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时光 暖浮生

慢时光 暖浮生
作者: 琴儿
出版社: 北京燕山
原售价: 46.00
折扣价: 24.00
折扣购买: 慢时光 暖浮生
ISBN: 9787540250324

作者简介

泾川琴儿,原名信彩琴,新浪博客名“泾川琴儿”。甘肃崇信人,现供职于泾川县委党校,甘肃省作协会员。著有散文集《月色女子》《指尖的温暖》,作品散见于《秦都》《中国作家联盟会刊》《莫愁》《小说月刊》《崆峒》等报刊。

内容简介

第一辑 用花开,结绳记事 草花记忆 前几天买了铜扣记的布衣,娃娃领,褐色底子,蓝白碎花,样子像小时候妈妈做的围裙护衣,配银白素色阔长裙,去郊外。 草花花一簇一丛跟着脚走。紫云英像蝴蝶在飞,金灿灿的蒲公英仰着脸盘望天空。小朵的狗娃花花像单眼皮的小姑娘,细眉细眼,喜眉喜眼,清纯可爱。我和先生各自拿着手机,拍这一朵,又拍那一丛,也为一种草花的名字争执不休。草花们认真听,笑模笑样的,风来,晃一晃,风又来,再晃一晃。 关于草花的记忆一下子就铺展得无边无际,觉得温柔淹没了心。 小时候眼窝子浅,常常坐在乡村的田埂上想念城市的霓虹灯、酒肉菜,觉得城里人是活在天堂里。走过一些山重水复,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孩子能在乡村度过童年,才是好福气。 那时候我是个泪孩子,稍有委屈就会哭上一场,哥哥姐姐便挤眉弄眼一遍又一遍冲我喊:“猪泪倌,爱叫唤……”我越发哭得收不住了,母亲匆匆来,笤帚疙瘩拎在手,哥哥姐姐便一哄而散。母亲哄我的法子,就是顺手摘下身边的一朵草花簪在我的发际、辫梢,狗尾巴草在她手里三转两扭,就成了草兔子、草狗娃子,若空闲着,她还会编顶着蒲公英花的草戒指给我戴。我破涕而笑,那些自以为的天大委屈不知不觉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草花花开满田野的时候,乡村美得像童话。 草花种类繁多,我们能叫上名字的却不多。读了好多书以后才知道的那些文绉绉的草花名,是有学问人的文艺范儿,乡亲们自然学不来。草花遍地都是,便不金贵,像穷人家的丫头,大花二花三花,喊得响就行。 鸡冠花、牛舌草、孔雀草、蝎子草、狗尾巴草、狗娃花花、蛾蝶花,是把花草的形状跟动物的样子比对得来的。兵草、毒疮花,是以花草的个性定的名。指甲花、扫帚草,来自花草的用途。乡村的草花实在太多了,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都得从土里刨,大人们是少有心思为草花起名的。孩子却不一样,这一朵那一簇,月白、桃红、茄子紫,花朵形状又千奇百怪,便绞尽脑汁想弄个明白,最后,想疼了脑瓜仁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作罢。 大人们忙农活,我们小孩子无人管束,田埂上山沟里蹿得甚欢,男孩子藏猫猫、捉鸟雀、斗蚂蚱,女孩子辫子上插花朵,头顶上戴花环,各各相比,一起乐个没完没了。也闹矛盾,憋着气你不理我我不理你。 碗形的小花朵开在路边或田埂上,淡粉色,小而薄,花心里有一个白色小五星,在阳光下闪烁,在晨露中沐浴,像是神仙走笔画出来的一样。我刚摘了一朵撕着玩,姐姐就惊慌失措制止,说:“是打碗花呀,弄破了花吃饭会打碎碗的!”此后,我真的打碎过碗,那双沾过打碗花的手,魔咒般的验证了那个预言。那时候日子清贫,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打碎一只碗就是天大的事,当然会被母亲骂上一段时间,我便生打碗花的气。于是,捡猪草时见到打碗花必掳掠来喂猪,有一种报复的快意。长大些看电影《天仙配》,牛郎摘了一朵打碗花吹起曲子迎七仙女成亲,那一幕又浪漫又温馨,矫正了我对打碗花的偏见。再后来,又读到一个故事,说过去有个财主过大寿,一个漂亮的小丫鬟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没留神,一碗面撒在财主面前,碗也摔了个粉碎。财主大怒,认为是不吉的预兆,让家人把小丫鬟活埋在路旁。第二年春天,在活埋丫鬟的路旁,就长满了粉红色的打碗花。苦命的丫鬟,死后也把美丽留给了人间,那一个个粉红的小碗花,是她用生命换来的,那粉红色是她用鲜血凝成的。至此,我又怜惜起打碗花来。 蒲公英、苦苦菜、灰灰菜是可以拿来煮了吃的。蒲公英和苦苦菜都是黄色的花儿,花朵不大,却繁茂,花瓣多得数都数不清。趁着叶瓣嫩就拔了来,挑拣好,切掉根,用清泉水淘洗干净,在沸水锅里汆过,放上切碎的红辣椒、葱花,搁几粒花椒,撒点盐,烧热油一泼,淋醋,菜盘里红配绿,可好看,解馋还清火,也补充了当时粮食的不足。 狗尾巴草不择地,这里那里都是。甚至茅草屋的屋顶上也有一丛,开花了,欣欣喜喜地伸着绿胳膊绿腿儿,毛茸茸的一枝接一枝,上面缀满细细密密的籽,像翘起的狗尾巴。轻轻一拔,就从草节处脱落,我们学着母亲的样子,拿它来编草戒指,十个手指上戴的都是,还编猫儿兔儿,相互比手艺,也拿去挠邻居婶婶家小宝贝的脸,挠得他咯咯咯笑个不停。 最舍不得糟践的是指甲花,因为它是可以让女孩子变美的花儿。