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塔·海华丝的背叛

丽塔·海华丝的背叛
作者: 作者:[阿根廷]曼努埃尔·普伊格 译者:吴彩娟
出版社: 贵州人民
原售价: 72.00
折扣价: 46.10
折扣购买: 丽塔·海华丝的背叛
ISBN: 9787221177186

作者简介

曼努埃尔·普伊格(Manuel Puig,1932—1990) 阿根廷著名作家,1932年生于潘帕斯大草原上的比耶加斯将军镇。1956年,普伊格去罗马学习电影,之后教过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洗过盘子,在法国航空做过小职员。1990年逝世于墨西哥。 普伊格有志于成为一名导演,或者电影编剧,但均以失败告终,于是逐渐转向文学创作。《丽塔·海华丝的背叛》他的初试啼声之作,1968年首次出版。普伊格借用浪漫小说和电影杂志的语言,辅以现代主义的技巧及电影蒙太奇手法,创造了一种汪洋恣肆的酷儿美学。本书也是作者的半自传作品,同本书的主人公一样,他从小便喜欢泡在电影院,尤爱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的好莱坞电影。他的其他代表作有《蜘蛛女之吻》《布宜诺斯艾利斯事件》等。 译者简介 吴彩娟,西班牙纳瓦拉大学人文学院硕士,巴塞罗那自治大学翻译理论博士。

内容简介

正文赏读 第15章 埃米莉亚的心情笔记本,1948年 “玛丽·托德·林肯是全美国最受人景仰和羡慕的女性之一,这合情合理,因为很少有女性能像她一样,拥有如此有利于发展自身个性的天地。玛丽·托德·林肯单身时,正值美国文化萌芽之际,那时她已经在文化圈崭露头角,不仅因为她智慧过人,其刚烈的性情也令其颇为知名。她深思熟虑,做决策时也果敢而充满激情。经过跟亚伯拉罕·林肯先生风波不断的婚约,她成了美国第一夫人,这证明了她旺盛的精力和无人能出其右的直觉与魄力,而正是因为如此,居然有人污蔑她施行巫术。但她是一个深受总统爱慕和敬重的女人和妻子。可以说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如同节日庆典的灯火一般耀眼。 “噩耗恰恰发生在节庆的日子,就在剧院的一次演出中,林肯总统在包厢内与妻子比邻而坐,当场被一颗子弹射杀。那一夜,玛丽·托德·林肯目睹所有的灯火瞬间熄灭,几年之后,由医生组成的委员会宣布她心智彻底失常,并将其财产全数没收。” 报纸上这则短文让我心情低落,并陷入深思。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享受所有灯光一起点亮的瞬间,哪怕只是片刻,哪怕立刻会有陷入永恒黑暗的危险,就像我自己的人生一样——一个乏味又平庸的单身人生——在花样年华隐约看见一线微光,然后再看着它迅速黯淡下去。我现在才三十五岁,却早已被遗忘。我想,年过四十之后,仅剩的一点点希望也会消失殆尽,然后迎来彻底的黑暗。 《新闻报》星期日版有篇丹麦思想家古斯达夫·汉森所写的文章,必须承认,我并不熟悉他的作品,但他为该报纸的同一栏目写过不少文章。据说古斯达夫·汉森谈论物质世界的浩瀚与精神世界的微不足道,他的立论根据来自他造访波利尼西亚的阿拉渥人土著部落时所获得的印象。他被带去探视部落住宅的遗址,在那里他发现了一块完好无损的面包。村庄遭遇地震,那座住宅被掩埋,但族长在逃生前不久切下的那半块面包至今仍完好如初,直到几个世纪后被一个同为阿拉渥族的居民发现。 汉森说,某些东西以惊人的新鲜度保存了下来,比如一种类似于桌布的覆盖物上的折痕、印在垫子上的人体部位的轮廓,以及同一批垫子上的污渍。汉森坦言,当守卫没有盯着他的时候,他很想在那里留下自己的痕迹。禁不住诱惑,他在木头架子上留下了咬痕,并通过将右手拇指用力摁在桌上,试图留下拇指纹路。他回想那些废墟给他的心灵留下的深刻印象,但又能如何?就算他一生都难以忘怀,这些情绪依然会消逝。在他死后,灵魂将进入神圣而未知的秩序当中,即便那些涂鸦和他在一些物品上留下的痕迹将持续存在好几个世纪。 好了,这个题外话让我很苦恼,不是因为他所言不实,而是因为,自读完这篇文章已经过去几天了,我左思右想,却依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汉森。今年距离我在音乐学院得到金牌已过去十七年之久。那时我弹的是《唐怀瑟》的序曲,要是我听信了大家对我大好前程所做的各种预测和赞美,我的幻灭感只会更重。 但有一个因素让我不得不停止幻想。这不是尚未奋斗就要放弃,而是医生已经警告过我,由于哮喘的关系,我必须尽快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没有人会真的死于哮喘,但是若不小心,它引发的心脏病是致命的。任何钢琴家都可能在演奏会现场因心脏病发作而猝死。为了改善身体状况,巴列霍斯附近潘帕斯草原上的干燥空气可以让钢琴教师活到九十岁,哪怕他仍深受哮喘之苦。 然而,我没有意识到的是,空气干燥也会让人肠枯思竭。多多对我不喜欢现代派作曲家很惊讶。