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马路上的天使/小文艺口袋文库

二马路上的天使/小文艺口袋文库
作者: 李洱
出版社: 上海文艺
原售价: 25.00
折扣价: 16.10
折扣购买: 二马路上的天使/小文艺口袋文库
ISBN: 9787532163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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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无

内容简介

二马路上的天使 二马路上的天使到了郑州,一下火车,我就给张 起打了个电话,说我要在郑州呆几天,赶快给我准备 住处。张起问:是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我听出了 他的话外音,说:如果你硬要给我找个伴,让我享几 天艳福,我也不会摆什么架子。张起立即笑了起来, 说一切都包在他身上。他还连声夸我进步了,进步很 快。 电话是在车站广场打的。电话亭的四周,蹲着许 多滞留在郑州的民工,他们显得既焦虑又漠然。在他 们的头顶上,悬挂着各种广告条幅的氢气球,像星斗 一样飘浮着。我是一个烟鬼,所以我特别注意那些香 烟广告。我注意到美国健牌香烟的英文书写是KENT, 它在提醒人们吸烟有害健康。国产香烟的巨型广告上 面,是炎黄二帝的头像。我一边打电话,一边透过玻 璃瞧着广场。外面的景象,就像**的瞬间突然凝结 起来的样子,让人感到混乱和空寂。张起在追问我还 有什么要求。我模模糊糊听到电话里传来汽车刹车的 声音,就问张起是否正在执行公务。张起说他确实正 在路上,正在送老板回家。 他要我坐出租车到尔雅小区,在小区幼儿园的门 口等他。幼儿园在哪儿?我问。他说你一进小区就知 道了,哪里吵就往哪里去。现在我无法去接你,晚上 我请你吃驴肉。 母校离车站不算远,坐一〇二路电车,用不了半 个钟头,就可以到。也就是说我其实很快就可以见到 正等着我的巴松。我从电话亭出来的时候,一〇二路 电车刚好停在我身边。一帮人拎着大包小包往上面挤 着,一个小孩夹在当中,被挤得哇哇乱哭。那其实是 一辆空车,坐不满的,但人们还是担心失去自己的位 置。我没有上去,而是站在一边,抽着烟,看着那辆 车慢慢开走。 尔雅小区在郑州的东北部,是个新建的**住宅 区。出租车司机显然把我看成了有钱的住户,当我提 醒他该找钱的时候,他用鼻孔哼了一声,才把钱递给 我。 张起这小子混得不错啊。我想起几年前我到牢里 探望他的情形。那时候他的头发全脱光了,就像个秃 鹫。他可怜巴巴地要求我把吸剩的半包烟留下,同时 敏捷地把一封信塞到我的手心。那是他写给马莲的一 封信。在简短的交谈中,我得知他在牢里摇身一变, 成了医生。医生?你的医术怎么样?我低声问着,生 怕别人听见。他倒显得大大咧咧的,说:我其实光管 打针,反正人犯的屁股又不值钱,扎烂也就扎烂了。 临分别的时候,他的脸色有点难看,眼角也有点湿润 。他盯着我手中的信,沉默不语。我当然知道他的心 事。后来,我把那封信交给了巴松,由巴松转给了马 莲。 我一进小区,就悉心捕捉孩子们的叫声。因为是 阴天,下午四点钟,天好像就快黑了。我在小区里转 了好半天,也没有摸着幼儿园的门,因为我根本听不 到孩子的声音。一个中年妇女在垃圾罐旁边给鸽子破 膛,她动作很熟练,有点漫不经心的。手中的刀子几 乎不费什么劲,就从肛门豁到了嗉子。我看了一会儿 ,问她幼儿园在哪儿,她没吭声,只是用手指了一下 。 刚才在小区里转圈的时候,其实已经从幼儿园门 口走过多次了,只是我并没有料到它就是。幼儿园的 房子和四周的楼房,除了高度上的差异,其样式,墙 壁上的卡通画,四周的*皮,都大同小异。那个小院 子里没有什么孩子,倒是有几对打羽毛球的中年人。 张起很晚才回来。他把车倒进幼儿园的小院子里 ,然后做出拥抱的架势,朝我走过来。和一个膀大腰 圆的男人搂到一起,对我还是头一次。