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美国

作者简介

筱原匡，日经商务跨媒体主编。一九九九年从庆应大学商学部毕业后，进入日经BP社工作。先后担任《日经商务周刊》和日经商务在线记者，负责建筑、房地产、金融等领域。著有《吃八分饱的资本主义》等人文社科类作品。

内容简介

全球高科技创新产业的中心———硅谷。 这里是世界首屈一指的高科技产业基地，苹果、谷 歌、脸书等高新技术企业将总部设在这里。 然而，在这群星荟萃的硅谷一角，另有一个与硅谷 形象极不相称的城市———东帕洛阿托。 现在就让我们透过这里的日常生活，了解这个渴望 成为硅谷却又被硅谷愚弄的城市吧！ 269 从旧金山到圣约翰，斜穿海湾地区的硅谷大动脉——美国101号国 道。 刚好在里程过半的地方离开主路，从宜家、家得宝等商家云集大型 购物中心旁边经过，继续向北前行1千米，一家外表黄灿灿的平房餐馆 映入了眼帘。“Taqueria La Cazuela”是桑切斯夫妇经营的墨西哥风味餐 厅。 饭馆周围栽种的鲜花五彩纷呈，给破旧不堪的街区增添了几分艳 丽。轻风从露天的就餐区吹过，令人神清气爽。 上午8 时30 分的墨西哥餐厅 来到这家餐厅，只见常客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这些食客逢来必 点的是卷饼和玉米饼之类的墨西哥小吃。不过，到了午饭时间也有海鲜 和西餐之类的套餐。 “最受欢迎的是啊，妻子的老家米却肯州风味的辣椒肉馅玉米卷 饼。顾客里不仅有家住附近的墨西哥人，脸书和亚马逊的员工们也经常 光顾。”餐馆老板葛布里埃尔·桑切斯说。听说前不久，脸书的首席执 行官马克·扎克伯格也曾来过。 周围推出墨西哥小吃的餐馆数不清，然而，桑切斯餐厅每个1.5美元 低价的卷饼以及让墨西哥人吃起来大呼过瘾的味道，是其他餐馆望尘莫 及的。 在东帕洛阿托经营墨西哥餐馆的桑切斯夫妇 说起桑切斯夫妇来到东帕洛阿托的理由很简单，为的是追求“美国 梦”。丈夫葛布里埃尔在墨西哥有过一份稳定的工作，14年前丢掉了。 当时的墨西哥还没有外国汽车企业进驻，当地用工的地方不多。于是， 他为了养家糊口决定移民美国。选择定居在东帕洛阿托是因为这里的房 租便宜。 当年的东帕洛阿托属于危险地区。毒贩子到处闲逛的大街上，车内 洗劫和盗窃案频频发生，因暴力团伙之间枪战而横尸街头的暴力事件时 有发生，“晚上6点以后非不得已不宜外出”。 葛布里埃尔不会说英语，也没有大学文凭，来到美国后开始在邻 近的门洛帕克的商务酒店打工。他和其他移民一样，除了低收入的体 力劳动，别无选择。当时的墨西哥没有工作岗位，贩毒团伙的内讧让社 会治安每况愈下。所以，葛布里埃尔甘愿在美国流汗，成就自己的一番 事业。 现在的这家餐厅是七年前开业的。当时葛布里埃尔的一个熟人正好 要把饭馆关掉，于是，他决心把人家租赁的房屋和设备全部盘下来，自 己大干一场。房租低廉的东帕洛阿托住着不少墨西哥移民和有墨西哥血 统的美国人。他估计如果面向他们经营墨西哥料理，生意应该不错。结 果，味美价廉再加上为人善良的这对夫妻热情好客，饭馆开业后立刻火 了起来。当时的东帕洛阿托也是借着IT企业不断入驻的这股东风发展起 来的。 以前，由于社会治安混乱和危险地区的印象先入为主，几乎没有哪 家高新企业敢在东帕洛阿托落户，也没有人敢在这里创业。