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套

解套
作者: 邰治冶
出版社: 广东人民
原售价: 58.00
折扣价: 37.70
折扣购买: 解套
ISBN: 9787218145167

作者简介

邰治冶,2018年在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其长篇小说《翻盘》,2019年加印。另有长篇小说《欲望迷城》等。做过电视剧编剧,其编剧的《大漠英魂》在全国各省电视台播出;曾获全国、省市级文艺奖二十多项。

内容简介

第一章 家庭破裂 、下岗失业 苏宏玮怎么也没想到,如果他不与小关签那份房屋买卖合同,余惠文或许不会和他马上离婚;如果单位不是房租到期,他也不致于下岗。然而这一切,好像命中注定又好像有人早给他安排好似的,一起聚集到了2007年秋天这个节点。让他跟房子扯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他的家庭分崩离析;让他的工作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虽然为了买房办了假离婚,但他还是不愿弄假成真;虽然单位不景气,他也不想下岗失业。然而,生活没有如果,该来的总会来,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就注定了苏宏玮的命运从此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 早上,苏宏玮刚来到公司,就被通知开会,老板在会上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宣布说,公司目前难以为继,正赶上房租到期,已没资金继续周转,只好关门歇业,待时机好些,再召回大家,继续奋斗、开疆扩土。苏宏玮是部门经理,公司的情况他一清二楚,尽管他早就知道公司已奄奄一息、苟延残喘。但他还是没想到倒闭得这么快,当结果突然推至到他的面前时,他和他的同事都怔住了,他不光感到吃惊,更感到无所适从。这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成了失业大军中的一员,正式下岗了。还是在多年前,自打从国有企业失业后,“下岗”这个名词,就如“达摩克利斯剑”一样,始终悬在在他的头上摇来晃去,时刻令他惴惴不安。如今当真又品尝了这种苦头时,他才真切体会苦涩所蕴含的全部要义。说白了不仅仅是单纯的下岗失业那般简单,而且还要顶着无能、失败、炒鱿鱼、被抛弃、时代弃儿等一堆难堪、尴尬的代名词。光这些让人不堪忍受的歧视性语境,就足让男人的瞬间颜面扫地、矮人三分。 快六点了,苏宏玮怀着郁闷的心情走出公司来到大厅。五年了,他就在这里出出进进,付出的是心血和汗水,得到的只是那点可怜的工资,到头来还是被老板的一句轻飘飘的话打发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忠诚的狗被主人一脚踢出了门一样,流落街头;他更觉得自己像一头年迈的老马,如歌曲《三套车》中的马儿一样被主人无情的卖掉,等待它的是无尽的苦难。然而这就是现实,而且是无法更改的现实。虽然他内心一直企盼老板能私下多给他几句安慰抑或鼓励的言辞,但从上午宣布倒闭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见到老板的踪影。直到下班了,他才怀着万千复杂的心情走出公司。别了,熟悉的环境;别了,赖以生存的空间。望着陆陆续续走出大厅的人们,望着那些熟悉的场景,苏宏玮虽有千万个不舍,但满眼还是无奈。那一刻,他的心忍不住在哭泣…… 大街上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川流不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神情漠然地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人关注他的存在,更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苏宏玮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孤独。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望着急驰而过的车辆;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他的心充满了悲凉。没人能体会他有多么的茫然,更没人知道他的心有多么的凄苦。大街上飘来汪峰的歌曲:“我在这里祈祷,也在这里迷惘;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里失去;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狂野嘶哑的呐喊声抒发了他内心无尽的悲凉,让他此刻感到自己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再往前走,郁闷中又听见了地摊上响起崔健的摇滚歌曲——《一无所有》。那歌声响彻寰宇,直往他的耳朵里砸,震得他不时头皮发麻,懵懵懂懂。他现在是彻底的一无所有了。虽然表面上还有妻儿,但他那强势、刻薄的老婆,如果得知他又下岗了,说不定会用什么样挖苦的语言来打击他本来就脆弱的心灵。两人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心早已越来越远了。苏宏玮已有预感,这次恐怕真的要弄假成真、分道扬镳了! 刚到立交桥,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看,原来是好友中介小关打来的。 接通后,小关说:“苏大哥,有套房子太便宜了!三房,一百二十平,新装修不久,可以拎包入住,产权九八年,楼层五楼,采光、通风极好,才三十万。又是学区房,交通便利,以现在的行情,转手也能赚个五六万,不知您是否感兴趣?”听了小关的介绍,他的心动了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看看也无妨,就回话说:“你等着,我过去看看。”说完就直奔小关的中介店。 看过了房,苏宏玮真没想到,这套房子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要比他们刚刚卖掉的那套旧房好得多,而且价格也要便宜得多,除了小关介绍的优势外,卖家因急等用钱,同意再降一万元成交。如此利好,让苏看到了巨大的获利空间,转手倒卖也能赚个五六万。这真是上帝为他关上了一道门,却为他开启了一扇窗,刚刚下了岗,就捡了这样一个大便宜,也算是给了他心理上的一丝安慰。基于这样的判断,他当场就交了订金,签了买卖合同。他是带着一个下岗的坏消息和一个买房的好消息回到了家,他不知该如何向妻子开口。思忖再三,他决定还是先把好消息告诉她。