为你谈过的恋爱里,至少有牵过手的?” “我又没谈过恋爱。”苏薇薇咬着唇,小声嘟囔了一句。 贺亭川似乎没听清,反问:“什么?” 苏薇薇稍微提高了些声音说:“我当然知道谈恋爱的时候,牵手、拥抱很正常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贺亭川似乎笑了一声,等她抬眸来寻又没有,只对上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眸。到底是在年龄上差了几岁,她道行远不如他深,只对视了几秒钟,她就败下阵来。 “放心,不会再有更加失礼的举动。”在她别开视线后,贺亭川说了这么一句,似是安慰又似是解释。 “嗯。”苏薇薇低低应了一声。 已经有人来开门了,这次用人没来送茶,而是直接将他们领了进去。 贺镇东见贺亭川挂彩回来,手里的拐杖“咚”的一声敲在青砖地上,正要发作,忽然发现贺亭川手心里还牵着一个娉娉婷婷的小姑娘。 真是奇了,他还从没见过他家长孙把女孩往家里带过。 早几年,同龄的朋友们互相攀比重孙时,他也在孙辈里看过一圈,还四下打听过,他家长孙别说女朋友连个女秘书都没有,过得像个和尚。想到这里,贺镇东宽慰地笑起来。 贺亭川适时向他做了介绍:“祖父,这是薇薇,我女朋友,早上有给您递过拜帖。” 苏薇薇赶紧跟在他后面礼貌地叫人:“爷爷好。” 贺镇东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笑着夸赞:“小姑娘,你带的芋泥酥很好吃。” 苏薇薇自觉地把早上吃闭门羹的事忽略过去,大大方方地说:“爷爷您喜欢就好,下次再给您带些其他口味。” 贺家老爷子正要开口问苏薇薇的家世背景,贺亭川从边上扯出一张椅子坐进去,打断道:“您等会儿再八卦,得先借下您家的医生。” 家庭医生过来时,贺家老太太也跟着来了。她最偏爱贺亭川,这会儿见他脸上有血,碎碎念了许久:“你小叔叔这几年成天花天酒地,谁劝都不听,自己作出了一身病,竟然还要怪到你头上。这些年,他们过得太舒坦了,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在供养他那一大家子人……” 苏薇薇始终安静地站在边上,没有打断一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 贺亭川注意到她左边裤腿湿了,布料吸附在腿上,应该挺不舒服的。她趁着众人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时,捏着裤腿,小心翼翼地将它拎离皮肤。 “祖母,小叔泼水伤及无辜。您能带我女朋友找件干净的衣服吗?” 贺家老太太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苏薇薇。 苏薇薇立刻乖巧地问好。她生得漂亮,体态又端庄,贺家老太太这才瞧了一眼就喜欢得不行。贺家老太太领着苏薇薇穿过道道连廊,去了里面。老太太身形丰腴,柜子里的衣服都不太适合苏薇薇。 苏薇薇见她忙进忙出地找,忙说:“奶奶,您随便找一件对付就行。” “那怎么行呢,衣服一定要合身才好看。” 贺家老太太把柜子里的衣服找了个遍,终于想起有一件苏薇薇可以穿的衣服。她掀开樟木箱,从里面取出一条鲜亮如新的青瓷绿旗袍递过来。 “一晃好多年了,这条裙子的布料是云锦,当时这个花色就剩一点,不够做常规款式的旗袍。我让南堡路上的外国裁缝做了改良款的短旗袍,就穿过一次。” 苏薇薇连忙摆手拒绝:“奶奶,这么珍贵的衣服,我穿不合适。” “这都是旧东西,不穿也要坏了,”贺家老太太温柔地笑起来,“正巧我也想看看它现在是什么样子。” 苏薇薇换完衣服,在门口遇到了贺亭川。他额头上的伤处理过,贴着一块纱布,没太影响他的颜值。 他原本的湿衣服也已经换掉,这会儿身上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头发重新整理过,只是稍稍有些不同,细看之下,她发现他摘掉了眼镜。 贺亭川周身的气场依旧是冷的,但苏薇薇就是从他眼睛里感觉到了一丝温和。