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话（典藏版）

作者简介

沈克成，1941年生于温州。浙江省文史研究馆资深馆员。文字学家，方言学家，汉字编码学家。计算机输入法“沈码”发明人。2021年度“最美温州人·感动温州十大人物”。 出版有《表音码汉字输入法应用手册》《沈码汉字输入法》《汉字部件学》《汉字简化说略》《书同文——现代汉字论稿》《莎士比亚精品集》《温州历史年表》《鹿城人文景观》《温州话》《温州话词语考释》《温州话字林》《活色生香温州话》《温州方言韵略》《瓯语音系》《入声字诠》《瑞安方言曲艺韵书》《百年前温州话钩沉》《挹西注中》《挹西斟北》等专著，主编《温州方言文献集成》《温州话辞典》等。

内容简介

第一节 温州话的来历 温州有古老的历史文化，西汉初年越王勾践的子孙就曾在这里建立东瓯国，受封东瓯王。东汉时温州属会稽郡，三国时是东吴的主要开发区。东晋、南朝时，中原名门望族不断南下，郭璞曾在这里“为卜郡城”，王羲之曾在这里“临池作书”，谢灵运、裴松之等先后在这里出任太守。北人南下不断促进了温州经济文化的发展，也使中原汉语在当地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今天的温州话和中原汉语一脉相承，成为吴语重要的一支，是有其历史渊源的。 温州在秦汉以前为瓯越地，属百越的一支，主体民族为百越人。 古代越国世居者为百越之一的於越，而吴国人号称与周同为华族。据传说，吴国人来自中原，王族可能会说华语，但经与越族数百年相处之后，能否在日常说话中将华语保留下来，已很难断定。古代吴越两国的主体疆域东濒大海，西至鄱阳湖，在今上海、江苏、浙江一带，另包括皖南及赣东北地区。 文献记载与语言材料表明，古越语通行于春秋时的吴越两国，跟北面的齐国不能通话，与西边的楚国也不同语。齐楚两国说的是汉语（华语），吴越两国说的不是汉语。古越语属于侗台语，与今日侗语、水语、壮语、傣语、黎语及泰国泰语、越南京语、缅甸掸语等同源，为兄弟语。 最为明显的佐证是定语后置于名词，如“腰身”“闹热”“菜咸”“笋干”“饭焦”“豆腐软”“鱼生”“菜头生”“楼阁”“酒汗”“板砧”“膀蹄”“头衔”“鞋套”“墙围”等；副词后置于动词，如“吃添”“走好”等；副词后置于形容词，如“红显”“苦倒”等。 在词汇方面，古越语有许多基本词汇跟今泰、傣、壮、侗语相同，也有一些跟京语相同。例如：?p?33，柚子，同侗语。雾m？11，同水语。捋lai34，轻轻抚摩；謴ka?42，辱骂，同泰语。迫pa323，鞋隔褙；咄tai323，鸟啄物；亦ji212，又，也；埕dz??31，酒瓮，酒坛，同壮语、侗语。念头?i11d?u31，上瘾；玍ni?11，勉力支撑，同越南语。 又如温州人将傻、蠢、不明事理说成憨h？33，音蚶，“个人全憨嘅”。也可与名词连用，如“憨猪”。壮、侗语也有近似的音义，这可能是古百越语残留的底层。 语音方面，在壮、侗语族语言中，先喉塞声母是最常见的声母，而在浙南，古帮母和端母有好些地方也念成先喉塞音，如“疤”“带”等，这是典型的古吴越语的遗留。 吴越地区在春秋时为吴国、越国领地，后吴为越并，语言并无变化。公元前3 世纪，楚国灭越，派春申君治吴越，加强对吴越之地的统治，吴越之地被列为三楚之一的东楚。楚治吴越始于公元前249 年，直到秦统一全国后，楚人在吴越之地仍有强大的势力和影响。 东楚方言与古吴越语相融合，形成一种有地方色彩的汉语江东方言。王充在《论衡· 自纪》中描述建武十年（34）他八岁就学时，“书馆小幢百人以上”，说明东汉初会稽教育已很发达，居民相当稠密。尤其在东吴、西晋期间，郡县屡屡分析增置，说明人口在不断增加，方言区域在不断扩展，这表明楚人给吴越地区带来了最初的华夏语影响。从此，汉语以楚方言的形式大量进入吴越。 上古南方汉语只有楚语，原来不说汉语的吴越江南各地最初也是被楚国收服的，原始吴语也应是楚语分化的。 扬雄在《方言》中曾对各地方言进行对比，值得注意的是，吴语中有十八九条词如“晓”“惮”“过”“篷”“嬉”“牡狗”“篓”等都见于楚语，可见楚语在吴语尤其在南吴语的形成中应起过重要作用。