本指望得到妻子的认可,让她先高兴一下再谈下岗的事,没想到余惠文听完后,当即变脸道:“你买房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时候除了你,还有人买房吗,这个家早晚得让你给败了!” 让妻子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苏宏玮的心情一下糟糕透顶,火气不由得冒了上来。多年来,他为了家庭和谐,一直迁就妻子,克制自己。谁知她非但不领情,反而认为自己懦弱。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我今天就给你看看马王爷头上长了几只眼?他怒不可遏道:“什么疯了、傻了,家让我给败了?你说的是人话吗?这是一套很便宜的房子,买来转手一卖也能白赚一笔,我还没有把话说完,你就不问青红皂白朝我发火,像你这样的女人,除了我,哪个男人受得了?” 余惠文斜看了苏宏玮一眼说:“终于说实话了,原来这些年你都是装的?好啊,真是委屈你苏宏玮了,既然如此,咱们就正式离吧,省得你跟我痛苦一辈子!反正离婚手续早就办过了,无须再走过程,从现在起,咱们各过各的。” 苏宏玮一听妻子这话,血脉一下贲张起来,他一直担心余惠文说出这话,现在终于说出口了。还好没有提到下岗的事,否则她指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既然她提出离,自己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于是发狠道:“离就离,谁怕谁?离了张屠夫,难道还吃带毛的猪!” 余惠文也感到事态严重,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历来在苏宏玮面前强势,这次也不可能示弱,即便是错了,也要错到底。想了想说:“旧房子已经卖了,钱咱俩各一半,新房子每人一套,你的房子你交按揭,我的我交。孩子归我,你每个月交一千元抚养费,这条件你没意见吧?” 苏不加思索地说:“好,没意见,每年一万二,我今天就交一年的。” 余惠文强忍着泪水道:“还有,家里需要带什么东西,你可以带走!” 苏宏玮咬咬牙说:“家里的东西我一样不要,家都没了,还要这些干什么?” 两个人吵完架后,苏宏玮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听到屋中余惠文在嘤嘤地哭泣,那声音仿佛从极力压抑着的缝隙中挣脱了出来,有如裂帛般撕心扯肺的声线,这让苏宏玮忽然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我自狂歌空对日,飞扬拔扈为谁雄?”要不是这场金融危机带给企业灾难,他也不至于下岗;要不是房地产出现“拐点”,搅得人心惶惶,妻子也不至于蛮不讲理,和他分道扬镳。“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想着想着,不觉悲从心来,眼泪由不得夺眶而出…… 家就这样散了,他谁都没告诉,就在城乡结合部的单身公寓里租了一间房,算是落脚处了。想到十二年前来南厦还有一套公家的宿舍给他住,如今连宿舍都没了,这让他看清了自己眼下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的境地!他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就在他彷徨无助的时候,手机响了,原来是小关打来的:“苏大哥,啥时去交易呀?房东急得很,他等钱用!” “房子可以买,但我已经有一套房挂在名下,不知房管局能否过户?”苏宏玮老实回答说。 “已有一套肯定过不了户。这样吧,如果你相信我的话,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这套房可以我的名义购买,然后咱俩再到公证处做一份全权委托合同,房子还是你的,贷款也是你来交,就算我帮哥哥忙了,咋样?”小关想了一下,提出了这个建议。 “好的,我相信你,等委托公证书出来后,帮我找一家银行,把贷款的事也办了。房子挂牌继续卖,可再加上十万元!”苏宏玮苦笑了一下说。 “行,等我电话。但愿苏哥发财!” 挂了电话,苏宏玮的心里稍稍得到了一丝安慰。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呗,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他下楼买了几份报纸,想看看有没有单位招聘的信息,却从楼市版面上看到了一连串耸人听闻的标题,什么跳楼价、房东破产、业主含泪大甩卖等。 这半年,全国的楼市几乎一致的是衰风四起、肃杀一片。所有的媒体几乎无一例外地充斥着这样的信息和评说,房子成了全民的焦点,衰风之下各种匪夷所思的现象也频频冒出。一连几日,他很少出门,窝在家里看报纸找信息。无独有偶,《南厦日报》刊登了这样一条信息:“为确保银行信用,本人愿以一元价格转让位于滨海大道湾区六号楼近一百六十七平方米商品房一套。有意者电话联系:35067289”。苏宏玮看得是心惊肉跳,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现象上演呢?想起自己刚刚从小关买的这套房,是不是真的会砸在自己手里,就像余惠文讲的是自己干决定我们今年干什么。”苏宏玮感到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眼下的尴尬,他有些释然了。 “好呀,好呀!其实我回来第一天就想见你了,怕你忙没敢打搅,你说吧,咱们在哪儿见面?”周晓丹连声说好并问了会面的地址。 “在大剧院旁的万达广场吧,有个‘桂小厨’餐厅,请你吃广西菜,如何?”苏宏玮说。 “吃饭是次要的,就是想见见你。在南厦我没什么亲人,你像哥哥一样呵护我,让我有亲人的感觉。”周晓丹说着说着语调有些低沉了。 “明天见面再说,祝你有个好梦,让你一觉睡到新年!”苏宏玮不敢再说了,他怕再说下去会说到小周的伤心处,让她来一场倾盆大雨,那样就不好收拾了。 放下电话,苏宏玮看到手机快没电了,于是赶紧充电,刚弄好,肖元凯又来电话了。他告诉苏宏玮说:“我老婆三十晚上不想吃饺子,非得要吃元宵,我又没买,她就跟我闹个没完。你说,她这样矫情,我今年能顺吗?” 苏宏玮听后无语相对。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肖元凯老婆使小性子,说明她还有亲人的概念,如果像余惠文这样,连矫情都没了,那是怎样的可怕啊。想想,只能因势利导,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敷衍、搪塞过去。 远处,震耳欲聋的鞭*声传了过来,新的一年到来了,苏宏玮站到阳台上,望着远方默默祈祷,希望他在新的一年里否极泰来、翻身跃马、一冲飞天。了一件傻事?此时,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了好一阵子,平静下来后还是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糟,这不是正常的经济秩序,衣食住行这是人类基本的生存之道,无论是谁,今天不买房不等于明天不买,没有房你总不能睡到马路上吧?