苏薇薇想,可能是因为在家里,他暂时卸下了防备。 “换好了?”他走过来,非常自然地朝她递了胳膊。 “嗯。”苏薇薇把手搭上去,借了力,从那高高的门槛上跨过去,“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怕你找不到,特地来接你。”他一只手插进口袋,表情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苏薇薇点头道过谢,将手礼貌地收回来。 到了光线明亮点的地方,贺亭川才终于看清苏薇薇的打扮。青瓷绿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更亮,手工旗袍很好地修饰了身形,裙摆下的一双长腿,洁白笔直。 这种长度的旗袍,有些人穿起来不免露骨、媚俗,偏偏她气质里自有一股灵动与跳脱,既端庄又兼有少女的活泼与俏皮。 “你穿旗袍很好看。”贺亭川忽然夸赞道。 苏薇薇耳根一热,竟不知该怎么接,好在他并未再说旁的话。 长廊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下大了,水声潺潺,砸过瓦楞、坠进芭蕉,再落在青灰色的太湖石上,声声入耳,清脆空灵。 两人并肩走着,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湿漉漉的风卷着女孩的长发往他衬衫上跑,她拨过来,一阵风过后,又重新粘上。 来来回回,她有些不好意思,从小包里找了根皮筋,将四处飞扬的头发固定成了个小丸子。 回到先前的那个厅里,贺亭川发现他的纽扣上不知何时缠了一根长发。他不动神色地将头发捏进指尖,搓成一朵小花,塞进口袋。 贺家老太太见两人并肩进来,“呀”了一声:“你们俩这样一穿,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贺亭川问。 贺家老太太起身抱来了相册,她指着一张老照片意味深长地说:“这个。” 那是一张几十年前的婚纱照,照片里的人,一个穿着苏薇薇身上的旗袍,一个穿着与贺亭川身上类似的衬衫,确实很像。 苏薇薇有些脸红,偷偷瞄了眼贺亭川,想从他表情里寻见一些蛛丝马迹,但终究什么也没找到。不知是他藏得太深,还是根本什么情绪也没有。 贺家老爷子听说孙媳妇要采访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贺亭川倒了杯茶,坐在不远处,视线停在女孩身侧的一幅工笔画上,那神情像是看画,又像是在看她。 苏薇薇准备充分,问题大多温和,她时不时地伏案写字,神情专注,没注意到贺亭川投来的视线。 等采访结束,午饭也已经准备好。苏薇薇落座后,贺亭川在她旁上坐下。 新鲜桂花做的酒酿,放了秋梨和红枣,味道很清甜,她连着吃了两碗,脸蛋渐渐泛起了粉色。 临要走时,贺亭川忽然问她有没有开车过来,苏薇薇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刚喝了酒。他动作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钥匙,问:“车停在哪儿?我送你。” 苏薇薇摇了摇手说:“不用,我叫代驾。” 但他坚持要送。 长街,微雨,一把伞,两个人,满身风雨,处处皆静谧。 等她的那辆Mini在路上跑起来时,苏薇薇才意识到,贺亭川又一次送她回家了。 大约是酒精起了作用,她思绪飘忽,竟觉得眼下的情形有几分隐秘的甜。她身旁坐着她喜欢了好多年的人,她假装一会儿他也是喜欢她的,可以吗? “什么时候再来复核采访稿?”贺亭川忽然问。 “最近一两天。”苏薇薇说。 “记得别穿帮了。”他提醒道。 “嗯。”她记得的,假装的嘛,不是真的。 车窗里漫进来一阵冷风,擦耳而过,苏薇薇瞬间清醒过来,她没忘记,他有女朋友。也就是在这时,温岚给她打来电话。蓝牙没关,说话声沿着车载喇叭在车厢里响起:“薇薇,今晚六点,有个相亲局,你高中同学,赵余……” 苏薇薇瞥了眼贺亭川,下意识地关闭了蓝牙,让母亲的声音只停留在她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贺亭川听到这些,那种感觉好像是被迫在他面前赤身裸体。 