每当花开繁茂时,我们就摘几朵花掐些枝叶回家切碎,加上几颗明矾,切碎放在碗里用小蒜锤捣碎,把花泥敷在手指甲上,用核桃叶裹好,又用线扎紧,夜里睡时小心翼翼放在被窝外。村里的小伙伴说若不小心把包好的指甲放在屁股下,会被屁把颜色给冲淡了。我睡觉不老实,等早上醒时包指甲的叶管管落得炕上这里那里都是,包的时间不够,指甲的颜色自然是淡的,哥姐便取笑我晚上放屁了,掩口而笑,也窃窃私语。把一个小女孩儿跟臭屁搁在一起,多伤自尊啊!惹得我又珠泪滚一回。 土崖上的黄花像时钟,开得实在好看,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摘,却挨了母亲一巴掌,还没来得及放开嗓子号,母亲就骂开了:“毒疮花你也敢摘?沾染了它,这里,这里,都长毒疮流脓水,丑死你疼死你!”我便吓得噤了声。还有荨麻,蜇人呢,猫娃到草丛里撒尿,荨麻叶子蹭了它的腿,疼得要死要活的,哭声巨惨烈,惊得草丛里的兔子和野山鸡都逃远了。被我们称为狼他舅的魁蓟也厉害,秆和果实的刺极硬,手若碰着,一定会见血的,让人生出敬畏与恐惧来。它们的花儿却无一例外的好看,只能远远地看,看得心痒痒手痒痒,又爱又恨,真真折磨人的心。 蒿草到处都是,花儿是白色的,极小,自然入不了我们的法眼,又跟庄稼抢夺地盘,父亲就老给我们派拔蒿草的活儿,我们就恨它。蚊虫却闹得慌,胳膊腿儿无一处不有红疤疤,挠呀挠,越挠越痒。父亲割了半背篼蒿草回来,拧成草绳,晒干,晚上点着放在地上,腾起的缕缕细烟是蚊虫的克星,我们终于睡了安稳觉,渐渐地,对蒿草也不再嫌弃。 “最为奇怪的是这样一种花,只在傍晚太阳落山时才开。花儿长在厨房门口,一大蓬的,长得特别茂密。傍晚时候,就开好了,浅粉的一朵朵,像小喇叭,欢欢喜喜的。祖母瞟一眼花儿说,该煮晚饭了,遂折身到厨房里。不一会儿,屋角上方,炊烟就会飘起来,狗开始撒着欢儿往家跑,父母荷锄而归,我早早把四方的桌子在院子里摆开了。花儿在开,开好的时候,充满阖家团聚的温馨。花名更是耐人咀嚼,祖母叫它晚婆娘花。是一个喜眉喜眼守着家的女子呀,等候着晚归的家人。天不老,地不老,情不老,永永远远。” 梅子笔下的草花,有了魂魄,读来别有洞天。俗称槟榔锤锤的蛇莓也是这样的花草,挖它的根茎时千万说不得话,它若听到,就悄没声回娘家去了。女子回娘家,可不就是最温暖最情意的事嘛。 星星花让人对宇宙有无限的猜想,蒲公英变成绒球飞到别处安家。连植物都长了翅膀,是多么怪异的事!看这样那样的草花,就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长出翅膀来,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 草花生命力极强,风里雨里,冷了热了都活得下去,又不挑地,沟里洼里石头缝里,逮着机会就长芽开花,花开得明丽、素朴、内敛、坚韧,开得唯我而忘我,“当没有阳光的时候,它自己便是阳光;当没有欢乐的时候,它自己便是欢乐。”草花惊艳了我的时光,温柔了我的岁月,在我的脑海里种下许多美好记忆,也启迪我平静生活,坚韧面对生命中诸多不易。 转眼又是草花蓬勃开放的时节了,车前子、玉簪花、鸢尾花、蓝翠雀、蜀葵、山菊花……会一样接一样开到深秋,花儿多得认不完数不清。从初春的第一朵我就舍不得错过,一路跟着看,看呀看的,就觉得离去的亲人、流逝的年华、淳朴的乡村都活泼泼回到眼前了,“近乡情更怯”,便,艳了花儿的朵,润了花儿的蕊,柔情蜜意,水乳交融,心切切意浓浓,尽是厮守的好。春,就这样来了呀,种子呀,根呀,按捺不住激情了,饱胀、饱胀,变成无数个生命的芽儿,从地缝缝里冒出来,从树干干上钻出来,满世界是嫩的绿,铺张啊铺张,真是汹涌。 “桃花,那一树的嫣红,像是春说的一句话:朵朵凝露的娇艳,是一些玲珑的字眼,一瓣瓣的光致,又是些柔的匀的吐息;含着笑,在有意无意间生姿的顾盼。看,那一颤动在微风里,她又留下,淡淡的,在三月的薄唇边,一瞥,一瞥多情的痕迹!”桃花开了,瓣粉蕊黄,单薄、纯情,是父母精心酿了十八年的女儿红才养育长大的亭亭玉立的女子哦,带着羞含着笑,朱唇未启,气息先就醉了人。《一首桃花》是林徽因写的一首诗,情爱从才子佳人的心窝窝里长出来长出来,眉轻挑,目传情,世界成了一支曲一幅画,多么好,多么好啊。 听《且吟春踪》,钢琴铺就的底子,绸缎一样光滑,是撒金的跳跃的河水,哗啦啦一路东流。里面有野鸭子,在浅水处划呀划,一忽儿排成队步调一致,一忽儿乱了阵脚咿咿呀呀。 听《长相思》。弯的弓,绷紧了丝的弦,在钢丝上一寸寸游走。丝弦与钢弦握手,交错,融合,分离。夜在弦上,月色在弦上,情意在弦上。拉呀拉,弦生了情,心动与迷醉,随手腕起伏,动的有了姿势,雅致而有情谊。 听刀郎的《爱是你我》。“爱是你我,用心交织的生活;爱是你和我,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爱是你的手,把我的伤口抚摸;爱是用我的心,倾听你的忧伤欢乐……”男女对唱,质朴,深情,意浓。电视剧《一生只爱你》始终贯穿着它的旋律——胜利与小青,一对玉人,情投意合,却偏偏被生活愚弄,近在咫尺,却总是错过总是错过,一晃好多好多年……最深的爱,该是灵魂与灵魂的欣赏,该是灵魂与灵魂的痴缠,该是灵魂与灵魂的支撑与陪伴吧。 