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延边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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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我是猫/必读经典导读与考点
ISBN: 9787552488036
夏目漱石(1867—1916) 本名夏目金之助,笔名漱石,日本著名作家、学者、评论家。 夏目漱石精通东西方文化,擅长俳句、汉诗和书法。他的文笔精确细腻,在小说创作中,尤其擅长运用对句、叠句、幽默的语言和新颖的形式,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者,对后人影响甚大,久米正雄、芥川龙之介等人都曾在他的门下学习。 1984年,夏目漱石的头像被印在日元1000元的纸币上。2000年,《朝日新闻》发起“一千年以来最受欢迎的日本文学家”,在两万多张选票中,夏目漱石以3516票位居傍首,远超紫式部、川端康成等人,是当之无愧的日本“国民大作家”。代表作有《我是猫》《少爷》《三四郎》等。
一 我是一只猫,不过至今都没有名字。 我出生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但我想不起来那是哪里了。只记得,我“喵喵”地哭叫着,然后便看见了“人”这种奇怪的物种。后来听说,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个人是个“学子”[指寄食在别人家的学生,他们一边求学,一边帮人家打理家务。——译注],这种人是人类中最凶残的,因为他们经常将我们抓来煮熟吃掉。可我当时还小,不明白什么叫害怕。当他把我放在手心举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很飘忽。我被学子放在手心,等我平静下来,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就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人。我当时的想法是,“人类真是奇妙的物种!”我至今仍然这么认为。他那张应该长满毛的脸竟然像个烧水的圆铜壶一样光滑!在我以后的生活中,我有幸见到很多猫,可从未见过残废到这种程度的猫。另外,他脸上有两个凸出来的黑洞,还会时不时地喷出烟雾,呛得我实在很难受。我也是近期才知道,那玩意儿就是人类经常抽的烟。 我坐在学子的手心里,感受着他手里传来的温度。可没过多久,我就感到有些天旋地转,不知道是学子在转,还是我自己在转。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下我连命都保不住啦!最后我“咚”地一声摔在地上,眼前立刻冒出很多小星星。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醒来发现学子早就没了踪影,兄弟姐妹们也都不见了,甚至连最疼爱我的妈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里的亮光晃得我睁不开眼,和我之前待的地方完全不一样。我心想:“真奇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试着向前爬了几步,身上一阵酸痛感袭来。原来,当时我被人从稻草窝扔进了矮竹丛。 我在矮竹丛里穿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来,看到对面有个很大的池塘。我坐在池塘边上,心里开始琢磨:“接下来我该怎么办?”但是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哭一会儿,那个学子听见声音,也许会来把我带走。 “喵!喵!”我叫了几声,可周围根本没有人回应。池塘上刮起阵阵凉风,天色也逐渐暗下来。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饿得浑身没有力气,哭都哭不出来。最后,我不得不想办法去找点吃的。我忍着浑身的疼痛,慢慢地顺着池塘的左边向前爬。我终于爬到一个有人家的地方,想着只要爬进去就能找到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篱笆里面是一个宅院,我从篱笆的破洞钻进去。 缘分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如果篱笆上没有一个破洞,我很可能会饿死在路边。有句俗语叫:“同宿一树之荫,应是前世的缘分。”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迄今为止,篱笆上那个破洞一直都在,我也一直通过这个破洞拜访我的邻居三花小姐[ 一只小母猫的名字。——译注]。现在说回那个宅院,我钻进去的时候已经很晚,偏偏老天又下起雨,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此时我又冷又饿,只好爬向那个看起来明亮又温暖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当时我已经走到那户人家的屋子里。