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的女摄影师/海天译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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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一次见到他，是 在10年前。他当时打道回 府，她陪他走了一程。在 贝尔格莱德的长途汽车站 下车后，他就一言不发。 走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 ，依旧沉默不语，身子靠 着多瑙河上一座桥梁的栏 杆。这座桥1999年遭北约 轰炸，只剩下了桥墩。安 东尼娅站在后面，手里拿 着相机，盯着他看。他穿 着一件破旧的迷彩服，上 面缝有他的中士肩章，在 已经解散的南斯拉夫人民 军徽章下，有一个塞尔维 亚双头鹰盾牌，两侧是四 个西里尔字母c。他脚下 放着一个大型军用包，里 面装着凯尔泰斯·伊姆雷 的匈牙利文版小说《给未 出生的孩子做安息祷告》 ，还有翻译成塞尔维亚一 克罗地亚语的布可夫斯基 作品全集的第一卷，另有 几盘R．E．M．乐队和涅 槃乐队的录音带，他已经 记不清最后一次听这些录 音带是什么时候了。他双 手抱头，不看黑黝黝的河 水，也不看雨蒙蒙的天空 。一群年轻人走上桥，路 过他身边时，放慢了脚步 ，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突 然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 安东尼娅按下快门，拍下 了这一幕。这是她给他拍 的最后一张照片，一张永 远不会发表的照片。起初 他似乎没什么反应，然后 抬起头来，安东尼娅看到 他在哭。他拿起军用包， 安东尼娅想跟着他走，他 做了个手势阻止了她。她 只好留在桥上，目送他走 远，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 失，这时想再告别已经太 晚。 2003年8月的某个周五 晚上，在卡尔维港，她一 眼就认出他了。在摩肩接 踵的游客中，德拉甘向她 走来，身边还有一位外籍 军团的士官。他身上的那 套军服现在笔挺妥帖，无 可挑剔。她停了下来。两 人目光相视时，他对她微 笑着，然后走过来热烈地 拥抱她，毫无做作的样子 。她愣了一下，没有立刻 意识到他是用法语跟她说 话。他指着她肩上斜挂着 的相机，问：“这儿有值 得拍的东西吗？”她笑了 起来。“啊，不，真没什 么值得拍的。”她现在专 职拍婚纱照，所以才到卡 尔维来。镜头里都是戴婚 戒的场景，还有激动万分 的家人。当然还有很多新 婚夫妇，背景多是花团簇 拥的花坛、豪华的轿车以 及地中海的日落。总是同 样的场景，滑稽可笑，千 篇一律，瞬息即逝。报酬 不错，但实在没什么意思 。她突然打住，不再说话 ，担心他不明白自己有多 苦涩。她问他是否想喝一 杯。 他在值班，还要回到 拉法利营地去，但如果第 二天晚上能和她一起吃饭 聊天，他会很高兴。安东 尼娅本来打算婚礼一结束 就回南部家中。她已经答 应和父母一起吃晚饭。他 耸了耸肩，难道不能再多 待一天吗？她看着他，说 ：“当然可以，我可以多 留一天。” 她打电话给母亲，告 诉她临时有事需要在巴拉 涅再逗留一天。周六晚上 她不能按计划回村里跟他 们一起吃晚饭，但第二天 肯定会来。尽管安东尼娅 尽量轻描淡写地叙述了这 一意外情况，但母亲还是 立刻哭哭啼啼地数落了她 一番，指责她任性无礼、 忘恩负义、自私自利。安 东尼娅没有生气，为了表 现自己绝对孝顺，她向母 亲保证周日去看她，然后 没等母亲说完话就挂上电 话，不想再听她絮叨，随 后顺手关机，上床睡觉。 整个白天，她都试图 全神贯注地工作。她拍摄 新娘从浴室出来到穿上婚 纱的过程，昏昏欲睡的家 人朋友都异口同声地夸赞 她的婚纱精美绝伦；她拍 下了新郎看到新娘那一刻 时的灿烂笑容；她陪同他 们来到教堂，拍下了在酒 席上所有热得头昏脑涨、 喝得醉醺醺的客人。最后 一站是在沙滩上，她故意 让新娘和新郎在火辣辣的 太阳底下长时间摆出各种 别致的姿势，希望那些姿 势让他们感到辛苦又显得 可笑。在拍照结束时，两 人虽大汗淋漓，却很开心 。他们深信拍摄效果肯定 和这喜庆日子一样美妙。 他们付钱给安东尼娅时， 都热情洋溢地感谢她。随 后她便去和德拉甘一起吃 晚餐。他们彻夜聊天，等 她回到酒店时，已是凌晨 5点。她没有一丝困意。 即便现在就上床睡觉并能 入睡，也要11点钟就退房 。于是她决定立刻出发。 她计划回到家里先睡上一 整天，然后再去村里和父 母一起吃晚餐。她坐在方 向盘后，发动了车子，并 打开了所有车窗。天仍然 是黑的，但气温还是很高 ，并没有降到30摄氏度以 下。她驱车穿越鲁塞岛， 在通往奥斯特里科尼路上 的一个拐弯处，下面的大 海仍笼罩在夜幕的阴影中 。山后，太阳隐约照亮了 天空，倏然间越过山巅， 旭日的光芒照亮了安东尼 娅的脸。她沐浴在这炫目 的晨曦中，随即闭上了眼 睛。 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