一盏清茶相陪,读一些安静的文字,听一支支契合心意的曲,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有一点冷清,但并不寂寞。年龄愈长愈懂得退让,退一步海阔天空,退让是成全别人放自己一马,功德无量。 好端端的,就长出一个瘤子来。那恶的东西,潜伏于我的身体,一天天膀阔腰圆,我却浑然不知。医生说要剜了去(医生说的文绉绉的,这个字是我揣摩出来的)。看“剜”字,就害怕,刀尖划破肌肤,刺入肌肉,剜出一块肉来,会很疼很疼的吧。小时候跑步,总是跌倒,总是蹭破膝盖上的皮,血淋淋的,我就哭啊哭,妈就心疼,妈愈心疼,我哭得愈凶。儿子说——有我呢,甭怕!先生亦这样说。是大着胆子准备着的,准备了好长时间,要上手术台了,却还是怕还是怕。小女孩一般,一个人偷偷哭得梨花带雨。 难是难了点,总归要熬过去的。熬过去了,就是花好,就是月圆。花好月圆才是好日子好生活,安稳喜气藏在一粥一饭一菜一衣间,尘世烟火的味道里,有脚踏实地的温暖。 前些天去看闺蜜萍的新居。她给女儿的房间贴上了粉色小花的壁纸,挂着粉色的帘帐,客厅的玻璃橱窗里挂着珠帘儿,很是雅致美好。我问她又是“粉红色的回忆”又是“一帘幽梦”,春心萌动着想干什么呀?她就乐得眉毛眼睛都笑到一块了。我俩说了好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起忆起那年那月那天那些个青春飞扬,就都说日子过得贼快,以后的日子里还要陪伴着走下去,你一言我一语,情真意切。十六岁起我和萍就一块儿上学,之后在一个单位工作。一个人陪着一个人走过了大半辈子还一起走着,多么难得。 风纤纤雨细细是我的另一个名,有几分春的花枝招展在里面。呵呵,都这么大了,骨子里总还是藏着浪漫的吧。 迎春花还没开呢,春尚浅。急不得。等着吧,等着吧!独自欢喜了又欢喜,也愁了又愁。 野丁香 (一) 四月以来,一种淡紫色的花儿把整个王母宫山裹在怀抱里,像是一个温软的女人,环绕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温馨着他、烦腻着他,也依赖着他、缠绕着他。她看似一帧风景,更像是一个故事,乃至是一种想象…… 大山裹在花儿的怀里,男人裹在女人的怀里,都是能让人落泪的美好。 她是绽放在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藤蔓上的花儿。一开就野了性子,一丛连着一丛;一开就无挂无碍,忘情忘我。植物也好,人也好,长到忘我忘情,活到汪洋恣肆,也算是抵达一种境界了。 她开得柔情似水,也开得个性——只开在与她情意相投的这一座山上,决不去其相邻的另一座山踩一个脚印;她纵情美丽,却决不匍匐在行人的脚畔任其攀折;她高高在上,站在地面的你绝对够不着她,仰望是你表达爱慕的唯一方式。 她还由着性子香。花香并不浓郁,轻悄悄飘过来,钻进你的鼻子,慢慢浸入你的肺腑。“清晨,露重,露是它的味道。傍晚,风起,风是它的味道。阳光遍洒,阳光是它的味道。若逢上下雨,雨还是它的味道。”“你走时,花香追着你走。你坐下时,花香趴在你的膝上。你站起时,花香就停在你的肩上。不经意间,你的一颗心,也被它染香了。”丁立梅如是说。我感觉就是这种淡紫色花儿的魂魄,是她的味道。 她是一种野生的灌木花。野生,就是为着拆除藩篱重建美好而来的,有动人心魂的力量,像烈风中奔跑的马,风驰电掣,哒哒有声。像草书,随心随性,笔走龙蛇。野生是一种大格局。格局大的东西,才气象万千。就像这漫山的花儿,一夜间纵情地开放。就像西王母,在荒野蛮钝的时代,庇佑众生,追逐爱情,用博大母爱,以宽广的情怀,把自己恣意成了一朵母亲花。 泾川地处黄土高原中部,沟壑山体以土质居多,坡势多平缓,植被基本上是人工林。唯王母宫山与众不同,它是石胎石骨,山体自然呈金字塔形状,较为险峻,山上植被也多是自生自长的。山因西王母而得名,山顶端坐着西王母和东王公殿,山体内孕有北魏时开凿的佛教石窟,石窟外洞内窟。外洞是三层禅洞,从二层禅洞起架三层飞檐楼阁,与石窟浑然一体。春末夏初,飞阁掩映在花丛中,像隐没在紫云堆里,随风而动,半遮真容,若隐若现,极具禅意。 二层飞檐的木柱上镶刻有三副对联,其中一副曰:“日转星移蟠桃让与野桃红,冬尽春始瑶草变成芳草绿。”我每次经过、每次驻足,被这一红一绿、一让一变所吸引、所感动。也为一种野性的率真、大胆的展现、恣意的抢占所震撼。野桃、芳草,芳草、野桃,这极具放任与自由,散发着浪漫与生机,也透露个性和恣肆的景象,与耸立的王母宫、西王母的传说、淡紫色的渲染一瞬间成为了一种狂野的交响。 我好多次徘徊在王母宫山脚下,远远看山花;我在山下的小路上一趟趟走过,绕到距离花儿最近的地方;我也会选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仰望。牵了魂又够不着的东西,爱恋的最佳方式便是仰望了。 我在王母宫山脚下欣赏生命葳蕤的野花,也在仰望为王、为母、为女人的西王母。 野花年年盛开,尊贵、祥和、美丽的西王母也在她子民的心中永远盛开如花。 (二) 和很多人争议过这种淡紫色野花的名字。 庄浪县有座紫荆山,山上的花儿像它,因此喊过它紫荆。它的花色、形状跟公园里的紫丁香一个模样,又喊过它丁香。公园里丁香的叶子心形,叶片较大,它的叶却窄小。