搂了一会儿, 他松开我,说,老板请客,令他在一旁作陪,他不能 不从。他问我是不是饿了,我说:要不是在这里等你 ,几只鸽子就已经进肚了。他不解其意,微笑地望着 我,似乎在等我作进一步的解释。我懒得解释,问他 :马莲现在还好吧?还行,他说。我又问他们是否领 了营业执照(结婚证),他说领个鬼,还没有顾上呢 。 张起将我领进了*靠边的一幢小楼,上到第五层 。跟我上楼时想的不一样,房间虽然装修得不错,但 **说不上舒适。因为吊了顶,房顶显得很低,上面 再装上几个枝型吊灯,就难免给人一种压抑之感。房 间还很乱,大厅的柞木地板上堆放着一些玻璃和纸箱 。有一只破纸箱就放在门口,一些像鸟一样的东西散 落在地上,使得这里既像个仓库,又像个鸟窝,看来 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住人了。 张起拾起一只鸟,说,好好看看,这是鹦鹉,刚 生产出来的,跟真的一样会学舌。他这么一说,我就 发现它确实像一只鹦鹉,几乎可以乱真。张起从皮带 上取下钥匙,拧着鹦哥的肚脐。这里有个暗锁,他说 。他从身上摸出一节电池,装到鹦鹉的肚子里。这是 一只公鹦鹉,得找个母的跟它配对。他说着,就开始 在那堆鹦鹉里刨,检查每只鹦鹉的屁股,*后终于找 到了一只母的,往它的肚子里也装了一节电池。他把 鸟递给我,说:为了这些鸟,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 发,又快掉光了。张起话音刚落,我的手心就震动了 起来。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吓得差点把它甩出去。 关上开关,然后再打开,张起说。我手忙脚乱地在它 身上摸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否摸着了地方,正担心的 时候,张起说了一句:我爱你。我还在纳闷,两只鹦 鹉突然开口了,它们说的也是“我爱你”,此起彼伏 ,像卡通片中的人物的声音。 这样玩了一会儿,张起示意我把电池抠出来。好 玩吧?张起问。接着他告诉我,这里面装有三种特制 的芯片,是航天飞机上用的芯片,都是走私过来的, 所以不能小看这些鸟。 是你造出来的?我问他。 主意是我出的,一个研制坦克的人帮助设计的。 他说,这玩意现在已经在美国登陆,一开口就是地道 的美式英语。 如果我不提醒他我还没有吃饭,他就光顾着说他 的鸟了。我没有吃到驴肉。他大概已经忘记了自己的 许诺,用方便面、鱼肉罐头和一罐可口可乐把我打发 了。饭是在卧室吃的。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这套房子 并不属于张起,因为这是女人的卧室。张起说用可乐 将方便面冲下,吃得快还不掉渣。不掉渣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吃得太快了。我一边啃着,一边想着下一步 可能有什么发生。那些摆放在梳妆台上的香水瓶、睫 毛钳、防晒霜以及墙上贴着的好莱坞明星们搂抱的剧 照,都预示着一种可能。我有点紧张,也有点为张起 的盛情感动。 我想,下一步张起可能会借故走开,只留下我一 个人,然后我将听到一个女人的敲门声。张起眼下正 盘腿坐在地板上剔牙,牙*剔出了血也不知道。他有 点神情恍惚。这是可以理解的,将一个女人(很可能 还是他的**)送给别人,谁都会犹豫,*何况我的 这位朋友本来就不是很大方。 吃完之后,我用可乐漱了漱嘴,拍拍肚子站了起 来,说:我想洗个澡躺下来。张起不让,他说洗什么 洗,见一次面不容易,咱们先聊聊嘛。巴松曾在电话 中说,张起现在变得很怪,话多,见到熟人就走不动 了,似乎担心别人把他看成哑巴。巴松还说,张起一 静下来以为自己还身在牢门,所以他很想热闹,可是 一吵闹,他就会有被审讯的感觉,所以他又渴望清静 。看来巴松说的没错。可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思跟他闲 聊,我觉得还是先洗澡要紧。我说:一身臭汗,影响 谈兴,我得洗洗,是不是你这里不能洗?