在这儿,我有幸看到学子以外的人。 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这户人家的女仆,名叫阿三。与那个学子相比,阿三要更加凶狠。她看见我就一把将我拎起来,扔到屋外。我赶紧闭上眼睛,心想这下完蛋了。外面很冷,我又饿了很长时间,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趁着阿三不注意偷偷爬进厨房。不一会儿,我又被扔出来了。就这样,我被扔出来四五次。我恨死阿三了,最近我终于找到报复她的机会,偷偷吃掉了她的秋刀鱼。阿三最后一次拎起我,刚要扔到外面,这家主人从屋里走出来,嘴里念叨道:“外面怎么这么吵?”阿三拎着我对主人说:“有只小野猫跑进来了,我几次把它扔出去,它都偷偷跑回来,真是太讨厌了。”主人捏着鼻子下面的黑毛盯着我看,接着吩咐道:“既然它不想走,就留下它吧。” 说完这句话,主人立刻回到内室。通过这件事,我便知道主人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阿三十分不甘心,但又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于是她把我扔进厨房里。就这样,我活了下来,并且有了一个家。 主人是名教师,每天从学校回来就一头扎进书房,所以我很少和主人见面。他经常摆出一副做学问的架子,家里人也认为他很勤奋努力。事实上,他并不是这样的人。我经常偷偷钻进他的书房,看见他趴在书桌上睡午觉,口水都流到摊开的书本上。从他暗黄的皮肤和整天无精打采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他肠胃不好,经常消化不良。可是他吃得很多,每次吃完饭就吃健胃剂,然后看书,看上两三页就打瞌睡,口水都流到摊开的书本上——他每天晚上就重复这样的生活。我经常想:“教师这个行业太舒服了,睡着觉就能干好活,如果我生而为人,就只做教师。这种睡着觉就能干好的事,很适合我们猫。”可我家主人说,教师是最辛苦的职业,每次有朋友来拜访,他总要抱怨一通。 我初到这个家的时候,只有主人欢迎我,其他人对我爱搭不理,还总把我推过来推过去。从我到现在都还没名字这件事就可以看出,这家人有多不重视我,所以我只能待在主人身边。当主人早上读报纸的时候,我就坐在他的膝盖上;当主人中午睡觉的时候,我就趴在他的脊背上。我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主人,而是因为其他人不愿意搭理我。后来我对这个家越来越熟悉,生存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到了早上我就趴在盛饭的小木桶上,晚上我便在暖桌上睡觉,天气晴朗的中午,我就睡在走廊里。当然,最舒服的睡觉方式就是钻进孩子们的被窝。主人家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和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两个孩子有自己的房间,晚上睡在一张床上。我会想尽办法在她们中间找到一个可以容纳我的空隙。如果恰巧其中一个孩子醒过来——尤其是那个年龄较小的孩子——那我可就要遭殃了。她们会大声哭喊:“猫跑进来了!”那个得了神经性胃痛的主人会立刻从隔壁房间跑过来,前些天,主人就因此用尺子打了我的屁股。 经过观察,我发现人类是很任性的,特别是经常和我一个被窝睡觉的两个小女孩。她们高兴的时候就将我倒着拎起来,有时还会将纸袋套在我脑袋上,或者将我扔出去,或者把我塞进炉灶里。可我不能还手,否则他们全家都会出动,到处“追杀”我。我前些天将爪子放在席子上磨了磨,女主人当场冲我发了一通火。从那儿以后,我再也不能随便出入客厅,就算我在厨房的地板上冻得瑟瑟发抖,她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十分敬佩住在街对面的白夫人,每次见到它,它都会跟我说:“世界上最冷漠的就是人类。”前些天白夫人生了四只小猫,长得十分可爱。可它主人家的学子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将小猫都扔到后院的水池子里了。白夫人跟我说这些事的时候热泪盈眶,它还和我说:“我们必须向人类宣战!我们要捍卫我们猫族享受天伦、过上幸福生活的权利!人类就应该被彻底消灭!”我觉得它说得很有道理。隔壁的三茅君愤怒地跟我说:“人类根本没搞明白‘所有权’的意思。”我们猫族有个规矩,先到先得。不管是沙丁鱼头的串串还是鲻鱼的肠肚儿,谁先找到就归谁。如果对方破坏了这个规矩,完全可以使用武力解决。但人类却不是这样,即使是我们先找到的食物,他们也会抢过去。他们依仗自己的力气,抢走所有属于我们的东西。白夫人的主人是个军人,三茅君住在律师家,我的主人是一名教师,所以我对这些事的看法比较乐观。我一贯得过且过,能活下去就可以了。虽然他们是人类,但保不准我们也能等到“走运的那天”。 前面提到了任性,让我想起几件我家主人因为任性吃苦的事。我家那位主人什么事都喜欢搞一搞,可他又比不过人家。有段时间他喜欢写俳句[ 日本古典短诗形式,由十七字音组成。],还曾经往《杜鹃》杂志社投稿;有段时间他又迷上了写新体诗,投到了《明星》杂志;他写过英文,结果写出来的英文总是出现很多错误;他学过谣曲,还学过一阵提琴。