比对来比对去,总是定不了性。 五一假期我去田家沟风景区,路过兰家山村时看到它又开满远处的一座小山,停车,寻通往它的路。 一农户门前站立的大嫂说:“它年年开,总是开得那么野,也不知道叫啥名,也没人能走到花儿跟前。花儿在山洼石头缝里开,又在山腰,够不着的。”告诉我要想看清楚点,得进到沟里往山跟前绕。 路边,一位老大爷坐在小方凳上晒太阳。 我走过去打听。 他看一眼远山,说:“林檗子啊!”当地人把野丁香这种小灌木叫“林檗子”。 “为什么只那一座山上有?你看,旁边的山上怎么一檗都没呢?”我追问。 “那座山上有个庙,有庙宇的地方才有林檗子。” “花儿是什么时候就有的?是野生的吧?” “我小的时候山上就开这样的花儿,老辈人说是旧社会庙里的居士们栽的。也没人管过,却一年赛一年泼辣。真邪性!”老人笑呵呵跟我攀谈。 原来,这花儿跟神仙还沾亲带故呢,怪不得如此清灵秀美。 再回望那座山,顿时觉得那已经不是一簇簇的山花,而是朵朵紫色的祥云了。已经看不见它的喧闹,远远望去,感受到的只有一种安静了。 “开得那么野!”“真邪性!”想起这两句话,我心里一震。 从此,我便执拗地喊它野丁香了。 (三) “丁香——,丁香——,这野丫头,疯哪儿去了?” 邻居王婶的女儿叫丁香,和我同龄。王婶喊丁香赶鸡娃上架,喊丁香摘黄花菜、拔猪草。丁香看我,吐一下舌头,使眼色示意我别出声。我俩于是偷偷溜远一些,在村口的一棵大核桃树下打沙包、踢毽子,玩到天色黑尽。 “丁香——,丁香——, 野哪儿去了?”王婶总长一声短一声地唤。小伙伴们就高一声低一声喊她:“野——丁香,野——丁香!”她便四处抓我们,样子挺横,落在伙伴身上的拳头却是轻的。 后来,我去城市里上学,丁香在田地里劳作。我假期回家后常找她玩,她每次都送我自己绣的鞋垫,鞋垫上的丁香花绣得像活的一样,丁香是村里有名的巧姑娘。再后来,我和丁香都嫁人了,基本上失去了联系。 有一次下乡入户,我意外地走进了丁香的家。丁香在院子里剥玉米,见我突然到来,她拉我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欢喜不尽。我握紧丁香的手,她的手粗糙得都有点硌我,我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丁香老气多了,但面色红润,眼神炯炯,走路噔噔有劲,健旺得像一棵野生的树。 “丁香——,野——丁香——”我扯长声学小时候喊她,她咯咯咯笑,笑弯了腰。 丁香忙碌着要擀长面给我吃。难得相聚,我也舍不得离开。我俩在厨房里边忙活边拉家常。丁香说家里养了二十头猪,苹果园里的果树正在盛果期,一年下来小日子还算殷实。菜和粮食是自个种的,够吃。人总不闲着,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一年就过去了…… 记得一位哲人说过:快乐的时光是飞快的,痛苦的时间是漫长的。看见丁香的幸福与开心,我由衷地替她高兴,也被她的简单、知足和率真所感染。说话间她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来捣乱,被丁香操着擀面杖给轰跑了。 看着她红红的脸膛、灿烂的笑容,还有那件普通的花布衣衫,一口气吃了两碗她做的手工面,我觉得味道是那样的纯正、绵长和清爽…… 离开丁香家时,我被打扮成了山货贩子——两长串干红辣椒、好几个塑料袋手里提,里面是干黄花菜干葫芦条,还有丁香刚从菜园子里割回的韭菜拔来的葱。 看山上的野丁香泼辣辣地开放,我就想起曾经跟我一担萝卜不零卖的“野丁香”,再看那花儿,更觉得亲切,止不住老想去亲近它。 (四) 三年前春天的一个周末,几个朋友相约春游。车子在村路上慢行,我们在车内欢声笑语。不知是谁惊呼起来:“哇,那座山太漂亮了!”我们一看,是一座开满野丁香的山,于是急忙停车,大家大呼小叫着向满山的野丁香跑去。 一路丁香,丁香一路。我们被遍野的野丁香引向了山的深处。 路转峰回,不远处,在丁香丛中点缀着几户人家。寂寂山谷,淡淡紫云,袅袅炊烟,多美的一幅图景!同伴们不再喧闹,静静地在曲折的山路上行进,只能听见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声响。 我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农户门前。 拴在门口的狗冲我们狂叫着。吱呀一声,门里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跑过去抱住了狗的脖子,拍着狗的脑袋,捂着狗的嘴巴,狗立刻安静下来。小男孩陌生而又好奇地打量我们。 他奶奶很和善,招呼我们进去喝水,又端了小木凳让我坐着歇歇脚。随意攀谈,才知道男孩的爸妈都去外地打工,已经两年时间没有回来了。家里只有他们祖孙二人。 小男孩还没有上学,名字叫笑笑。可我很少看到他笑,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为了和笑笑消除陌生感、逗他开心,我变着法儿给他拍照,并让他看自己可爱的模样。笑笑很快和我亲近了,拉着我在门前的石头边、杏树旁、土堆上拍照。 在一丛丁香前,我说,笑笑和阿姨一块照一张相吧。我蹲下身,揽着站在旁边的笑笑,笑笑羞涩地笑了。 