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记

作者简介

舒飞廉，原名郑保纯，另有网络ID“木剑客”，湖北孝感人，1974年生，曾任《今古传奇·武侠版》主编，苏州大学博士生，武汉象形诗社成员。出版作品有《绿林记》、《飞廉的村庄》、《草木一村》等。

内容简介

这天晚上，赵文韶回到翠微巷中归元寺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透了。 几场 秋雨之后，夹衣上身，白日也渐短。透骨的夜风灌满了翠微巷，巷中却已是 灯火 通明，鸨母尖声大嗓，妓女们打情骂俏，等城中少年鲜衣怒马来寻乐趣。如 此活 色生香的花花世界中，赵文韶敝衣小帽，夹着雨伞走来，一身的清寒，令那 些还 在门口招揽生意的人老珠黄的老妓，忙忙地别过笑脸去。 灯火渐渐稀少，巷口就是归元寺的山门。门闩“哗啦”一声响，门后觉 明和 尚举着灯，一张胖脸由灯火中浮现出来。 “吃过饭了吗？”觉明问道。 “吃了，老马的清真牛肉面。” “今天有生意吗？”觉明又问。 “有，帮胭脂街上的刘屠写了一张状子。” “我的话，你今天想过没有？”觉明又问。 “想了。” “怎么样呢？”觉明又问。 “我还不想做和尚。”赵文韶道。 觉明将赵文韶让进来，重新闩上门。 “你今天不去巷子里啊？”赵文韶道。 “不去。” “你不念欢喜禅，如何成佛。”赵文韶又道。 “禅心未定，如何欢喜，不去。”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绕过放生池，由灌木与荒草掩映的回廊，向后面 的禅 房走去。这些话，也讲过无数遍了吧。觉明和尚还是兴致盎然，一如他每天 的功 课一般。 “我想起来，有一个人正在你房里等你。”觉明在赵文韶的客房门前停 了下 来，不无遗憾地说。什么样的不速之客啊，竟耽误了他老和尚天雨昙花说法 的一 夜。不过，这半年以来，老和尚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来寻这个落魄的秀才。 房里已亮起了灯，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窗子前面，朝外面张望，外面是黑 暗的 江水，现在只能看到江上的几点渔火了。听见主人进来，来访的客人转过了 身。 一个身材雄伟的男人，一身黑衣，脸孔上长满了胡子，想看清他的脸固然不 易， 但是要忘记这样一张杂草丛生的脸，怕也是难的。赵文韶记起来，这个人白 天在 他的写字的摊子上来过，站在面前，冷冷地看他写字，然后一言不发地走掉 了。 “你的字写得很好啊。”黑衣人道。 “过奖了，不过是混一碗饭吃。”赵文韶道。 “一个读书人将自己弄到白天在街上卖画，晚上寄身僧寺的境地，算不 得明 智吧。”黑衣人在灯光那边，隔着一片虚空，直直地看着他。他脸上的两道 眉毛 又黑又长，好像是写字时，用笔特别又描过了两次一样。 “人生如转蓬，被风播弄罢了，哪里有明智不明智，阁下一片好意，专 程夤 夜来指教在下，心领了。”赵文韶默然良久，嗄声道。 “我叫张横，江湖上的朋友有的叫我陆上龙王，洞庭湖那边，小孩夜里 哭 闹，喂奶的女人便用我的名字来堵小孩的嘴，非常有效。”那黑衣男子冷笑 道。 “久仰了，武昌府衙门前有你的画像，画得还挺像的。”赵文韶道。将 这个 人的行踪报告给官府，可以得到一千两银子呢。 “我来武昌城，为我的两个儿子请一位教书先生。如果你愿意，我可带 你 去，到时候我儿子由我这里学得一身好武艺，由你那里学得一手好字，我就 让他 们去将皇帝养下的几个丫头抢来做压寨夫人。” 真是好志气啊。 赵文韶呆了半晌。那黑衣人由桌子上拿起他的斗笠，扣到头上，低低地压 下 来，只露出半边胡须丛生的脸。 “明天清晨我在沈家庙码头等你上船。”他低声道。 “你不怕我去告诉官府的人来换一千两银子？”赵文韶问。 张横冷笑了两声，也不理睬，纵身踏上桌子，跃进窗外的黑夜里，朝大 江的 方向流星跳丸一般地去了。 这就是江湖上的人练成的轻功吧，踏着这个城市的树木与屋瓦，像鹰隼 一样 来去。赵文韶灭掉了灯，站在窗下刚才张横立过的地方，看着外面被张横的 身影 划开，又重新沉寂下来的夜。 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