这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他就不信房地产行业会一直这么萧条下去。他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照着报上的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告诉苏宏玮,他是半年前买的这套房。因当时他的加工企业运转还好,偿还按揭款的能力还行,没想到下半年形势急转直下,他的企业受制于资金的压力,已频临倒闭的边缘,他买的房子已无力偿还按揭。他是做企业的,无论如何,要保证银行信用不能受损,他相信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眼下他只能忍痛割爱,放弃这套年初购买的房产。这位姓郑的老板向苏说了这么多,让苏宏玮感慨万千。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到这时候还有人考虑自己的信用,实在是难能可贵。他内心祝愿这位郑老板日后必能东山再起,财源滚滚。接着,两人到市公证处办理了全权公证委托,将这套167平方米的房子转到苏宏玮的名下。虽然合同写的是一元钱,但苏宏玮还是口头答应将来形势好转,定将他的首付款如数奉还。郑姓老板听了虽半信半疑,但还是很高兴,两人为此成了朋友。苏宏玮也不知自己大脑发烧到什么程度,他只是觉得好奇,他要赌一把,即使跌进谷底,又能怎样?他不愿想太多了,走一天看一天。眼下他还能交按揭款,未来只能是“*睡凉坑,全凭命运撞”。 晚上,苏宏玮一人喝起了闷酒。肖元凯来电话了:“兄弟,吃饭没?出来喝一杯?” “来吧,我在南山路的‘一品鲜’。”苏回复说。 肖和苏宏玮同是北方大学的校友,苏来南厦一家信托投资公司上班,由于该公司正赶上面向全国招聘人才,于是他介绍肖也来应聘。不料还没到五年,公司在清理整顿中解散了。两人都以为是国有企业,旱涝保收,起码是个铁饭碗,没成想双双下岗。苏还好,虽下岗却没失业,当时被下派一家所属房地产公司作销售经理。肖就没那么好运了,公司宣布倒闭他就失业了。苏每想起这事,总有万分歉意,若不是拉他来,哪会有今天的结局,愈这样想愈增加了歉疚感。 苏宏玮到了房地产公司,干起了销售房子的买卖。也就是那时,他发现一些当地人开始做起炒楼花的生意来。他们开始拿两万或五千元订金从售楼处拿走大套一百三十多平方米或小套五十多平方米的预订合同,然后到外面倒卖,少则五千元,多则二三万元。时间长了,大家也熟悉了,为了炒房方便,他们开始鼓动苏也加入炒楼花的行列。苏开始还不敢介入,一位姓陈的本地人索性从他手里拿走五千元,没过六天就悄悄塞给苏宏玮五千元,并告之是替他买楼花所赚的利润,现又帮他另买了一套。苏虽心慌得不行,但那些人却得心应手、不以为然。有此关系,他们如鱼得水,楼花炒得更欢了。有一次请苏吃饭,老陈酒后吐真言称前天他刚买一楼花还没三天就赚了八万元。苏想想自己一年才不过五六万的收入,而老陈两天就获利八万,这真让他开了眼界,也颠覆了他靠工资谋生的观念。此后,他便加入这行。为了救赎,他又拉肖元凯入伙,肖此时应聘进了一家广告公司,钱也不多。见苏宏玮拉他炒房,自然喜出望外。两人美美地干了一年多,每个人包里都多了近二十万元。而这条路又让肖元凯找到新的发财之道,不到两年,他就辞掉广告公司的工作,干起了专业的炒房生涯。他现在手里有大小十二套按揭房,形势走到今天,他像热锅上的麻蚁,惶惶不可终日。但在人面前,他还装得像没事人一样。今晚他约苏宏玮就是想听听老同学的意见,帮他拿个主意。 不一会,肖元凯到了,人还没进屋,声音先传了过来。“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耍钱。到这儿来喝酒,想必是有心事?” “老婆离婚,下岗失业,好事都让我摊上了!”苏宏玮说完给肖元凯倒上,两人碰了一杯。 “怎么回事,开玩笑吧?”肖元凯漫不经心地说。 “有拿家庭和工作开玩笑的吗?”苏拿起酒杯碰了一下,独自干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肖元凯这回郑重起来。 苏宏玮于是把事情前前后后叙述了一遍,末了说:“我现在是一无所有,再没什么可牵挂的人和事了!” “我怎么没你这样的好运气?我那老婆一身滚刀肉,打死也不离婚,言称要和我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你说气人不气人?”肖元凯说不上是感慨抑或是自豪。 “你最近怎么样,那些房子处理得怎样了,银行的官司撤诉了吧?”苏宏玮给肖元凯倒了一杯酒说。 “按照你的建议,前些日子我赔本卖了两套房,终于把几个窟窿堵上了,现在他们都已撤诉,暂时算是告一段落。如果到了期限,形势还不见好转,我只能再卖第三套了!”肖元凯表情无奈,面容沮丧地说。 苏宏玮知道一个多月前肖元凯就曾找过他,并告之因无法按时缴交银行按揭款已被两家银行告上法庭。他当时就给肖出了个主意,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宁愿赔钱也要卖掉一两套房,以解燃眉之急。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最后避免了被拍卖的结果,也缓解了因资金紧张造成的被动局面。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还是有法子的!”苏抬起头看了肖元凯一眼。 “看眼下的态势,谁心里都没个底,我真怕回到2000年前的时候,如真那样,我就水深火热了!”肖元凯毫不讳言,他把自己的担忧一股脑地端出来。 “谁都一样!你还有十多套房产,还有老婆孩子。我呢,现如今是纯粹的‘三无’男人。咱俩比起来,谁更闹心?”苏宏玮喝了杯中的酒大发感慨。 “你以为炒房不闹心?告诉你,自打入了这一行,我就没一天安生过。你把房子买到手,也就意味你的煎熬开始了。你每天都在盼房子啥时才能卖出去。这样的焦虑一般人是无法体验的,它让你随时都痛不欲生、倍受摧残。房子好不容易卖出去了,攥在手里的钱又开始缩水了。通货膨胀和货币贬值让你无时无刻都忧心忡忡。你唯一的愿望就是尽快买到房子,只有这样才能稍许心安。而这样的轮回,又让你又进入了新一轮的煎熬!”肖元凯絮絮叨叨地大倒苦水。让苏宏玮听了愈加闹心。 “咱们成立一家公司怎么样?”苏宏玮说。 “我认为还不是时候,咱们的实力太薄弱,没有一定的资本做后盾,什么也干不了!”本来情绪不高的肖元凯听了这话更加没了精神。 苏宏玮不再说话了,他看了肖元凯一眼,“也许你说得对,咱们现在确实没这个能力,但我不甘心。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苏宏玮一定会崛起!”苏说完与肖碰了一杯,仰脖干了。 “兄弟,咱们眼下需要的是耐心。在南厦这地方,商机多的是,只要动动脑就不愁没饭吃。实在没招了,一年炒个两套房也饿不死,没有什么可怕的!”肖元凯安慰起老同学来。 “兄弟说得对,没招了,我就加入炒房团,干它个三年五载,也能发家致富!”苏宏玮感到眼前似乎看到了一点亮色。 两人正聊着,老修来电话了,“在哪儿?最近家里怎么样?”前些日子苏宏玮酒醉吐真言流露了家庭矛盾,让老修挂念不已,今天想起特意问候。 “我和肖元凯都在南山路的‘一品鲜’,你来吗?”苏宏玮回话说。 “好的,我马上就到!”电话挂了。 老修,修玉林,吉林白城人,后随父母去了大西北,1995年来南厦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做些西北的农副土特和水果产品。他是苏宏玮做元山售楼部经理时认识的。老修为人豪爽大气、质朴纯厚,广交朋友,见苏的第一天,房子还还没买就拉他去喝酒,此后两人成了朋友,而且至今来往不断。他有三套房,自己住一套大三房,另两套出租。下行的趋势让他有些担心,他怕房价会回到2000年前,那样,他这些年的打拼都将付之流水。对于当前的形势,虽然他有一定的主见,但还是想听听大家的看法,如跟他的意见相左,他会灵活调整自己的初衷。 没到二十分钟,老修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苏宏玮忙不迭地招呼服务员添杯加菜,倒上酒说:“先喝一个,然后再听我俩絮叨。” 老修也就不客气,抬手就干了一杯。“好!”苏宏玮说完又倒满了一杯。 “最近大家感觉怎么样,我是对眼下的房地产越看越不懂了,不知你们年轻人怎么看?”喝完酒修玉林说。 “谁能说得清啊,我们还想听你的高见呢!”肖元凯开口了。 “凡事皆有度,把握好这个度,就是最大的赢家。”老修适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依您看这个度怎么把握?”肖元凯虚心上前请教。 “这个度就在年过前后。我敢说,过了春节,万物复苏,房地产的形势也会幡然苏醒,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修玉林坚定地说。 “为什么过了年就能好转?”肖元凯问。 “否极泰来、物极必反,这是规律。城市化进程是大趋势,况且地方政府也要注重税收财源,国家也不可能一棍子把房地产打死。而所有这些都表明房地产市场只会向前,不会倒退!”修玉林说。 “我赞成老修的观点,物极必反。虽然现在是寒冬期,但春节正是一个拐点。捱过这个年,或许就可能转暖了!”苏宏玮第一个支持修玉林的观点。这些天来,他始终活在沉闷中,听了老修的一番话,似有所悟,他端起杯子敬了修玉林一杯。 “我也认为修大哥说得有道理。姜还是老的辣!来,为修大哥的高见,咱们干一杯!”肖元凯说完举起杯子与修玉林碰了一下。 “我也豁然开朗。来时还有些茫然,经大家讨论,有拨云去雾之感。来,祝大家如我一样茅塞顿开,多多发财!”修玉林举起杯子。 “看来今天不虑此行,反正我是满载而归,来!大家干一杯。”肖元凯说完,三只洒杯碰在了一起。 “干杯!” 第二章 山重水覆 2008年春节到了,苏宏玮度过了他一生最为难过的除夕之夜。没有灯火也没鞭*,更没有亲人的祝福和孩子的欢笑,苏宏玮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桌上摆了一瓶张裕干红,一盘香肠,一碗花生米,半只鸭子,锅里煮着买来的饺子。望着翻滚的水饺苏宏玮有些发呆。每到过年,他都暗自盘算,这一年成果如何。看到自家在不断进步,他都感到无比的惬意。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毫无可比性了。 “新年好!祝你在新的一年从零起步,排除万难、心想事成!”苏宏玮端起酒杯,满含泪水,口中念念有词,干了他新年的第一杯酒。二杯、三杯……苏宏玮已记不清他喝了多少杯,眼看瓶里已快见底了,他却丝毫没有醉意,他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都说一人不喝酒,他却喝个没完。眼看酒瓶空了,他好像意犹未尽。他就买了一瓶酒,想再喝也没地去买了。况且,看情形他连屋都走不出去。电视里,是震耳欲聋的春节联欢晚会,但他的眼里只有眼花缭乱的影像。苏宏玮看到这兀自地笑了,看电视里的人卖力地表现自己,好像一时成了焦点,其实繁华过后,还不是如我一样,归于沉静。齐万物而为一,世界总是喧嚣——平静,而后又是喧嚣——平静,循环往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生有低谷,也有高潮,我苏宏玮现在落入低谷,相信这只是暂时的。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终有一天,我会走出来,出人头地的。苏宏玮知道自己微醉了,但他还想借着酒意发挥一下想象力。平时活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生怕迈错一步,到头来还是落得如此狼狈。今天,他索性放浪形骸一次,醉生梦死一场又何妨?活得如此艰难,不免有穷途末路,揾英雄泪之感。 外面有鞭*的响动,夹杂着大人和小孩的欢笑声,苏宏玮想起了他的女儿多多,又想起了余惠文,想起了一家三口人的时光…… 他和余惠文是在所属企业证劵公司一次调查时认识的。那时的她文文静静,谈话中还不乏幽默。戴一副白边框的眼镜,剪一头齐肩的短发,给人的感觉是秀气、清爽,一看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他见她第一眼时,就被她的气质给迷住了。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她带入婚姻殿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精诚没有白费,终于如愿以偿,拜堂成亲、结婚生女,一晃九个年头过去了。两个人的过往,令他难以忘怀。参加工作十年多,他俩省吃俭用、勒紧裤带,加上父母的资助,总算安了个家,有了自己的房子。年初,夫妻俩理财的一笔钱到期了,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拿这笔款在湖东的怡园小区买一套八十多平方米的两居室。两人原意是搬到新家后,把眼下住的房子租出去,这样手头可以宽裕一些,再不用过那种紧巴巴的日子了。愿望是好的,但当真的实践起来,又骤然觉得这想法有些老土,甚至有些落伍了。货币的贬值及通胀的延续都使得人们无所适从。余惠文首先给丈夫算了一笔账:“拿咱家这笔钱去理财还赶不上通胀的速度,不如拿去买房。左右也是贷款,拿这六十万作两套的首付,买两套新房。一套咱自己住,另一套给爸妈住。北方冬天太冷,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楼上楼下的好照顾些,这样也免去因惦记而引起的后顾之忧,即使将来不住卖了也有钱赚!” 见妻子说得蛮在理,苏宏玮也点头应允,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夫妻俩于是在怡园小区六号楼九、十层各选了一套八十多平方米的两居室。交首付款签合同的当天,苏宏玮还在担忧每个月按揭款的偿还问题:“两套房每月还银行按揭近七千元,咱俩工资加一起也不足八千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不就是吃点苦吗!爸妈就我一个女儿,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我不给他们养老还有谁给他们养老?