要下山了,我对笑笑说:“喜欢哪张照片,阿姨洗好后给你送来。”笑笑在相机里翻了翻,指着和我在丁香树下合照的那张,不语。我看看笑笑,再看看我们两人的合影,怦然心动。我紧紧地抱住笑笑,在他耳边轻轻问:想妈妈了?笑笑不语,可眼泪骨碌碌地流了下来…… 一路丁香,丁香一路。下山时,我们静悄悄的。 频频回头。泥墙青瓦木门,在丁香丛中。那一老一少,也在丁香丛中。 (五) 春风过处,野丁香如期绽放,仍旧野着性子,漫山遍野地恣肆着。 前段时间,突然落了一场雪。早开的花儿遭遇寒流颇为凄惨。油菜花倒伏,牡丹花凋谢,碧桃花面如土色,可只有野丁香精神头儿还是那么足。我在王母宫山下走,它的清香始终萦绕在我的左右。 野丁香生于旷野,长在险处,经历风雨,却年年盛开,年年旺盛,年年繁衍。 感受着这岁岁的花香,不由得想起了野丫头,想必她家的果树也开花了吧! 远望着这漫山的野丁香,我常常想起笑笑,想必他应该长高了、上学了吧? 牵牛花开 家乡的喇叭花是天生天养的。 从我记事起,夏天,田野的地埂上有开不完的喇叭花,花朵一应的粉红色,每朵花的花心里都有一个放射状的白色五角星,村里人喊它们打碗碗花。 庄户人家的木门外、窗台前、篱笆上常常成片成片盛开着喇叭花。许是沾染了人的灵气吧,这些喇叭花和打碗碗花相比,朵儿大,貌相水灵,靓紫暗紫的、深蓝浅蓝的、浓粉淡粉的、白里透红的,花色极多,花朵能盖满一面墙呢。 清晨,篱笆上盛开的喇叭花前,老奶奶正分开豆蔓摘豆架上的嫩豆角,小孙子在黄花丛里追蝴蝶,或者屏住气息看一只蜜蜂嗡嗡地往毛毛腿上缠花粉。小鸡娃们在花藤旁找食吃,一条虫子,你争我夺,叽叽喳喳吵翻了天……这些情景在乡村随处可见。家乡的牵牛花开完一墙又开一墙,多得让人只记得它的盛开,从来不关注它何时凋谢。 喇叭花是家常的花儿,小小喇叭里满满存贮着生活的气息、光阴的味道。光阴荏苒,世事无常,现在,每次在喇叭花身畔走,就想家,想妈妈。 把喇叭花改叫牵牛花,是看电视剧《天仙配》之后的事。放牛娃吹着一朵喇叭花,把天帝的女儿迎回家做了柴米油盐的妻,多么大快人心啊。 我一直有在楼房里种植牵牛花的梦想,觉得家里开出一墙的牵牛花来,日子才算过得风生水起。 王母宫山的月牙泉旁,有很多牵牛花,便心心念念着要收集花籽,却要么去早了花籽还未成熟,要么去晚了花籽已经落入泥土,遍寻不见,我曾因此一度暗暗惆怅。QQ空间里的好友晴雪,一直种植牵牛花,冬季家里都开着牵牛花,实在惹人眼热。一次次去看她发的图片,亦留下些羡慕的字句。晴雪有心,竟真的给我寄来了她采集的牵牛花籽,一小把呢,估计有六七十粒。 早就给家里几个空着的大花盆里盛好冬天用油渣养肥的泥土,收到晴雪快递来的花籽即刻播种。几天后,牵牛花顶着壳皮发芽了,长出心形的叶子了,嫩嫩的藤蔓一天一天蹿高了,现在,它们都攀到晾衣杆缠住晾衣服的衣架了,蓬蓬勃勃的,让我欢喜不尽。 一直盼花开,花开却在不经意间。 真是奇巧啊。七夕那天,哥电话邀我回家看乡戏。(家乡的庙会正好是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那一天。)傍晚,看戏归来,照例去花藤前站一会儿,就看见牵牛有两个旋扭的花蕾了。我喜出望外,拽瞳儿来看,邀先生来赏,全家人喜笑颜开。七月八日清晨,牵牛花开了,四朵,靓紫靓紫的,我兴奋得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四处广播去。 很久前读过一个故事。秀花的丈夫出差在外,公事未了就被单位紧急召回,原来他走后,秀花把家里的地板砖砸破一块儿,铺上泥土,做了个花畦,导致楼底的住户房屋漏水。爱人看到犯错的秀花时,紧紧拥抱了她。生活在钢筋混凝土城市中有乡土情结的人,最能理解秀花的行为——那是一个女子对乡土的眷恋,还是她缔造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突然想,秀花那时要播种的,会是喇叭花呀? 现在,我的梦想成真了——牵牛花在墙壁上开放,先生孩子在盛开的牵牛花旁边干自己喜欢的事,我捧一本书,看看花,看看书,拨弄拨弄花叶,真温馨。 心里惦记着牵牛花,今早天微微亮,我就醒了。碎花布旗袍睡裙外,裹了条柔软的薄围巾,在花藤前站。好几朵牵牛花,昨夜还是旋扭的流线型纺锤体,现在逐渐舒展开来,已经露出了嫣红的衣裙。我知道,太阳升起的时候,花儿就会开了。 电视剧《甄嬛传》里牵牛花被唤作夕颜。十七王爷允礼吹给甄嬛的一首笛子曲《长相思》,听得人能流出泪来。曲子里,一朵一朵牵牛花开得单薄无力,令人怜惜。剧中将牵牛花贯穿始终,来渲染一段凄楚的爱情。 说牵牛花是夕颜,纯粹是一种文艺心理。牵牛花是向阳而生的花儿,天亮的时候它才开放,是朝颜哦。太阳光越来越明亮,牵牛花就开放了,悄悄的、巧巧的、翘翘的,紫的靓丽,粉的纯净,像邻家藏猫猫的小妹妹,等不到寻找她的人,偷偷从树后、从墙边探出头来,一张未经光阴打磨的脸,圆圆的、润润的,自然健康的红晕、纤毫毕现的茸毛,就那样自自然然亮在人的眼前,又纯净又质朴。 盛满阳光的牵牛花,是最玲珑可爱的灯盏呢。 养育牵牛花,仿若撞见爱情,让我多了些牵肠挂肚的缠绕,时而欣喜满怀,时而忐忑不安。 一朵牵牛花,清晨六时左右开始绽放,至中午一时左右,就萎缩了,到了傍晚,便会脱离花托。花期这样短暂,再爱牵牛花,就爱得有些情怯。 