他嘲笑浪漫派作曲家真是不应该,这是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典型的自以为是,连肖邦、勃拉姆斯、李斯特都不放在眼里,他就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明年不能住校,只能待在巴列霍斯准备大学入学考试,这让他很不痛快。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带回来的那些唱片吓到了我,我已经很久没听过这类新音乐了。这是巴列霍斯的错,在这里,你连收音机都不能听,除非是天线信号良好的探戈音乐电台和教育大众当心暴徒手刃隔壁女仆之类的广播节目,反正我连收音机都没有。 一不留神,我已经离题甚远。我只想谈谈毕业考试前那段日子里的某一天。弹《唐怀瑟》的颤音部分时,我一直无法弹得干净利落,那些八度和九度音阶其实比较适合手大的人。我一如往常感觉胸口不顺,同时咳嗽也来做伴,但我还是弓着身子在钢琴前拼命练习。突然,伴着一声咳嗽,带血丝的唾液溅在了琴键和裙子上。我未及拿手帕掩住嘴巴,便把带血的唾沫咳了出来。这真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自己罹患了肺结核。幸好这不过是虚惊一场,原来是我喉咙发炎了,跟肺部完全无关。就是在那一刻,我决定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 当时,我立刻把琴键上的血迹拭去,再把裙子浸在洗衣槽里刷洗干净,这样就看不见血迹了。但是在我的记忆里,这一幕挥之不去,只要一想起那个瞬间,我就会再次看见唾液里布满的血丝。真实的污渍只短暂存在,在心里它却鲜活而长久地存留。当然,作为一名钢琴教师,活到九十岁时也同样会被上帝接走,到那时,我曾在琴键上弹出的颤音和留下的污渍都将消逝。但是汉森先生,请允许我向您展示我灵性上的小小胜利。 精神分析师和廉价占星学家的任何假设都完全不值得关注。至于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这本书的书名曾引起我的注意,只是相对我的阅读口味来说,内容还是有点过于做作。他几乎就是把一切编目,只为证明他自己的理论是对的。我诚心觉得,一切都比上面这些人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虽然梦确实应该具有某种意义。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做过像昨夜那般激烈的梦了。我梦见自己躺在光亮的床上,火车头眼看就要坠落并撞上我,但它却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仿佛失重了一般缓慢地坠落,又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我靠近,就像树上某片叶子在空中慢慢飘落,看起来不像是会直接撞上我。这番景象不断出现,一遍又一遍,我醒来又重新入睡,又做起了同样的梦。直到我意识到是这种睡姿让心脏受到了压迫,改变睡姿后,噩梦才结束。感谢上帝,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因为已经不再胸闷了。 我想咨询一下医生,因为我发现偏左侧卧会导致心脏受压迫,血液流动不畅,当它终于设法流出心脏时,就会喷涌着流向大脑皮层,因而会过度刺激脑部,不知道我的理解对不对,这样会刺激到脑部最隐蔽的黑色褶皱区域。我想,每当人们想暂时忘记所有不好的记忆时,都会将它们存放在此,就像存放进一间黑暗的地下室。 现在,我想解析一下自己的梦,可想了一整天,甚至教钢琴时也想着,却一无所获。等到最后一位学生走了以后,我都累坏了,心想洗个澡会让自己好过点。我决定烧两锅水,再把壁炉点燃,让屋子暖和些。要是晚上着了凉,夜里胸口就会气闷。我宁愿做噩梦也不要睡不着觉。没间浴室真是糟透了,在木浴桶里洗澡简直是一种折磨。 最后我决定先洗头,再把身体擦拭干净,而不是进浴桶里洗。我的意思是,这样就不必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等两锅水滚沸。洗头前我在镜子里端详自己的头发,不敢相信会这么脏。头发因为头皮分泌的油脂而变得脏兮兮的,这真叫我恶心。照了镜子才知道自己有多脏。 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生活条件艰苦,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冬天,住在马桶和自来水水管都在后院阳台的房间里着实不容易。妈妈不觉得有那么不能忍受,那是因为她年纪大了,不容易出汗,也因为她更能逆来顺受。对音乐的热爱让我对于美好生活有所渴求。我在音乐学院念书时,老爸说过一句话,也许他只说过一回,可它却在我的心头翻腾过无数次:“舒伯特的一生意义非凡。”我不认为老爸是在反讽,我相信他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对我来说,舒伯特是一个伟大的音乐家,却到死都没有获得一点尊荣。