结果,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别看他经常犯胃病,可这些事却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他上厕所的时候练习谣曲,邻居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厕所先生”,可他满不在乎地唱道:“我可是平忠盛[ 平忠盛(1096-1153),出生于伊势平氏,日本平安时期末期的武士。]!”结果人们一听到他唱,就笑着说:“听,平忠盛又来了!”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住进他家那天是他领薪水的日子,他手上拎着个大包裹匆匆地回到家,我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跟着他走进屋子,发现包裹里装着水彩颜料和画笔,还有华特曼纸。看样子,他要放弃谣曲和俳句,改学画画了。果不其然,他从第二天就开始潜心钻研画画,有段时间甚至连午觉都不睡了。但是,谁也看不出他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甚至连他本人也意识到确实画得不太好。 有一天,他的朋友来拜访他,这个人好像是研究美学的。以下是他们的一段对话。 主人慨叹道:“想要画好真的很难啊,看别人画的时候感觉很容易,可到了自己,笔一拿起来,才真正了解作画的难处。”这话倒是说得很不错,这说明他这个人还算实事求是。 那位朋友戴着金丝边眼镜,透过眼镜看着主人,说:“刚开始画肯定画不好,而且你把自己闷在屋里,靠想象作画,肯定也画不好。安德里亚·特尔·撒尔德曾经说:‘要从临摹自然环境开始,才能把画画好。天上有日月星辰,地上有天然万物,池塘中有鱼嬉戏,枝头上有鸟儿栖息。所有的自然景观,都是浑然天成的美图。’你可以先尝试一下写生,看能不能画出你想要的东西。” “安德里亚·特尔类喜欢写日记的原因。 前几天,某人说,不吃早饭的话,胃病会好起来。我尝试着两三顿没有吃,结果根本没用,只觉得饿得发慌。 某人又说,别吃咸菜了,就是咸菜引发的胃病。断了咸菜就是断了胃病的病根,胃病自然会好起来。 我听了他的话,一个星期没吃咸菜,可也没什么用,这两天我又开始吃了。后来我去问某人,他说:“只有按摩小腹才能治好。但不是普通的按摩方法,而是‘皆川派’古法,普通的胃病只要按摩上一两次就可以除根。安井息轩[ 安息井轩(1799—1876),江户末期考证学派儒学者,著有《管子纂诂》《论语集说》。]那样的儒学大家,还有坂本龙马[ 坂本龙马(1836—1867),日本明治维新时代的维新派思想家。]那样的英豪,都非常推崇这种治疗方法。” 听他这么说,我马上到上根岸找人按摩了一次。他们说,必须按摩骨节,还得把五脏六腑全翻个个儿,否则不能去病根。那种按摩简直是一种酷刑,太难受了。按完以后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意识昏沉,跟得了嗜睡病似的。有这一次我就受够了,再也不想去了。 A君说,有胃病的话,不能吃固体食物。所以我就喝了一天的牛奶,结果肠子里像闹洪灾一样,叽里咕噜地响个不停,搅得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B君建议,你可以试试横膈膜呼吸法。练习用横膈膜呼吸,可以锻炼内脏器官,可以帮助恢复胃功能。我试了试这个方法,感觉腹部不适,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有时,我突然想起要用这种呼吸法,就一心一意地做起来,可做着做着就忘了,也就能坚持五六分钟。如果老是惦记着用横膈膜呼吸,就什么也干不成,看不下书去,也写不了文章。 美学家迷亭看到我这个样子,打趣说:“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是要生孩子,做横膈膜呼吸干吗?放弃吧!”于是,我就放弃了。 C先生出主意,让我多吃些荞麦面,可能会有好处。所以我就变着法地吃面,吃了很多打卤面和汤面。结果,胃病没见好,还一直拉肚子。 一年来,我用尽了办法来治疗胃病,结果都是白费力气。昨天晚上,我和寒月喝了三盅“纯正”,倒是真的有点效果。看来,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得喝两三盅! 依我看,每天晚上喝点酒这件事,他也坚持不下去。主人的心思一会儿一变,就跟我们猫的眼睛似的。他做什么都坚持不下来。在他写的日记里,胃病分明让他很苦恼,可一到人前,他又硬要装得很看得开,简直太好笑了! 前几天,有朋友来拜访主人。这位朋友是个学者,从另一种角度了阐述他的观点:“患病是先辈和自己造孽所得的报应,任何疾病都是如此。”这位朋友应该是深入研究过其中道理,说话条分缕析,很是深刻。我那主人没有那头脑,也没有那学识,自然无法反驳人家。他正深受胃病困扰,自然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颜面,于是辩解道:“你这种说法很新奇,不过你知不知道,卡莱尔[ 卡莱尔(1795—1881),苏格兰哲学家、评论家、历史学家。]也有胃病呀!” 他这话说得完全不着边,就像是在说,卡莱尔这样的人也有胃病,我跟他一样,岂不是值得骄傲? 他的朋友反驳道:“就算卡莱尔有胃病,但得胃病的人不一定能成为卡莱尔呀!” 主人一下子无言以对。他先前还在日记里写“以后每天晚上都得喝两三盅”,可见,不管他表面上多不以为意,心里还是希望能治好胃病的。