我用手机给牵牛花拍照,蹲着拍,站小凳子上拍,正面拍,背面拍,侧面拍,牵牛花乐呵呵配合我,一点都不嫌烦。 一篇文章里说,跟花儿说话,花儿会开得更加硕大艳丽。那俩家伙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会跟牵牛花唠会儿嗑。 现在,阳光从窗户里亮进来,牵牛花开了七朵,五朵紫,两朵深粉,我低头、抬头,都是它,还是它! 结缘百花香 周末,我从七十公里之外的地方端一盆花回家。 花儿是普通的花儿,蟹爪兰。花盆是最常见的那种土黄色的瓷盆,敦厚如寡言的农人,只盆壁上一句草书墨字“雨晴春暖百花香”为整盆花添了些许文墨气息。 花枝的个头高,叶瓣上遍布幼小的绿色花蕾,叶片瓣瓣丰满,又齐整,像盘了发润过脸的乡下媳妇,因为精心打理过,秀态清姿,惹人爱怜。我腿盘着花盆,用手指稳着花枝架,车子颠一下,心就跟着也颤一下,生怕会磕着碰着花儿。一贯上车就犯迷糊的我,愣是抱着花盆疾驰七十公里没打一眼瞌睡。先生开车也分外小心,比往日平稳很多。 (一) 这盆蟹爪兰是从一位面相慈爱的回族老妈妈手里买来的。 我俩进花市前,戴白头巾的回族老妈妈就坐在这盆花前。蟹爪兰花形好,做底根的仙人掌圆得规整,肉厚一寸有余,皮却不糙。花枝是分两层扦插的,低处插两枝,高处插了五枝,整盆花错落有致。叶瓣层层分蘖得规规整整,依次放射状散射开来。我沾沾自喜了很久的那盆蟹爪兰跟它相比,简直是披头散发的陋妇了。花架子也搭得细致,用四根竹筷子作支撑,塑料双圈做底层托,顶层的竹圈好像是女人扎花用的绷子的外圈。数不清的花蕾立在叶瓣上,绿突突的,触人的心。 老妈妈告诉我们扦插用的仙人掌她就养了好几年,这盆蟹爪兰她又养了八年,开红色的花朵,很漂亮。说今天太阳好才敢端出来卖,天气冷她就不出来,会冻着花儿的。言语神态慈爱毕现。 腹有诗书气自华,养花久了的人,举手投足间也自带清秀气。这位把花儿数十年当孩子养的老妈妈,眉眼神态里有扣人心弦的柔软与温和。 “我母亲和您年龄相仿呢。”他望着老人说。每次见到与母亲年龄相仿的老人,他都这样说。素日里也是坚硬男儿,只这一句话,说多少次都温言软语。 我们说先去花市转转,回首,老妈妈坐在阳光里,守着她的那盆花,像一幅写意画。 花市里花开繁复,鱼翔缸底,鸟儿亦站笼子里自在啁啾。一路看过去,兰花呀,香水百合呀,杜鹃山茶呀,喜欢了个遍,最后选了风信子、口红吊兰、花苞红艳的蟹爪兰,一步三回头离开。 花市外,守着花儿的老妈妈望着满载而归的我们,笑微微目送。 “那盆花,我们买了吧。”关车门前他说。花市上红格莹莹的蟹爪兰,一盆二十,老妈妈这一盆,要价一百元。 相视一笑。我俩穿越车流如梭的公路,又回到老人身边。 蹲在老人身边,我说花形好,他赞花蕾多,我夸花枝壮实,他说花叶精神,老妈妈眉开眼笑的,看一眼我们,看一眼她养的蟹爪兰,慈爱溢出来溢出来,仿似母亲回还。利索付了款,乐滋滋抱花归,老妈妈交代要按时给花儿晒太阳,等花盆的土干彻底了再浇水,水多了会落叶落蕾,叮咛一遍,又叮咛一遍。 “您放一百个心,不会亏待您的花儿的,您养了八年,我会养十年呢,会长这么大这么大。”我舒展胳膊画了个大圆圈,紧紧握了握她骨瘦如柴的手,信誓旦旦,微笑以还。 “看你们两口子面善才卖给你们的。”临走,老妈妈补了这么一句。 我捧着花儿刚坐上车,旁边一辆车的车窗徐徐落下,探出一个开出租车的大姐的笑脸。她问我们是不是买了老妈妈的那盆花,夸老妈妈花儿养得好,又说她盯这盆花好几天了,若不是价钱贵,早就买了。叮嘱我们这花儿不喜水,回家要多晒太阳。也是爱花人哦。爱花的人,都长着一颗柔软的心。 谢过那位大姐,抱花入怀。一路精心,像抱着自己的孩子。 家里添了几盆花,绿意盎然,生机无限。现在,老妈妈养了八年那盆蟹爪兰端坐在我家窗台上,花儿的干,花儿的枝,花儿的节,深厚安然,清丽端庄。 (二) 花盆壁上的“雨晴春暖百花香”,墨色生香,诗意袅袅。 寻问诗的出处。 “雨晴春暖百花香,戏蝶游蜂各自忙。也拟东郊踏青去,门前流水有斜阳。”是明代桑贞白的《春日即事》诗。旧时女子,留墨迹于世者寥寥无几,细读“春日”诗,字字皆景,句句藏情,且一反旧式女子之闺怨幽幽,有如坐春风之惬意。赞叹不已,按图索骥,竟探查到一对夫妇偕隐唱和之美好姻缘。 桑贞白,约生活于明万历年间,字月姝,号月窗,嘉禾(今浙江省嘉兴)人,周履靖继室。工诗,著有《香奁诗草》二卷,录于《明史?艺文志》传于世。《玉镜阳秋》曰:“桑诗牵率,又远山端淑卿、王凤娴下。”果然是个才女子! “周履靖继室”,对这一句,百思不得其解。况按史料记载的日期推算,周应该大桑二十四岁之多。如此才情女子,应该生于高门大户,应该求之若渴者众,何以下嫁如此老夫做了继室? 再探,方知人家真真是美女配了英雄汉。号称“梅颠道人”的周履靖,“不仅是诗人、词人,还是我国屈指可数的大戏曲家、大画家、大书法家,同时是美食家、园艺家、太极武学家、音乐家、金石家、大医学家、绘画理论家、养生家、茶道家、命相家、气功高手、大藏书家、博物家、游冶家等等,盘古至今,尚未见一人,能涉猎研究如此广泛的领域。周履靖并有专著行世,其著述内容之丰富,涉及领域之广,对后世影响之深远,令人叹为观止。” 周履靖不仅学问好,还浪漫,“于所居之处编茆引流,杂植梅竹,读书其中。其妻桑氏能诗,夫妇偕隐唱和,郡县交辟,不应。” 女中才子嫁与人中俊杰,夫唱妇随。