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一口人间烟火

作者简介

张佳玮，生于无锡，后居上海，现住巴黎。自由撰稿人。主要作品有《迈克尔·乔丹与他的时代》、《代表作与被代表作》、《莫奈和他的眼睛》、《伦勃朗1642》等多部畅销人物传记。

内容简介

八千里路云和月 我们那里，许多人早上爱吃面。 早上爱在家吃稀粥小菜的也不少，但多是胃口不大的 老人小孩，图个清爽简便；一般上班族，中午来不及吃好 的，大多随意垫垫了事；早上若不再吃一碗好面，便觉生 无可恋。 可早上想要吃面，在家里做来不便；尤其是在冬天， 出被窝都不容易，还起床煮面？也无妨：打扮整齐，出门 就近找店，吃碗面，满面红光，又能扛一天了。 于是我们那里的早面店，热闹得很。 江南人吃面，只就面条本身，没山陕那么讲究，没有 扯揪拨鱼刀削等五光十色之分。多是一碗汤面，上加浇 头。拌面另说。 据说老苏州人讲究些的，须吃“头汤面”：怕面下得 多了，汤就浑。我们无锡人似乎没这么精细，吃面，也就 指望个久煮不烂有筋道——煮得烂的烂糊面自也有人爱 吃，但早上吃面，大多希望面条挺拔精神。再便是：汤要 熬得浓，宽汤配面，吃口鲜甜。 面之后，就是浇头了。老苏州人都爱吃焖肉面。懂火 候的吃客，能掐会算，要焖肉面上的焖肉，特意带点肥 边，等焖肉被面汤和面盖得半融化了，膏腴香浓，销魂得 很。只是我们那里许多长辈觉得，早上吃焖肉面，太奢侈 了，有些“作孽”，还是面上配点小菜，吃来心安理得： 带皮烧鸭肉、脆鳝鱼、肴肉、白切牛肉片、笋丝雪菜、雪 菜肉丝，等等。 我爸平素吃早面的那家店，由夫妻俩经营。老板黝 黑，常在进店右手的厨房灶台忙，有个窗口朝着大堂；老 板娘白胖，常坐在进门正面的柜台前。 我爸进门叫面，“一碗鸭肉面！” 老板娘等一等，便对灶台叫：“鸭面一碗。”等一 等，是等你加要求：宽汤紧汤？鸭肉是直接摆面上，还是 另装一碟？要不要加一个蛋？ 你没要求了，须臾老板一碗面上加了鸭肉，已经摆 好。你如果说，“加个蛋”，老板立时“刺啦”一声，煎 个蛋给你滑铺在面上。 这家店有个趣处：哪怕你叫碗阳春面，老板都会给你 加一碟细切姜丝。姜丝撒面汤里，载浮载沉，等一刻，面 汤会多一点甜辣香。跟老板娘道辛苦，她说这不费功夫， “每天炖牛肉都要切姜丝的”。——她这做法，听起来像 日本的时雨煮——老板娘用无锡腔说普通话，声音敞亮： “四季多吃一口姜，一年脏腑不受伤，夏天补气，冬 天补寒！” 老板娘自己说，她每日早上开店掌柜，于她而言，已 算是休息了：之前自半夜开始，预备各色浇头，都是她的 功夫：切炒肉丝笋丝、煮白切牛肉、煮红焖牛肉、切鸭 肉、切姜丝、炸脆鳝、分碟、摆盘。平日还要腌雪菜、腌 笋。 比起这些，坐在柜台结账，的确可算是休息，轻松得 很。 不过，“还是我老公辛苦！” 老板平日骑着三轮车买回各色东西，然后和面、下 碱、多压几次，如此扁宽不黏，下汤不糊，宽汤带汁，有 味。 面汤，用鸡骨猪骨牛骨虾壳熬的是白汤，白汤加猪 油，配自己焖的甜酱油——做法我也不知道——做成红 汤。 浇头里头若有要大锅炒的，就得他亲自动手：老板娘 终究力气差一点。 白天老板娘掌柜时，老板在厨灶那里监督着面与汤。 比如听到要红汤牛肉面，便下一笊篱面煮过，红汤加葱， 牛肉摆上，请食客自己到窗口端去，瓮声瓮气地： “对不起啊，我这里还要煮面！” 食客们便端了面坐了，抽筷子，顿一顿，挑面、拌 汤、吸溜来一口。口味重的，捧碗喝一口汤，鼻孔出气 “嗯”的一声表达满足。 早起，又吃了口好的，客人精神头都很足。大家吃着 也爱聊天，搭茬的常是老板娘。偶尔老板加入聊几句。比 如： 食客：“说是卖蜡烛那家店里姑娘嫁出去啦？” 老板娘：“是的呀！” 食客：“人家说伊个姑娘太胖，不好嫁，我就说，终 归是寻得着好人家的。” 老板娘：“胖点怕啥啦，我看她胖得健康、好看，人 又斯斯文文，好脾气。” 食客：“是格是格，讨个好老婆还是要过日子的 嘛。” 老板：“是的呀，讨个好老婆是最要紧格！——鸡蛋 面一碗！” 店堂大半都是嫣红翠绿的花鸟画，说是老板娘自己买 来布置的。画眉图、喜鹊图、黄莺落树图、牡丹富贵气象 图，不一而足。老板娘也每日里穿得大红大紫，气象鲜 烈，高高兴兴的。 店堂里只有一面墙很素：进门左手那一侧，正对着厨 灶台，据说是老板的自留地。一面白墙自顶落地，别无装 饰，只挂了一幅极大的字，是岳飞的《满江红》。 我去了几次后，熟了，能开玩笑了，凑着我爸说：老 板这爱好风格，还挺豪劲的嘛！跟老板娘的风格唱对台戏 呀？ 老板在灶台那里瓮声瓮气地说，“不是的。” 他指着“八千里路云和月”那句，道： “我喜欢这句，因为我老婆名字就叫云月！” P1-5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道菜，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点孤独，孤独时，请给自己最好的安慰。 吃了喝了，寒冷和饥饿都被缓解了，桃李春风，松软温暖，这一碗面，就像让人在冬夜里，伸一个舒展活泛的懒腰，然后睡进了被窝。 一部暖心开胃的随笔集，一个不一样的张佳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