谷歌在山景 城、脸书在门洛帕克、生产新能源汽车（EV）的特斯拉在帕洛阿托。 包括风险投资公司在内，企业的选址布局基本上都尽量避开了东帕洛阿 托。 从整个硅谷地区来看，写字楼的建设用地日趋减少。在这种情况 下，一些企业开始把目光转向东帕洛阿托，例如亚马逊已将硅谷办公区 建在了东帕洛阿托。另外在过去数年间，脸书的业务迅速拓展，员工人 数激增，准备在总部附近的东帕洛阿托找房子安家的员工也陆续增多。 结果到了中午和晚上，不仅当地的老街坊，IT企业的员工也都渐渐来到 这条街上用餐。 为了追求美国梦而来到美国的桑切斯夫妇，他们的理想正在逐步实 现，尽管目前还谈不上富有，餐厅却也生意兴隆。在当地小学就读的4 个孩子也已经习惯美国的生活。说起这些，桑切斯满面笑容：“我想 让他们一直读完大学。虽然心里还在为祖国自豪，可我觉得还是来对 了！” 上午9 时30 分的公交车站前 告别了桑切斯夫妇经营的墨西哥餐馆，我们沿着海滨公路，自东向 西穿过东帕洛阿托，一路向西驶去。途中发现路边的公交车站前坐着两 个人，一个戴着宽厚眼镜的黑人和一个面容清瘦的白人。我们临时上前 采访。黑人是获得假释出狱的流浪汉，那个白人住在戒毒所里。 虽然IT企业的员工陆续搬了过来，可是在原本贫穷的东帕洛阿托仍 然有许多人无家可归，流浪街头。有人在努力实现自己的美国梦，也有 人在社会的污泥浊水里挣扎。黑人流浪汉名叫罗纳尔多·帕托里克·克 拉克，48岁。吸毒的瘦子白人26岁，名叫杰雷米·汉森。俩人纯属于游 荡在社会底层的人渣。 ——为什么在东帕洛阿托？ 克拉克：犯事儿了呗！判了刑，后来又来了。现在是假释。 ——犯什么事了？ 卡拉克：不该干的事儿。 ——具体说呢？ 克拉克：就是不该干的事儿。 ——关在哪个监狱来着？ 克拉克：去过加利福尼亚州的好几家监狱。倒霉透了！ ——工作呢？ 克拉克：一个罪犯，谁要呀！明白吧？ ——面试时，主动承认自己是罪犯？ 克拉克：Yes。让我等电话。哈哈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住哪儿？ 克拉克：房租太贵，住不起。 汉森：都是让那伙人（指脸书和亚马逊）给抬上去的。他们挣的钱 是咱们的三倍。 克拉克：那帮人在这儿买房，再开发、再开发、再开发。像咱们这 样的，只有破罐子破摔啦！ ——无家可归的人多吗？ 克拉克：你顺着这条街走走看，到处都有。一直往前走，场面可壮 观了！ ——你是做什么的？ 汉森：就在那边的戒毒所里，专门为吸毒的、酗酒的、犯有前科的 弟兄们建的。 ——你是怎么回事？ 汉森：以前用过兴奋剂。 ——住在这儿感觉怎么样？ 汉森：和其他地方都差不多。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汉森：有一年了吧。 ——戒起来困难吗？ 汉森：有点难。每天早上一个半钟头，来这儿聊聊自己的经历什么 的。然后在这一带转转，锻炼身体。 ——这边贩毒的人多吗？ 汉森：从那边往里走，就有（笑）。这边都是倒卖可卡因的。 ——将来有什么目标吗？ 克拉克：还想回到音乐这一行，赚点儿钱。 汉森：咱想当大厨。再过些日子，打算去个速成班学学。以前在餐 厅干过。 ——谢谢，祝你们愉快！ 克拉克：小事一桩。也祝你们每天顺利啊！ 脸书和亚马逊等高新企业的员工开始入住，东帕洛阿托原有的印象 正在改变。事实上，这些企业也给当地生出了诸如餐厅厨师、保安人 员、总部大楼的花木栽培之类的就业岗位。 