我想好了,以后下班要干点私活。我准备多找几家私营企业做兼职财务,我的几个同学都这样干!咱俩都要发挥各自的特长,努努力。再说,咱搬到新家后,这套房子的房租刚好补贴家用,日子也差不了多少!”妻子余惠文仔细分析了眼下的困难。见老婆信心满满的样子,苏宏玮也就放下心来,毕竟是添家置产,虽说是给老人住,但财产还是他们夫妻的,想到自己名下一下有了三套房子,那种妙不可言的心情让他感到眼前的世界也仿佛光亮了许多。 当他们兴冲冲地去办理按揭时,银行工作人员的一番话,却让两人傻眼了。原来新政要求已购房者一家只能再购一套房,而且首付必须超百分之四十以上。对于这样的新规,夫妻俩都有点懵圈,他们过去从来不关心国家对房地产的调控政策,要不是这回买房,他们还真是一无所知。 “你们还是回去商量商量吧,按政策只能做一套的贷款。”贷款部的工作人员如是说。 回到家里,两人相对无言,眼看三套房的美梦做不成了,苏宏玮的心像掉进冰窖里,周身寒彻,从头凉到脚。余惠文坐在沙发上闷了许久,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闷闷不乐的苏宏玮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办法还不是人想出来的?” 本来心情沮丧得不行的苏宏玮听老婆这样说,抬起头问:“你有啥好办法?政策在那横着呢,凭你有登天的本事也绕不开!” “你没听过有见着红灯绕道走的说法吗?咱们也思想开放一回,事不就办成了?”余惠文盯着自己的老公坚定地说。 苏宏玮很费解,他不明白老婆话里的含义,也想不出余惠文有什么锦囊妙计,他茫然地看着余惠文。 “说到底现在的政策是以家庭为单位,而调控的也是这点,如果把一个家分成两个家,那咱不就能买两套房了吗?”余惠文像阐述论文一样把她的如意算盘摊了出来。苏宏玮怎么也没想到老婆为了多买套房竟然如此挖空心思。他重新打量了与自己相濡以沫近十年的妻子。若不是亲耳听到,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话竟然出自她之口。 “吃错药了还是疯了,这样的玩笑也敢开?”苏宏玮脱口而出。他不相信妻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余惠文一点都不像说这话的人。 “怎么了,不就是离个婚吗?这年头谁还把它当回事!没结婚的像结婚一样的同居,结婚的却像没结婚的一样分居;夫人像情人一样深居简出,而情人却像夫人一样招摇过市。这有什么意外和大惊小怪的!”余惠文根本没管丈夫把嘴张得大大的,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随口说出这些话。尽管两人已结婚九年多,也已有了女儿多多,但苏宏玮对妻子的这番言论还是有些吃惊,他好像有点不认识她了。她的父母均是学校老师,可谓家教甚严。但这样的家庭,却有如此离经叛道之女。苏宏玮怎么想都不明白是家庭还是社会教化的结果?“你怎么想我不管,但你怎么做,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现在悬崖勒马还不晚,别到时悔之晚矣!” “你怕了,现在不是流行‘七年之痒’吗?放飞了你,不也了却了你一直想飞的梦想吗?”余惠文半调侃半开玩笑地说。 “我可不想开这种玩笑,房子宁愿不买,也不走这条路。”苏宏玮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结婚九年来,虽然免不了磕磕碰碰,有时三天不说话,但总的来说夫妻感情还是可以的。尽管这几年他是忍气吞声、处处退让,但还没到各揣心事的程度。他不愿走这步险棋。 “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政策逼的!不这样有更好的路吗?”余惠文说。 “眼下不买了,等政策放宽了咱再买,何必要挤这班车?” “今年不买,明年不知又要涨多少,咱们结婚九年,房价涨了三四倍,往后还不知还要涨多少呢?现在社会不是流行‘十一不买房,一年又白忙,放假玩八天,少个卫生间’吗?”余惠文侃侃而谈。 “我还是觉得不合适,离婚在中国人的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苏宏玮还是顾虑重重。 “你是真傻还是听不进去人话?咱们这是假离婚,又不是真离。只是办个手续而已,该怎么过还是照样怎么过。再说了,我们单位的老李为了买房,也办了假离婚,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等将来政策变了,想复婚再领张证儿不就得了,就这么定了!为了免去你的后顾之忧,咱们再拟一份协议。内容包括如果谁违反协议,无权分割现住房,只能拥有其名下按揭的新房。现住房产权归于我名下,为了免交各项费用,就不另行更名,你觉得怎样?”她说完又在苏宏玮面前撒娇道:“办了手续咱们还住在一起。倒是你可不能变心啊,如果你再找个小三,那我可绝饶不了你!” 被妻子闹了几天的苏宏玮终于妥协了,他拗不过余惠文,这些年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尤其是第一次下岗之后,妻子一作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他是领教了多少回了,已经没有任何资本再跟她抗衡了!接下来两人去了民政局,又去了银行,当一切都按着她的设计时行时,望着手里的两份合同,余惠文却显得有些惘然若失:“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了,让爸妈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你可不许乱说呀!” 苏宏玮无奈地点了点头:“让爸妈知道,有你哭的一天!”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快到2007年底,眼看快交房了,按理说是喜事,可夫妻俩这时却高兴不起来。这些日子周边传来的消息让人愈加沮丧。先是网上疯传北、上、广、深的房价一天天走低;而后本市的二手房也在跟着竞相唱衰,房价跌至上半年的七成以下。如此变故让夫妻俩有些懵圈,眼看三套房缩水成了两套房,几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妻子余惠文首先有些承受不住了,她的心情开始变得坏起来。常常话还没说几句,情绪就开始激动,以至到最后火就蹿到头顶,吵架成了家常便饭。她开始埋怨苏宏玮当初不该提议买房子,钱如存到银行理财,还有些利息,现在亏大了,多少年的心血才能换回一套房!苏宏玮心里也窝火,他没想到妻子撒泼耍赖且蛮不讲理。本来买房是他的建议,但没提买两套,也没提假离婚。现在出了问题竟然把过错算在他头上,想想真是委屈。人算不如天算,当初如果买一套,既不用假离婚,也没这么大的压力,天天吵架了。 夫妻俩的争吵还在继续,但外面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人胆战心惊。房价跌幅之猛烈,牵动了所有人的心。一段时期以来,工作之余,人们谈论的就是房子、房价。