他这样心口不一,多可笑!今天早上,他敢这么毫无顾忌地吃年糕,估计就是因为昨晚上和寒月君喝了“纯正”。哎,说得我自己也想吃年糕了。 我是一只不挑食的猫,基本什么东西都能吃。我没有车夫家大黑的胆量,敢大老远地跑到胡同口的鱼铺去,也不像新路里教二弦琴女师傅家的三花小姐,有讲究吃食的条件。孩子们掉下来的面包渣、点心馅,我都吃。我知道咸菜不怎么好吃,但为了增加“阅历”,我吃过两小片咸萝卜。我发现,只要去吃,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这真是不可思议。说到底,我这种养在教师家里的猫,哪有追求享受的资本?我实在没法任性地表示自己不想吃这个,不想吃那个。 主人说,法国有个非常讲究的人,是个写小说的作家,叫巴尔扎克。不过,他讲究的地方不是饮食,而是文章。他是小说家,所以他在文章上费尽心思。有一次,巴尔扎克想给自己小说中的人物取名字,想了好多个,就是不满意。这时,一个朋友来拜访他,约他出散步。巴尔扎克想,自己冥思苦想想不出个名字,不如在散步时去发现一个。于是两人一起出去了。当然,他的朋友并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只当是去散步。在街上,巴尔扎克什么都不看,只看店铺的店名。不过,他一直也没看到中意的名字。于是,他带着朋友不停地走。朋友不明所以,只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就这样,他们从早走到晚,用一整天的时间在巴黎转了一圈。回家的路上,他们路过一家裁缝店,店铺的招牌上写着“马库斯”。巴尔扎克看到后,高兴极了,拍着手说道:“对啦,就是它!马库斯,这名字太好了,就用它!如果在前面加个大写的‘Z’就完美了。对,要加个‘Z’,必须加,‘Z.Marcus’真是再好不过的名字了。我终于找到满意的名字了!自己给人物取名字,难免落得不自然,这样的话,名字再好也没意思。”他自己在那兴高采烈的,完全忘了朋友的疲惫和困惑。为了小说中的人物,要用整天的时间跑遍巴黎,只是取一个令人满意的名字,这也太麻烦了。但是,能如此讲究,并不是坏事。 可我的主人是一个活得像牡蛎的人,作为他的猫,是没有讲究的心思的。可能是受生活环境所限,在我看来,不管什么,只要是能吃就好。比如我现在很想吃年糕,这是趁着有年糕的时候赶紧吃上一口,绝非出于对食物的讲究。 说到这里,我想起今早主人吃剩的那块年糕,说不定还在厨房里,不如去厨房转转。 那块年糕的确还在。它的颜色没什么变化,粘在碗底上了。我还从来还没吃过年糕这东西呢。它看起来似乎很好吃,但我心里实在有点害怕,不敢去吃。我伸出前爪,拨开上面的菜叶,爪子上粘了一层年糕皮儿,粘乎乎的。我闻了下,有一股香味,像是刚把饭从锅里盛到饭桶时散发的味道。我犹豫着,到底吃不吃呢? 我抬眼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人,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阿三在外面玩羽毛毽,对她来说,只要想玩,腊月或正月都一样。孩子们在起居室里唱着儿歌:“小兔子哥哥,你在说什么……” 现在正是吃掉它的好机会。这次不吃,就要再等上一整年,到明年新年时才有机会领略一下年糕的味道。在这个当口,我这只猫一下子有了一个深刻的体会——机会难得时,动物的冒险本性就会被大大激发,敢去做平时根本不敢做的事情。 其实,我也不是非吃年糕不可。而且,现在非但不那么想吃了,仔细看碗底的年糕,还觉得十分可怕。如果这个时候,阿三推门进入厨房,或者客厅里传来孩子们朝着这边走来的声音,我一定会立即舍弃那块年糕,毫不犹豫地离开。即便再过一年,到明年这个时候,我也不会再想吃年糕。但是,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进来。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劲儿地劝说我:“快吃呀!快吃呀!” 我探头看着碗里的年糕,真希望赶紧来个人,好让我打消这个念头。但就是没人来,这么说,它注定要被我吃掉了。 终于,我鼓足了勇气,张大嘴巴,对准那块年糕快速咬了一口。我感觉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碗底上,这一口咬了足有一寸。我用这么大力气去咬,一般的东西早就咬断了,但当我松开牙齿时,牙齿却被黏住了,怎么也松不开。我着实被惊到了。我想可能是我力道不够,于是打算再使劲咬一口,但是嘴巴却动不了了。这时我才意识到,年糕就是个怪物! 可是已经晚了。就像那些掉进沼泽地的人,越想拔出腿来陷得越深。我越想使劲咬它,牙齿就越动不了,嘴巴也一样。我的确是咬住了它,但只是咬住,却拿它一点办法没有。美学家迷亭对我的主人的评价是:“你这人,办事太拖拉。”这话真是说得太对了!我认为,这个年糕也很拖拉,跟主人一样。就像用“三”除“十”怎么也除不开一样,不管我怎么咬那块年糕,就是咬不断。我感觉,这辈子我都咬不断它了,真是烦躁急了。这时,我又得出个深刻的体会:所有动物都有直觉,直觉会告诉它,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干。 虽然我已经得到两个深刻的体会,但是年糕还是粘在嘴上,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年糕牢牢地粘着牙,我的牙好疼,好像就要被拔掉了一样。