张起说,洗 倒是能洗,就是得费点劲。他很不情愿地陪我走到客 厅,指着一扇漆成白色的门,说:进去吧,这里二十 四小时供应热水。 无法进去,因为装鹦鹉的那些纸箱堵在门口。我 试着搬了一下,腰都快使断了,也没能将它挪开。张 起也下手了,两个人累了一身汗,终于将它挪到了一 边。张起说:我也得洗一下,我们可以边洗边聊。 浴缸是粉红色的,上面落了一层灰。张起先用水 冲了一下,然后,抓着缸沿上搭的一块毛巾,擦了起 来。擦着擦着,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一只用过的避 孕套从毛巾里跑了出来。我用脚趾挑了挑那东西,感 觉到了它的柔软和上面细小的刺样的东西。你笑什么 笑?张起问。我说:你还挺负责任的。我把那个东西 指给他看,他说:你真是少见多怪,这种带刺的玩意 ,街上到处都是。这么说着,他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然后,他问我戴哪个型号的,我不好意思说大,也不 好意思说小,就说戴的是中号。他说彼此彼此,他戴 的也是三十三毫米的。他告诉我,马莲有时候也来这 里住,这房间的钥匙,就是从马莲那里拿过来的。马 莲用惯这个了,他说。他把套子放到了浴缸上方用来 插花的篮子里。那里面有一枝经过风干处理,不会变 型的玫瑰花。张起拿着它闻了闻,又把它放回了原处 。 不会有什么人来了,我想。虽然我并不期望一定 要在这天晚上享*到艳福,可意识到这一点,我还是 有点失望。我还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因为 我没有对不起乔云萍。 张起这会儿开始取笑我,他说他早就看出来我有 点不对头,又是漱口,又是梳头,还嚷着要把自己洗 干净。你是不是想着我已经把人给你预备好了?他说 。我懒得分辩,只说了一句:这不能**怪我,是你 把我的胃口吊起来的。他听了哈哈大笑,就像*** 一只**。 想搞女人还不容易?可以说差不多跟**一样容 易,在这方面我有足够的发言权,张起说。他说,有 那么一阵子,他急着要把积攒了一年的能量释放出来 ,而马莲又不能随叫随到,他就听从一个朋友的建议 ,去了几次舞厅。那里的女人果然**容易上勾,容 易得让人感到失去了起码的乐趣,因为它排斥过程和 技术,让人难以适应。张起这种说法,我在别处也听 到过,我总觉得有点言过其实,不足为信。张起一定 捕捉到了我的这种心理,他一边往身上撩水,一边说 :当然这要看你去的是什么舞厅了。听我的话,你别 去那种**的舞厅,那地方的女人,漂亮是漂亮,珠 光宝气的,但常常有脏病,花钱买病,不划算。你可 以去中档舞厅,那里的女人大多是知识女性,她们往 往是因为耐不住寂寞,出来放风的。和前一类比起来 ,她们*讲究曲径通幽,这就用得上了技术,就看你 的功夫到家不到家了,只要你能把她引出来,**的 概率就十有**了。他再一次强调,在这方面,他有 足够的发言权,讲的都是真理。 他讲的我不能说没有兴趣,但我*关注的是怎样 打发这个漫漫长夜。我想,如果我现在在巴松那里的 话,我大概也会遇到这个问题。 即便是在淋浴,张起也要叼着烟。他就有这种本 事,浑身湿透,而嘴巴和烟却是干的。他提出要给我 搓背,我担心他的烟灰烫伤我的屁股,就要求他把烟 掐灭。他说:掐灭干什么,我一边吸一边给你讲故事 吧。他说他刚进去的时候,并不会吸烟,是慢慢学会 的。这倒是真的,上大学的时候,在同寝室的六个同 学中,只有他和巴松不抽烟,巴松比他还敏感,闻到 烟味,嗓子眼就发痒。他说,进到里面之后,不会抽 的,也慢慢地会抽了。他说里面并不禁烟,禁的是火 ,可禁烟和禁火实际上是一回事,没火你怎么抽?可 人们还是变成了烟鬼,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他说, 为了搞到火种,人们差一点重新回到原始时代。探监 者送来的火石,成了无价之宝。将牙刷把烧软,然后 把火石按进去,是保留火种的经典方式。需要抽烟的 时候,就拿牙刷把在平时收集到的坐便器的碎片上猛 擦,让火星冒出来,那就跟猿人钻木取火似的。