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
原售价: 28.00
折扣价: 17.70
折扣购买: 我和小素
ISBN: 9787570707683
黄春华,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委员,武汉市作协副主席。出版《杨梅》《一滴泪珠掰两瓣》《猫王》《青春日记》等三十多部作品。其少年小说关注逆境中的青少年心理成长,挖掘深刻,视角独特。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儿童文学》杂志年度奖等奖项,被评为《儿童文学》十大金作家。
樱花树下 樱花早已飘零,散落在树下,化作了泥土。这个时候,我偏要去赏花,不管花还在不在,只为一句承诺。 疫情有所缓解,我们可以出门了。我拉着小素往青山公园走,她一路上始终皱着眉头,就像一个被家长强迫的孩子。我当然就是那个霸道的“家长”了。 小素本来就瘦弱,如今脸色更苍白了。最令人心疼的是她嘴角紧闭,一言不发,多了一丝坚毅,把所有的苦都封存起来。我知道,无论怎样,她都会更加珍惜今后的每一天,因为她不仅仅是为自己活着。 我们来到青山公园,没有进正门,而是顺着和平大道绕到了侧门。从侧门进去,过一座桥,走不了多远就是樱园。 夏天还没到,武汉的天就热得连穿一件衬衫都嫌多了,没走几步,我就觉得浑身汗涔涔的。小素更是不禁晒,像一朵快要蔫掉的花。 到了侧门,小素突然不肯走了。她站在原地,向四周望了望,发现并没有谁注意我们。 她问:“进去干什么?” “你猜。”我抿着嘴,故意卖关子。 “我猜不着。” “那就进去呀!”我往里面指了指,“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不听,转身要离开。 我一把拉住了她,说:“你怕什么?前面又没有刀山火海。” “不是怕,”她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羞怯,“是不习惯……”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我鼓励地看着她,又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就像握着几根随时会断的枯树枝,“我们的约定,你忘了吗?” 不知是忽然记起来了,还是被我握疼了,她猛地把手抽出来,走在我的前面,进了公园。 “山河依旧。”我脑海里突然浮现这个词,不由得脱口而出。真的都还是老样子,砖没变,石没变,桥也没变,只是河边的柳树已经垂下了一树一树的浓绿,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素已经走到了桥上,回头望着我。她大概模糊地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吧。 我连连摆手,哈哈一笑,说:“神经短路,诗兴乱发!”然后便追上去,和她一起手牵着手往前走。 没走多久,我们就来到了樱园。此时,已经没有缤纷的樱花了,树枝上原本应该是花的位置,现在已经被绿叶抢占了,密密匝匝。阳光洒下来,树下圈出了片片绿荫。 “就是这里!”我拉着小素走到樱花树下,找了块有绿草又有树荫的地盘,把书包放下。 她望着我,眉毛动了动,想问什么。 我连忙竖起食指,“嘘”了一下,然后神秘地一笑,说:“什么也不要问,坐下。” 她犹豫着,看了看四周,只有很远的地方有人走动,便听话地坐在了草地上。 “闭上眼睛。”我说。 她闭上了眼睛。 我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卷着的纸,把它展开,说:“睁开眼睛吧!” 她睁开眼睛,“啊”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巴。她似乎有些意外,可是,她忘了吗?她说过要在太阳下面枕着樱花好好睡一觉的。 我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不会让她失望。 接下来,周围非常安静。我把画纸铺开,绿色的草地上马上就有了一片樱花。那些樱花不是立在枝头,而是落在地上,被拢成了一堆。没错,离开了枝头,樱花的确没有了当初的绚丽,但花瓣相缠,却别有一番滋味。 “躺下吧!”我轻轻地说,怕惊动了什么。 她躺了下去,头枕着樱花。画纸的尺寸是按我自己的枕头的尺寸裁剪的,她枕在上面挺合适。画纸下面有青草托着,她一定感觉就像枕着一堆樱花。 我坐下来,抿着嘴对她笑。她想笑,没笑出来,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了出来。 我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劝慰她,只是挨着她躺下,闭上眼睛。我只想静静地陪她躺一会儿,可是,脑袋里却嗡嗡直响,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炸裂。每一次炸开,我的脑海里就会闪出一个镜头。那明明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呀…… 镜头一 事情都是有预兆的,只是刚开始因为不太确定,所以也就没有人关注。 上课铃已经响过了,我们初三(1)班的教室里还是一片喧闹,考试刚刚结束,每个人都心潮难平,一边担心自己的分数,一边估摸着该报哪所高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就像苍蝇一样,没完没了;更重要的是,这节是数学课,我们牛高马大、力拔山兮的李老师病倒了,据说是感冒了,住进了医院。 这些“小道消息”都是从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陈丽那得来的。当时,我去办公室交全班的作文本——我是语文课代表,这是我的职责所在。陈老师让我把这个消息带到班上去,让大家这节课自习。我回教室的时候,没有走那条被树荫遮蔽的“阳关道”,而是抄近路走了另一条小道,带来的消息也就是“小道消息”。 