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人与动物

作者简介

吉奥乔？阿甘本 意大利著名哲学家，现在任教于威尼斯建筑大学。他从1995年开始的“神圣人”系列举世瞩目。此外，他在语言哲学、诗学、生命政治、认识论等方面的研究也颇具影响力。主要著作包括《神圣人：至高权力和赤裸生命》《王国与荣耀》《语言的圣礼》《例外状态》《奥斯维辛的残余》《语言与死亡》《幼年与历史》《身体之用》《无内容的人》，等等。

内容简介

选自《五、受祝之人的生理学》 除了是让我们不知餍足地填饱自己的酒馆和永远香艳的妓院之外，天堂是什么？ ——奥弗涅的威廉 从这个角度来看，阅读一下中世纪关于复活身体的健康和品质的论文是十分有益的。教父们首先面对的问题就是复活的身体与活人的身体的同一性。两种身体的同一性似乎暗示着，曾属于死人身体的所有物质必须在受祝的有机体中复活并再次成形。而这正是难点所在。例如，如果一个贼（他后来忏悔了，并得以赎罪）被切掉了一只手，在复活时这只手会重新在身体上长出来吗？圣托马斯问道，亚当那根用来制造夏娃的肋骨，是会在夏娃还是在亚当的身体里复活呢？此外，按照中世纪的科学，食物变成了新鲜的血肉，如果一个食人族吃掉了其他人的身体，这必然意味着单个肉体可以重新加入若干个体。头发和指甲怎么办呢？还有精液、汗水、奶水、尿液以及其他分泌物会怎么样呢？神学家们争论说，如果肠子全部复活，那么肠子里要么是空的，要么是满的。如果是满的，这意味着肠子里的污秽之物也复活了，如果是空的，那么我们有一个器官不再具有任何自然的功用。 这样，复活身体的同一性和健全的问题很快成了受祝之人的生理学问题。我们应当如何想象天国中身体的功用？为了在这样一个不平坦的地面上引导他们自己前进，教父们有个驾轻就熟的有用的范式，即堕落之前的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中的身体。“上帝在他们身体之内浇注了永恒的快乐和受祝的幸福，”司各特？爱留根纳写道，“这就是上帝以自己的形象和类型所创造的人的本质。”从这个角度来看，受祝之人的生理学就是恢复了伊甸园时期的身体，即未败坏的人的本质的原型。然而，这也导致了教父们不能完全接受的一些结果。可以肯定，正如圣奥古斯丁所解释，在堕落之前，亚当的性征和我们的不一样，因为他的性器官可以像手脚一样自由地移动，这样性欲的结合不需要任何性的刺激。亚当的营养与我们相比无限丰富，因为他只吃天国里的水果。即便如此，我们应当如何从受祝之人的立场来思考性器官——或者单纯食物——的用途呢？ 如果我们承认，复活者是通过性来生殖，通过食物来滋养自己，那么这就意味着人的数量和身体外形都会无限增长或变化，有无数的受祝之人在复活之前从未存在过，因而我们无法界定他们的人性。动物生命的两个主要功能——营养与生殖——直接就是对个体和物种的保留，但在复活之后，人达到了预定的数量，由于人不会死，这两个功能会变得无用。此外，如果复活之人继续饮食和生殖，天国不仅仅容纳不下他们，而且也无法承受他们的排泄物——这正好印证了奥弗涅的威廉反讽性的抨击：在那该死的天堂里，有太多的粪便！（maledicta Paradisus in qua tantum cacatur!） 然而，还有一个更阴毒的学说认为，复活之人性交和饮食不是为了保存个体和物种，而是（因为福祉在于人类本质的圆满）在天堂里的所有人，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能得到祝福。为了反对这些异端邪说——圣托马斯认为这些邪说是穆罕默德和犹太人的邪说——圣托马斯在为补充《神学大全》（Summa theologica）而加上的《论复活》（De resurrectione）里，强制性地重申将性交和饮食用途（usus venereorum et ciborum）从天堂里排除出去。他告诫说，复活并不会走向人的自然生命的圆满，最终走向的终极圆满是思想的生命： 在复活时，不会再有那种为了让原初的人的自然本性达到或保持圆满而开展的自然行为……因为吃喝睡觉属于原初的自然圆满，在复活后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同是这个作者，在前不久还认为人的原罪绝不会影响动物的自然本性和前提，如今却毫无保留地认为天堂里排除了动物性的生命，即受祝之人不再是动物性生命。结果，天堂里既没有植物，也没有动物：“它们无论在整体上还是在部分上都败落了。”在复活者的身体里，动物功能是“无意义和空洞的”，正如中世纪神学中的伊甸园，在逐出了亚当和夏娃之后，一直空无一人。不是所有的肉体都会得到拯救，在受祝之人的生理学中，上帝的救赎安排（oikonomia）留下了不可能被救赎的残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