她问了见面地址,简单讲过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还在相亲?”贺亭川问。 “嗯,上次那个没有成。”她抿了下唇,压下心里因这个问题带来的难堪感。 贺亭川俊眉拧了下,问:“没有成就要一直相亲?” 苏薇薇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说:“是啊,估计得相到结婚。贺总您应该没有这种烦恼吧?” 她今天喊过他一次哥哥,现在又把距离拉开,喊他“贺总”。贺亭川抿着唇线,没再说话,那双寒潭般的眼睛里盛着看不清的情绪。 他不和她说话,为免尴尬,苏薇薇挂着耳机单曲循环了一首老歌: 李宗盛的《鬼迷心窍》。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 词太应景,她越发不敢再看他。 傍晚六点,苏薇薇去了相亲的餐厅,但那个赵余迟迟没有来。她做人的原则就是不辜负美食,晚饭结束,有人匿名给她送来一捧蓝玫瑰。 她往四周看过一圈,没看到认识的人。不管那个相亲对象来不来,她收到花,心情都是不错的。苏薇薇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餐厅里的光太亮,苏薇薇没有发现此时此刻落地窗外站了一个人。男人颀长的身影湮没在黑暗里,他一直静默地看着她。 女孩嘴角微微扬起时,他也不自觉地笑了。 一旁的梁诏还是没忍住,问道:“先生,您都已经来了,为什么不亲自把花送进去?” 贺亭川忽然敛起所有情绪,掀唇道:“走吧。” 风至水难平,霜侵花易折。 说到底,他有些舍不得。 第二章 春雨秋晴 晚饭过后,苏薇薇又去朋友店里开了几个小时卡丁车,再回家已经是半夜了。临睡前,她才想起那捧花。不管是谁送的,总得养起来。 粉色包装纸被拆开,掉出来一张烫银卡片,上面写着一行法语: Que vous ayez les étoiles et la mer.(愿你有星辰亦有大海。) 这上面的字迹看着有些熟悉…… 她上楼,从抽屉里找出另一张烫银卡片,仔细对比后,发现两张卡片上的字出自一人。蝴蝶卡片是跟着蛋糕一起来的,她当时以为是米其林的甜品师写的,可这花里的卡片总不能也是甜品师写的吧? 今天知道她在哪里吃晚饭的,除了温岚、赵余就只有贺亭川了。 难道上次的卡片是贺亭川写的?如果是贺亭川,他干吗要匿名给她送花?越想越觉得奇怪,她想亲口问问贺亭川,却发现自己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还有,今天赵余忽然不来,似乎也有什么原因。第六感告诉她,这事和贺亭川脱不了关系,但她没有实质性证据来佐证自己的猜测。 她给赵余打了通电话,对方接通电话就一直在道歉。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赵余不来相亲是因为家中有急事。 上次那个盛时勉,也是因为家里有急事。 苏薇薇睡不着,把前后几件事放在一起复盘。她越想越睡不着,懊恼地翻身,最后把放在床尾的“小老虎”扯过来,胖揍一顿。 “讨厌的贺亭川!”干吗送她花啊? “讨厌鬼!”又来招惹她。 一想到贺亭川,心脏就跳得好快……她坐起来,搓了搓“小老虎”,把脸闷进毛茸茸的布料里,眼睛暂时避开光线,呼吸微窒。长绒毛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女孩泛红的耳尖,长发落了满肩。 她想,她要是不喜欢他就好了,也不至于他给一粒糖果,她就想东想西,好没出息。不行,不能再想了。工作是治愈“恋爱脑”的良药,她找出今天贺镇东的采访录音剪辑。 录音笔刚打开,便听见贺亭川在背景音里很轻地说了句:“天冷,给苏小姐送一杯姜糖茶。” 她当时忙着采访贺家老爷子,没注意这些细节,只以为那杯姜糖茶是用人自己送去的,原来是他让送的。 苏薇薇关掉录音笔,重新陷进床里。朝南的窗户刮进来一阵风,她竟然在风中闻到了一缕雪松木的气息。 失眠整晚,次日一早,苏薇薇顶着黑眼圈进了电台。 