我在教室里宣布这一消息时,第一个跳起来欢呼的就是肖润东。他高呼:“老丹也有今天!” 李老师外号老丹,是肖润东取的。肖润东平时最爱摆酷、耍帅、出风头,偏偏遇到了不解其中味的李老师,时不时就吃李老师一个白眼。白眼吃多了,他当然不服,总是当众跟李老师叫板,要比个高低。李老师也不含糊,从容应战。 两位男士嘛,自然是比力气。他们先是掰腕子,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两人相对,全班围拢,都以为能看一场大戏。谁知只一秒钟,战斗就结束了——肖润东完全不是对手。 肖润东仍然不服。他说他俩年龄有差距,不能比绝对值,得比相对值,才算公平。于是,两人比做俯卧撑,各做各的,谁做得多谁赢。 李老师让肖润东先做。肖润东不干,非要李老师先做。李老师也不谦让,趴在教室走道上就做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这一做就停不下来了。全班同学都像小学生学数数一样,齐声数着,一直数到肖润东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最后,他直接宣布弃赛。 “天哪,这哪是数学老师?简直就是武林高手嘛!”事后,肖润东一直也想不明白,李老师明明可以靠身手吃饭,偏偏要靠才华,到底为哪一桩?这种隐藏在老师队伍里的高手,实在令人佩服!李老师就是翻版甄子丹,不如就送他一个外号“老丹”。美名在班内传开,只需眨眼的工夫。 老丹钢铁一样的身板,没有被男生打倒,却被感冒打倒了,这让我们都有些意外。 细想一下,也不奇怪,现在正是流感高发季节,前两天我就听我妈念叨过,说去他们医院就诊的人数猛增,都是感冒发烧。她还一再叮嘱我,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那时,元调迫在眉睫,身体出不得半点差错。 我妈的每一声叮嘱都让我心烦意乱。每当忍无可忍的时候,我就会吼她一声:“你再说,我还不如得了算了!” 她顿时哑火,但也憋着一肚子气。从她的眼神中不难看出。 唉,怎么说呢?其实我也认为她担心得对,但就是不能容忍她一遍又一遍地唠叨,好像我不长记性似的,不重复三遍不行。 元调有多重要,我比谁都清楚。每年的元月份,武汉市都会针对初三学生组织一次统一考试,成绩一出来,各重点高中就开始抢人了。学生也会在家长的带领下,去自己的意向高中和老师约见深聊,最后确定自己报考的学校。这个双向选择的过程非常重要,因为志愿表上同一档的学校只能填写一所。比如,华师一附中、武汉二中、武钢三中都是省重点中学,在同一档,只能选其一,而每一所学校的录取线又不一样,这就存在很大的风险;一旦不能被选择的学校录取,就直接降到下一档。 我倒不太担心这些,因为我感觉自己这次考得还不错,以我正常的实力,冲华师一附中虽然不敢拍胸脯,但进武钢三中是“放干了池子捉鱼——没得跑”。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根本就没准备报这批省重点中学,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周小素,要跟她进同一所学校,一起继续学绘画。 小素不光是我初中三年的同桌,还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用时下用滥的一个词形容我们的关系,就是“闺密”。我们一起上小学,又一起考进实验初中,那时,我们的成绩都是不错的。 上了初中,学习压力陡增,第一个学期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我几度想要放弃,后来硬是咬紧牙关挺住了。缓过劲来,我的成绩又慢慢爬升,最终回到了比较满意的水平。 小素没有我幸运,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身体太差。学习压力大,她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支撑不住,三天两头地病倒。有时是感冒发烧,有时是胃痛,有时是头晕……可以说,上了初中,她的主业就是和疾病纠缠,业余学习。长此以往,她的成绩自然就滑到了谷底。 好在有一项爱好她一直没有放弃,就是绘画。我们俩从小学就一起报了课外绘画班,每个周末上一次课,这么多年都没有间断。哪怕初三学习那么紧张,我们几乎放弃了所有的课外培训,只有绘画还在继续。 画画是最适合她的,她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从不疯闹,就算说话,也是低声细语的,生怕惊动了什么。就像现在,教室里乱哄哄的,她却能完全进入真空状态,抱着一本数学书看得入神。 我不行,外界一乱,我的心就静不下来。我的面前也摆着数学书,但我看不进去。我是个爱热闹的人,看着肖润东和男生们唇枪舌剑,就觉得开心。更开心的是,我还能看出一些门道:肖润东这家伙在高谈阔论的时候,总不会忘记向我们这边瞟一眼。那一眼看似无意,而且一闪而过,但逃不过我的眼睛。这小子的那点心思,人尽皆知。 他当然不是在看我,我是性格刚强的“女汉子”,可以和男生称兄道弟,可以和男生怒目相视,所以,男生没有必要瞟我。他瞟的是小素。 小素虽然脸色苍白,骨瘦如柴,但以她的长相和气质,绝对称得上美人。这一点是公认的,男生们当然心里有数。 小素心里也有数,但她不招惹,也不接纳,总是低眉顺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里面说不清是隐含着排斥,还是暗藏着骄傲。就算我和她亲密无间,也无法判断。 我静不下来,还不如聊点正事,就推了推小素,说:“咱们抽个时间,去四中逛一圈吧!” 她抬起头,转过脸,好半天才明白我在说什么,笑了一下,说:“我想好了,你陪我去一趟可以,但你不能报四中。” 小素一抬头,肖润东那边就有了反应,说话声音更大了,动作也更夸张了。我可没心情观察他,因为小素的话让我有点意外。我皱着眉头,盯着她,问:“为什么呀?” “不能因为我,毁了你的前途。”她说完,又准备去看书。 “喂,不是说好的吗?怎么就毁了我的前途呢?”