他在冰冷的阁楼里度过生命的最后几年,每次洗完澡,浴缸里总会留下一层灰色的污垢。舒伯特死于肺结核,谁知道这病是不是他在洗澡时着了凉染上的。 我认为做梦梦到火车一定有其含义,估计跟朝左侧卧有关。昨天一整天都感觉很糟糕,部分原因可能是听到芭姬订婚的消息。我通常不会妒忌人。一个才十六岁的女孩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孩子,却已经要建立自己的家庭了,跟一个看起来很优秀的男孩共结连理,光想到这儿就让我心情沮丧。多多说,起初他以为那个男人已经结婚了,就像大多数调到巴列霍斯的银行职员一样。可现在连芭姬的准婆婆都来巴列霍斯看望她了,一切都再明白不过。我不是说,她往后的生活必将一帆风顺,可身旁有个伴侣,生活就会变得大不相同,尤其是当那人还有个好工作。小芭姬明年就能获得教师文凭,这样她也可以工作了。 如果我走的是教职之路,而不是把一生都奉献给钢琴,相信我也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不怪老爸,事实上他一定比我更爱音乐,他真的很爱音乐,就像个优良的米兰人。让我不开心的是,老妈像鹦鹉一样重复着他曾经说过的话:“我女儿为了音乐放弃了一切。”想想当我获得金牌时,小芭姬才刚出生呢!我真不该这样说,但我多么羡慕死去的老爸。上回我梦见他,他在读一份纸,他告诉我大战即将结束。如果他在墨索里尼倒台和意大利战败之前就去世了就更好了,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安息。 我在关于火车的梦中找到的唯一含义,是我生活在贫困的重压下。我没有钱买新衣服,出门在外都穿得很破烂,虽然我很重视头发和指甲的整齐清洁,可即使在年轻的时候,我的眼睛也总是发红,由于胸中隐伏的闷气而满腔怒火,若不涂点胭脂,我的脸就会像教堂蜡烛的余烬一样苍白。 那个火车头跟所有的火车头一样是黑色的。仔细想想,我钢琴的木头也是黑色的,说不定火车头正是我钢琴的象征,其实我不该这么说,我是靠钢琴谋生的,就算不好说出口,我还是得承认我痛恨钢琴。 最耐人寻味的是,对于同一个人,同一所房子,同一首曲子,每个人感受到的东西都不尽相同。比方说,每当我想到这间凄凉的屋子和它的隔墙时,就会恨之入骨,特别是当我在给小男孩上乐理课时,我会因为听到墙后面老妈弄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分心。老妈打开床头柜的小门,把她的拖鞋拿出来,再把它们丢在地板上。虽然这是无心之举,却会让每个人都知道她要起身去点火烧炉子煮马黛茶。似乎上课的男孩都知道这会弄得我神经紧张,因为他们没有等到听见炉子烧火的声音,就不会继续弹乐理课程的音阶。这种时刻,我就会想到自己有多讨厌这个房间。但是一想到如果外面在下雨,这个房间还能遮风挡雨,让我不会被淋湿和着凉,我又会觉得这里是个舒适的避难所。但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或许多多的例子更接近我想要说的意思。 多多是个特别会惹我生气的男孩。他才十五岁,但在任何人和任何事情上都固执己见。当他批评那些只想着吃吃睡睡和买车的人时,我真的很讨厌他。他几乎每天读一本书,但其他人根本不读书,也没人听音乐,这让他很反感。他不跟任何人交往。他在巴列霍斯不跟任何人做朋友,他说他跟谁都无话可说。我一定是个例外,因为每天下午他都会来找我聊天。但是他也会批评我,因为我喜欢浪漫的音乐家,我不知道是谁让他这么打心底里讨厌肖邦,说不定讨厌肖邦就是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音乐界的时尚。 从某一方面来说,我也有错,因为我从来不敢告诉他,其实我很乐意跟巴列霍斯任何一位家庭主妇互换生活。这个想法很强烈,可每次我想告诉他时,心里就有什么东西让我张不了口。我乐于和任何一个家庭主妇交换生活。她们拥有自己的房子、收音机、浴室,还有一位不算过分粗鲁、有能力养家的丈夫,只要有了这些,有没有车子我都无所谓。此外,要是每年都能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看歌剧,或是一些精彩的舞台表演,那我就更开心了。 但另一方面,有时我还蛮同情多多的,这表明我跟他是亲近的。比方说,有时小芭姬跑来跟我说别理多多,说他是个讨厌鬼。我并不怀疑小芭姬说的是事实:有一天晚上,多多看完电影回家,途中跟小芭姬的未婚夫聊了起来,后者有时会跟还在念书的学生聊聊天。多多告诉他,小芭姬很久以前就跟劳尔·加西亚有过纠缠不清的情事,诸如此类。小芭姬的未婚夫对她说,他不在意她的过去,但是她最好跟多多断绝往来,甚至别再去他家了。我知道多多说人是非很不好,他只是嫉妒小芭姬要嫁人了。小芭姬曾是他最好的玩伴。我明白他的心情,要是我年龄再小一些,也会跟他一样冲动。这几天我如果在路上碰见来巴列霍斯看望小芭姬的准婆婆,说不定也会忍不住跟她说,巴列霍斯多的是比小芭姬更好、更成熟懂事的女孩,像我过去教的几位学生,都会弹琴,可以让家人与音乐相伴,一家其乐融融。像多多这么聪明的小孩都要自降格调去八卦小芭姬,这更加证明这可怜的小子最近过得有多糟,我的自身经历让我能够体会他的心情。