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谣

作者简介

熊焱，1980年10月生于贵州瓮安，现居成都，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曾获华文青年诗人奖、四川文学奖、海子诗歌奖、天津诗歌奖、尹珍诗歌奖、首届四川十大青年诗人等奖项。著有诗集《爱无尽》《闪电的回音》，长篇小说《白水谣》等。

内容简介

第一章 1 在最初，那是一片寂静 ，仿佛群山沉默，大河封冻 ，天空无声地俯下身子。慢 慢地是一阵喧嚣，仿佛阳光 下的雪崩汹涌着雪浪，翻卷 着潮汐，溅起万千飞扬的雪 片，整个世界陷入白茫茫的 恍惚和迷离。 这时大哥的儿子杨胜利 呼哧呼哧地跑进来，喘着粗 气喊我。见我没有回应，他 轻推了我一下，又凑过头来 看我手上的书，嘀咕道，小 叔，你看的是什么书？ 十一岁的我也说不清楚 那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是上午我去找金贵的时候， 顺手从他家捎来的。金贵的 爷爷杨志飞和我的父亲杨志 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多 年前两人就已经反目成仇， 不过，两家的孩子倒是在一 起玩耍，双方的家长均不反 对。金贵比我小一岁，我们 常在一起玩。那个年纪的我 特别喜欢读书，不管什么样 的书，我都会抓起来读，有 时读得入神，还会手舞足蹈 。当我从金贵家把那本书带 回来后，我才注意到那本书 没有名字，封面和扉页已经 被毁了，书脊上也是一片模 糊，但让我惊奇的是，书上 竟然绘着一男一女裸着身子 的插图。我迫不及待地读， 在读到那部分关于男女之间 情事的描写时，我先是感到 整个世界的寂静，随即是天 崩地裂的喧嚣和毁灭。面对 杨胜利的询问，我慌忙把书 藏到身后，戳了一下他的脑 袋，说，你太小了，看不懂 。 杨胜利说，那你告诉我 ，书上都写了什么？ 我说，你才六岁，说了 你也不明白。 杨胜利噘着嘴说，你说 不出来，说明你也没看懂。 我脑子里满是那些文字 中光怪陆离的场景，只想着 继续看下去，不耐烦地挥挥 手，没好气地说，去去去， 别影响我看书。 杨胜利说，小叔，你知 不知道，我们家来了好多人 啦。 我不满地提高声音，赶 紧给我走，别影响我看书。 杨胜利说，小叔，你听 见外面的声音没有？ 我这才注意到我家的前 院里传来很响亮、很嘈杂的 声音，就像大海正在滚动着 潮汐。我愣一愣，说，外面 在做什么呢？ 杨胜利说，我不知道。 反正有很多的人，还有几个 背枪的呢。对了，还有好多 人也去了大伯公家。 我又哦了一声。 杨胜利说，小叔，你要 不要去看看？ 我说，不用了。然后我 又说，你出去看看，如果有 什么事情的话，你进来和我 说说。 杨胜利嗯了一声，转身 就跑出去了。他跑出去的时 候还一跳一跳的，小小的背 影就像一只轻快的蚂蚱。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书。 但接下来的文字描写，却不 再是让我读得耳热心跳的场 景，我微微失望，又有些急 迫，开始又往后翻，走马观 花地浏览。 又有人跑进来了，是我 的三姐杨江。她气喘吁吁地 喊我，小浩子，小浩子。 我把书藏起来，看着她 。 她问我，你在干吗？ 我说，看书啊。 她说，爹和娘都被他们 抓走了。她的声音那么苦涩 ，就像北风在吹，倒伏一片 枯草。我一怔，随即把书塞 进腋下的衣袖里，跟着她一 起朝外跑去。 在镇上的祠堂前面，是 一片宽阔的大坝，用木板搭 建了一个批斗台。我的父母 和杨志飞夫妇被押到批斗台 上，站成一排。中间是我的 父亲杨志强和我的伯父杨志 飞，四人的背上都插着一块 牌子。台下围聚着杀气腾腾 的人群，喊着口号，就像一 锅沸腾的粥。 我和杨江挤过去。这时 有一个声音在叫我，小叔， 我们在这里。我顺着声音看 到了杨胜利朝我笑着，还调 皮地挤眉弄眼。旁边是他的 母亲朱秀和我的四姐杨雨， 朱秀还抱着她一岁多的二儿 子杨国庆。杨江朝他们那边 挤过去了，但我没过去，我 径直挤到人群的最前面去了 。 在台上，站在我的父亲 面前的一位中年男人长着一 双三角眼，脸色有些惨白， 鼻尖微微发红。他叫罗大庆 ，是工作队的队长，本镇人 。原本县里是打算派别的人 来当队长，后来不知为什么 又没来，就让罗大庆当了队 长。他开始讲话，说得慷慨 激昂，台下的声音才逐渐平 息下来。他是以提问的方式 开头的，然后自问自答。他 说，我们为什么吃不饱饭？ 全是因为地主占了本该属于 我们的土地。我们为什么受 苦受穷？全是因为受到了地 主阶级的压榨和剥削。现在 ，我们当家作主了，我们要 向地主恶霸们清算他们的罪 行。我们每一个受苦的群众 ，都要积极地投入火热的斗 争生活中去。他的嗓音很大 ，把人们的情绪一下就煽动 了起来。他们欢声雷动，挥 舞着手臂，不停地喊着口号 ：打倒地主恶霸！打倒地主 恶霸！ 有人开始朝杨志飞和杨 志强两人吐口水，扔碎石子 ，掷瓦片。场面一下子就混 乱了起来，有一个中年男子 飞快地冲上批斗台来，朝杨 志飞的脸上就是一拳。杨志 飞顿时应声而倒。台下的人 群欢声雷动，叫着，打得好 ，打得好，打死地主恶霸。 罗大庆站出来制止，把 混乱的场面给控制了下来。 当一个民兵将杨志飞一把扯 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 鼻子血流如注，额头还被碎 石子打肿了，像一个小桃子 。 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