我一着急,伸手捂住她的书,不让她看,“成为画家是你的理想,也是我的追求,我们一起进四中继续学画画,不好吗?” “可是,你可以进更好的学校。” “但是我不在乎,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你不懂吗?”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 “懂!”她很不自然地低下头。 我一回头,看见肖润东正直直地看着我们,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镜头二 元调成绩还没有正式公布,我也没有耐心再等了,趁中午有点时间,就拉着小素往四中走。 四中离我们学校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吧。可毕竟是第一次来,一到学校门口,我们就紧张了。 因为校服不一样,门卫一眼就看出来了,拦住了我们问要干什么。小素一向胆小,虽然没有躲藏,却也没了主意,站在原地望着我。我知道该我出马了。向来如此。我是“体壮扛四方,心大容八荒”,还怕一个门卫不成? “我们是来找美术老师龚……龚……”我一时想不起龚老师的名字了。 门卫一听,就笑了,说:“哦,老龚啊,这两天找他的人还真不少呢!进去直走,办公楼二楼最里头。”他指着校园内的一栋楼。 我一边应着,一边往里走,见小素还愣着,就拉了她一把。中午时间,校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大概都在午休。我们沿着一条主道直接进了办公楼,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门口。 门是紧闭的,小素又站在原地不动了。我看了她一眼,就伸手敲门,咚咚咚轻叩三下,没有反应。小素拉了拉我,递了个眼色,意思是:算了,走吧。 我瞪了她一眼,握紧拳头擂门,哐哐哐…… “哎哟!”里面有了脚步声,门开了,伸出一个头发稀少的脑袋,问,“你们找哪个?” 小素向后缩了一步,被我挡住了。我清了清嗓子,说:“龚老师,他在吗?” “我就是,有事吗?”他没有生气,只是眼睛有些没睁开。 “我们是实验中学初三的学生,想报考您的美术班,所以……” “哦,欢迎!”他的眼睛睁开了,门也打开了,“进来谈。” 我回头看了小素一眼,我们相视一笑,一起挤了进去。 龚老师正忙着收拾沙发上的被子,他刚才肯定是从梦中被惊醒的吧。 “不好意思啊,打搅您休息了!”我赔着笑说,“我们也只有中午有时间。” “理解,理解!”他把被子塞进柜子,回过身来,让我们坐在沙发上。 我们坐下来,他就没有选择了,只有坐在办公桌后面——这样刚刚好。 坐下来可以聊天了,却发现没什么可聊的。我就推了推小素,让她先说。 她看了我一眼,就提着书包走到办公桌前,把自己的画拿出来给龚老师看——都是她以前在培训班画的,一张素描,一张水彩。我也跟过去,站在她身后,给她壮胆。 龚老师盯着画,半天不作声,不时还摇摇头。小素紧张了,偷偷把手伸向我。我握紧她的手,屏住呼吸。那一刻,我对她的担心远远超过对自己的。我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小素在我心里的分量会超过我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太棒了!”龚老师抬起头,眼里闪着光,满脸的欣喜,“不仅有功底,而且有灵气!”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松开了小素的手。 “这是你自己画的吗?”龚老师突然又问,显然,他有些不相信小素能画出这样的画。 小素点了点头。 我连忙补充道:“我可以做证,这都是她自己画的。我们在一个培训班上课,一起画画,是我亲眼看着她一笔一画画出来的……” 龚老师突然一拍巴掌,说:“真是个可造之材呀!这样的学生以后画画就不光是为了高考了。” “这么说,您同意收下她了?”我满心惊喜地问。 “只要过了中考线,我这里欢迎!”他把画卷起来,还给小素,说,“你把班级、姓名留下。” 他把笔和纸推给小素,小素写完后还给了他。 他一笑,说:“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学习。” “哎,还有我呢!”我急了,转身把沙发上的书包提过来,也掏出了两张画。 他笑了,大概是对把我忘了这件事表示抱歉吧。他盯着画看了一会儿,只是点头说不错,并没有再多的赞美。我知道,这就是我和小素的差距,小素的画永远比我的好,这是她的天分决定的。 不过,我的画也不算太差,他也把纸笔推给了我。我写好后还给了他。 他看了一眼纸条,念着:“杨若溪,你真的是杨若溪?” 我点点头。 这时,小素站了出来,说:“我也可以做证。” 龚老师笑了,摆着手,说:“我不是怀疑,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报我们学校呢?” 我和小素对望着,不知该说什么。 他说:“你的大名我是知道的,你们老师说过,你是可以冲华师一附中的呀!” “那我可以考四中吗?”我很意外,甚至有些骄傲,但这改变不了我的想法。 他又是一笑,说:“理论上是没问题的。” “为什么是理论上呢?”我问。 “因为事实上是没有人会拿着能报考华师一附中的成绩来报我们学校的。”他摇了摇头。 “我就做理论上的那一个,行不行?” 他看我有点急了,就摆了摆手,说:“我这里肯定是欢迎你的。但是你们学校会答应吗?你家人会答应吗?所以,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我还想说点自己的看法,可是,小素已经用力地拉扯着我的衣角好半天了,我不得不草草“收兵”,跟龚老师说了再见,就匆匆离开。 出了校门,我还是气鼓鼓的。小素就在马路边的一棵树下停住了,这里人少,方便我们吵架。 小素从来不会吵架,她只是轻声细语地劝导我,说:“若若,听我一句劝,别再固执了,你到华师一附中,那里一样可以学美术的……” “不一样!”我的声音要比她的高八度,压住了她的话头儿,“你不觉得这个龚老师挺可爱吗?一笑还有酒窝。跟着他学画画,心情一定舒畅!” 