有房子的没人能幸免,他们众口一词,谈的都是房子跌到什么程度才能停下来?而没房子的却开始欢欣鼔舞了。他们开始议论房价跌到什么程度可以买房,更有甚者希望房价重回2000年的两千多元,那样大多数人就可扬眉吐气、从容购房了,不必像现在这样愁肠百结,为能有个家而惮尽竭虑。余惠文耳朵里每天灌满了这些风言风语,与单位那些没房的小青年不一样,她无法诉说自己的烦恼。自己是有房一族,而且有三套房,是足以让人羡慕的那种家庭。但她的烦恼一点也不比那些没房的小青年少。眼见房价像“滑铁户”似的往下跌,她的心像掉到冰窖里,周身寒彻,无处话凄凉。只有丈夫才是她的出气筒,她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邪火,只要见了苏宏玮,条件反射,三句话没说完,就开始发飙了。 要是没有房价的波动,没有网上的推波助澜,苏宏玮和余惠文或许不至于天天吵架。她是从事财务工作的,尤其是在证劵公司的职业敏感度比一般人要多一些,正是这种敏感度,让她的神经每天趋于高度紧张。夫妻间每晚绕不开的话题便是当下的房地产调控。到了2007下半年,随着房地产行业形势的每况愈下,国家宏观调控政策力度的加大,市面上流动的气氛开始变得异样了。他的家庭也因此紧张起来。他清楚的记得,夫妻间第一次提出离婚时的情景: “你知道吗,买咱房子的那个老师后悔了。房价一个劲地跌,咱那房眼下只值三十万了。”余惠文的心情越来越糟,她脱口说出卖房后发生的内幕。 “你是怎么知道的?” “帮咱卖房的中介小王告诉我的。她说现在卖不知还要便宜多少呢!” “她觉得买亏了再退回来嘛,我还不愿卖呢!” “我可不干,哪有卖了再赎回来的?” “急老婆嫁不出好汉子,你这样急不可待,早晚有后悔的一天!” “痴人说梦话,你把眼晴睁大了看,现在是什么火候了,你还瞪着眼睛说瞎话,我看你好像没活在地球上!” 苏宏玮让老婆一阵*轰,顿时哑火了。他也很想冲她几句,说她鼠目寸光且浮躁,只看眼前那点利益;不懂大势,永远是跟风盲从的小市民,但这些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不想斗嘴,那样夫妻又得吵起来,结果是各不相让,伤害的是两人的感情。 看丈夫无语,余惠文的火并没有消。她本来想让苏宏玮表扬她几句,没想到丈夫跟她的想法南辕北辙。不但不肯定她,反而说她短视,这让她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明明现在房价还在跌,你却无视事实,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她愤慨了:“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说你蠢、说你笨、说你窝囊都不合适,像你这样的人,只能是这个时代的混混儿。一无是处,还自以为是,早晚得饿死!” 女儿多多听不下去了,从书房里出来插嘴道:“妈妈,你是怎么了?看谁都不顺眼,我看爸爸也没惹你呀!” “乖!你不是在写作业吗,写完了么?”余惠文突然觉得女儿长大了,今后说话要注意些,免得给孩子留下蛮横霸道的印象。 “你们最近怎么老是吵呀,害得我连作业都写不好!”女儿说。 “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懂,长大就知道了。”余惠文突然觉察自己的任性已给家庭带来了一定的危机,她必须改弦更张,克制情绪,否则,这个家便没有太平日子。 吃过晚饭,央视二台的经济新闻正播放记者采访某湖南籍女孩在深圳购房的经历,一下吸引了夫妻俩的眼球,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在电视前看了起来。被采访者向记者明确表示,房价的跌幅已严重超出她所承受的预期。虽然交了首付款,但看眼下的行情,下跌的趋势还在继续,她的那点首付款早已荡然无存,但跌势还没探底,她无论再交多少按揭款都是白交。两害相权取其轻,衡量再三,她只能选择放弃。虽然信用会因此受损,但她已顾不得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坚信自己的抉择没有错! 这则从天而降的消息带给夫妻二人的冲击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余惠文当时就有些傻,呆坐了好一会才冒出一句:“卖掉一套房子吧,能拿回多少就拿多少,赔钱我认了!” 苏宏玮还没像妻子那样悲观,面对眼前的颓势,或许因为他天生就没有那样的敏感度,抑或并不甘心形势会势如破竹没个止住的时候。“再看看吧,现在就卖太草率了,而且有点早,我的意见是再等等!” 余惠文则不这样想,凭着多年的职业敏感度,她预感房价还会继续走低。根据最近一些专家的点评,几乎众口一词地认为房价是下行趋势。不仅如此,专家们还列举了中国香港、日美等国外房地产的发展史,得出的结论是下行是必然趋势,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这些日子,余惠文除了工作,就是在网上浏览各种房地产信息。从央视评论到地产大鳄王石抛出的“拐点言论”;从专家学者的论述到名嘴任大*的预言,纷纷亮相登场。各种耸人听闻的消息一时甚嚣尘上。观点之新奇,议论之热烈,前所未有。余惠文每天被这些来自网上铺天盖地的热议所惶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她的家庭将面临怎样的分崩离析。她的精神有些错乱,甚至无法在众说纷纭中辩别正确的方向,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卖掉一套吧,真要回到2000年的房价,咱们这些年的苦日子就算白熬了!”余惠文像是说给丈夫听又像是给自己所。 “卖什么卖,现在匆忙卖房,将来要后悔的!”苏宏玮有点急,语气也不那么平和了。 “现在不卖将来跌得更惨,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余惠文显得无比的焦躁。 “切忌跟风,古人范蠡就讲要逆势而为。美国人巴菲特的理论是别人贪婪我恐惧,别人恐惧我贪婪。现在还没到要抛售的时候,不要自乱阵脚。”苏宏玮安慰起妻子来。 “你就是这毛病,火上房都不着急。都啥时候了,你还稳坐泰山。再不卖 恐怕损失更大了!”余惠文声音高了起来。 “要卖你去卖,反正我认为不是时候,为什么不能等等,太草率了!”苏宏玮虽然声高了些但还是试图化解妻子的焦躁。 “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男人,什么事儿都慢半拍。看来咱俩真不该做夫妻!当初……”余惠文更加恼了,她的话也尖酸刻薄起来。 苏宏玮被妻子骂得有些火,但他并不想大吵。他告诫自己,冲动是魔鬼,事缓则圆。但余惠文这样损他,也让他有点下不来台:“我不想和你辩论,但你也别自以为得势。哲学上说注意到一种倾向,防止掩盖另一种倾向。明天的世界怎样,谁也说不清,别坐井观天好不好?” “就你这种人,躺到棺材里也愚顽不化。别跟我讲大道理,走——走!离我越远越好!” “你以为我愿意听你絮叨,告诉你我早听够了,只不过我一直在忍。哪天忍不住了,咱俩也完了!”苏宏玮第一次放出这样的狠话。 “你也别忍了,给你自由。