搭档大威摘掉耳机,滑动椅子挤过来,打趣道:“靓女,昨晚做贼去啦?一夜不见,成国宝了?” 苏薇薇赏了他一个“靓女白眼”:“羡慕吗?你熬一夜也能进北京动物园做‘三太子’。” “昨晚和人‘开黑’去了?” “没……”苏薇薇打了个哈欠,神情有点蔫。 “看球赛了?” “我哪有你那么闲?”苏薇薇把他的椅子踢远了一些。 “不对劲啊,不对劲,难道是我们‘小青蟹’陷入思春期了?”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苏薇薇往他嘴里塞了个干巴巴的欧包,大威嚼了好半天,差点噎死。 直播结束,她重新把采访录音拿出来剪,好在贺亭川只在开头时说过一句话,后面没有再出现过。 音频剪好后,她从头到尾听了几遍。 大威满脸不可置信地叫了起来:“你居然真的采访到了贺镇东?” “嗯。”苏薇金迷,音乐舒缓,四处点缀着白边粉芯的米兰达月季。 她的那个相亲对象盛时勉比她先到,穿着白色落肩款连帽卫衣,搭配灰色长裤,歪歪斜斜地靠在皮椅里,手指在菜单上不耐烦地敲着。 苏薇薇走近,鼻尖嗅到他身上经典的“渣男香”。她掩唇笑了下,这位少爷就差把“海王”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盛时勉点完菜,漫不经心地将菜单合上推出去,一抬眼,看到了苏薇薇。他也不起身迎她,就那么懒洋洋地隔着桌子朝她递过手来。 苏薇薇扫了眼他满是戒指的手,随手扯了几张纸巾塞进他手里。 盛时勉跟不上她的脑回路,眉毛挑了几下,问:“你干吗?” “你不是要纸巾吗?”苏薇薇睁着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眼神纯净又无辜。 “我……”他看着满手的纸巾,想发作又没有理由,一时有些语塞,“我是要跟你握手。” “哦,这样啊。”她自若地拉开椅子,提着裙子坐进去,笑了一声,“我的礼仪课老师告诉过我,一方站着时,另一方如果想要与对方握手必须得站起来。” 她的声音虽温温柔柔,但又很有力量。 饶是盛时勉这种阅女无数的浪子,都忍不住反思,他刚刚好像是有点不太礼貌。 “那再握一下?”他也不知道干吗要多问一句。 “不用。”苏薇薇放好小皮包,将长发往后拨了拨,继续和他说话,“盛时勉,我记得我们是小学同学。” 他俩是同学,不过是那种她一年级就把他揍得哇哇大哭的同学。来这里之前,盛时勉还是对苏薇薇有些生理抵触的。但这会儿,才和她说过几句话,他的想法就跟着她的颜值跑了——长这么漂亮,厉害点怎么了? “也是,咱俩熟,用不着客套。”他的视线扫过她耳边闪着光的流苏发夹,笑了起来,“还是苏小姐考虑得周到。” 苏薇薇没接这句,拧开手边的薄荷气泡水,缓缓地往杯子里倒。 长廊尽头突然响起一串轻缓细碎的高跟鞋叩击地板的脚步声。 盛时勉挑起眉毛,看了会儿热闹,低声戏谑:“这可真是奇了,贺总竟然带女朋友来这里吃饭?这女朋友的年龄似乎有点长啊。” 苏薇薇闻言,指尖一抖,手里的玻璃瓶没压稳,蓝色的小泡泡溅出来,挤挤挨挨地堆在蕾丝桌布上,无声地碎掉。 等她回神,那里只剩下一小片潮湿印迹,蓝色气泡已经看不到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桌椅被拖动的声音,贺亭川绅士地替“女朋友”拉开了椅子。 “还真是温柔。”盛时勉倒了杯白葡萄酒转了转,似轻嘲又似讽刺地点评。 温柔?苏薇薇在喜欢贺亭川的这几年里,看过许多关于他的采访。她确定温柔这个词和贺亭川没有一点关系,就像盛夏39℃的晚风永远吹不进零下10℃的冬夜。 贺亭川二十四岁接管岌岌可危的贺氏,仅用两年时间挽大厦于将倾;二十七岁登上《People》杂志封面;同年,贺氏旗下扶植的多个分支公司先后上市,涉及影视、科技、新能源等多个领域。 外界对贺亭川的评价逃不过两个词语:雷霆万钧、冷酷无情。 出于好奇,她又看了他一眼。 他们虽然离得不远,但受限于角度,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瞥见他线条冷硬的侧影。 