我被自己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连忙转移了话题。但是,我的心里话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其实,我想对小素说的是:“我喜欢画画不假,我想以后以画画为职业也是真心的。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选择吗?我真正喜欢的是和你在一起的感觉。虽然我的性格看着外向,但是我的内心住着一个安静的若若,而你就像那个安静的我。” “嘿,你这属于见识短浅。”她故意眨了眨眼,神秘地一笑,“你到了华师一附中,那里的老师更可爱!” “可爱有什么用?”我轻易就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直接问她,“你说,我到华师一附中是为了什么?” “画画呀!” “然后呢?” “我们一起背着画板进西藏,坐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画草原,画天空,画湖泊……啊,想想都醉了!”她眯缝着眼睛,好像看到了美景。 没错,这正是我们的理想,我们不止一次聊起未来要去的地方,最后达成共识,锁定了西藏。我们还有一个共识,将来要成为流浪画家,在大自然中流浪。有些人谈理想,也许只是说说而已,或许就没有真的那么想,可我们是认真的。我和小素拉过钩,谁要是做不到谁就是小狗。 有了理想,我心中就有了目标,说话也有了底气。我问小素:“我就在四中,能不能学画画?能不能上美院?能不能成为一个画家?” 小素瞪大眼睛,似乎认为我在无理取闹,半天才说:“能,当然都能,可是……” “别说了,走,快上课了!”我一伸手,拉了她一下,就往前走。 她捅了我一下,无奈地说:“你呀,你呀!” “我呀,我呀!”我哈哈大笑,总算把她给绕进去了。 镜头三 上了初三之后,我们的作息时间做了调整,学校加了早晚自习,早上要求七点二十之前到校,直到晚上七点才能离校。 小素的爸爸周叔叔开出租车,每天早上,周叔叔就带着小素到我家小区门口来接我,把我们一起送到学校。晚上,我妈开车来接我们,先把小素送到她家小区门口,然后再回家。 日复一日,我发现一个问题——家长只喜欢和别人家的孩子聊天。 我和小素都已经形成习惯,不管谁开车,我们都一起窝在后排,让副驾驶的位置空着。这是我们躲避家长唠叨的一种方式,家长也许明白,也许不懂。 每天早上我都是摸黑出门,打着哈欠钻进周叔叔的车里。周叔叔总是笑着问出第一句话:“没睡好吧?” “还好……”我连忙伸手捂住嘴巴,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和小素相视一笑。 车启动了,周叔叔会时不时找话跟我聊,不过都是“老几样”:什么作业多不多,哪门课最难,昨晚几点睡……我每次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样的,可他还是会重复提问。我一边回答,一边看着小素,我们两人都会动一下嘴唇,表示没办法。 有一次,我对小素说,我要买一部步步高学习机。她很不解,瞪着眼睛等我说出答案。我说:“送给你爸爸,哪里不会点哪里。”说完,我们俩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其实,我妈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就是女版的周叔叔,上了车,就用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揪住小素不放。小素比我有耐心,会很认真地作答,哪怕是问了一百遍的问题,她听了也不烦。我很佩服小素,她本身就是一部“学习机”呀。 这天下了晚自习,我和小素走出校门就看到我妈在樟树下等我们。没等我们走近,她就迎了上来。天哪!她竟然戴着口罩,就是他们科室用的那种。现在不是下班了吗?我的问题还没有说出口,她就递给我们一人一个口罩。 “这是干什么呀?”我没接,吃惊地问她。 她先塞了一个给小素,又强行塞一个到我手里,说:“先别问,戴上!” 小素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戴上了。我妈伸手帮小素按了下鼻梁,又把口罩往她下巴下面拉了拉,觉得戴好了才松手。我怕我妈上手,也连忙自己动手戴好。 旁边的人都在看我们,我和小素也对看了一眼,觉得非常可笑,就一边眨着眼睛,一边跟着我妈往前走。 进到车里,我妈没有启动车,而是把前排座位上的一包口罩递给了小素,说:“记住,从今天开始,每天出门戴口罩。” “妈,你疯了吗?”我实在忍不住了,叫了起来,“你没看见刚才别人用什么眼光看我们吗?你让我们戴着口罩上学,我们进了教室肯定会被同学们取笑的。” “闭嘴!”我妈瞪了我一眼,因为有小素在,她不便发火,就强压着火气说,“现在已经发现了好几个病例,跟当年的‘非典’相似,不过具体情况还有待专家进一步研究、证实。” 我和小素对望一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哦,你们都是在‘非典’之后才出生的。”我妈这才想起来,说,“那是2003年流行的一种非常可怕的传染病。” “这么可怕?”我并没有被吓着,只是故意逗我妈,说,“那戴口罩就可以了?你不如给我俩一人一个防毒面具。” 我妈气得咽了一下口水,说:“是你专业,还是我专业?别啰唆了,现在也是流感高发季,戴口罩总没错!” 一路上气氛格外沉闷,我们谁也不说一句话。小素下车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我的膝盖。她是想让我乖乖听我妈的话,但我一时做不到。 车进了小区地下车库,停稳后,我抓起书包下了车,就往前走。我妈也抓着她的包,锁了车门,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跟上来。四周很静,她的脚步声格外刺耳。 我们走进电梯,里面站着一个高个子叔叔,他看到两个戴口罩的人,眼里露出惊讶,向里挪了挪。谁都没说话。以前住老小区,一共七层楼,一个楼道里的人都熟悉,见面总要打个招呼聊几句。