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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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上海远在何方(二战记忆)
ISBN: 9787020108992
乌尔苏拉·克莱谢尔,(Ursula Krechel),德国当代女诗人、小说家。1947年生于特里尔。大学期间攻读日耳曼语言文学、戏剧学和艺术史。毕业后在多所大学任教。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诗歌步入文坛,先后发表了十余部诗集,获多项文学奖。长篇小说有《上海,远在何方?》和《地方法院》。《地方法院》获2012年德国国家图书奖。
陶西格何许人也?要提到他,那你就得从头说起 了。如果这样为之的话,问题便必然随之而来:你能 移植他吗?你能想像出他被移植后的情形吗?你无疑 会被那一蹴而就的情形所蒙蔽。一只沉甸甸的大手将 一个人从他家里,从他的城市里拖出来,抓住他,又 将他放置到另一个地方,另一片大陆上。这样的可移 动性,这样的顺从性,这样一种无所不包的灵便性的 训练可不是天生俱来的。你不可能将那只沉甸甸的大 手(爪子?)想像为上帝之手,而更多是一只彪形大汉 之手,一只来自于不可捉摸的童话里的手,即使你不 再相信上帝的存在,可是你也许还相信神话里的奇迹 吧。换言之:你不可能真的想像移植陶西格。他可是 个雄心勃勃的年轻律师啊。 书商路德维希·拉扎鲁斯从来都不会隐瞒自己的 观点,他说道:人在沉没之时,才会竭力要弄个明白 ,不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是抱住一条蜘蛛腿不放 ,或者寄希望于城里的一抹灯光,一筹莫展,一片空 白。没有结果。为什么就像一滴水,蒸发了,又降落 在另外一个地方。那嫩小的树苗无声无息地折弯。或 者正如路德维希.拉扎鲁斯问到的:为什么人会那样 卑鄙无耻呢,为什么从古到今都少不了无事生非的人 ,肆意破坏的人呢?他为这个问题找不到答案,陶西 格也一样。可是陶西格什么都不相信,所以他也不像 拉扎鲁斯那样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天生就是个不可 知论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职业是律师。他相 信,人可以主张并合法地享有权利。他也相信,人可 以实施自己的权利,或者有人需要律师来帮助他实施 自己的权利。他也相信,当时在柏林或许能帮助路德 维希·拉扎鲁斯主张权利。他父母亲远见卓识,就在 希特勒上台前不久卖掉了他们的书店。这笔资金本说 能够保证拉扎鲁斯终生都不会为养老会的事儿发愁: 然而,那些买主却嗅到了有利的时刻就要来临,不承 认合同有效。一家柏林法院立刻就断然认定他“违反 道德”。终生分期支付给一个不讨人喜欢的犹太人一 笔款项,这似乎更能说得过去,更何况犹太人的财产 同样可以十分廉价地“被雅利安化”。这个“终生” 对一个如此被剥夺了财产的人来说到底还会有多长呢 ,也就无所谓了。可是拉扎鲁斯表示拒绝。您别再说 啦,陶西格先生,您懂得奥地利人的权利,可是却不 明白这肆意蔓延的不公正。陶西格先生无言应答。 陶西格相信,人可以主张并合法享有权利,在律 师的帮助下实施权利,这没有什么不对。没有什么信 仰是不对的,只要你拥有它。可是他自己有朝一日会 没有了权利,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也许他对 此缺少想像吧。干吗要竭力想像不可想像的事情呢? 陶西格是个匈牙利律师,出身于泰莫斯沃尔,这个地 方是奥匈帝国领地。无可置疑,在这座城里,人们讲 德语和匈牙利语,法律判决则是奥地利式的,也没有 人对此不以为然。那是一个开明的时代,你在卡尔斯 巴德可以是不可知论者,犹太人,或新教徒,在林茨 可以是天主教徒和非天主教徒,在莫斯塔可以是穆斯 林,非穆斯林,或不可知论者,这就是奥匈帝国,你 不需要评判,你可以立足于一个广泛的权利之上。泰 莫斯沃尔有罗马尼亚人、德意志人和匈牙利人,这都 无关紧要。人们去咖啡馆,抽烟,喝酒,向跑堂示意 ,被叫去接听电话。被人呼叫,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新 鲜事:律师陶西格先生,劳驾您,有电话!律师陶西 格直起身来,昂首挺胸,身材魁梧,神气十足地穿过 咖啡厅,也许有点笨脚笨手。他拿起听筒来洗耳恭听 ,若有所思地晃晃脑袋,面对那个委托人守住秘密。 他开始好像是个未来的委托人。一本正经地斟酌着, 给电话里点点头,未免显得荒唐可笑。他自己觉察到 了,小心翼翼。我这就去,他说道。然而压根儿就不 是什么委托人打来电话,而是年轻的妻子弗兰西斯卡 想跟他说说话,无非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而已!