话说现在我非常好奇,很想见见那个俄罗斯小女孩,既然多多这孩子这么挑剔,那他交往的好朋友也一定非比寻常。但他不肯把那些信给我看,这让我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他编出来的。 总的来说,多多有时候会惹恼我,有时候我又为他感到难过,更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也没有,无所谓,权当他是个怪人,特别是当我不理解他的奇怪言行时,我就当他疯了。就像有一天他跑来跟我说他正在读契诃夫的短篇小说《疯子》,我问他小说写的什么,想知道他看懂了没有。虽然我没读过这个短篇,但知道它讲的是一个为了治疗肺结核而住进疗养院的病人。我从来都不想阅读这类主题的故事,因为会让我悲伤。于是他开始说小说讲述的是一个俄国男孩的故事,他爱上了一个住在首都的女孩,而他待在自己的小村庄,感到非常寂寞(他说到这里,我就开始怀疑了)。由于寂寞难耐,某天夜里,他在广场等邻居家的女仆经过。每天晚上,女仆都会把剩菜带到那个女孩家,她家很远,女仆经过广场之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遇见邻居女仆后开始跟她交谈,他知道女仆喜欢自己,因为她总是望着他,黑夜里他陪着她走到主人家门口。在黑暗中,他开始亲吻女仆,尽管他真正梦想拥有的第一个人是他远方的甜心,但他还是无法抵挡住想占有这位女仆的诱惑。起初小女仆拒绝了,于是他开始爱抚她,既温柔又粗鲁地引诱她。但奇怪的事发生了。他触碰着她,却没有触碰到她。他的指尖在女仆身上游走,却感觉不到自己在抚摸她,就好像他的手指穿过的是空气。他就这么在那里待了一个小时,身体紧贴着女仆。第二天夜里他又来了,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于是他点了一根火柴,再把另一只手的食指靠近火柴,看看自己有没有知觉,结果他的手指被烧到了,他痛得大叫起来。人们听见了他的声音,随后谣言四起,都说他疯了。人们开始恶毒地取笑他,兴奋地四处说镇上有个疯子。 这个男孩终于准备去见他身在远方的甜心,好终结这场噩梦。他写信给她,说要去看她,可正当他背上背包准备出发时,却收到了她的来信,她说不会再等他了,因为她很快就要嫁给另一个男人了。深受打击的男主人公疯掉了,于是,镇上居民的恶意猜测竟成了真。故事就在这里结束了。 他有什么必要撒这样的谎?我真不懂一个生活无忧、前程似锦的男孩怎么会这么无聊,尽想着什么空气做的手指和其他一些鬼扯淡,编出一个不一样的悲伤故事,原本的故事就已经够悲伤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跟多多有距离感,我们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青春期果然是心智不稳定的年纪。 好吧,我知道我还未提到是什么让我发出这般感慨。昨天是星期天,多多过来跟我说,他家的收音机此刻没人用,因为大河队足球赛暂停了,所以他老爸这时没听广播。他觉得这是听哥伦布剧院星期日歌剧广播的最佳时机,这是在巴列霍斯唯一能收听到的哥伦布剧院广播节目。这时收音机正在播放下午场的《吟游诗人》,由头牌男高音贝尼亚米诺·吉利主唱。简直棒极了,仿佛我们正置身于歌剧院中,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听歌剧节目了。第一幕精彩绝伦,就在我们开始听第二幕开头的时候,卡萨尔斯先生刚好回到家,告诉我们足球赛转播时段已经协调好了,他要听足球赛转播了。他说话很客气,可是我们得走了,好让他听球赛转播。我们从客厅来到了后院,因为多多的母亲想摘几朵花送给我,而多多的小弟弟正在那里玩电动玩具火车,有铁轨、火车站、交通灯等。火车在铁轨上转来转去,行经不同的车站,过桥和穿越平交道时会亮起不同颜色的灯。 事情就是这样,小火车红灯亮起时表示有危险,绿灯亮起时表示可以通行,黄灯亮起时是什么意思,我就不知道了。一想到多多批评中产阶级、告小芭姬的状,或是捏造什么手指穿越空气的故事,我就会对他产生一种夹杂着愤怒、亲切和冷漠的情感。 今天我原本想去看电影,不过幸好这几堂课要很晚才上完,就没出门。我之所以感到庆幸,是因为要是看电影的人很少,影院里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会很冷,要是座位离空调太近,散场时胸口也会受不了。 那部电影中的演员我一个也不认识,只有片名引起了我的兴趣。片名是《情欲》。然而我觉得这部电影应该叫《亚特兰蒂斯》,或是《黄金国》,让人觉得充满希望,却完全不知所以。细想想,“情欲”这个词似乎总带点迷离,如果夸张一些讲的话,它似乎意指某种真实存在却分量轻盈的东西。情欲到底是什么呢?类似于某个小女仆因一时糊涂任由男主人将其带上床这种事? 反思之后,我发现自己无法对未知的事物随便下论断。此外,如果稍微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我就会看到,每天早上我都在跟多少纵欲之流互道早安哪!像我那些邻居,光是他们就够多了。