现在这是新小区,大家搬进来的时间都不长,互不相识,在电梯里面对面也不打招呼。看样子,大家也没有想要相互熟悉起来,电梯就像公共汽车,乘坐一下,“到了站”就各回各家。 戴着口罩使我看起来怪里怪气的,为此我还在生我妈的气,就把脸转向一边,不看她。电梯先到了我家那层,我抢先出去,开了门。 我故意堵在门口,回头问我妈:“现在可以摘掉了吧?”我指了指口罩。 谁知她还是不依不饶,推了我一下,说:“进门先洗个手,再摘口罩!”口气不容置疑。 我进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进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当着她的面扯下口罩,丢在茶几上,提着书包就准备进自己的房间。 “喂,口罩用过之后要反折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她指着茶几旁边一个小垃圾桶,“你这样会造成交叉感染的!” 天哪,我真受不了!我转过身,忽地一把抓起口罩,扔进垃圾桶,带着风进了房间。此时我就想赶紧摆脱她,免得被她揪住不放。 可是,没过多大一会儿,我刚刚摊开书本,她就摸进了我的房间。我感觉很烦躁,猛地一转头,椅子被推得一响,瞪着她,问:“你怎么又进来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脸涨得通红,上下指了指,说:“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买的,卫生也是我打扫的,我怎么就不能进来呢?你自己看看你的床,再看看书桌……” “好,你能进来!那我走!”我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她一抬手拦住了我,说:“不行,你得给我坐下!” 我两手一摊,跺着脚说:“我的亲妈,你到底要怎样?” “扑哧!”她竟然笑了,真是搞不懂。 “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哪天到华师一附中去一趟,我好请假。”她没有了刚才的火气,瞬间进入好脾气模式,“我已经打电话咨询过了,再带你去和老师见见面,咱们争取一鼓作气,就冲华师一附中,怎么样?” “哦,华师一附中呀,能不能先不去?”我仿佛一下被扯住了筋,说话也没有了底气。 “你怕什么?元调的成绩一点问题也没有。咱们先过去签个约,你回来认真复习,中考只要正常发挥,进华师一附中稳稳地!”她一握拳头,信心十足。 原来,她都帮我计划好了。可是,我自己的计划怎么办?我不敢随便说,因为我能预料,她一听肯定会气炸了。吭哧了好一会儿,我感觉额头都冒汗了,才想出个对策,就像解应用题一样,先不说结果,而是绕个弯子,分层次分步骤慢慢推导出答案。 主意一定,我才说:“我、我能不能不报华师一附中呀?” “那你说说,是不是想报武钢三中?”她还没有炸。 我摇了摇头。 她想了想,说:“怎么,武汉二中?” 我又摇了摇头。 “外语学校?”她惊讶地盯着我,说,“你不是说讨厌学外语吗?” 我还是摇头。 她咬了咬牙,很勉强地说:“不会是四十九中吧?” “去掉十九。”我说。 “什么意思?”她听不明白。 我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说:“四中。” 她没有炸,而是扑哧一声笑了,笑完歪着脑袋盯着我,问:“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很认真地望着她。 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一圈,让自己平静下来,才问:“为什么?” “我和小素已经说好了,一起报四中的美术班,学画画……” “胡扯什么呀?”我绕这么大一个圈,说出了想法,结果她还是炸了,她指着我的鼻子说,“谁答应你报四中了?谁又答应你学画画了?” “从小到大,你不是一直支持我画画吗?”我并没有说错,因为最早就是她告诉我,一个女孩子总要学点什么,我就选择了画画。 “没错,是我让你学画画的,但那只是让你把画画当作一个课余爱好,可没想过要你走这条路。”她当然不能否认,吞了吞口水,说,“周小素成绩不好,学画画,以后学美术,是一条出路。你和她不一样,以你的成绩冲进华师一附中是没问题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华师一附中的学生再不济,考上的都是武大、华科,每年还有大批考上清华、北大的,这些可都是中国很好的大学呀,你不想上?” “上什么大学无所谓,我只想和小素一起学画画!”我的回答非常干脆。 “胡说八道!你、你根本就不知道人生是怎么回事!”她气得手指开始发抖。 “你说的是我的人生。”我才不服呢,动不动就说我这不懂那不懂,“我的人生当然我自己来过,我想选择一个生死与共的朋友,怎么就不行呢?” “生死与共是什么意思?就是放弃自己的前程吗?幼稚!”她喘着粗气,瞪着我,“你这叫不求上进,不知好歹!” “你管我!”我也吼了起来,“我就是幼稚!就是不知好歹!” 原来,我才是真正气炸的那一个。我炸过后,我妈没再说一个字,转身出去了。 镜头四 我气鼓鼓地坐在桌前,摊开书,傻瞪着眼,除了生闷气,什么也干不了。 我知道,我妈一定也在另一个屋子里生气。两个“气球”被一道门隔开。其实隔开我们的不仅仅是一道门,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在此刻,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和我妈一直是在一颗心脏里,但是在不同的心房,中间有隔膜隔着,看似亲近,却无法相通。 我妈似乎永远忙碌着,从来不愿意停下来听听我的心里话。她哪怕肯听一点点,我也不会对她如此反感,甚至有些怨恨。在我眼里,她有严重的职业病,一是把家当医院,细菌就是她的眼中钉,总是要求我达到无菌状态,惹得我非常烦躁;二是把我当手下,不自觉地就会用护士长的口气指使我。