然而，正如克拉克和汉森他们指出的那样，由于高收入的高新企业 员工增加，导致东帕洛阿托的房租飙升。五年前每月1,500～1,800美元 便能租到带有淋浴的单人间，如今已经轻轻松松超过了3,000美元。 上述情况造成了拖挂式房车（Mobile home）的增加。房租暴涨让难 以承受的低收入者放弃了公寓楼，不得不蜗居在简陋的房车里。实际 上，东帕洛阿托有几处“睡车族”们扎堆的地方，就是瘦瘦的白人克拉 克在公交车站指给我的那种“壮观的场面”。 上午10 时的RV 公园 沿着海岸公路向东驶去，途中有一段未经铺设的砂石路。前面就是 房车和机动车聚集的地方，俗称“RV公园”。周围有变电站和废铁堆 积成山的汽车解体厂。几只火鸡在附近来回溜达，也许是住在这里的人 饲养的。 从停放在路边的房车与房车之间的空隙看去，栅栏前有一伙男人正 在给烧烤炉生火。房顶只是一层苫布，上面还有一汪昨晚下的雨水。这 伙人在这里做午饭。 在东帕洛阿托住了30年的卢本·阿尔玛索也是一个因为房租疯涨被 迫搬了出来的住户。因为他当上了RV公园的自治会长，所以大家都叫 他“总统”。 为了供养墨西哥的家，“总统”1988年来到美国，随后在一家餐馆 的后厨上班，不断往墨西哥的家里寄钱。现在因为受了伤，每周有三天 上班，每天刷四个小时的盘子，干两个星期给600多美元，勉强糊口。 这点钱想住在硅谷，简直是杯水车薪。 “总统”的侄子名叫弗里奥·巴列霍，从半年前开始也住进了房车 里。弟弟“奇诺”和他的危地马拉女友“牛奶”，五六个人过起集体生 活。 生活在RV 公园里的“总统”和他的侄子巴列霍 巴列霍不到40岁的人生有一大半是在东帕洛阿托度过的。走出校门 后到处打工，刷盘子、盖房子、油漆匠，什么活都干。当油漆匠的时候 每周挣到了800美元，那也赶不上房租的暴涨，还是沦落到RV公园了。 巴列霍还让我参观了他的“家”，说句不客气的话，和废品站相差 无几。 沙发上堆着被子和衣服，地板上是横七竖八的旧鞋，厕所顶上有个 洞，不知什么时候炖的菜还在煤油炉上放着。奇诺的女友牛奶蜷曲在床 上呻吟，也许是身体不太舒服。这么多人挤在一辆房车里，日子过得比 人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大家都在找工作，可是没有那张纸（指签证）不准就业。市里经 常救济我们，可他们还是有点歧视我们墨西哥人。”说着，奇诺亮出 肚皮，让我看上面文的字母，“这是咱的名字。咱们现在已经成了朋 友。” 厕所用的是公用厕所，洗澡借用邻近的YWCA（基督教女青年会） 洗澡堂。牛奶唉声叹气地说：“去年洗一次澡2美元，今年涨到了10美 元。谁不想干干净净的啊？” “脸书和亚马逊来了，房租涨上去了。”话虽这么说，可是这位 “总统”也没有敌视这业的意思。 “我不想对他们说滚出去。人家交的税是市政府和警察的财政来 源，也给墨西哥人添了不少就业机会。咱们应该感谢人家，您说是吧？ 我们的要求说到底是请让他们帮助穷人一把。比如给我们准备一个能够 停车的公园，不再禁停房车，还想让他们多盖一些经济房。” 一位日本媒体驻美记者通过对不同群体的采访，忠实记录了一个庞大而真实的美国社会图景：边境偷渡皮条客、妓女、毒贩子、为了绿卡而努力的人们、硅谷的贫民窟等不同人群的生存状况。全程采访纪录片同步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