我必须在阿三进来前把年糕咬下来。孩子们好像也不再唱歌了,一会儿她们肯定会到厨房来。我更加烦躁,无计可施,使劲摇晃着尾巴,可一点用没有。我把耳朵竖起来又耷拉下去,反反复复好几次,也没有用。想也是,我的尾巴和耳朵与年糕一点关系也没有,不管怎么摇尾巴,怎么竖起耳朵再放下来,都是白忙活。 想通这一点后,我马上停下来,又想到用前爪把年糕扒下来的法子。我抬起右爪开始拨弄嘴巴周围,这么拨弄当然是不能把年糕扒下来的。然后我又抬起左爪,围着嘴快速地画圈圈。这动作看起来好像在施咒,怪物自然不是施咒就能干掉的。·撒尔德还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不知道?不过,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主人对此十分敬佩。 那人笑了笑,可藏在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睛里明显有嘲讽的神色。 第二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趴在走廊里美美地睡着大觉。主人一反常态,也来到走廊下。他在我身后一个劲儿地倒腾,不知道要干什么。我被他吵醒,眯缝着眼睛想要看看他到底在干吗。我发现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画,看样子是要向安德里亚·特尔·撒尔德学习。他被朋友嘲笑后心里过不去,竟然拿我当模特写起生来。看他认真作画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我已经睡够了,想好好伸个懒腰。可转念一想,主人这样专心地挥笔作画实属难得,我要一动弹他就得分心,那就太对不住他了。于是我使劲忍着,趴在那不动。那画已经画好了轮廓,主人正细细地描摹面部。 我承认,在猫族中,我的确算不上漂亮,身形、毛色还有五官,我皆不如其他猫出色。不过,主人画出来的样子也太古怪了!我有那么难看吗?首先,这皮毛的颜色就不对,这一点任谁都一看便知。我的毛浅灰中带着淡淡的黄色,中间还夹杂着黑色的花纹,花色跟波斯猫很像。可主人涂的颜色只能说是一堆颜料混在一起,不是灰色,也不是褐色,说黑不黑,说黄不黄,反正就是叫人说不出是什么。更有意思的是,他画的猫没有眼睛。要说他画的是我睡大觉的样子,看不到眼睛倒也可以理解。但是至少得能看出哪里是眼睛吧?可是根本看不出来。他到底画的是一只睡觉的猫,还是一只没长眼的猫,这还真难说。我暗自琢磨,照这个画法,再怎么向安德里亚·特尔·撒尔德学习,也难成大器啊!不过,至少他很认真,这一点我还是很佩服的。我本想尽可能地保持不动,可尿意袭来,已经忍了很久了。这时的我全身肌肉僵硬,别提多难受了,简直一分钟都等不了了。不能再待着不动了,我只能对不住了,我把两条前腿尽力超前伸展,头埋下去,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 我一动就破坏了主人的画面,既然如此,再待下去也没用了,我干脆到去解决一下内急。我慢慢地走出客厅,留主人独自待在那里。突然,我听主人愤怒地喊道:“真是混账东西!”大概我太让他失望了吧。主人骂人的时候有个不好的习惯,总是使用“混账东西”这个词——他好像不知道其他的词。既然如此,他愿意骂就骂吧。我为他憋了这么长时间,他一点也不理解我,还骂我“混账东西”,真是太没人情味了。平日里,要是他能善待我一点,比如我趴在他的后背上时给我点好脸儿,我还能忍受他的辱骂。可是他从没对我好过,我凭什么要忍受?我去小便就成了“混账东西”,这是什么道理?人类认为自己很有能力,真是自以为是!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比人更厉害的东西出来管管他们,难以想象,他们会胡作非为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这样,那么人的任意妄为还可以忍受。但我听说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都是人类做的,毫不顾及道义,远比我刚才说的更令人悲叹。 我家房后有个茶园,大概十坪[ 日本传统面积计量单位,一坪是2块榻榻米的面积,约3.3平方米。]左右。虽然面积不大,却阳光充足,凉爽舒服,是个休息的好场所。有时家里孩子们吵闹,我无法好好睡个午觉,或者我没什么事做,只是肠胃很不舒服,我都会跑到这里来养精蓄锐。农历十月的一天,天气暖和,风儿和煦,午饭过后,大约两点左右,我睡了个很舒适的午觉,信步来到茶园,想要活动活动筋骨。我沿着茶树根嗅着走到茶园西侧,在杉树的篱笆墙下,我发现有一只大黑猫,正躺在干枯的菊花丛上呼呼大睡。我走过去,不知他是没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却无所谓,反正它一点也不怕,仍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打鼾。这是别人家的院子,它竟毫不在乎地在里面呼呼大睡,我着实佩服它的胆色。它全身皆黑,没有一点杂色,午后的阳光射在它的皮肤上,那软软的黑色毛皮好像被阳光点燃,隐约闪烁着火光。它很强壮,体型魁梧,比我大了一倍,简直可以在猫族中称王了。 我站到它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它,由于好奇和欣赏,我什么都忘记了。