周围 那些急猴们,看到火星,就赶紧把棉花团递过去,然 后一帮人小心翼翼地把它吹燃。张起说,这种取火技 术,他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有机会我给你表 演一次,他说。 洗完澡,人显得很困乏,回到卧室我就躺下了。 张起却毫无睡意,他还想接着聊。这时候电话响了, 他走到梳妆台前接电话。我听见他说,厂里的事并不 像外面说的那么严重。他们好像还抬了一会儿杠。我 听出张起有点不高兴,抬高嗓门说了一句:要是真飞 不出去的话,你就让它飞回来好了。接着,他又给马 莲打了一个电话,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通,并说,咱们 当然得先通通气。他又说他现在和我呆在一起,老同 学见一次面不容易,他明天不想上班了,要陪我好好 玩玩。马莲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听张起说:先别挂 ,还有一件事我得说一下,你以后洗完澡,要把浴室 弄干净。他们又说了一会儿,张起摇了摇我,说:醒 一醒,马莲问你和乔云萍好,她说她有空就过来陪你 玩。我得拉上马莲,陪你好好玩玩,他说,不说别的 ,就说你去看我那一次,我就得记一辈子,我记得你 还给了一包烟。还有谁去看过你?我问。他说还有巴 松。还是老同学亲啊,我说,马莲也去过吧?他说: 她懂我,她知道男人不想让女人看见自己的软弱,所 以没去。 过了十二点,我入睡就困难了,脑子既昏沉又兴 奋,只好陪着他聊下去。后来还是谈到了巴松。我说 明天我得见一下巴松,张起说:见他干什么,走的时 候给他打个招呼就行了,你跟他玩不到一块的。 我只好对他说,既然来了,还是见见为好。巴松 遇到了一点麻烦,写信让我们帮帮他,我对张起说, 其实他用不着找我,找你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 的事。他能遇到什么麻烦?张起说,我怎么没有听说 。 第二天,我和张起醒得都不算晚。因为没睡踏实 ,我的脑仁有点隐隐作痛,不得不下楼买了点清凉油 。张起说他可以开车把我送到母校。他站在镜前刮胡 子,用舌头挑着腮帮,让我看看是否刮干净了,还拉 着衣领,问它够不够挺刮。他还特别注意他头上的那 几根毛,把四周的尽量往当中捋,盖住当中的那片空 地,然后喷上摩丝,使之定型。这叫地方支援中央, 他说。 他给马莲打了一个电话,可没有打通。他还要再 打,说把马莲叫过来,大家在一起聚一下。我说,不 是说好了要去见巴松的吗?他说:这也行,你可以先 跟他聊聊,我呢,就不去了,不搅扰你们了。 上车之后,我感到有必要给他说明一下为什么要 见巴松。我说:巴松迷上了一个女的,但不知道如何 下手,想让我给他指点一下,他不知道真正的高手就 坐在我旁边。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张起说, 原来是这个。他还说:其实你本人就是这方面的高手 ,当年,那么多人追乔云萍,只有你没有白忙乎。 他说的没错。乔云萍当时在我们年级,确实是第 一支花,打她主意的人也确实不少。我和她结婚之后 ,她对此还常常津津乐道。我记得巴松曾问过我是用 什么魔法把乔云萍娶到手的,我没有给他说那么多, 只是对他说,这有点少儿不宜,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车到了我们母校门口,张起真的要走。他说他发 过誓,一辈子不再进这个校院,即便它是个天堂。他 的这种情绪,我是可以理解的。当初,母校的个别老 师,为了保护自己,对张起干过一些落井下石的事。 看来张起一直没有原谅他们。他对我说:我不进去了 ,说吧,让我什么时候来接你。我没法把时间定下来 ,就说再联系吧。他朝我摆摆手,把车开走了。 天色还早,校院里人还不多。跟几年前相比,校 院显得*加凌乱。新出现了一些楼,楼的式样非中非 西、非古非今,显得不伦不类。还多了一些铁栅栏, 就是带有矛尖的那种,它们将楼和空地都圈了起来。 