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上海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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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你的微笑/张承志文集
ISBN: 9787532156740
张承志,中国当代屈指可数的拥有坚定信仰、始终坚持鲜明的文学个性的作家之一。 祖籍山东济南,1948年秋生于北京,回族。1968年清华附中毕业后,在内蒙古乌珠穆沁牧区插队。197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学专业,1981年获得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民族历史语言系硕士学位。曾长期从事中亚、新疆、甘宁青回族区的历史宗教考古调查。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曾先后游学日本、西班牙、摩洛哥、中美洲等国家和地区。作品多以内蒙草原、新疆、甘宁青回族区、中亚、日本、西班牙等地为依托,将激情与思想、求知与秘境、道义与历史融为风格鲜明的美文。喜爱骑马、孤身长旅、学习民族语言和民谣。信仰伊斯兰教。 迄今已出版著作百余种(含单行本、日文著作和各种编选本),主要作品有《黑骏马》、《北方的河》、《黄泥小屋》、《金牧场》、《心灵史》、《清洁的精神》、《牧人笔记》、《以笔为旗》、《谁是胜者》、《鲜花的废墟》、《聋子的耳朵》、《敬重与惜别》等。曾获得包括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首届爱文文学奖等在内的多种文学奖项。
那一次没有接着向下追寻,因为我不懂中游的含 义。 我没有意识到:对壮行的黄河来说,大山作伴的 日子已快要结束了。那削山吞土纵情不羁的奔流,就 要被别的方式代替。舒畅的峡谷通道,就要被茫茫无 路的平原阻断了。 春天里,书斋窗外的杨柳已绿。该出门了,于是 约上河南的识宝,一个殷甲汉砖青铜翡翠无所不识的 兄弟,一起出汉函谷关进秦函谷关,走走停停遛达到 了潼关。 本来说随便寻条古路走走,结果看罢了古潼关, 又想顺路看唐代移民的居地,这么逛到了大荔。 在大荔的长途车站,一辆辆车上都贴着“韩城” 的字样。卖票的又是“大哥”又是“师傅”喊得亲。 谁能禁得住诱惑呢?上车吧。于是便到了龙门,黄河 中游的第二处重要津渡。 叫做龙门的地方太多,简直数不过来。但是传说 都一样:它是被大禹治水时一斧子劈开的。北到陕西 ,南到浙江,到处都说自己是龙门的正宗,到处都演 义着大禹的故事。 这一处龙门,坐落在晋陕峡谷穿行了南北千里之 后的终点。像一道门,如一把锁,门槛里是被山西涌 出的煤末子染黑的贫瘠山岭,门槛之下,却风光一换 ,豁然变做了一派寥廓的大平原。 其实不是平原,只是左右的山脉恰好在此消失, 隔河相望的崤山离得又嫌太远——黄河出了龙门,仿 佛失了方向。它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水,来占据这么宽 的河床。它迟疑流去,顿失声浪,一瞬消失在迷蒙的 空旷河滩。它徘徊迟缓,幸而渭河汾河的汇入给它多 少添加了力量,于是它随着地势,掉头向东——开始 了前途未卜的流程。 那天刮着六七级的风。 走上龙门口的铁桥,剧烈的风如暗中的巨手,猛 地把人一推一推。我和识宝弟攀住铁链,咬紧牙,更 要紧的是警惕着不被煤沙迷了眼睛——缓缓地朝山西 对岸走去。我意识到,这条大峡谷从陕北开始,笔直 南下一个弯也没有转,一股风,它回旋郁积在峡谷里 等待了千里,此刻终于冲决而出了。 山西人为卖煤,把他们“表”山河的每一个出口 ,都使用到了极限。前年从羊肠坂进太行,今春在韩 城县渡黄河,每一次都忍受着漫天浸染的煤灰。但这 恰是百姓的生计。我半闭着眼,艰难走着,瞥见狂野 的风从龙门里扫荡而来。身边识宝弟已是灰头黑脸, 心头感动,对他吼道:不经这一场风,不知晋陕峡谷 气势!他答道:那难道洛阳的龙门,就不是大禹开的 ?…… 挣扎到了对岸,踉跄进了桥头的禹王庙。这残存 、唯有的小庙,被煤灰涂得又黑又亮。栏干下立着一 个山西汉子,只两个眼睛雪白,宛如刚从煤窑钻出来 。我俩挨着那黑兄弟,被大风摇撼着,照相、读碑、 画图、还合了影,舍不得离开这劫余的古迹。 根据桥头黑兄弟的提示,我们跑到路边的小卖部 ,去看一幅贴在漆黑墙上的、1935年的龙门全图。看 罢了出来,这一回,转脸向南眺望。 在不知阻挡、一望无际的渺渺浩莽之间,夹着一 条出龙门而来如今却怅惘迷失的它。在《禹贡》里先 哲们说:“导河积石,至于龙门”。也就是说,从孟 达峡口十里的木场,从我住过的那撒拉人家再绕两个 弯、出了积石山的关门村以后,如今我在这儿又和它 相遇了。 我感觉到一种私人的亲近。 哪一处的龙门更古老,哪一处与大禹的古史更般 配,到了如今,实在已经无关紧要。在今天,唯考据 最乏味,唯传说才妙不可言。 让人快乐的是,从青海到河南,从积石到龙门— —那么多的一个个人物,那么宽阔的一块块风土,早 就与我纠缠一起,共毁共荣。三十年来,我没有堕落 于文人的团伙,却熟悉了一段一段的黄河。无声无息 之间,胸中积蓄了大河的风姿,在处处津渡,到处都 静卧着我的堡垒户。回数自己半生,不知始自几时, 我徘徊河之上下,认识一群或一个朋友,结伴散步于 大地之奥深。到后来早已不问目的,只是向着半片大 陆,去寻觅嗅惯了的晚炊烟辣,去沐浴那剥蚀了人和 土地面容的凛冽金风。 如今,我站在河岸,暗自回味吮吸后的粗粝、甘 美和滋润。 P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