梧桐的几棵细枝轻轻搭在杉树篱笆上,微风吹过,梧桐轻轻摆动,几片梧桐叶子零落地掉在干枯的菊丛里。沉睡的猫王突然醒来,猛地睁开它那圆圆的眼睛。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双眼睛闪着亮光,美极了,就算是人类的琥珀也比不上。它没有动弹,但双眼迸出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的小额头。它严厉地问道:“你是什么玩意?” 作为猫王,这样说话很不文明,但我感到很恐慌,因为它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力量,仿佛恶犬在它面前也得退却。我认为必须得和它聊几句,要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我努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语气冰冷地回答:“我是猫啊,不过还没有名字。”说这话时,我的心怦怦直跳。 它道:“什么?就你这样,也算得上是猫?真够寒碜的!你住什么地方?”它的语气里满是蔑视,真是太自大了!我回答:“这就是我的家,我的主人是一位教师。” 它接道:“我猜也是这样,你看你瘦得就剩下骨头架子了!” 如此不可一世,说起话来气势汹汹,可称得上是猫中霸王啊!看它的言行,实在不像是被好人家收养的猫。但是,它又让我觉得,它吃的应该都是山珍海味,生活也过得非常舒坦,因为它毛皮锃亮、体型肥胖。 我忍不住问:“那你又是谁呢?” 它非常得意地答道:“我是大黑,主人是人力车夫!” 原来是车夫家的大黑。它野性十足,这一带可谓远近闻名。因为它在车夫家长大,所以很没有教养,总想压人一头,没人愿意和它往来。大家都远远地躲着它。 听到它的名字,我就很不自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鄙视它。我很想知道它无知到什么地步,所以,我和它说了下面这些对话。 我问道:“你认为,车夫和教师谁更伟大?” 大黑答道:“自然是车夫!你看你的主人,瘦成那样儿,太寒酸了。” 我说:“你倒是强壮,不枉是养在车夫家的猫。看你这样子,必定是在车夫家天天都吃香的喝辣的了。” 大黑说道:“少见多怪!不用非得在车夫家,我不管去哪儿都不会因为吃喝发愁。不信的话你可以跟我出去转转,用不了一个月,保管你比现在胖得多。你整天在茶园里待着,能有什么见识!” 我说:“这事以后再说吧!不过,教师家的房子比较大,这个是车夫家比不了的吧?” 大黑说:“笨蛋!房子大有什么用,能吃吗?” 我说的话好像让它很不高兴。它抖动着尖尖的耳朵,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离开了。 这是我和大黑第一次见面。从那以后,我们成为了好朋友。后来我和大黑又遇到过很多次。每次它都要跟我吹牛,这一点倒是很符合它那车夫主人的脾性。 从它那里,我听到了很多人类做的缺德事儿。 有一天,阳光和煦,我像平常一样躺在茶园里和大黑聊天。它又开始吹牛,把那些说过的事又说了一遍,然后语气严厉地问我:“你以前捉过多少只老鼠?” 和大黑相比,在气力和胆量上,我的确自愧不如,但在聪明才智上,我是要比大黑强的。尽管如此,它这样问,我还是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不愿意撒谎,要尊重事实。我回答道:“我早就想去捉老鼠,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捉过。” 大黑大笑起来,笑得鼻子旁边的几根长须一直抖。大黑头脑简单,所以喜欢吹牛。它吹牛的时候,你只要装出俯首倾听的样子,并且喉咙里不停发出赞同的咕噜声,就能让它百依百顺。说起来,它真是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猫。我认识它以后,很快就发现这一点。所以,现在这种情况,我不会为自己辩解,因为那样只会让自己的境遇更加糟糕。我寻思着:要不然就让它继续吹牛吧,说说它以往的功绩,就能应付过去了。 决定以后,我开始顺着它讲话,我说道:“看你这么强壮,肯定捉到过不少的老鼠喽!” 它果然非常得意,顺水推舟地开始吹嘘:“也就四五十只吧,不算多。实际上,即便有一两百只老鼠,我独自拿下也不成问题。就怕遇到黄鼠狼,这货实在不好对付。有一回我倒了大霉了,遇见一只黄鼠狼,和它大打一架。” 我适时接话:“真的啊?” 大黑眨了眨大眼睛,说道:“去年年底,主人家大扫除,要掀开走廊的地板,将石灰放到地板下下。结果地板一掀开,一只大黄鼠狼慌慌张张地窜了出来。” “啊!”我又应了一声。 “说是狼,其实就比老鼠大一点。我想我不能让它跑了,就一直追。追着追着,它就跑到泥沟里了。” 我叫好道:“干得漂亮!你真厉害!” “唉,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我快捉到它的时候,它使出了最狠的一招——放了个臭屁。啧啧,那可真叫臭气熏天!那次之后,我看见黄鼠狼就想吐。”它一边说着,一边把前爪按到鼻头上,擦了两三遍,就好像它又闻到了去年的臭屁味。 我好像也有了相同的感受,觉得给熏着了,但我得继续给它打气,说道:“不过,只要是老鼠,一旦被你盯上,肯定是逃不掉的啦!你是个有名的‘捕鼠猎手’!看你又胖又壮,毛皮还这么鲜亮,是吃老鼠吃的吧?” 