比方说德利娅。我敢保证德利娅的丈夫是巴列霍斯唯一不知道他老婆睡过小镇至少一半男人的可怜家伙。现在她还在跟埃克托尔来往呢!天哪,这毛头小子竟然跟有夫之妇有染! 今天我到底在瞎扯些什么呢?我简直在写八卦专栏了。算了吧,我说不出什么好话,还是闭嘴吧。对别人评头论足真的缺德,我这样做很不好:在评判他们之前,我应该先跟他们一样,意思是应该身体健康。身体健康的人估计都对情欲无法抗拒。说真格的,我连“情欲”是什么意思都没明白,想必是一种血气丰沛的感觉,不仅不会犯哮喘,胃口还会很好,尤其能吃很多肉类和蔬菜,只是这些都不便宜。 今天出门时风沙太大,把鼻子露在外面完全做不到,步行两个街区去电影院更是成了不可能的事。我最喜欢的谚语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以喽,狂风帮我省下两角电影票钱。我喜欢这句谚语,是因为我可以依据每种情况灵活引用。我有先天性哮喘,所以永远不能搭泰坦尼克号豪华游轮,远洋航行中海上的雾气会让我的支气管湿气太重。我的支气管跟一张薄纸没两样,纸张要是湿了,一碰就会碎裂开来但就算我没有哮喘病,没有钱的我还是永远都上不了泰坦尼克号,所以说我是个运气双重背的女人。 今天是我这个星期唯一下午没课的一天,我决定阅读字典来消磨时光。一开始我打算读的是多多借给我的《魔山》,但是想到要开始读那么厚的一本小说,我就觉得累。教课已经耗去了我所有的耐心,我可不能再把时间挥霍在阅读长篇小说上面。 说回字典,虽然字母W带着些异域色彩,以它开头的词总会让我本能地抗拒它。人怎么能不知道一个词的意思就开始抗拒它呢?可这样的情况发生过数次。尽管我只知道“wyllis”(薇莉丝)这个词与著名的芭蕾舞剧《吉赛尔》相关,但我还是始终抗拒阅读剧情大纲,不知是什么让我早早地对《吉赛尔》产生了警觉,我只知道吉赛尔是一个薇莉丝。 今天我忍不住想探究一下。原因非常简单,薇莉丝女孩们生前都是处女,死后就住在森林里,整晚都会手拉着手跳舞,怕迷了路,薇莉丝皇后会带动舞步,让她们一直跳,直到曙光乍现。为了避免这些不幸的人儿跟在森林里徘徊的牧羊人私奔,皇后开始创作要求越来越高的舞步,强迫薇莉丝女孩们跳呀跳呀,直到她们都筋疲力尽。等太阳一升起,她们的形体就会消散。只有当夜幕低垂时,月光才会让她们再度返回人形。 造化真是捉弄人,我怎么能在还不知道一个词的意思的时候就抗拒它呢?我心里有个声音不断提醒我,明白词意对我没有好处。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晚我心跳加快,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我以后会少想位于院子里水管上方、镜子下面的梳妆台上、肥皂后面的那把小剃刀,我多次用它来剃腿毛,它已经有芭蕾舞剧《吉赛尔》讲述了乡村女孩吉赛尔英年早逝之后,其幽灵保护其爱人,使其免遭一群邪恶的女性幽灵“薇莉丝”伤害的故事。“薇莉丝”皇后为玛莎。点钝了。就像我以前说的,虽然钝了,却还是足以割开血管,帮我结束胸闷和失眠,不过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该老想着那把小剃刀。此时我再度想起薇莉丝,这个传说想必有几分可信之处。我不想在转世之后还继续受苦。 我有哮喘病,不知道薇莉丝皇后会不会网开一面,允许我跳舞,而且,我长得还算美。皇后也许会想,没有哪个牧羊人敢绑架我,他们会让我坐在角落,无须跳那么多单足旋转的动作。我明白皇后会想让我做什么了:她会让我弹琴,好让其他女孩随着琴声起舞。 夜里要为白天做的事付出代价。我突然预感今晚会睡不好,因为今早从房间出去的时候风沙很大,我在外面勉强用自来水洗了脸,吃完午饭再出去用自来水刷了碗盘。风沙让呼吸道很不舒服,好几个小时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到胸口平复下来。但在我看来,对一个患有同样疾病的人来说,最糟糕的就是睡了三四个小时后,毯子在不知不觉中滑落导致没盖被子,黎明时分醒来时胸口顿时喘不过气来,再也无法入睡。 去年冬天我就饱受这样的煎熬,也许我把火盆放在门前,风吹进来,房间就会变暖,我得让煤炭持续燃烧,这样火盆就整晚都不会熄灭。以前老妈坚持要把火盆放在床边,到凌晨两三点火就熄了。不晓得为什么,我宁可先煎熬一阵再入睡—胸口透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吸进一口气,会发出一种呼啸的声音—而不是一躺下就睡着,因为我知道自己清晨会醒来,那时我得用力喘气才能让宛如游丝的气息进入肺里,再无入睡的希望。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那天一样争论过了。这是因为没吵赢架而恼羞成怒,虚荣的典型表现,但我有时无法避免。 多多聊起一个粗鲁的男人,他说这种人甚至都没想过自己的人生其实荒唐不羁,每天吃饭睡觉就只是为了长时间工作,而拼命工作就为了有钱吃饭,有个家睡觉,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我头一次敢对他坦白我的想法,跟他说我挺乐意跟这样的人结婚,因为这种简单是快乐的基石,而没有比跟一个快乐的人共同生活更加美好的了。 