这样情投意合的姻缘,亦是“雨晴春暖百花香”,是尘世里难得的好。 才女子桑贞白怎么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她的诗花会开在慈爱的回族老妈妈的花盆上吧? 缘分是尘世里最妙不可言的东西。老妈妈养一盆蟹爪兰养了八年,是人与花儿结了缘,我们因为喜欢花儿与回民老妈妈结了缘,而若干年前的桑贞白,因为写诗,又穿越时空和我结了缘。每一种缘分,都有相互体贴与担当爱怜。每一份缘,都储存着情意,满是红尘旖旎。相遇是缘,相守是缘,再短暂的缘分,也值得人好好珍惜。 写诗的桑贞白是时光给的好,养花的老妈妈是尘世里的好。现在,我站在这盆蟹爪兰花前,读“雨晴春暖百花香”,被她们的美好浸染,仿似春天就在身畔。 弄花香满衣 夜读唐诗。喜欢极了《春山夜月》里 的“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觉得“弄”字用得最是奇巧,玩味良久,枕书而眠,竟连梦都是清香的。 今晨,读谢子安的《野人家》。这个谢子安,太会写文章了,起笔便是“既然是一条深山沟,天生就该藏住点什么”。接着,一支妙笔,在山沟里藏了山泉藏鸟群,藏了鸟群藏良兽,藏了良兽藏野天野地野世界,最后藏了一户野人家。他这样一藏又一藏,拨云弄月似的,一条普通的山沟就被藏成人间仙境了。却还嫌不够,写“夏季里,无边无际的一个绿,荫住一沟。天弄一些云,云又弄一些雨,下了一场,又一场。雨生绿,土也生绿,此季行车,车辙开始锈死,荒生野草”。读得我的心里淅淅沥沥下起春雨来了。文章写得如此风流云转,简直要人的命了。 白音格力评得也妙,她说:“谢子安文章中这一个‘弄’字,自然,空灵,让人心生欢喜。再看‘荒生野草’,就觉得那是难以形容的美。那种自然而然的‘野’,你看不出一点卑微,只是恣意的一种洒脱。仿佛天地间,全是随性的野草,望之不尽。而这一切,得来的就是那么轻巧一弄。”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轻盈的云彩在空中幻化成各种巧妙的花样,作了鹊桥相会的一对有情人的背景,真美。 “云破月来花弄影”,一个“弄”字,写活了月下之“花”,尽显拟人之精妙。春之将去,残花尚且顾影自怜,对这美好的大自然充满了眷恋之情。能不引得词人千回百转吗? “起舞弄清影”,星星点灯,月华如水,大才子苏轼长袖舞向天宇,对月吟诗,意绪翩翩。若写成“起舞弄倩影”,俏女子的妖娆之态也跃然纸上了。 觉得“弄”字别有风味,翻《新华大字典》,想弄个究竟。词典老先生告诉我——“弄”是个会意字,由表示玉的“王”字和代表双手的“廾”(gǒng)字组成,表示用手把玩玉。果然好出身! 前些年瞳爸画过一幅国画《神童弄潮》,滚滚海浪之上,一穿猫头鞋的男童笑意逐浪,童真快乐。整个画面动感十足,很打动人。现在,敢于跟时代世事叫板的人,人们称“弄潮儿”,他们是人中豪杰时代骄子。 白素贞在西湖遇见许仙,喜欢,却不相识,急煞了娴静美丽的白娘子。她看见许仙手中握一把伞,急中生智弄来一阵雨,以借伞为由搭讪成功,这才上演了一段人与灵异的情爱奇缘。 《甄嬛传》里的甄嬛,大冬天的,竟弄了满怀的蝴蝶,在梅林,惹逗那个疼爱她的帝王。恋爱中的女子,花些小心思弄出些小把戏来吸引恋人的注意力,实在很可爱。 “弄花香满衣”,尤其好。 是巧笑倩兮的年龄啊,春天里,牵着青葱年华的长衫男孩四处追着看花儿,杏花好看,桃花好看,梨花好看,可一朵花一枚果子哦,怎舍得摘?便弄花,翘着手指拨这一朵,挠那一朵,沾染了一身的花香,让身后男孩看直了眼睛香野了心。 中年了,上有老下有小,养家糊口多劳累,却仍旧从花摊上弄一盆一盆的花儿回家摆满阳台。老人歇了,孩子睡了,他(她)在灯下摆弄一盆花,摘掉枯叶剪掉枯枝施上花肥浇了清水,看着花儿水灵灵的,心里的愁事就都散了。忙得顾不上家的时候,老人、孩子又替你弄着花儿。就这样,一家人欢声笑语的,穷日子富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 成了耄耋老人,养了半院子花儿,晨光里,夕阳下,一盆一盆侍弄,光阴如花了呀。 电视剧《康熙王朝》里的孝庄太后,唤她喜欢的花儿叫“媚儿”。她鹤发童颜,媚儿在身畔铆足劲儿开,人面花朵相映红,老太太竟比少女还要美三分,让人觉得夕阳无限好。 弄花香满衣。一个人有一颗爱花的心,有一双弄花的手,有一个弄情调的胸怀,会香一辈子美一辈子的。活了九十多岁的塔莎奶奶就是这个样子的。 “风弄来一片夜色,夜色弄来几缕更声,更声弄来几粒微芒,微芒弄来几颗露水,露水再弄来一个黎明。”多么诗情画意! 期待冬弄出纷纷扬扬的雪花来。大家伙儿堆雪人、滚雪球、踩脚印,放逐自己,弄一长串一长串的笑声,弄恰似少年的热情,献给这吉祥满满、刚进家门的羊年。 草木的灵性 一日与友去河堤散步,河水边一大片柳树林,密密的,树不大,却颇有气象。感叹那一片林子好,只是奇怪那是一片湿地,人是怎样在那里栽植柳树的。朋友说是飞来的柳絮落地生根长出来的。柳絮何其轻?落地生根,便是一片密林,真是奇妙啊。 家里各种花儿的生长也让我惊讶。 “绿宝石”严重缺水,叶片都耷拉下来了。一盆水浇了个湿透,也不过半个时辰,茎干绿了,叶子挺了。竟像是血液在人的脉管里流动一样迅速,看得我瞠目结舌。 