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人民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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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额尔古纳河右岸(精)/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全集
ISBN: 9787020106660
迟子建,女,1964年元宵节出生于漠河。1983年开始写作,已发表以小说为主的文学作品五百余万字。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树下》《晨钟响彻黄昏》《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小说集《北极村童话》《向着白夜旅行》《白银那》《朋友们来看雪吧》《清水洗尘》《雾月牛栏》《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听时光飞舞》《我的世界下雪了》等。出版有《迟子建文集》四卷、《迟子建中篇小说集》五卷以及三卷本的《迟子建作品精华》。曾获得第一、第二、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项。作品有英、法、日、意大利文等海外译本。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 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 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它们就像我身下的已 被磨得脱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浓密的绒毛都随风而 逝了,留下的是岁月的累累瘢痕。坐在这样的褥子上 ,我就像守着一片碱场的猎手,可我等来的不是那些 竖着美丽犄角的鹿,而是裹挟着沙尘的狂风。 西班他们刚走,雨就来了。在这之前,连续半个 多月,太阳每天早晨都是红着脸出来,晚上黄着脸落 山,一整天身上一片云彩都不披。炽热的阳光把河水 给舔瘦了,向阳山坡的草也被晒得弯了腰了。我不怕 天旱,但我怕玛克辛姆的哭声。柳莎到了月圆的日子 会哭泣,而玛克辛姆呢,他一看到大地旱得出现弯曲 的裂缝,就会蒙面大哭。好像那裂缝是毒蛇,会要了 他的命。可我不怕这样的裂缝,在我眼中它们就是大 地的闪电。 安草儿在雨中打扫营地。 我问安草儿,布苏是不是个缺雨的地方,西班下 山还得带着雨? 安草儿直了直腰,伸出舌头舔了舔雨滴,冲我笑 了。他一笑,眼角和脸颊的皱纹也跟着笑了——眼角 笑出的是菊花纹,脸颊笑出的是葵花纹。雨水洒下来 ,他那如花的皱纹就像是含着露珠。 我们这个乌力楞只剩下我和安草儿了,其他人都 在早晨时乘着卡车,带着家当和驯鹿下山了。以往我 们也下山,早些年去乌启罗夫,近年来到激流乡,用 鹿茸和皮张换来酒、盐、肥皂、糖和茶什么的,然后 再回到山上。但这次他们下山却是彻底离开大山了。 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叫布苏,帕日格告诉我,布苏是个 大城镇,靠着山,山下建了很多白墙红顶的房子,那 就是他们定居的住所。山脚下还有一排鹿圈,用铁丝 网拦起,驯鹿从此将被圈养起来。 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我这辈子是 伴着星星度过黑夜的。如果午夜梦醒时我望见的是漆 黑的屋顶,我的眼睛会瞎的;我的驯鹿没有犯罪,我 也不想看到它们蹲进“监狱”。听不到那流水一样的 鹿铃声,我一定会耳聋的;我的腿脚习惯了坑坑洼洼 的山路,如果让我每天走在城镇平坦的小路上,它们 一定会疲软得再也负载不起我的身躯,使我成为一个 瘫子;我一直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如果让我去闻 布苏的汽车放出的那些“臭屁”,我一定就不会喘气 了。我的身体是神灵给予的,我要在山里,把它还给 神灵。 两年前,达吉亚娜召集乌力楞的人,让大家对下 山做出表决。她发给每人一块白色的裁成方形的桦树 皮,同意的就把它放到妮浩遗留下来的神鼓上。神鼓 很快就被桦树皮覆盖了,好像老天对着它下了场鹅毛 大雪。我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不过我不像其他人一样 走向神鼓,而是火塘.,我把桦树皮投到那里了。它 很快就在金色的燃烧中化为灰烬。我走出希楞柱的时 候,听见了达吉亚娜的哭声。 我以为西班会把桦树皮吃掉,他从小就喜欢啃树 皮吃,离不开森林的,可他最终还是像其他人一样, 把它放在神鼓上了。我觉得西班放在神鼓上的,是他 的粮食。他就带着这么一点儿粮食走,迟早要饿死的 。我想西班一定是为了可怜的拉吉米才同意下山的。 安草儿也把桦树皮放在了神鼓上,但他的举动说 明不了什么。谁都知道,他不明白大家在让他做什么 事情。他只是想早点把桦树皮打发掉,好出去做他的 活计。安草儿喜欢干活,那天有一只驯鹿的眼睛被黄 蜂蜇肿了,他正给它敷草药,达吉亚娜唤他去投票。 安草儿进了希楞柱,见玛克辛姆和索长林把桦树皮放 在了神鼓上,他便也那么做了。那时,他的心里只有 驯鹿的那只眼睛。安草儿不像别人那样把桦树皮恭恭 敬敬地摆在神鼓上,而是在走出希楞柱时,顺手撒开 ,就好像一只飞翔的鸟,不经意间遗落下的一片羽毛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