可多多不认同我的想法,接着我又说,恕我直言,健康的生活来源于不思考。于是多多问我,你自己为什么不先开始过不思考的生活,我又得跟他说,尽管我也思考,但是简单的生活是上帝赐予的,并非人人能拥有。 他继续辩道,简单并不意味着强大。他大言不惭地说:“我很强大,比野蛮人更强大,因为我认为强大的人就是那些会思考并且懂得自我捍卫的人。” 我反驳了他这个观点,我说一个人想得越多,就越脆弱,他的那些追问不会有答案,到最后只得自我了断,像叔本华这样的哲学家,下场都是如此。 这让多多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心里暗暗挣扎,却装作并没有被子弹击中。在他低头思考之际,我继续发表自己的观点:尤其是聪慧之人,活在这个世上会很辛苦,因为要被如多的未知所困扰;对一位得到上帝赐福的普通人来说,人生就是工作、吃饭、睡觉,还有生儿育女。作为女人,她要面临的任务也可以很简单,比如嫁一个普通人,然后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多多再度展开攻击,反问我凭什么说普通人会得到上帝更多的赐福,最重要的是,我凭什么这么确定上帝真的存在。 为了反驳他,我开始引用天主教的信条,也就是,上帝的存在会在我们对他的信心中显现,虽然对理性思考的人来说,这是既盲目又不切实际的。 他接着问我,要是我失去了对上帝的信心该怎么办。我回答他,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自我了断。接着他推断,我是在以上帝之名抗拒自杀的意念。我回答他,信仰是人对上帝的直觉感知,而这个直觉感知是无法描述清楚的。 于是他问我有没有看过某部他已经忘了片名的法国电影。为了让我记起那部电影,他把整个剧情都说了一遍。结果我既没看过也没听过。他说的电影剧情是这样的:据说在勃艮第有位有权有势的封建领主,他受到他的农奴的拥护和爱戴。对于自己的诸位儿子及那些出生于其采邑的最强壮、聪明的男孩,他都一视同仁,一起将他们养育成人。这位封建领主打算将他们打造成一流的士兵和战略家。白天,有法国最负盛名的大师一手训练他们。只是这位领主是个两面人,白天他为人和善,到了晚上则会全力摧毁他白天所创造的一切。等大家一入睡,他就会对这些后辈,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子,施行各式各样的卑劣手段。他偷偷往一个男孩的双臂和颈子上塞蚂蟥,让它们吸他的血,让他的身体日益孱弱;又给另一个沉睡的男孩灌酒,让他的身体对酒精成瘾,心智被逐步耗损;跟另一个男孩悄悄讲述其同伴们的无耻行径,说他是他们中最棒的学生,其他人都在密谋反对他、否定他;派一个半裸女奴到一个已是少年的男孩面前,在他准备追求她之际,她却从密道中消失不见。总而言之,他都是趁他们在睡梦中时做这些的,因为这时候他们的无意识力量不受限制,并因此踏上了领主为他们设下的不归路。 时间就这样过去。即便遭受陷害,在这些年轻战士中,仍然不乏克服险境,从中脱颖而出的天生将才。他们即将迎来第一场战斗。领主允诺,要是他们打赢就能享有无尽的荣华富贵,他也将赐给他们幸福和乐的生活,其中就包括中世纪最珍贵的一样东西:心灵的平静。 为了测试这群年轻人,全能的领主秘密雇了一支专事破坏的雇佣兵,在某个黑夜尽头的黎明,他吹起战斗的号角。两军在浓密的森林里交战,战事持续了好几天。勃艮第的妇人都焦虑地引颈盼望她们的男人归来。 他们铩羽而归。有些人因体力不支而倒地,有些人则因开战前太过紧张而喝了太多酒,有些人因嫉妒出众的同侪而饱受嫉妒之火的折磨,在后者提刀准备攻打真正的敌军之际,也在背后磨刀霍霍。 封建领主接见这些手下败将,并严厉斥责他们意志不坚,没有极力避开人性的陷阱,也就是贪吃、色欲、嫉妒、恐惧,以及其他。惩罚的时刻已经到来。每一位战士都依其所犯的各种过错接受不同的惩罚。片尾,这位领主从折磨犯人的囚室离开,因为天色已黑,他得去“侍候”新一代的男孩,他们正在城堡的另一侧厢房沉睡着。 以上就是电影的剧情。他问我对这位男主人公有什么看法。我说他是一头怪兽。多多回答,跟上帝比起来,他的残暴不仁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我差点没勒死他,不过我克制住了,问他为什么是这样。 多多回答,这位封建领主算准年轻灵魂天真不懂事,猛给他们加码洗脑,注入各种有毒的思想,等他们成长到拥有自由意志的年纪,再强行施加超越他们能力的考验。如果其中哪个人强大到能够完全与之对抗,那就是他的能耐。但是大多数人都会顺服于各种诱惑,余生都在赎罪,也就是受尽折磨。如果这些战士事先能得到保护,避免被邪恶侵染,那这一切原可避免。如果这位领主能够将恶从他的城中驱出,这一切就可以避免。 到这里,我一时冲动,蠢话脱口而出,我说就算这位封建领主不费尽心机陷害他们,恶还是会无孔不入地钻进城堡。多多回答说,这就是为什么上帝比这位领主还坏,因为他有权为所欲为,他是万能的,他应该消灭世上所有的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宁可坐观邪恶发生,以凶残的力量摧毁他脆弱的子民。 