落座后,贺亭川随意解开裁剪熨帖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深咖色马甲和白色立领衬衫。大约不是正式场合,他没有打领带,仅点缀了条暗纹的丝巾,花样不繁复,价格也不便宜。 有侍者递来菜单,他礼貌地接过来,递给对面的“女朋友”。 女人一边点菜,一边小声抱怨:“去里面吃不好吗?这里人多,吵,有些不自在。” 纵观整个餐厅,除了贺亭川那桌就剩苏薇薇这桌了,所以那位女士在说谁吵不言而喻。 平心而论,盛时勉刚才和她说话都很小声,隔着桌子是不可能听见的。那句“吵,有些不自在”莫名激到了苏薇薇的反骨,她表情一松,忽然愿意和对面的盛时勉说话了。 两人同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盛时勉笑得有些肆无忌惮,这回真可算得上是吵人了。 但对面那桌,始终没有换到里面去。 苏薇薇觉得有些意外,转念一想,贺亭川这种级别的人物,除了他自嫌弃他吵,把背景音调大了一些。 “怎么做到的啊?那可是贺镇东!” “就是……”苏薇薇眼珠转了转,在想怎么解释这事,不能说走了贺亭川这条捷径,不然得牵扯出一堆八卦。 “就是什么啊?”大威不依不饶地追问。 “就是比较幸运,之前采访的一位朋友认得他,牵了根线。”她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新节目还没开,下午没事,正好调休,苏薇薇跑去一家摩托车馆,给叶柔选生日礼物。她推门进去,迎面撞见穿蓝T恤、黑裤子的盛时勉。 他看见苏薇薇,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苏小姐,想不到在这儿还能遇到你。” “是挺巧。”苏薇薇随手往里面指了指问,“你也来买摩托车?” 女孩今天的打扮和上回见面时不一样,她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咖色短款皮衣搭配黑色高腰裤子,腰细腿长,又不失甜美。 盛时勉眼睛都快看直了。 “不是,这店是我开的。”他清了下嗓子问,“你要买摩托车?” “嗯,送朋友。” “那……选选?”盛时勉搓了搓手心,竟有些紧张。他不是没见过漂亮女孩,却觉得苏薇薇不太一样。 苏薇薇点头。 盛时勉店里的车子都很新潮,也很上档次,送礼物正合适。 “能试骑吗?”苏薇薇看中了几辆,想对比下马力,“我得选选。” “能啊!你有证吗?” “没有,但是我有钱。”苏薇薇从小包里掏出一张金卡拍在桌上,支着下颌,眨了眨眼,“你替我试就行。” 女孩说得理直气壮,盛时勉却被她的可爱暴击了。 “行,顾客是上帝。”他找了辆卡车,亲自把她相中的几款车拖去封闭路段上试车。 试车的地方不是赛道,而是在建设中的度假区,苏薇薇多嘴问了句:“怎么上这儿试车?” “自家修的路,开着舒服。” 苏薇薇忍着笑:“行吧,那你试车吧。” 盛时勉试车,一半是炫技,一半是耍帅,车子性能基本没怎么展示。苏薇薇抱臂,挑了下眉梢,建议道:“盛老板,你别光顾着拗造型,油门踩到底试试加速。” 盛时勉单脚撑地,把车子停在她边上,问:“你要不要到后座试试?性能得坐在上面感受。” 苏薇薇知道他什么心思,微笑道:“不用,我恐高速,会晕车。” 简单的一句话堵死了他的“撩骚”,盛时勉倒不觉得沮丧,反而觉得她更加与众不同。 几辆车对比完,百米加速都差不多,苏薇薇从里面挑了一辆最贵的。 “苏小姐,这也快四点了,上我爸店里喝点东西去?”盛时勉提议。 苏薇薇没拒绝,太阳太烈,确实有点渴。 一路上,盛时勉没少献殷勤,全给苏薇薇巧妙地绕了回去。这姑娘就是只小狐狸,盛时勉干脆懒得跟她绕圈子,开门见山道:“苏小姐,你就没看出来我喜欢你?” “看出来了啊。”苏薇薇说。 “那你现在这是什么反应啊?” “过敏的反应呗,你没看出来?” 盛时勉被噎了一下,倒也不生气。 苏薇薇忽然想起他上回相亲时突然离开的事,顺嘴问了一句:“上次你家里有什么事要走?” “生意上的事。” “是和贺家的生意?”苏薇薇试探地问。 “你怎么知道的?”盛时勉有些惊讶。 “我猜的。”苏薇薇抿唇笑道。 盛时勉叹了口气道:“和贺家的生意是真难做。” 盛时勉说的他爸店里,其实是度假区里已经投入使用的会议酒店。