这个 深沉、温柔而文质彬彬的匈牙利声音。况且,他的笑 声回荡在咖啡馆里,冲着话筒低声细语,乐滋滋地耍 笑着妻子的渴望,听的渴望,爱的渴望,幸福的渴望 。他同时是渴望的发起者和接受者。他买好单后离开 咖啡馆。他就是这样给拉扎鲁斯讲述的,而拉扎鲁斯 又原原本本地倒出来,十分惊叹这样一种他似乎不可 能感受到的爱。 他们1912年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一个英俊的男人 ,一个聪明而前途光明的男人,弗兰西斯卡·陶西格 后来这样说,而且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这样 说。而她呢,会弹钢琴,懂得好几门外语,持家里里 外外一把手,对一个上流维也纳女人来说,这就足够 了。1912年看上去就是这样的情形。她的父亲:一个 富有的木材商人,对橡树情有独钟。每天晚上,他的 铅笔就顺着一行行数字划来划去,敲打着写字台的木 头。建筑木材生意无比稳妥,哪儿有前景,哪儿未来 要建造巨型屋架楼房,建筑木材无处没有用场,也就 是说奥匈帝国的四面八方,凡是铁路可以到达的地方 ,几乎无所不及。弗兰西斯卡·陶西格说:我一生仅 有一个任务,而且它要实现起来也不会过分困难。我 一定要缔结一个门当户对的良缘,不再仅仅只是个出 身显贵人家的女儿。她如愿以偿,因为她选择了陶西 格律师。她身着白色盛装,超凡出众地步入了婚姻殿 堂。从此之后,生活就像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床犹 如多瑙河一样宽阔,一条承载着她的河流,“生活” 就这样完全自然而然地呈现在眼前。生活得到了自我 证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串成了一条珍珠链,快 乐美满。一种探索,心心相印的温馨。草地上铺起花 边小桌布,银制的食鱼刀叉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餐桌上 ,而我们这些幸福的人总是身处其中,她后来对拉扎 鲁斯如是说。后来,幸福的人生一去不返了。可是当 时,他们如鱼得水,生气勃勃,总是身处其中。当泰 莫斯沃尔1918年成为罗马尼亚领地时,无论对这个匈 牙利律师还是这个十分讲究的夫人来说不啻为一个霉 运。奥匈帝国变成了一个深洞,一些人掉进去了。这 个匈牙利律师该走人了,一个新的法律必然应运而生 。陶西格相信法律,而且相信对了。一个匈牙利律师 在罗马尼亚没有了立身之地。也就是说,这个匈牙利 人该走人了,他仅仅偶然是个犹太人而已。陶西格是 不可知论者和社会民主党人,一个别有风格的组合, 在泰莫斯沃尔也一样。她妻子逢年过节就去庙堂里, 这就足够了。岳父的木材生意尚有陶西格先生和夫人 的用场,还有那食鱼刀叉、金边瓷器和钢琴。于是他 们去了维也纳。陶西格先生不再当律师了,这很可惜 ,可是却无法提出诉讼。岳父的公司举步维艰,风雨 飘摇,可是毕竟还靠着最后的气息支撑着。 他听觉不太好了。他在战争中听够了,听得太多 了,轰鸣的炮声损伤了他的内耳。律师是调停争端的 人,他把一切法律条文都铭记在后脑里。不过坦率地 说,他必须听到人家说什么。争端爆发了,也许你还 能够制止它(化解它?)。有人误人了迷途,律师追着 他,促使他接受他险些背离的权利。这样的委托人险 些在缺少法律的空间里绝望地跌跌撞撞,四处碰壁, 这样的情形一定要避免。律师就是他赖以支撑的拐杖 。陶西格的听觉不够好了,作为律师,他当然必须对 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锐,那细微的匈牙利草动,一 股微风吹拂,一阵草原风掠过,一匹匹小马的蹄子踩 着风奔跑的噔噔声。在雷瑙写的诗里,空气听起来犹 如马不停蹄的声音,放开缰绳任凭在广阔的原野驰骋 。陶西格夫人把这样的诗句背得滚瓜烂熟。草在夏日 的酷暑中遭到践踏,在战争中遭到焚毁。那时,泰莫 斯沃尔还不是罗马尼亚领地,而他还是个年轻男子, 有一个美丽而充满活力的妻子。樱桃眼,酸樱桃眼, 栗灰色头发,纤细灵巧的手指按动着钢琴上一个个小 键,抹过一幅画框,看看上面有没有灰尘,在案板上 揉搓着面团,直到它发起一个个小泡来。瞧着她在烘 烤点心时脸上渐渐泛起红晕,心里美滋滋的。然后, 当她从火炉里取出那薄面卷时,他们就趁热吃起来, 彼此看着眉来眼去。他们先舔舔嘴唇,然后舔舔腋窝 ,又舔舔下身,又舔舔外耳,又舔舔精子在上面浮游 的脚蹼。他:一个天生善良的人,妻子这样说起他。 他听觉不太好了,陶西格律师,可是他有一双警觉的 眼睛,而且他与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抱成一团, 听觉不好无关紧要。他注视着妻子,她的活泼可爱、 她的樱桃嘴儿、她那优雅的耳轮。不可知论者和社会 民主党人,一个绝妙而超乎寻常的组合,再加上这个 女人。一个神奇的女人,拉扎鲁斯也这样认为。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