我以天主教的教义回应他,说人生来被赋予自由意志,若一个人堕落了,那是他自己的错。多多接着说,一个人会堕落是因为自己的愚昧和恶行,没有人想堕落,若每个人都生而聪慧,不受恶的引诱,那就根本不需要地狱,因为每个人都很清楚该如何免于罪恶。 多多最终得到的理论是,上帝让邪恶存在于世上,还创造出不完美的生物,所以他不可能是完美的造物主,更有甚者,或许上帝是个虐待狂,会因看到人们被玷污从而饱受折磨而欣喜若狂。反正多多宁可认为上帝并不存在,因为如果上帝存在且如此不完美,那他会成为全人类的头号威胁。 所以,这就是他的结论,我竟找不出任何论点可以反驳他,只好中断讨论,说等我改天准备好会再叫他过来继续辩论。我敢保证我会找出有效的论点来驳斥他。 我从琴凳上站起来,打开了面向街道的大门。他问我是不是要赶他走,我根本没这个意思。就在我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走出门去,连句话都没说。 他会再来的。很可惜他没留下来,因为我不知道是出于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坐下来弹了一曲贝多芬的《破晓》。我感觉这次弹得前所未有地好。天已经刮起了凉风,身处美丽的科尔多瓦山脉如此清新的空气里,只需要穿一小件羊毛外套就不会着凉。在这个完美的傍晚时分,群山在眼前慢慢转为蓝色,想象太阳在地平线之外的群山背后逐渐沉落,这是我住在巴列霍斯最爱做的一件事。潘帕斯草原的地平线简洁而清晰。说回科尔多瓦,暮光中的蓝色群山慢慢转为蓝紫色,等到夕阳完全落下,我们回到酒店的餐厅,享用美味的晚餐,不远处的壁炉正烧着散发香气的圆木。白天我们搭乘一辆轻便马车出游,得骑在驴背上才能越过小溪。约莫午后三点,阳光炙热。我待在外头只需要穿件短衫,无须添衣,完全不会着凉。此地的空气是如此清新。山涧的小溪清澈而干净,可以见底,尽管小溪是从高山上倾泻而下的,水流湍急。唯一必需的就是帽子,以免中暑。白天都在外面活动,所以吃晚饭时总会大快朵颐。饭后我们会下棋或玩多米诺骨牌,好消化肚子里的食物,接着上床睡觉。我们都已经累瘫了。在科尔多瓦山脉,生活每天都差不多。十八年前,老妈老爸为了治我的哮喘曾陪我到这里休息了两个星期,不过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到今年10月正好满十八年。一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我的病情就毫无起色。 今年小芭姬的妈妈等女儿的婚礼结束后就会去科尔多瓦,我真想把自己塞进她的鞋里,好跟着她一起回去看看记忆中的湖光山色。从我们的酒店搭轻便马车,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可以抵达耶稣会修士盖的修道院和古老教堂的遗址。都这么多年了,每块石头仿佛还跟当年一样,被注满虔诚的信念。清晨的钟声最为祥和。小芭姬的妈妈会跟她丈夫去望弥撒,一起为操劳奉献却也饱受上帝祝福的一生感谢上帝。这是小芭姬的妈妈此生第一次出远门,也是她爸爸从西班牙移民到这里之后头一次离开巴列霍斯。他们看到自己的牺牲奉献有了福报,而且已经完成了此生的天命,那就是抚养女儿长大,让她受教育,再陪她长大成人。芭姬的爸爸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每次经过他的裁缝店,我总是会看到他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全神贯注地缝制着衣服。 我也渴望有个沉静的丈夫,总觉得这样的男人必然有无比丰富的内心。女人跟男人结婚之后才是一生冒险的开始。因为她将逐渐看清她丈夫灵魂的深处!当芭姬的妈妈来到这座教堂时—我会满怀热情地推荐她去—当她双膝跪地时,心里绝对不会想:上帝是个虐待狂,喜欢看人类受折磨。她会祈祷并感谢上帝赐给她的所有资产,甚至还会体会到一种单纯的喜悦,感到自己亏欠上帝,并因此奉上赠礼或诺言。 即使芭姬的妈妈像我一样—或是直接这么说吧:要是她就是我,内心深处有跟我一样的痛苦与酸楚,也跟我一样对上帝的意图保留自己的看法和怀疑;但我还是相信一切终会有所解答。我会跟随我作为榜样的丈夫。他是个沉默是金的男人,接受命运的安排,因而也辛勤工作一生。家里有一个这样的榜样就够了,每天夜里入睡时,我都会枕着他的臂膀,想着他内心的安静与强大多少能感染我一些。 所以我才会一再对自己述说那美之山峦、溪涧澄澈的水流、教堂的钟声、肖邦的美妙琴声、历尽沧桑的舒伯特作品,一如女人头枕着丈夫的臂膀入睡,一夜安眠,而做丈夫的清晨醒来就去辛勤工作,竭尽所能供养他的家人。也许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想化了。每个嫁了人的女人都在抱怨自己被婚姻误了一生。至于我自己,一如往昔,我无法妄言自己会跟身旁的男人过一辈子,毕竟我对那样的生活一无所知,至死都对这样的人生一无所知。 我想跟多多聊这些美好的事物,但我得找到一种能推翻他论点的说法才行。