偏偏我天生就是个“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主儿,顺着我的脾气还行,想要控制我,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我和我妈基本上已经成了一对“天敌”。 这些还只是表面现象,其实真正的心结根本不在这里,只有我明白。 我爸是建筑公司的工程师,常年在外地,家里就只剩下我和我妈。我妈偏偏又忙得不得了,加班是家常便饭,正常下班是奢望。如果指望她来照顾我,稀饭估计都喝不上,所以,我称自己是“准孤儿”。 幸好我还有外婆,她愿意照顾我。外婆家离我家不算远,外公已经去世了,她一个人住,那里也成了我的另一个家。 外婆一直都很宠我,有什么好吃的都让我先吃。上小学的时候,外婆除了给我做好吃的,还负责送我上学,接我放学。周末去培训班,大多时候也是她陪我去。我妈的任务就是天黑之后,到外婆家来接我回家,她说,不能让我在外婆家过夜,怕坏了习惯。 我不明白“坏了习惯”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说,外婆事事都会依着我;我爱在外婆面前撒娇,动不动还要外婆抱;我把东西翻得到处都是,把泥土搞了一地,外婆也是笑,从来不责怪……我妈真是多管闲事,这是我和外婆之间的事,她管得着吗? 倒是我妈总是打断我和外婆的欢乐时光,只要她一进屋,我和外婆都会刹住笑,像迎接检察官一样。 我喜欢坐在外婆身上,给她讲学校里的事情。外婆也很喜欢听,一边笑一边拍打着我的后背。如果这个时候,我妈进来了,一定是把眼睛一瞪,先训我,说我都多大了,还像个奶伢,不知道外婆腿不好吗?训完我再责怪外婆,说外婆把我惯得不成样子了。 记得有一次,我的作业快写完了,留下一点尾巴,就想休息一下。外婆在看电视,就拉着我一起坐在沙发上。我干脆身子一歪,把头枕在外婆身上,外婆摸着我的头发,我觉得非常舒服。不巧的是,我妈突然进来了,二话不说,先去看我的作业。她不仅发现我的作业没做完,还检查出一道题目做错了,这回可抓住了我的把柄。 她先把我从外婆身上揪起来,然后啪啪啪啪一通“扫射”,什么粗心大意,什么偷懒耍滑,什么没个正形……反正给我安了一大堆“罪名”。 外婆看不过去了,就上前阻止,说对孩子别那么急那么凶,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没等外婆说完,我妈的“枪口”就转了过去,又对外婆一通“扫射”。“罪名”大概是外婆不懂管教,一味放纵,这样会毁了孩子一生! 外婆没有再说什么,默默走开了。我妈就是这么厉害,谁都敢说。 事后,我问外婆,我妈是她女儿,她可以管教呀。外婆摇着头说,我妈一向都认为自己是对的,听不进别人的劝,说了也没用。关于这点我完全同意。 就是在这种家庭氛围下,我遇到了小素。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参加课外培训,一起画画。从时间上算,我和她是泡在一起最久的。她是个好性情的人,能容忍我这种“钢铁直女”,这应该就是常说的缘分吧。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们已经把对方了解到了骨头里,再从骨头里接纳了对方。渐渐地,从骨头里渗出的感情不知不觉就成了亲情,血液相通、骨肉相连。肉长到一起了,要撕开,会很疼。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我在家里受了气就找小素倾诉。小素总是默默地倾听,很少插话,仅仅这样就有很好的治愈效果。一开始我也奇怪,她并没有用言语安慰我、开导我,可为什么每次跟她倒完苦水之后,就会感觉好多了呢?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我面对的是一个可以真心相待、可以毫无顾忌地向她吐露心声的人。也就是说,小素是我的生死之交,我愿意一直和她在一起,甚至不惜放弃所谓的前程。我不能丢下她,就像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丢下我一样。 可是,这些话说出去又有谁能懂、谁能信呢?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从心底升起,不禁长叹一口气! “呜——”紧接在我的叹息声后面的是隐隐的哭声。我吓了一跳,生气归生气,可是,我妈怎么会哭了呢?这是极稀罕的事。 我于心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出去看看。推开门,客厅里没人,我踮着脚走出去,果真哭声是从我妈卧室传出来的。于是,我蹑手蹑脚来到门口,侧耳就听到了我妈的声音。 她在打电话,尽量压着哭声,说:“……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快回来……嗯……呜——” 声音断断续续,为了听清楚,我把耳朵贴在门上。谁知门不耐贴,吱的一声开了,我妈回过身来,满脸泪水地望着我。我很尴尬,摆了摆手,准备离开。她却冲我招了招手,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摇晃着身子,往里迈了一步。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擤了一下鼻涕,说:“你爸说了,保证在年三十前赶回来。” 我知道她在有意回避重点,明明眼泪还在,她就是不肯和我正面交流,也许她认为不值得把脆弱的一面给我看吧。毕竟把她惹哭的人是我,为此,我感到内疚。我虽然一直对她不满,心怀怨气,但从没想过要把她逼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我还是决定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我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把你惹哭了……” “不是!”她摆了摆手,勉强笑了一下,“我刚才跟你爸打电话,根本没说你的事。” “啊?”我一时反应不过来,难道还有比刚才我们吵架更严重的事? 