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家(精)

美食家(精)
作者: 陆文夫
出版社: 古吴轩
原售价: 32.00
折扣价: 19.20
折扣购买: 美食家(精)
ISBN: 9787805749532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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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如果朱自冶仅仅自我吃喝而与我无关的话,我也 不会那么 强烈地厌恶他。他当他的美食家,我当我的穷学生, 本来是能 够平安相处的。可是我在前面的一节中只说到朱自冶 吃早点, 吃中饭,他还有一顿晚饭没有吃呐! 朱自治吃罢中饭以后,便进澡堂去了。他进澡堂 并不完全 是为了洗澡,主要是找一个舒适的地方去消化那一顿 丰盛的 筵席。俗话说饿了打瞌院,吃饱跑勿动。朱自冶饱餐 一顿之后 双脚沉重,头脑昏迷,沉浸在一种满足、舒畅而又懒 洋洋的神 仙境界里。他摇摇晃晃地坐上阿二的黄包车,一阵风 似的拉到 澡堂里,好像是到医院里挂急诊似的。 朱自冶进澡堂只有举手之劳,即伸出手来撩开门 帘。门帘 一掀,那坐账台的便高声大喊:“朱经理来哉!”天 晓得,朱自 冶哪一天当过经理的,对资本家应该喊一声老板才对 。不过, 老板这种尊称那时已经不时髦了。一是缺少点洋味, 二是老板 有大有小,开爿夫妻老婆店也能叫作老板的。经理就 不同了,洋 行经理,公司经理,买卖大,手面阔,给起小费来决 不是三块两 块的,五十元的关金券用不着找零头!所以那跑堂的 一听到朱 经理来哉,立刻有两个人应声而出,一边一个,几乎 是把个朱 自冶抬到头等房间里。这头等房间也和现在的高级招 待所有点 相似,两张铺位,一个搪瓷澡盆,有洗脸池,有莲蓬 头。只是整 个的面积较小,也没有空调设备。不碍,冬天有蒸汽 ,夏天有一 只华生老牌的大吊扇,四块木板在头顶上旋个不歇。 朱自冶向房间里一坐,就像重病号到了病房里, 一切都用 不着自己动手。跑堂的来献茶,擦背的来放水,甚至 连脱鞋也 用不着自己费力。朱自冶也不愿费力,痴痴呆呆地集 中力量来 对付那只胃,他觉得吃是一种享受,可那消化也是一 种妙不可 言的美,必须潜心地体会,不能被外界的事物来分散 注意力。 集中精力最好的方法就是泡在温水里,这时候四大皆 空,万 念俱寂,只觉得那胃在轻轻地蠕动,周身有一种说不 出的舒坦 和甜美,这和品尝美食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二者不 能相互代 替。他就这么四肢不动,两眼半闭地先在澡盆里泡上 半个钟 头。泡得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时候,那擦背的背着 一块大木 板进来了。他把朱自冶从澡盆里拉出来,把木板向澡 盆上一 盖,叫朱自冶躺上“手术台”,开始了他那擦背的作 业。读者诸 君切不可把擦背二字作狭义的理解,好像擦背就是替 人擦洗 身上的污垢。不对,朱自冶天天一把澡,有什么可擦 的?这擦背 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古老的按摩术,是被动式的运动 。饭后百 步走被认为是长寿之道,但是奉行此道者需要自己迈 开双腿。 擦背则不同,只消四肢松弛地躺在“手术台”上,任 人上摩下 擦,伸拳屈腿,左转右侧,放倒扶起,同样收到运动 的功效,却 用不着自己花力气。