蟹爪莲繁衍的方式也很神奇。只要把一枚叶瓣插入泥土里,它就活了。叶瓣长着长着,自顶端嘴唇一样微微分开,于“唇”瓣处吐出叶芽、花蒂,瘦弱弱的,过些时日,叶芽长大,花苞盛开。新叶片又生叶芽花苞,散射状成长,一年时间就长得满盆满钵。 喇叭花苗身子骨软,却情商高,生出的藤蔓简直是长了眼睛的,使劲朝着可以依靠的方向延伸,突然就缠在我立在花盆里的铁丝杆子上了,缠绕攀爬,灵活而有韧劲。铁丝不够用时,她的藤蔓又伸向窗外的防盗护栏——我就是要长高,攀爬是我成长的一种方式,在高处开花,是我生命的意义所在。四两拨千斤,多么聪慧呀。 同一盆满天星各个花枝上的花苞竟在同一天开了,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 红掌的花苞,蜷缩了很长很长时间,某一日突然发了狠劲,从叶片的丛林里异军突起,在最高处盛开,鲜艳如旗。 与一盆盆花草朝夕相处,时日久了,渐渐觉察出草木的灵性,心里多了敬重。 草木也是有脾气的。 瑶池沟的迎春枝真是繁茂啊,“之”字形上山小道旁的一面土崖,被迎春的枝条全部覆盖。春天刚冒个头,纷披的花枝上就全是迎春花,很壮观。我秋季登山,掐了几枝带回家,花了好长时间,水养出根系来,待根系旺盛时再植入花盆,沃土以伴,花枝却一天赛一天不精神,落了叶,枝条也渐渐撤了水分。磨过三两月,山上的迎春陆续开放之时,它气绝身亡了。 农家小院里的芍药开得恣肆纵情,今年初春回老家,邻居分了少许花根送我,我回家即植入硕大的花盆,殷勤照看。许是花盆的土壤约束了芍药的根吧,新发出的瘦叶越发骨感,慢慢的,绿色褪尽,死了。 那天去大寺坳,田地里的天人菊开得实在旺相喜人,路边草丛里也有几棵,便小心翼翼拔了两棵,还认真带了“娘家土”。回家后喜滋滋栽入花盆,精心照料。终于开花了,却始终无精打采的,像患了相思病的女人,一副犯困却睡不着的样子。 野惯性子的花草被植入花盆,真是受宠了,这样的丰衣足食,于花草而言,却是劫难一场。也不过一些素朴的花草呀,活着时,也卑微低调,却死得铁骨铮铮。 “不自由,毋宁死。”是一种刚烈的活法,不屈服,不让步,不退缩。我就不苟活,我抗争到底。多么有骨气呀! 脱胎换骨,是个血性十足的词语。脱离娘胎,还要换掉肌肉骨头,多疼呀。一些草木却做得到。 掐枝插盆的吊兰,是两头都被掐断的,却于断枝处,朝下的一端生出根须扎进泥土,朝上的一端生出新叶来,一天天生机盎然。 买来的大盆茉莉实在不能接受我隔一段时间就一瓢自来水浇透的养育方式,叶子变蔫,变枯黄,一片片落了。根却不懈怠,在泥土里拼尽全力,生出毛毛须根来,一点点粗壮成主根,是九九八十一难的折磨啊,花了一年时间长出新叶来,又花了一年时间长旺盛,或许还得花更长时间才能开出花儿来。 三角梅是这样活过来并开出满枝嫣红的花朵的。 滴水观音是这样一片一片换上新叶的。 山茶是这样死去活来之后,茶花朵朵硕大喜人的。 ——我要活下去。我适应环境,我改变自己。 ——为了这活,我竭尽全力,我褪一层皮,我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我把苦难当磨炼。终于,我脱胎换骨,我活出了自己的骨骼底色。 花草的生长,极具禅意,让人不自觉间养育出慈悲心肠来。便不想逼孩子出人头地,便不轻易去评判他人的生活。 是的,草木各有灵性与生存的法子,各自活得欣欣向荣,人与花草相比,应对生活更具有主动性,前路也更广阔一些。没必要对他人的生活方式说三道四,尊重就足够了。 “尊重云的轻也尊重雨的重,尊重高情逸志,也尊重与生活痴缠到底的任性而为。”是读文章读来的一句话。说的极是。 且吟春尚浅 湿润从地缝缝里冒出来,八九分阑珊的雨意了呀,是欲诉未诉的情爱呢,满胸膛满胸膛的冲动,话都到唇边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是郑板桥先生的妙联,前些天在同学家聚会时他家墙壁上悬挂着,条幅,行书,墨饱,点横撇捺,狂放劲道,味儿十足。 放开胆子的春风,满川道跑,满山头晃,满河面滚,心跳不均匀了,气息急促,生出无数双抚摸的手,吹呀吹,吹呀吹,是戏逗,是勾引。憋屈了一个冬季的生命,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挑逗呢?心,一忽儿就热了。管它呢,发芽吧发芽吧,开花吧开花吧,热血在沸腾呢,一时间,“桃花艳,李花浓,杏花茂盛,扑人面的杨花飞满城”。“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雨紧锣密鼓地来了。“夜雨瞒人去润花”,害羞红了脸呢,但血液在脉管里跳,等不及了,夜刚拉开了一帘幕布,就飘呀飘,洒呀 大都市的匆忙与热燥,让我们常常生出逃离的妄想,于是便有了那句流行的辞职信“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慢时光 暖浮生》里推荐给读者的是在西部的小城,那种我们想要的生活的真实呈现,让我们细细的品味、咀嚼我们到底要什么……   愿尘世里的每一个人,都能以喜欢的方式来照看好自己的生命,安顿好自己的心灵,从而生命丰沛、灵魂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