咱俩离婚,你走吧。今生别再来找我!”余惠文说完,连她都不相信这是自己说的。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我说的,怎么样!” “好,我走!”苏宏玮见妻子如此绝情只好站起来,他也不知到哪儿去?当他想离开这个家时,还真不知到哪儿去。结婚九年多,他从没想过要离开余惠文。 “怎么还不走,你的能耐哪儿去了?”余惠文又追加了一句。 “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箭在弦上,他不得不起身向外走。来到街上,天空中群星闪烁,移动的汽车闪着光缓缓前行,到处是霓虹灯的世界亮如白昼。街上人来人往,苏宏玮踯躅在人群中。日暮乡关何处是,他还真不知到哪儿去了。来到这个城市,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孤独和落魄过。虽然每天都像蚂蚁一样循环往复,忙个不停;他也曾祈祷能清闲几天,但这是奢望,生活从未让他停下来,他曾暗想或许自己天生就是个劳碌命,一辈子也停不下来 。可今晚他却感到空闲了,没什么事等着他做,也没什么事让他专心致志,他觉得自己眼下空空如也。没了家庭的羁绊,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一下子变得轻松无比。只一瞬间,他又回到了现实。自己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学生,如今他是有妻儿家庭的有妇之夫,他要尽一份责任,一份担当,如此才算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苏宏玮这样想,心里的郁闷渐渐散去了。他想到自己已是快四十的男人了,生活不是儿戏,总不能跟老婆吵几句,就离家出走吧,这哪像一个大丈夫的所为?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该回去,尽管余惠文会嘲笑他、轻视他,会在以后的日子里看不起他,但这些都无所谓,夫妻间没有是非曲直对错之分,有的是包容和宽厚、理解与信任。 对于美国的次贷危机,中国的金融监管机构推出了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最明显的是各大银行的贷款审批逐渐收紧,钱不再像流水一样滋润大地、善待万物。人们普遍感到了这种变化所带来的压力。苏宏玮所在的公司首先就感受到了阵阵寒意,客户少了,业务量也一点点开始下滑。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往日安宁幸福的家庭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争吵。他和余惠文的日子似乎无法宁下去了,只要两人相见,条件反射,三句话后便开始争吵。弄得苏宏玮推门之前,首先要祈祷自己,千万别说话,免得祸从口出,引起家庭战争。但你越小心翼翼,越容易横生祸端。原因是两个人的价值观开始有了变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相敬如宾、包容谦让了,而是彼此看对方像乌眼鸡一样,根本没有调和的余地。 在外面辗转彷徨了两个多小时后,苏宏玮又回到家来了。余惠文并没有说什么,好像知道他会回来一样,表情一如继往,既不吃惊也不意外。日子就这样继续下去,两人再也没提离婚的事。可是后来发生的事,还是让他俩的婚姻走到了尽头。虽然两人从内心并不想真的离婚,但情势所迫,有时的偶然也会发展到必然的一步。 …… 下班了,苏宏玮走在回家的路上。两点一线,让他自然形成了惯性。不过他的心情就像最近的天一样阴转多云。由于公司的业务一再下滑,已到了濒临倒闭的关头。资金趋紧,让一些原本能做些大单的广告商家也收缩战线,而小的商家更是难掩其窘状。眼看生计成了问题,他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但他不想把实情告诉余惠文,那样她也会跟着担惊受怕。与其两个人倍受煎熬,不如他独自一人扛着,况且既使她知道了也于事无补。想想,也只能默默独自忍受了。妻子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有些烦。往常她总盼丈夫早日回家,与他一起享受家庭的和谐与安宁。自从房价一个劲地下跌,她的心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看到苏宏玮一副寡言少语的样子,明显是跟她冷战,这又让她觉察自己的任性已给家庭带来了负面的影响。想是这样想,但到了规定的情境,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像火山喷出岩浆,汹涌澎湃,毫无阻挡且一泻千里。原因是当她再次提出卖房时,苏宏玮还是不温不火,模棱两可地说些搪塞话。这让余惠文心里的气又起来了:“你就这点能耐,什么事就知往后缩,一点男人的气概也没有!”看着火冒三丈的妻子,苏宏玮仍旧无动于衷。他甚至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而用轻松的口吻说:“既然你想卖那就卖好了,我不参与,怎么卖都是你的事,你看着办!”说完摔门进屋躺下了。余惠文没想到丈夫高挂免战牌,他历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主,今天是怎么了?转念一想,这种是非原则的大事,绝不能姑息迁就,丈夫一时想不通,过了这阵也许就好了。看着摔门而去的苏宏玮,她跟自己这么说。 此后,在余惠文的坚持下,终于一个多月后完成了买卖,现住房以三十八万五千元的价格卖给了一位老师。合同签完了,余惠文的却有些不舍起来。毕竟住了七年多,交通、购物、学校、小区环境都让她留恋;室内装修、全套家俱电器,都倾注了她极大的心血。现在真要搬走了,要和这些有灵性的物品永远拜拜,余惠文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女儿更是不舍她的小屋,屋中惬意的陈设让她还没走就哭起来。难过的余惠文只能安慰女儿:“多多不哭,妈给你换的新房要比这儿强不知多少倍。咱们住的新房,还有电梯和花园,比这高级多了!” 新房还没交房,他们租了一套公寓,好在离学校不远,日子又开始了。虽然夫妻两一度消停了,但两个人的隔阂却一点点开始显现出来。夫妻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感情逐渐泯灭,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冷战。彼此间话题也很少,没了往日的亲密,却多了理性的谦让。余在这场家庭角逐中虽然占据了上风,但她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因为从女儿的不悦和丈夫的冷漠中,她还是感到了无法言明的孤单和冷落。 …… 除夕夜里,苏宏玮正回味着他和余惠文的分分合合时,电话响了,原来是好友修玉林打来的。