有不少人,主要是上了年纪的人,在栅栏内外练气功 、慢跑或作*。我想巴松这会儿一定起来了。上大学 的时候,他的外号就叫公*,每天都起得很早。他睡 在我的上铺,他一醒来,别人就别想睡踏实了,因为 他走路、洗脸、刷牙,声音都很响,能把人烦死。可 大家都并不怎么恼他,对他还比较宽容。这是因为他 对我们有用:这只小公*,能将班上的女生引到我们 寝室。女生们来找他,目的很明确,就是抄他的作业 。她们不抄我们的作业,好像这有点丢人似的。抄巴 松的似乎就不存在丢人的问题了,因为这并不能说明 她们不会做,只能说明她们懒得做,才让男孩子替她 们做的。 巴松引来的那些女生,后来纷纷成了我们的女友 。我们寝室六个人,除了巴松,都从那些女生中挑到 了自己的相好。譬如,我挑到了乔云萍,张起挑到了 马莲。乔、马等人成了我们这些人的女友之后,并没 有断*和巴松的来往。有的女生还主动替巴松打毛衣 ,小气一点的,也给他织过手套。她们这样做,丝毫 没有引起我们的醋意。毕业之后,巴松到上海上了研 究生,然后他又回到了母校。在他给我的信中,我得 知他现在给学生开了一门选修课,叫“斯宾诺莎研究 ”他担心我不知道斯宾诺莎是谁,就特意告诉我,这 是个荷兰人,是梵高和古力特的同乡。斯宾诺莎的哲 学就像郁金香一样沁人心脾,选修这门课的人出乎意 料地多,在信中他这样写道。 摸到巴松住的教工宿舍楼,我看到楼前的水泥地 上躺着许多人。他们都还没有睡醒。我想巴松说不定 也在外面过夜,就挨个儿查看那些人。其中有一个人 ,我比较面熟。我想了想,想起他是比我们高一年级 的同学,在校期间就入了*,张油亮的苇席上,肚脐 周围落着几只苍蝇。我走过去的时候,他突然翻了个 身,吓了我一跳。那几只苍蝇比我镇定,它们并没有 离开他,飞了一圈,又落到了他的屁眼儿周围。 没能在那里找到巴松,我就按图索骥上楼去找他 。上到六楼(顶楼),一扇门正好半开着。门上贴着 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闲人免进。不知哪个闲人在“ 免”字上添了一点,使它变成了“兔”字。 我没敲门就进去了。巴松果然已经起*,他穿得 整整齐齐的,正坐在一面大镜子前发呆。那是一面椭 圆形的镜子,没有镜框,靠着墙放在桌子上。他通过 镜子看到了我,但他并没有立即转过身来,而是盯着 镜子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搓着手站起来。好玩得很 ,他站起来之后,还有点发愣,直到我拍了拍他的肩 膀,他才醒过来神,惊讶地抓住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 你终于来了,他说。在那一刻,我的感觉好极了 ,觉得自己就像是巴松的救命恩人似的,这种感觉可 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当然,我同时也觉得有点可笑 。巴松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还是那么瘦。当我们这 些人都发福得不成样子的时候,他还能保持原来的体 型,真让人羡慕。当然,变化还是有的。他原来面相 白净,现在却满脸是毛,胡子从鬓角一直长到下巴。 他发现我在看他的胡子,就很不自然地摸着鬓角笑了 起来。既然我是他请来的,我就有必要先显示一下自 己的**。去把胡子刮掉,我对他说。 为什么?他问。少说那么多,我对他说,哪个女 孩愿意让毛茸茸的嘴巴往自己脸上凑呢?你去照照镜 子,看你像不像电视里的孙猴子,妖精们都喜欢唐僧 ,我还没听说有哪个妖精喜欢孙猴子呢。 真有那么严重吗?他问我。我只好装得正儿八经 ,说:听我的没错,别因为这几撮毛坏了大事。他若 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一直到我离开郑州的时候,他也没有把 胡子刮掉。我事先也想到了这一点,因为他是一个有 主见的人。