其实我本意是想让它高兴,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它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想想总觉得没意思。就算我费尽力气去捉老鼠,那又怎样?这个世界上,人类是最不讲道理的。他们抢走我捉到的所有老鼠,全送到派出所去了,因为警察会按每只老鼠五分钱发奖金。哎,警察哪里知道,抓老鼠的功臣其实是我!我已经为主人赚了一元五角钱,但他从没让我吃过一顿好点的饭。实话说,人类看似正经,其实盗啊。” 大黑虽然很无知,但还是懂得人情世故的,所以提起这件事,气得背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它的样子让我有点害怕,所以敷衍了几句赶紧回家了。 听了大黑讲述,我决定绝不去捉老鼠。我也不要像个跟班似的,在它屁股后头去找老鼠以外的好吃的。跟那些美味佳肴相比,我更喜欢舒舒服服地躺着。看来,我被教师感染了懒散的习性,没办法,谁让我就住在他家呢!这样说来,我得小心点,没准过不了多久,我也会犯胃病。 最近,我家主人好像也明白了他在画画上没什么天赋,实在没希望画出个名堂来。在十二月一日的日记里,他这样写道: 今天我去参加聚会,第一次见到了某人。听说他曾经放荡不羁,是喜欢个眠花宿柳的浪荡子。见到本人后,果然名不虚传,一看就是个中高手。女人们其实非常喜欢这种风流成性的人。所以,即便他身边总是有莺莺燕燕的环绕。但严格说来,那是身不由己的,不能说是他有多放荡。而且,让人嫉妒的是,他居然有个曽做艺伎的老婆!事实上,有些人是自己没有放浪形骸的能耐,才会在看到别人被女人环绕时说三道四。还有一些人,自称生性风流,实际上其实连风流的条件都不具备。而且,他们也不是一定要如此,却非要费力不讨好地强装。这样的人想也知道,就跟我画水彩画一样,肯定搞不出什么名堂。可这些人就喜欢自欺欺人,坚称自己是花柳街里的高手。假如去酒馆喝喝酒或在风月场所里转一圈就能成为嫖妓能手的话,我也可以自称是水彩画家了。和那些自以为是的笨蛋比起来,连如何嫖娼都弄不明白的乡下人,品行倒更高贵一些。 这番对“嫖娼能手”论说,我实在不敢苟同。而且,身为教书育人的教师,主人却嫉妒别人有一个当艺伎的老婆,这多蠢呀。但是,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画水彩画的能力的判断还是准确的。 不过,明白是一回事,但要他不再自恋却是另一回事。过了两天,十二月四日,他又在日记里写道: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自觉水彩画画得不成样子,就丢到了一边。不知道是谁把它捡走,装进一个漂亮的镜框里,挂到了墙上。看着装进镜框的水彩画,我自己都觉得很漂亮,感到高兴极了!我独自观赏了很久,认为这幅画非常有意趣。这个时候,天亮了,我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阳光照亮了窗帘,我也清清楚楚地意识到,那幅画还是很糟糕。 这么看来,主人对画水彩画真是念念不忘,连做梦都会梦到。即便如此,他在水彩画方面,也成不了他自己口中的“高手”。 主人梦到水彩画的第二天有人来拜访主人,就是那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美学家,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他刚坐下,马上问道:“画得如何了?” 主人不慌不忙地回答:“依你的建议,我正在写生。在写生的时候,我发现形态、色彩时常会变,很是奇妙。这些都是我从前没有注意到的。看来,西洋画能有今天的成就,跟早就提倡写生的画法有很大关系。安德里亚·特尔·撒尔德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说完他又表示了一下对安德里亚·特尔·撒尔德的赞美,没说日记的事。美学家忍不住笑,挠着头,说道:“老兄,跟你说实话吧,那些都是我瞎编的。” “瞎编的?什么是瞎编的?”主人还没意识到他被愚弄了。 美学家看上去非常得意:“你还不明白吗?那个令你赞赏有加的安德里亚·特尔·撒尔德是我瞎编的。根本没有这么个人,真没想到您竟如此深信不疑。哈哈……” 我当时正在廊前趴着,听见这些话,忍不住寻思:“今天主人写日记时,不知要怎么记录这件事!”这位美学家就喜欢胡说八道,编一些没边的事儿愚弄人,还乐此不疲,他似乎并不在意安德里亚·特尔·撒尔德会在主人的心弦上拨弄出什么响动。 他继续洋洋自得地说:“你别见怪!我这个人就喜欢开玩笑,但总有人当真。这样才有趣,既能产生艺术感,又滑稽!前不久,我跟一个学生说,基彭那部用一生心血完成的大作《法国革命史》用英文写成出版的,因为尼古拉斯·尼克贝[ 查理斯·狄更斯的幽默教育小说《尼古拉斯·尼克贝》的主人公。]曾劝他不要用法文去写。哪里知道,这个学生牢牢记住了。有一次,他在一个日本文学讲演会上郑重其事地说了出来,真是笑死个人了!要知道,当时有一百人在场,个个都在认真地听着!还有件事儿,也很有趣。前些天,我参加了聚会,到会的都是些文学家。有人说起哈里森的历史小说《赛奥法诺》,我马上评论道:‘这部作品堪称历史小说中的翘楚,女主人公死的那一段写得尤其生动,让人顿生阴森之感,实在可怕。’我对面坐的是那位先生是个事事通,听我这样说,马上回应道:‘没错,没错,那段描写实在太妙了。’由此可知,那家伙跟我一样,根本没看过那部小说。” 主人瞪大眼睛,问道:“如果遇到个读过那本书的人,你还这么信口开河,岂不是要丢丑了?” 