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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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他所认识的女人又算什 么！她们立刻在她两边排列开来。在这永恒的瞬间，他站 在一条画廊的中间，画廊上，她占据着中心的位置。他用 飞速的眼光掠过她两边描画着的女人，掂量着、评估着她 们，她本人则是掂量和评估的标准。他看到工厂里那些脸 容病弱的姑娘，欧洲共同市场南部那些哧哧痴笑、喧哗吵 闹的姑娘，还有牧场的女人和老墨西哥黝黑的抽烟女人。 这些女人又挨次被穿木屐、装模作样地迈碎步的、洋娃娃 似的日本女人；被体貌纤弱、打上堕落烙印的欧亚混血种 女人；被头上戴花、皮肤棕色、身躯丰腴的南太平洋诸岛 女人挤出去。所有这些女人又被梦魇般的、奇形怪状的、 可怖的一群女人遮蔽了：那些在怀特查佩尔铺道上走来走 去的邋遢女人，牡蛎繁殖场里喝杜松子酒喝得臃肿的丑妇 ，以及所有那些满口脏话、丑恶卑鄙的泼妇。这些装扮怪 异的女性人形，勾引着水手、港口无赖、底层社会的渣滓 和浮沫。 “你怎么不坐呢，伊登先生？”那姑娘说，“自从亚 瑟告诉我们以后，我一直等着见你呢。你真勇敢——” 他急切地摇摇手，喃喃地说，那不算什么，他做过的 事任何人都同样会做的。她注意到他摇着的手带有些新的 伤痕，正在愈合之中；还瞥见另一只手放松地下垂着，也 有伤痕。同时，她以飞速锐利的眼光窥视着他脸上的一道 伤疤，还有一道伤疤从前额的头发下露出一点痕迹，第三 道向下延伸，消失在浆过的领口底下。她看到他晒黑了的 脖子上有一条被硬领擦红了的痕迹，忍不住想笑，却忍住 了。他显然没穿惯硬领。她的女性的眼光也看出了他所穿 的衣服，那便宜而没有美感的样式，上衣肩头皱巴巴的， 袖子的一片皱纹显露出胳膊鼓起的肌肉。 他摇手喃喃地说他根本没做什么，一边遵从她的吩咐 坐到一把椅子里去。 看到她坐下时那种悠闲自在的姿态，他暗自赞赏着， 于是蹒跚地迈向她对面的那把椅子，深感自己那么笨手笨 脚而垂头丧气。对他说来这是一个新的体验。直到那时， 他一辈子既没有感到自己优雅，也没有感到自己拙笨。这 种自我感觉从来都没有在他心里出现过。他小心谨慎地在 椅子边上坐下，为两手不知该怎么放而烦恼——不论放到 哪里，他都觉得不对劲。亚瑟正走出房间，马丁·伊登热 切地目送他出去。他感到无人依靠了，孤零零地同一个幽 幽的精灵般的女人在房间里。没有一个堂倌可以差他送饮 料，没有一个小厮可以打发他到街头弄一罐啤酒来，凭这 种社交饮料来引起友谊的畅谈。 “你的脖子上有一道这么大的伤疤，伊登先生，”那 位姑娘开口了，“那是怎么一回事？我深信一定有个冒险 故事呢！” “是个墨西哥人用刀砍的，小姐，”他答道，舔了舔 他干燥的嘴唇，又清一清嗓子，“不过是打了一架。咱夺 掉那把刀，他就想咬咱鼻子。” 他讲得很简略，但萨利纳·克路兹那个闷热而满天星 斗的夜晚，一幕鲜明的景象却展现在他眼前：一片银白色 的海滩，港口那些载糖汽轮上闪烁的灯火，远处醉酒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