真正的美食家必须精通消化术, 如果来个 食而不化,那非但不能连续工作,而且也十分危险! 朱自冶的此种运动时间也不太长,大体上不超过 半个钟 头。然后便在卧榻上躺下,开始那一整套的繁文缛节 ,什么捏 脚、拿筋、敲膀、捶腿。这捶腿是最后的一个节目, 很可能和催 眠术有点关系,朱自冶在轻轻的拍打中,在那清脆而 有节奏的 响声中心旷神怡,渐渐入睡。这一觉起码三个钟头, 让那胃中 的食物消化干净,为下一顿腾出地位。 当朱自冶快要醒来时,我也从学校里下学归来。 书包一放,妈妈便来关照: “今天还在元大昌,快去!” 妈妈的话只有我懂,那朱自冶还有一顿晚饭没有 吃呐! 朱自冶吃晚饭也是别具一格,也和写小说一样, 下一篇决 不能雷同于上一篇。所以他既不上面馆,也不上菜馆 ,而是上 酒店。中午的一顿饭他们是以品味为主,用他们的术 语来讲叫 “吃点味道”。所以在吃的时候最多只喝几杯花雕, 白酒点滴 不沾,他们认为喝了白酒之后嘴辣舌麻,味觉迟钝, 就品不出 那滋味之中千分之几的差别!晚上可得开怀畅饮了, 一醉之后 可以呼呼大睡,免得饱尝那失眠的苦味,因此必须上 酒店。 苏州的酒店卖酒不卖菜,最多备有几碟豆腐干、 兰花豆, 辣白菜之类。孔乙己能有这些便行了,君子在酒不在 菜嘛。美 食家则不然,因为他们比君子有钱,酒要考究,菜也 是马虎不 得的。既不能马虎,又不能雷同,于是他们便转向苏 州食品中 的另一个体系——小吃。提到苏州的小吃,我又不愿 多写了, 除掉如前所述的原因外,还因为它会勾起我一段痛苦 的回忆, 我被一个我所厌恶的人随意差遣! 苏州的小吃不是由哪一爿店经营的,它散布在大 街小巷, 桥堍路口。有的是店,有的是摊,有的是肩挑手提沿 街叫卖 的。如果要以各种风味小吃来下酒的话,那就没有一 个跑堂的 能对付得了,必须有个跑街的到四下里去收集。也许 是我的腿 长吧,朱自冶便来和我妈商议: “你家高小庭蛮机灵,阿好相帮我做点事体,我 也勿会亏待伊。” 妈妈当然答应罗,她住了人家的房子不给钱,又 没有什么 家务可料理,心里老是过意不去,巴不得能为朱自冶 做点事,以 免良心受责备。可怜的妈妈不知道剥削二字,只承认 一切现存 的社会法规。她教育儿子不能好吃,却对朱自冶的好 吃不加反 对,她认为那是一种“吃福”,好吃与吃福是两回事 体。可我却 把它当作一回事,怎么也不愿意去替朱自冶当跑街的 。堂堂的 一个高中生怎么能去给一个好吃鬼当小厮呢! 妈妈又哭了,父亲谢世后家境贫困,是靠我的大 哥当远洋 水手挣点钱:“去吧小庭,我们头顶人家的天,脚踏 人家的地, 住了人家的房子不出房租,又不交水电费,算起来相 当于全家 的伙食费。只要朱经理说个不字,你就念不成书,我 们一家就 会住在露天里。只怪你爸爸走得早啊,我求求你…… …” 我只好忍辱负重,每天提着个竹篮去等候在酒店 的门口。 等到华灯初上,霓虹灯亮满街头的时候,朱自冶和他 的吃友 们坐着黄包车来了。一长串油光锃亮的黄包车,当当 地响着铜 铃,哇哇地揿着喇叭,像游龙似的从人群中夺路而来 ,在酒店 门口徐徐地停下。他们一个个洗得干干净净,浑身散 发着香皂 味,满面红光,春风得意。朱自冶的黄包车总是走在 前面,车夫 阿二也显得特别健壮而神气。阿二替朱自冶掀掉膝盖 上的毡 毯,朱自冶一跃落地,轻松矫捷。在酒店门口迎接他 们的不是 老板,也不是跑堂的,而是两排衣衫褴褛、满脸污垢 ,由叫花子 组成的仪仗队。乞丐们双手向前平举,嘴中喊着老爷 ,枯树枝 似的手臂在他的左右颤抖。朱自冶似乎早有准备,手 一扬,一 张小票面的的钞票飞向叫花子的头头:“去 去。”P1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