电话中除了拜年祝福的话语,还谈到了另一话题:“兄弟,整天给人家做嫁衣,还不如给自己干,我劝你好好考虑考虑,如缺资金我可以投点。” 老修的话虽不多,但却激起一池涟漪,让苏宏玮心里一动。他想成立公司单干已由来已久,只不过认为时机未到。无论人力、财力还是经营的方向,他还没有深思孰虑过。就目前的形势,也还没有好的风向,让他平步青云、鹏程万里。他还在踌躇,何去何从,目前还没定论。不过老修却给了他另一讯息,那就是他会出一些资金,有了这个重要的支撑,苏宏玮觉得自己离那个梦又近了一大步。电话刚接完,又有电话进来,原来是吴晴岚打过来的。她是肖元凯的同乡,以前是牡丹江商报记者,因夫妻离异,辗转来到南厦。同是北方人,自然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感。在一次酒桌上,肖向苏宏玮介绍了吴的个人遭遇,引起苏的极大同情,于是便极力向公司推荐,而后她去了公司行政部任职,由于素质高,写文章是行家里手,到公司不足两年,已晋升行政部主任,职权已超越苏、肖二人。公司倒闭后,她在一家文化传播公司上班。父母给她在南厦买了一套房子,自己又买了一小套出租,虽说有按揭的压力,但还能过得去。 电话中吴晴岚说了些拜年的话并告知明天到他家来拜年。苏宏玮感到很为难,他的家已散了,如今是流水落花,孤家寡人一个,让人家拜哪门子年?思来想去,只好敷衍着说:“谢谢,年就不要拜了,改天我去您家,准备盘酸菜馅饺子就行!” 谁知吴晴岚并不晓得苏的家庭变故,反而打趣地说:“看你不是主要的,是想看看嫂子和多多,一年都没见面了,很想她们。” 见事情瞒不住了,苏只好实话实说:“我和余惠文年前就离了,多多也归了她妈。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吴晴岚没想到苏宏玮也离了。在她的印象里,苏是个顾家的好男人。一不抽烟二不喝酒,更没有沾染其它恶习,在现今社会已具备了居家好男人的基本条件。可这样仍然逃不脱妻离子散的下场,她不明白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家庭担当、夫妻责任,毫无约束可言,想想自己的丈夫,要不是屡次红杏出墙,她也绝不会走这条路。她深知单身女人有多难,为了离开那个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地方,她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了好几年,才在南厦落了脚,有了相对稳定生活。囿于自己生活的缘故,对于离异的家庭,她都报以同情,也理解他们的艰辛。今天听了苏宏玮的难言之隐,她似乎想到了自己当年的处境,“想开点,说不定哪天嫂子回心转意就回来了。” “但愿她能想开,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好了!”苏宏玮说。 “明天过来吧,包饺子给你吃。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相信一天会比一天好!”吴晴岚跟苏宏玮这么说。 接完电话的苏宏玮心情好了点,正当他准备睡觉时,短信响了一声。苏宏玮想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给他发短信呢?想想,打开看了起来。“新年新气象!你要给我牢记,不想我的刑事拘留;贪玩的拉去放牛;不祝福我的发配西藏训猴;忘了我的一律斩首;善良的我祝你快乐;有比我还想你的一律*地球。新春快乐!!!”苏宏玮想起来了,原来是公司的同事周晓丹。小周是南大中文系毕业的,到公司从文案做起。由于功底好,加之人勤奋,做了几单业务后深得老板的赏识,一年后成了公司的骨干。小周对苏宏玮尊敬有加,一口一个苏老师地叫着,有些案子也常请他指点。久了两人的关系也日益密切起来。周晓丹总以徒弟自居,经常为师傅买饭倒茶,有时大家都口干舌燥时,她却突然拿出一个苹果抑或一只梨在苏的面前晃了一下,而后塞到他的手里,做个鬼脸消失了。周的老家在湖南的一个县城里。公司倒闭后就不见了踪影,苏因自家后院起火应接不暇,因此没时间给周晓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没想到她倒先拜起了年。见她依然开朗热情,我行我素,苏的心总算平静下来。他于是给她挂去了电话:“新年快乐!祝我们的小周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漂亮,心想事成,万事顺意!”拜年的话说完了,连苏宏玮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太乏味、太平淡了,没一点新意。 “你怎么样,找着工作没有?”周晓丹问。 “我打算自己开一家公司,做自己想干的事。”苏宏玮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给了周晓丹。 “有志气!在公司时我就觉得你不是泛泛之人,不可能甘心屈就他人之下。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相信你定能展翅翱翔、鹏程万里。”周晓丹为苏点起赞来。 “让你夸得我都飘飘然了,我怎么不知自己还有凌云志?一介凡夫俗子,想的是吃饱穿暖、七情六欲,此外别无所求!”苏宏玮觉得自己就是个泛泛之辈,根本不配做一个达者,更没有兼济天下的胸怀。小周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个人盲目崇拜和恭维而已。 “苏大哥,我从第一天见你,就知道你能成大事。只是还没有一个供你发挥能力的平台而已。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你缺的是强劲的东风,早晚会平步青云!”周晓丹直抒胸臆,根本没想到这是恭维话。 “别奉承人了,说说你吧,如今在哪高就呢?自公司倒闭后就不见你的踪影,该不是回家结婚了吧?”苏宏玮觉得该调侃一下这小丫头,否则他会招架不住她的伶牙俐齿。 “我——”她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回家了一趟,最近又回来了,想再找一份工作。这不,赶上过年,就给你打个电话算做拜年喽!”周晓丹欲言又止,嗫嗫嚅嚅地说了这些话。 苏宏玮觉得小周话里有话,只不过不愿多说罢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都活得艰难,不愿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想必自有不说的道理,想到这,无端又多了一份忧虑。看这小姑娘外表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其实内在不知有多少悲欢离合萦绕于心,看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就知道背后的故事不少。“这样吧,明天中午请你吃个饭,算做拜年,到时再谈谈各自的打算, 摆脱困境看《翻盘》,走向成熟读《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