她又抽了一张纸巾,擦了一下鼻子,说:“我有一个同学在中心医院工作,她一直在提醒我们,这一次的流感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我点了点头,想起她让我们戴口罩时的表情,觉得她还是有点神经过敏,就宽慰她,说:“流感我也知道,我们数学老师都进医院了,就是感冒。” “你们班上这样的人多吗?”她很紧张地追问。 “还好吧,没见谁得病了。”我想了想,说,“不过,听说其他班上有学生感冒。”我去办公室的时候,听陈老师跟另一个班的老师聊天提到的。 “告诉你,你一定要格外小心!”她停顿了一下,似乎为了找到更准确的表达方式,“我们医院的呼吸内科现在已经人满为患,好多都是学生。听说有些班级已经停课了。” “至于吗?”我刚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敬,连忙补充道,“不就是感冒了吗?” “这事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她说。 我点了点头,可还是想不明白,就问:“你就为学生停课伤心?”我不好意思说“哭”字。 她摆了摆手,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顿了顿,说:“我要管好我的科室,不管怎样,我要大家加强防护意识总没有错吧?还有你,从明天起,出门戴口罩!” 这一次,我没有反抗,居然一口答应了。她都哭了,我总得做出让步吧! 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非常神奇,谁也没有再提及报考志愿的话题。细想起来,这就是预兆,报考志愿固然重要,但有更重要的事已经来临了。 镜头五 我走出小区大门,来到马路边。没多大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就过来了,在我面前靠边停下。我拉开后门,钻进去,习惯性地喊声:“周叔叔好!” “好!”周叔叔应一声,车就继续向前开动了。 我再一看小素,立刻想笑,因为她也跟我一样,戴上了口罩,真是个乖孩子呀! 周叔叔话不多,人瘦,脾气好,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难怪小素有这样文静的性格,完全是因为遗传。 周叔叔和小素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爱为别人着想。以往,我们是七点二十之前到校,周叔叔六点五十到小区门口来接我,送到学校,正好赶上上班高峰,不耽误做生意。可是元调之后,我们学校初一初二都放假了,只有初三在补课,早上到校时间就推迟到八点。也就是说,他七点半来接我,正是上班高峰,做生意的最佳时间。他却轻描淡写地说,生意从早到晚都在做,也不缺那一会儿,再说了,有合适的顺路客人,也可以带上。 所以,我一上车就会问,有没有顺路的客人?催促他在手机上抢一单。周叔叔摇了摇头,表示无关紧要。车继续向前。这时,我才看清,周叔叔没有戴口罩。 “谢谢你妈妈!送了那么多口罩。”周叔叔没有回头,但话说得很清晰。他本来话就不多,听得出他是诚心要表达谢意。 我也不擅长领受谢意,何况是帮我妈代领,就满不在乎地说:“算不了什么!我妈在医院,职务之便,谋一点私罢了。” 小素拍了一下我的膝盖,瞪了我一眼。周叔叔哈哈一笑,含义不明。 我知道这回“黑”我妈有点狠,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就问:“周叔叔,你为什么不戴呀?” “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隔了一会儿,周叔叔又补充说,“哦,你和小素可不能大意,尽量戴着吧!” 那是我们补课的最后一天,换句话说,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周叔叔。 我一直羡慕小素的家庭,尽管一点儿也不富裕,但一家三口那么温馨。小素的妈妈孔阿姨身体也不好,没有正式工作,偶尔会到超市打打零工,更多的时候是在家休养。 周叔叔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听小素说,他常常是白班夜班一个人开,这样就可以多赚一点钱。一辆出租车一般是两个人轮着开。周叔叔这种开法,就是拿身体在拼。 孔阿姨做菜特别好吃,时不时就会送饭到学校来。我们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上午最后一节课一完,同学们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食堂。稍晚一步,就要排长队。如果不想排队,就干脆在教室里多等半个小时再去,不过,那时很多菜已经光盘了。所以,我们常为吃顿饭而感到头疼。 也有不头疼的时候,就是同学们都往食堂赶,小素会偷偷扯一下我的衣角,我知道,一定是孔阿姨送饭来了,而且是双份。于是,我们一起出了教室,不是去食堂,而是到校门外。 校门外有一个长长的自行车棚,棚边是一条横着的钢管,有膝盖那么高,本来是用来隔断的,每到中午,上面就坐了一长排吃饭的学生,都在吃家长送来的午餐。 孔阿姨就在车棚里等着我们。她把一个鼓鼓的大布袋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手一直紧紧地抓着袋口。等我们走到她面前,她才会用双手撑开布袋口,让我们自己取里面的饭盒。饭盒很沉,每人一个,饭菜都装在一起,再配一双一次性的筷子。 饭菜看起来简单,其实不然。孔阿姨真的是个烹饪高手,不管是荤菜还是素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哪怕是混在饭堆里,也掩盖不住它的美味。实际上,我觉得饭菜混在一起,吃起来更香。起码我适应这种口味。 孔阿姨每次送的菜都不一样,若一定要我说最爱哪一款,我只能艰难地选择糖醋排骨。每次吃完这道菜,小素就会笑着指我的嘴唇——那里粘了汁儿。我舍不得伸手去擦,直接用舌头一舔,一丁点儿也不能浪费。 