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流梦
作者简介
俞画屏,笔名:余平、画屏,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一九六四年出生于江苏扬州。一九八五年大学毕业。一九八一年开始文学创作,发表诗歌、文散、小说等作品百余万字,曾多次获得省市级以上文学奖,已出版长篇小说《青春误区》等。现为上海电力教培科技开发公司总经理、党委书记。
内容简介
一 小蛮 大街上的景色司空见惯,日复一日。可是大街上走过的人却是天天在变 ,时时在换。这城市的一切都是流动的,就像霓虹灯的翻江倒海,像橱窗的 千变万化。这城市仿佛每天都在演出,除了场景不变,演员和剧情都叫人眼 花缭乱,目不暇接。这城市有着深藏不露的罪与罚,福与祸,就像阳光和灰 尘同时洒在每一条大街小巷,每一幢高楼矮棚。这城市有着壮观的背景,也 有着委琐的破败街面,绚烂的图画随处可见,荒凉的废墟也时隐时现。这城 市表面上坦坦荡荡、洁洁白白,内心里却是曲曲折折、神秘莫测。这城市的 一切大场面、大事件都在情理之中,而声色各异的小人物所创造出来的形形 种种的小故事却又在意料之外。喧喧嚣嚣、热火朝天的马路广场是像模像样 的官面文章;寂寞梧桐遮着盖着的天井小院,叽叽哝哝散布着流言私语。这 城市很早就被海风吹散了熏衣草的味道,却每家每户都充满着樟脑丸的气息 。四川的辣,广东的腥,山东的蒜臭,陕西的膻骚,各种气味从这个城市的 角角落落散发出来,招惹着许多红眼和白眼。这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城市,平 静中骚动着浮躁。从这城市的大街上走过的许多人,心里充满着希望,或满 怀着期待,却有一种刚刚睡醒、手足无措的感觉——在八十年代中国的很多 地方,人们都有着同样的感觉。 小蛮和老二在大街上无聊地闲逛着的时候,心里觉得乱哄哄的。 南京东路是上海滩当之无愧的最繁华的大街,当然也是全中国最热闹的 一条马路。因为上海是全中国最繁华的都市,这一点在每一个上海人心中都 是确信无疑的。小蛮是真正的上海姑娘,住在上海滩真正的上只角——淮海 路一带。说小蛮是真正的上海姑娘,并不是说她是地道的上海本地人。地道 的上海本地人,如浦东、奉贤、嘉定、宝山等地的人,在上海滩也通常不算 是真正的上海人的,这虽然让外地人觉得有些不好理解,却是实实在在在上 海被认同的。真正的上海人,指的是上海城市人。把“我们”说成“阿拉” 的,祖上在哪里并不重要,但至少在上海滩扎根有三代以上的历史。而上海 本地人祖祖辈辈生活在上海,却是把“我”说成“伲”的,便沾了农民气了 ,有了乡下人的嫌疑。当然,即使上海城郊的乡下人,仍然是比上海城里的 苏北人高了一等的。毕竟,苏北人大部分都是住在苏州河浜北的下只角的, 其父辈或祖父辈刚从苏北移民过来,曾以拾荒为生,曾以滚地龙为屋的。住 在那种下只角的人。后来不是为人洗澡扦脚就是弹棉花卖甘蔗,一屋子挤了 老少几代,床叠床人挤人。况且,那改不过来或不思更改的江北口音,真正 的上海人听了总要白眼的,尽管有时白在脸上,有时白在心里。老二就是住 在浜北下只角的苏北人。 小蛮和老二从市百一店逛起,向东逛到了市百十店,当中经过了王星记 扇庄、大集成服装和一两家眼镜店。市百二店到市百九店本不在这条路上, 它们分布在上海滩的其他角落里。比如市百七店在四川路上。当时市百十店 还没有改名为现在的华联商厦。小蛮逛到市百十店的时候,嘴巴已经撅得很 尖了,一脸的没精打采。她本是很喜欢逛街的,但今天这样被老二拉出来逛 南京路,觉得很没劲。她早上起床后,刚用牛奶洗了脸,用的是一种很贵的 进口食用奶粉。洗完脸后,她将黄瓜切成如纸的薄片,轻轻地摆在自己的眼 皮上、太阳穴上、面颊上、鼻尖上、下巴上,惬意地躺在靠窗口的摇椅里, 让初生的阳光在脸上跳舞。音乐当然必不可少,是上广的“早餐音乐”。她 在轻松的音乐声中体会着黄瓜给脸部带来的清凉,甚而幻觉到一种乡野的瓜 棚豆架的情趣。偏偏在这个时候,一股世俗的气息伴着浓浓的烟味走进了她 的房间。