盛时勉他爸盛载峰,此时正在三楼的露台上接待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身着挺括的深灰格的西装,举手投足间尽是不易接近的冰冷,压得人喘不上来气。他自苏薇薇和盛时勉开始试车起,就目不转睛地看向远处,漆黑的瞳仁隐在薄薄的镜片后,深不见底。 盛载峰以为他是对那块地感兴趣,主动介绍:“贺先生,您看的这一带,后期会开凿一个人工湖,我们打算在那里做亲子乐园,再引进一些野生动物。” “嗯。”贺亭川神色冷淡地抿了口酒。 贺亭川在看苏薇薇,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女孩的表情。 “我听说您想在附近建一个酒庄?” “不过是弄着玩玩。”贺亭川说着话,注意力依旧在远处,骑摩托车的男孩向女孩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女孩拒绝了。 又过了一会儿,苏薇薇和盛时勉往酒店这边走来,贺亭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苏薇薇一直在笑,边上的盛时勉也在笑。两人越看越像一对,仿佛再过一会儿就要牵手。 贺亭川握着酒杯,尾戒摩擦过玻璃“咔咔”作响。 “这边晒,贺先生要不要到里面坐?”盛载峰问。 贺亭川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盛载峰又喊了一声:“贺先生?” 贺亭川意识到自己失常,将手里的酒饮尽,冷淡道:“不用,这里挺好。” 苏薇薇和盛时勉到了楼下,她眼尖,瞥见酒店门口停着一辆号牌熟悉的黑色商务车。这车是谁的,不言而喻。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不想再往里去。 贺亭川把女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似乎是因为他不愿意进来。 “盛时勉,”苏薇薇叫住男孩说,“要不你去拿水,我在外面等你?” 盛时勉转了转手里的钥匙,笑得有几分坏:“行啊,你想喝什么?酒还是饮料?” 她咬了下唇说:“矿泉水就行。” 贺亭川把手里的杯子压在桌上,回头,状似不经意地和盛载峰说:“令郎带朋友过来,怎么不让进门?” 盛载峰闻言往楼下看去,发现自家儿子果然带了个女孩回来,随即扯着嗓门喊:“臭小子,哪有把朋友晾在门口的道理?” 盛载峰这一叫,不仅让盛时勉抬起头,也让两步开外的苏薇薇仰起脸来。 她看到居高临下的贺亭川,四目相对,忽生紧张,转念又觉得这紧张来得没有缘由,她干吗要怕他? 贺亭川表情阴鸷,眼中风暴汹涌片刻又退却。 苏薇薇弯唇朝他很轻地笑了下,算作打招呼。 自家父亲要求,盛时勉只好回头征询苏薇薇意见:“要进去吗?待一会儿就走,耽误不了几分钟。” 苏薇薇本来是不想进去的,但贺亭川一直在看她。 盛载峰突然喊盛时勉,似乎也和贺亭川有关系。她忽然想起昨晚那捧弄得她失眠的蓝玫瑰,万事皆有因,她想看看贺亭川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女孩收回视线,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嘴角漾起一抹甜笑:己,大概没人能指使他做事。 想到这里,她不禁弯唇笑起来,漂亮的狐狸眼里似盛着朝霞,说不出的娇俏。 对面的盛时勉,直接看呆。他身体往前挪了挪,直起背,毫不吝啬地赞扬:“苏小姐笑起来的样子真漂亮!”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薇薇看到贺亭川冷静自持的身影,刚刚好像动了一下,还往这边投来一瞥。 她没继续研究那些细节,虽然她喜欢过贺亭川,但清楚他不在自己的选择列表里。况且现在,他还有了女朋友。 她的暗恋大概永远不会有结果了。 侍者送来餐前菜,苏薇薇吃了两小片烟熏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