吴语的形成除结合古越语底层外，汉语方面可能由楚语和中原话两源融合而成（中原话主要来自晋室南迁），怪不得中原人说吴人“音楚”。唐《慧琳音义》合称“吴楚之音”。 温州话中至今还保留着南楚沅湘方言，如“惮da11（发怒）”“过vu11（染病）”“厾p?a4（抛弃）”“嬉s?33（游玩）”“訾那ts?33na212（怎么样）”“烂污la11vu1（不修边幅，工作不认真）”“晒谷壇”“吃吃嬉嬉眙眙戏”“牛拔过眙不着”“虱爬过密密掐”等最具温州方言特色的词都见于楚语。这正反映了楚并越后对吴越地区的影响，这以后形成的江东方言，更是吴语的直接祖先。温州话中的较古老词语，大多可以追溯到这两个来源。江东方言是温州话中前、中古层次（白读系统）的主要来源。 温州地处我国吴语方言区与闽语方言区的交界地带，温州方言种类之多，差异之大，可谓全国之最。在面积仅1.18 万平方千米的温州市行政区域内，互相听不懂的语言多达12 种，即瓯语、闽南话、闽东话、蛮话、畲客话、大荆话、黄南话、南田话、罗阳话、莒江话、金乡话、汀州话。在这12 种方言中，瓯语是分布面积最大、使用人口最多的核心语言。它分布在全市所有的11 个县市区，其中龙湾、瓯海两区全部，鹿城区（除藤桥镇岙底乡外），洞头区北部，永嘉县（除北部少数村庄），乐清市（除清江以北），瑞安市（除少数村庄及海岛），平阳县的东部和西南隅，苍南县只有宜山、沪山、龙港、蒲城等少数地区，文成县有将近一半地方，泰顺县仅百丈镇。此外，还有青田的温溪、万山，玉环的坎门、陈岙、李岙、大陈等。浙北的长兴、苏南的宜兴都有温州地区的移民。 瓯语内部一致性很强，但地区差异性也很大，包括语音差异和词汇差异，可谓三里不同调，十里不同音。 根据咸摄、山摄字的不同读音，瓯语可以分为南北两区。南北两区的分界线大致可以划在瓯海与瑞安之间。北区瓯语包括鹿城话、瓯海话、永强话、永嘉话、乐清话；南区瓯语包括瑞安话、文成话、平阳温州话、苍南温州话。 更细一点，瓯语可分为23 种不同的方言，即温州话可分为鹿城话、瓯海话、永强话三种，永嘉话可分为江北话、西溪话、楠溪话三种，乐清话可分为柳市话、乐成话、虹桥话、芙蓉话四种，瑞安话可分为城区话、陶山话、高楼话三种，文成话可分为大峃话、玉壶话、珊溪话、顺溪话、百丈口话五种，平阳瓯语可分为万全话、昆阳话、鳌江话三种，苍南瓯语可分为宜山话、蒲城话两种。 温州城区话是指鹿城古城内的温州话，是温州市影响最大的核心语言，是温州话的代表音，被称为正宗的温州话，本书所介绍的仅仅限于此话。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和城市化的发展，地道的温州城区话正受到普通话的冲击，其语音明显发生变异，如电视的“视shì”，原本读阳去声，由于普通话的影响，现在多数人都读作阳平声，即z?11 → z?31。 温州话是汉语最难懂的方言，与普通话的相似度只有39.4％，位居汉语所有方言的末位。但温州话是非常有魅力的语言，特别是温州话具有其他方言无与伦比的词汇量，它的表达性和修辞性的精彩程度远远超过了普通话和汉语所有的方言。2013 年初，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正式确定温州话为第61 种对国际传播的语种。温州话的区别性特点是： （1）普通话和闽语没有浊音声母，温州话音节的声母保留浊音，而且浊音声母多达11 个。温州话清浊搭配，婉然动听。 （2）普通话中最令人讨厌的是卷舌音，这种音如同俄语中的P 音卷舌且抖动，温州话没有卷舌音，讲话时，舌头始终是平直的。 （3）普通话有为数众多的韵尾鼻音，温州话中出现了大量韵尾鼻音脱落现象，舒声字不带鼻音尾，入声字不带喉塞尾。 （4）普通话只有四个声调，温州话保留古入声系统，声调有八个调类，按古音平、上、去、入分类，清音声母为阴调类，浊音声母为阳调类。温州话有七类声母，类类清浊分明，声声阴阳并立。声之清浊与调之阴阳互相配对，互不交错，充分体现了温州话的汉语古音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