我的内心告诉我,多多的看法一定有问题,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其实谈论这些人生哲理实在过于大胆,多多的论点也没多高明。他不想告诉我他的观点出自哪位。他已经声明不是从他看的电影中得来的灵感;他拿同学从华盛顿中学寄来的照片让我看时(一定是为了让我嫉妒,有人给写信而没人给我写),我问他的想法是从哪儿来的,他就是不告诉我。 照片上是他美丽的塔蒂亚娜,还有与她同年级的其他两个更漂亮的女同学,照片有点褪色,上面还有一个男孩,多多说他是马上要拿到法学学位的舍监,还有另一个男孩,非常英俊,满头金发。在我看来,作为多多的朋友,她们的年纪似乎都大了些,塔蒂亚娜看起来就像是个年轻女士,根本不适合多多。可多多现在就像只孔雀那么爱表现,以他们的照片为傲,进门也不看我,目光死盯着远方,简直像极了我在音乐学院时教和声的教授,多多越来越让我想起那位内向又不友善的同性恋教授,举止越来越女性化。但愿上帝能饶恕我心里有如此邪念,可他们实在太像了,我真的不希望他不幸成为那样的人。要是所有内向的同性恋都跟那位教和声的教授一样,那真是太可怕了。那位可怕的教授是那种八卦满天飞,还对男学生特别偏心的人。他当我们女学生是狗,经常当着我们的面,向清洁工小弟送秋波。那个清洁工小弟进教室时,手里拿着畚箕和扫把,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可教授盯着他看的样子就好像他是个合唱团女孩。他觉得不学无术的莽汉最有魅力,因为极端的差异才对彼此有吸引力。这男人真可悲呀! 看到多多拿着照片进门时,肮脏念头一时涌上来,我对自己想法如此恶毒感到惭愧。我问多多那个金发男孩是谁,他说他不认识,脸颊却立刻红得像个番茄。我直视他的眼睛,问他为何脸红。他说:“要我说事情的经过实在是难为情。他是全校最帅的男孩,有个女孩说我长得很像他,说等我上高年级时会跟他一样。”嗯,别再这么恶毒了!人们说得有道理,老处女满脑子都是最黑暗的想象。我不该放任自己卷入这类争论,有信念,自己信就够了,别人有什么权利前来审查我的观点?他要去西藏的想法也惹我生气。他说不去一趟西藏,内心将永难平静。他怎么老是想一些不可能的事呢? 我只要能有机会看普拉达海就心满意足了,因为我从没见过海。不过真正能让我获得精神满足的是其他事物。当然啦,要是我可以做梦想一想,那我也会做一些无法企及的美梦。我只想平平淡淡地待在巴列霍斯,遇见一个体面的好男人。我所说的简单朴实之人,就像芭姬的爸爸,每天早出晚归,拼命工作,为子女努力操劳,无怨无悔。我知道自己在奢求无望之物,要是我年轻时没人要,那到了三十五岁就更没人要了,我的额头上将会写着“老处女”三个字。 天晓得老处女死后将会在另一个世界获得什么补偿,或是遭受什么折磨。我没对任何人使过坏,也没有行过善。我不知道上帝会怎样安置我的灵魂。想必上帝很难审判我,因为埃米莉亚这样的老处女,一生平凡无奇,不好也不坏,如同一张白纸。 要是死亡只是如同一次休息,仿佛睡着了一般就好了。有时在完全的黑暗里睁开双眼,放松下视觉,那种感觉很好,不过这种美好感受只能持续片刻,片刻后说不定又是失眠的夜晚,那真是最可怕的折磨。我说休息,指的是入睡,要是死亡就像永远入睡,再也不记得埃米莉亚曾经活过的世界,那可真是上天赐予的福气。 人生不过是一摊烂泥,承受它的唯一方式是遨游于幻梦 敏感少年的心灵肖像,小镇众生的世俗泪笑 巴尔加斯·略萨、村上春树、戴锦华一致推崇 王家卫至爱的阿根廷作家 ★ 拉美“后文学爆炸”时期代表作家曼努埃尔·普伊格初试啼声之作简体中文版首次引进。 他是当代阿根廷重要的后现代主义作家,也是“潘帕斯草原的梦幻骑士”,“他的写作令诸多后现代主义关键词幻化为灵动丰盈的文学事实”。 ★ 敏感少年的心灵肖像,小镇众生的世俗泪笑。 普伊格半自传作品,一窥作家年少时的瑰丽内心风景:“多多就是我”。 青春的混沌,蠢动的爱恋,隐秘的丑闻,难言的挫败,还有那无常的生与死:勾勒小镇众生的通俗心理画像。 ★ 受好莱坞启迪的迷影文本,现实与幻梦交织的缠绕叙事。 普伊格挚爱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好莱坞电影,一代银幕女神丽塔·海华丝因其薄情负心女郎的银幕形象而进入其小说的标题,普伊格曾写信向她介绍这部小说。 潘帕斯草原庸常而残酷的生活,《歌舞大王齐格飞》《碧血黄沙》《良宵苦短》《翠堤春晓》等电影所激发的幻想世界……现实与幻梦交织,虚构与真实缠绕,生成普伊格独有的迷影文本。 ★ 如群鸟翻飞的“声音”群像,温柔赤诚的私语氛围,葳蕤蓬勃的酷儿美学。 全书分章以多人称对话、电话、独白思绪、作文、日记、随笔及信件等文体书写。蒙太奇手法拼接,“声音”群像速写,细腻生动,宛在耳边。 普罗大众着迷于倾吐心事,亦热衷于谈论别人的秘密,普伊格捕捉到了人类的窥探天性。家庭主妇、母亲、邻居、小混混的细碎日常皆入文章,笔触温柔而赤诚,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 ★ 知名设计师汐和操刀,以慵懒风情的丽塔·海华丝形象为主视觉元素,辅以王家卫电影的配色及海报风格的文字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