尽管老二此时西装革履,头上抹的金刚钻发蜡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小蛮的心中还是一闪而过“粗鲁”两个字,她皱了眉看看老二刮得铁青的下 巴,又看看他故意许多天不肯刮去的上髭,问,侬打算学野人样了?老二说 ,我学香港的林子祥哩!学旧上海的鲁迅哩!小蛮撇了嘴巴,闭了眼睛道, 侬永远学不像的,快去卫生间用阿拉爷的剃刀刮了去吧。老二耸耸肩,那样 子也是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刮了髭须,老二又走进来,小蛮依然未睁眼。她 本是知道他必定要来的,也是无可奈何地等着的。便问,今朝去啥地方?他 说,侬讲呢?她就很失望。她是指望他想出一个新鲜地方的,谁知还是那句 话,扫了兴道,那么就出去兜兜吧。兜啥地方?老二偏又问。淮海路兜兜呗 ,小蛮说。整天住在淮海路边上,还是兜淮海路?老二也觉得无趣。那么侬 讲兜啥地方?小蛮问。她心想就改兜四川路吧,但没说。淮海路是高档商业 街,逛逛倒逛得起,东西常是买不起的,但上海人爱逛,逛的是那份高雅。 要买什么东西还是四川路实惠。小蛮倒真想去四川路买点什么,具体买什么 还没想好。老二却说,那么到南京路兜兜吧。小蛮听着就听出了乡气,南京 路是外地人来上海逛的地方。上海人去乱轧啥闹猛。她只叹一口气,心中说 ,到底像个巴子!也就拾掇拾掇,描了眉,抹了口红。跟他逛到了南京路。 逛是闲逛,什么也不买,什么也不用心看,消磨时光罢了,像所有休息 天的恋人一样。小蛮更多的时候在想她昨天夜里做的一个梦。这个梦有些意 思。她在某条小溪边上洗衣服,像个山乡农妇,头上包着花布巾。衣服拧成 粗麻花一样放在石板上,用棒子捶打。洗至中午时分肚子饿了,有些头昏眼 花,忽见从溪上游漂过来一只金灿灿、黄澄澄的橘子,比拳头大,她毫不犹 豫地吃了它。结果肚子就胀了起来,越胀越大。正惊慌失措,一个婴儿从她 胯下落地。待想去抱起来。那婴儿蓦然长成一个大人了。是的,他是一个画 家,信手画了一幅优美的风景画:一个山乡少女溪边濯衣图。她马上就爱上 了画家。画家是披着长头发的,有艺术家的风度,那气质在老二身上是全然 找不出半点的。咦,老二!她使劲扯了老二一把。老二目光正定定地被街上 一位时髦女郎牵了走,魂儿也跟了去的,被小蛮一扯又扯回来了。小蛮一跺 脚,扭头急往反方向走。老二忙追上,问哪能了哪能了,我在看马路对过的 橱窗呀! 小蛮不理睬他的解释,也去看街上的时髦女郎。上海街头的美女满地都 是,走过来走过去数也数不完。小蛮看了她们便去对照镜子里的自己,觉得 自己哪里也不差了半丝半毫的。眉毛是细长而弯折的,虽说经过了剪拔描饰 ,究竟本身的线条确也生得好,是凌空滑翔的海鸥翅膀的形状;且那一双美 目怎么看怎么像孑L雀羽毛上的图案,秀绝了地定睛注目于你,你要月亮也 能找到,要清潭也能发现。神情恍惚之时,眼波里又是烟雨蒙蒙的味道了; 口唇是薄而细巧的,才不瘪,全不上那“一瘪三分俏”的鬼当,那种小家碧 玉式的嘴脸,才是失了一分大气的;细巧的口唇,满口的糯米细齿,配上尖 尖的下巴,一笑便半眯的眼线,跳出了一张可爱极了的小狐的脸,这便是狐 媚了。狐媚到极致,才显出几分蛮气,所以工会里那位画画的大学生一见面 就称她小蛮。她说依叫叫清楚,我姓满,叫满黑翠,才不是蛮。画画的大学 生说我是叫你小蛮的,人家叫你小满我老是听成小蛮,你是蛮来兮的。满黑 翠竟听得很受用,以后别人叫她小满,她自己也听成了小蛮,索性就时时秀 出些蛮形来,倒越发讨人喜欢,于是更多的人便也改叫她小蛮。因了这一点 ,她对画画的大学生有了几分亲近。有一天大学生问她,你怎么会叫黑翠? 黑翠是有些黑里俏的意思。我们老家乡下姑娘才叫这样的名字,你那么白, 又是正宗上海人。她扭腰颠肩地说,哪能了哪能了!就叫黑翠哪能了!依觉 着不好听又没让侬叫,侬就叫小蛮好啦!过后她把黑翠就是黑里俏的意思解 释给老二听,老二说,那个画画的大学生呀,巴子兮兮的!小蛮听出了酸味 ,就不理他,心想,侬自己哟,还讲人家乡下人!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