我们坐在钢管上埋头吃,孔阿姨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好像很喜欢看我们吃饭的样子。 被盯得不好意思的时候,我也会主动找话活跃气氛:“孔阿姨,你做的菜真好吃!我妈的厨艺要有你这一半,我也就不会受苦了!” 小素马上就会盯着我看上一秒钟。我知道她在目测我的体重,不用问,我属于“唐朝美人”系列。她说:“你要不受苦,会是什么样子?”一句话把我们都逗乐了。 孔阿姨笑完,摆了摆手,说:“唉,我呀,没什么本事,身体又不好,只能待在家里,做做吃的。” “我觉得,一个妈妈能把饭菜做得好吃,就是最大的本事!”我说的是心里话。 “真的吗?”孔阿姨一边问,一边伸手帮小素捋了捋头发。小素额边有一缕头发垂下来,快伸到饭盒里了。 我傻了那么零点几秒,连忙嘿嘿一笑,遮掩过去,点着头,说:“当然是真的,民以食为天嘛,我这个结论错不到哪里去,是吧?”我盯着小素。 小素一边嚼着饭菜,一边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很强地同意了,说:“也许是吧!” 看着她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我就懒得理她了。其实,我还有心里话没说出来,我羡慕她不仅是因为孔阿姨会做各种美食,还因为她对小素非常温柔。唉,我妈要有孔阿姨一半温柔,我就非常知足了。 我妈有一点好,就是从来不让我白吃孔阿姨的饭菜,家里只要有什么好吃的零食,她总是要我多带一份给小素。我爸难得从外地回来一趟,总会大包小包地带些特产,我妈也是一分为二,另一半送给小素。 一来二去,班上同学都知道我和小素跟亲姐妹一样,就连油嘴滑舌的肖润东千方百计地想接近小素,也得过我这一关。 肖润东是在初一快结束的时候“空降”到我们班的。据说他爸是个大老板,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的心思并不在学习上,平时作业总是东拼西凑,一考试成绩就垫底。别看他学习一团糟,出风头可是一把好手。他最爱炫耀的是游戏机,时不时会带一个掌上游戏机到学校,一下课就被男生们围住了。这是他最得意的时候。 得意就得意吧,反正和我没多大关系。可是,他偏偏又想跟小素套近乎,这就算闯到我的“领地”来了,不能说跟我没关系了。我旗帜鲜明地表示了对他的反感,他家有钱不是错,可有了钱就张扬,不学无术,光想用钱来撑腰,我就看不顺眼。而且,我也探明了小素的态度,她也不喜欢这个人,但又不好明说。 这好办,剩下的交给我。从此,我就成了一道“防火墙”,把小素挡在身后。 我是语文课代表,语文作业本都要交给我,我再统一交给老师。肖润东就趁交作业本的时候,过来问我问题。从来不爱学习的人突然积攒了一堆问题,这本身就有问题。我一眼就看穿了他,又不好揭穿他,只好耐着性子给他讲解。 他装出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其实根本没听进去,眼睛时不时就往小素那边瞟。我实在懒得理他了,就会抽出一个作业本塞给他,让他拿去自己看。 在这个过程中,小素真的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不为所动,一心做自己的事。 我时常会想,作为小素的“保护神”,我还是蛮称职的。 镜头六 最后一天补课了,放学就是放假。我妈说好准时到校门口接我们回家,我和小素都做好了准备,只等车来。可没想到等来的是一条短信:加班。你先到家家①那去,我下班来接你。 “哼!”我冷笑一声,把短信拿给小素看。 小素看了一眼,笑着说:“没事的,我们乘公共汽车吧,还能同路。” 好吧,她都能心这么宽,我还能说什么?但我心里的气是顺不过来的——我妈放我鸽子,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因为要带好多书回家,今天的书包特别沉。小素本来就瘦,背起书包站起来就摇摇晃晃,真担心她会被压垮。我把手伸过去,想帮她提书包,她却推开我,笑了一下,就往前走了。望着她努力向前弓着的身子,我有点心疼。这种疼时常会出现,很真切,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怕一旦说出口,就成了一种施舍。 我们来到车站,看到好多学生在等车。我知道小素不爱凑热闹,就找了个远一点的位置站着。 “寒假准备怎么过?”我没话找话。 “还能怎么过?跟着春节的节奏走呗!春节一完,我们就要补课了。” “嗯!”我点点头,又问,“这几天,会画画吗?” “应该会吧!怎么说呢?”她想了想,似乎找到了准确的词语,说,“每次看书看到头晕眼花的时候,我就想画画。只要对着画板,我就会觉得特别平静,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真空罩,把我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开了。‘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真的有这种感觉。” “看样子,你要得道成仙了。”我故意逗她一下,又认真地说,“到时要画什么,先告诉我一声,我也画一样的。” 嘀!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打开一看,我妈又追加了一条信息:戴口罩! 我拿给小素看。她笑了。我们早上一进学校,就把口罩摘掉了,这时,又从口袋里掏出来戴上。唉,我妈真是个“遥控器”! 口罩刚戴上,车就进站了,我们排在队尾。人很多,很挤,几乎没人戴口罩,我俩就显得很怪。我在前面开路,硬挤到了车后部,这里人少些。小素跟在我后面挤过来,额头已经冒汗了。我把她的书包取下来,提在手里,这一次,她没有反对。 1.《我和小素》首先是一部小说,其次才是一部应时而生的直面抗疫生活的小说。它情感饱满,人物个性鲜明,细节真实、情节生动。作品以小见大,通过一个女孩子的眼睛,直面武汉大疫之下丰富而有质感的社会生活。 2.作为一部儿童文学作品,此作不只是疫情之下真实生活的展现与真实情感的流露,最难能可贵的是刻画了少年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