在我要求他刮胡子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 怎么向女孩子解释他的胡子:你看,巴松的胡子多么 像画框,画框就是界限,将他与庸常的生活分隔开了 ,就冲着他的胡子,我如果是个女的,就会嫁给他。 我当然不指望这番话能把女孩说动。但见到女孩,总 得开几句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吧?而巴松的胡子正是 现成的由头,有了这样不伦不类的胡子,见到女孩就 不会冷场了。 面对陷入单相思、热恋,或失恋中的人,你对他 的尊重和安慰,就是克服厌倦情绪,听他津津有味或 痛苦不堪地讲下去,不要随便插嘴,因为他其实并不 需要你发表意见。他需要的只是你作出听的样子。 巴松提到那个名叫杜蓓的女孩子时,显得小心翼 翼的,好像那是个易碎的器皿,稍有不慎,就会摔成 一堆无用的碎片。她是巴松在二马路盯上的。上个学 期刚开学的时候,巴松的扁桃体发炎化脓了,到二马 路上的一家医院打针。**下午,“细雨霏霏”(陈 旧的诗意背景),他从医院出来,在那条混乱不堪的 马路上推着车慢慢地走。刚进入秋天,天还不冷,可 扁桃体化脓导致的高烧,还是让他感到了寒意。巴松 青霉素过敏,他注射的是红霉素。红霉素刺激胃,使 他直想呕吐。在巴松所描述的霏霏细雨中,他左手捂 住胸脯,右手推着从旧货市场买来的破车,在马路上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就在这时候,他发现在他前面 几米远的地方,冒出来一个女人。喜欢看女人,这是 男人都有的爱好,巴松自然也不例外。他首先要看的 是女人的光腿。巴松虽然没有详细地描述那双腿,但 可以想象,那双腿即便算不上**,也不至于很丑陋 。它们牵引着巴松,让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走。在给我 的信中,巴松这样描述他初次见到杜蓓的感觉:就像 疲乏的农人在深夜的雪地里行走,突然看见了半埋在 雪堆中的红色谷仓。不过在信中,他没有说那个女孩 名叫杜蓓。 二马路向西,是郑州*繁华的商业区。它是郑州 迈向现代化都市的标志(一些路牌上写着:郑州的明 天——东方芝加哥)。几座大商厦以及商厦之间的天 桥,围绕着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座塔叫二七塔, 所以广场叫二七广场。二七塔是为纪念因罢工而死的 烈士修建的,它是郑州市的象征,至少许多书上都是 这么说的。巴松跟随那个女孩(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她 名叫杜蓓)来到广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阳光照耀 着地上的水洼,使地面像个破碎的玻璃,反射着混乱 的光线,有时使人睁不开眼睛。 巴松看到女孩在二七广场慢慢走着,就像一只悠 闲的鸽子。在四周商厦的玻璃墙面的映衬下,巴松越 看越觉得这个女孩和别人有点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她跟周围的环境好像既有关系又没有关系,这很怪, 是吧?巴松说。她的衣料,雨伞(她把它收成短短的 一截,像夹一本卷拢的杂志那样,把它夹在腋下)雨 靴(红色的,靴筒很低,刚盖住脚脖子),头上的发 夹,跟这个城市是有关系的;但是,她的身姿,步态 ,悠闲的气质,仿佛跟这个城市又没有什么关系。她 就像个天使,巴松说,我觉得她就像个天使。 天使绕着二七塔的基座,在各种车辆之间穿行。 巴松现在离她只有几步远。他甚至能看清她腿上的血 管,“像*茎一样发蓝”。从二七塔顶垂挂下来的广 告条幅,一直拖到地面。那是洋酒XO的广告。从未喝 过洋酒的巴松,现在就站在那个条幅旁边。他现在感 到头有点晕,就像是被广告上的洋酒灌醉了。就在这 个时候,女孩绕着二七塔转了过来。那是一张略带忧 郁的脸,忧郁使她的脸有一种沉静的韵味。 P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