听主人这样说,好像只要不被人揭穿,骗人也没什么关系。美学家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那有什么?只要说我看的是另外一本,把两本书弄混了,就行了。”说完他大笑起来,发出一连串的笑声。美学家戴着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文绉绉的,但在道德品行上跟车夫家的大黑倒是挺像。 主人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吸了口日升牌香烟,吐出烟圈,仿佛在说“我可不敢这么做”。 美学家的眼神很有深意,好像在说“就知道你不敢,所以你才画不好画”。 继而,美学家又说:“之前说的虽然是玩笑话,但不得不承认,画画的确是挺难的。听说,莱昂纳多·达·芬奇曾经让他的学生们描摹教堂墙壁上的水迹。上茅房的时候,你好好观察渗水的墙壁,那的确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图画。你可以尝试一下,一定能画出一幅非常有意思的画。” “你又瞎说呢吧?” “什么呀?是真的。多透彻的道理!只有达·芬奇才说得出来。” 主人又附和道:“没错,的确很有道理。” 看来,主人已经赞同了一半。不过,他倒是没去茅厕写过生。 后来,车夫家的大黑的腿瘸了。它那光亮的皮毛也褪去光彩,不再鲜亮,它还开始掉毛。那双曾经令我赞叹,比琥珀还漂亮的眼睛,现在全是眼屎。我还注意到,它变得意志消沉了,身体也瘦弱起来。 最后一次在茶园见到它的时候,我问它:“发生什么事了?” 它说:“我再也不招惹黄鼠狼和铺老板了,又是臭屁又是扁担的,怎么让人吃得消?” 赤松林间的两三层红叶凋零了,就像消失的梦一样。先前,茅厕前面洗手盆周围散落了一地红白山茶花的花瓣,现在也都没了。冬日的斜阳早早地就照在了朝南的三间半长的走廊。北风呼呼地刮着,几乎每天都有。 这段时间,午睡也睡不了那么久了。主人每天不是去学校就是躲进书房蜷缩着,有客人来访,他就抱怨道:“教师这个行当,我真是干够了!”他几乎不再画水彩画了,也不喝健胃剂了——他觉得喝了也不管用。不过,小孩子倒是每天都去幼儿园,一天也不落,这挺让人佩服。放学回家后,他们一会儿唱歌,一会儿玩球,再不就是抓我的尾巴,倒着把我提起来。 我没有发胖,因为没有山珍海味吃。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身体还算健康,腿没有瘸。不过,我绝不会去捉老鼠。我还是没有名字,也还是很讨厌厨娘阿三。这也想要,那也想要,欲望哪有尽头? 我决定了,就做个没有名字的猫,在教师的家里过完这一生吧! 二 过了新年,我成了一只小有名气的猫。这在我们猫族中也算很有有脸面的事了,实在值得庆祝。 新年第一天的早上,主人收到一张新年贺卡。这张贺卡出自一位画家之手——他是主人知己好友。贺卡是一副彩色画,正中是一只蹲着的动物,最上面涂成了红色,最下面是涂成了深绿色。主人坐在书房里,拿着贺卡上下下地看了好久,小声嘀咕道:“颜色画得倒是不错。”看完之后,他还是意犹未尽。他一会儿歪斜着身子看,一会儿把胳膊伸出去很长,像个老人家在请别人帮他看相一样,一会儿又把贺卡举到眼前,面朝窗口的光亮,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就这样,他翻来覆去地看个没完没了。我正坐在他的膝头,他这样动来动去的,害我好几次差点掉下来,真希望他别再继续看了。终于,他不再乱动了,只听他嘟哝道:“这到底画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主人虽然很喜欢卡片上的颜色,却搞不清楚上面画的是什么动物,所以在那儿看来看去一直寻思。 “真的那么难看出来吗?”我这么想着,顺势睁开睡眼,半眯着去看,那画上的居然是我!千真万确,那就是我!这位朋友并不像主人那样,以安德里亚·特尔·撒尔德标榜自己,这个人是个名副其实的画家。卡片上的画形体和颜色都恰到好处,任谁都能看出那是只猫。而且他画得非常传神,稍微有点识别能力的人,都能认出来那只猫正是我,而不是随便一只别的猫。这么好分辨的事情,主人也看不出来,还要那么辛苦地左看右看,真是可怜。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告诉他,那就是我。就算不让他知道那是我,至少也得让他明白,那是只小猫。可惜人类听不懂猫族语言,老天没给他们这份恩赐。没办法,不管他了。 人类一说到我们,就“猫、猫”的,说话的语气相当随便、轻浮。我必须让诸位读者知道,这是个坏毛病,是很不妥当的行为。那些无知而不自知的教师们向来自命不凡,他们认为,牛马是从人类的糟粕里生出来的,猫是从牛马的粪便里生出来的。这种想法在他们看来合情合理,但在别人看来,实在太荒唐了!尽管我们只是猫,也不可能那么随便地就能生出来。可能在人类的眼中,所有的猫都长得一样,没什么差别,仿佛每只猫都没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但是,如果你深入了解猫的世界就会发现,猫们也是常复杂的。人类有句俗语,“十个人有十个面貌”,在我们猫的世界里也是这样的。从眼神、鼻形、花色、行走的步伐到抖动胡须的样子、竖起耳朵的形态、垂下尾巴的高度,等等,每一只猫都不相同。你绝不可能找到两只完全相同的猫。还有,相貌的美丑、各自的喜好以及风度几何等等,更是各有千秋,不同之处真是无法尽数。可是我听说,人类的眼睛是朝上长的,只看得见头顶的天空,所以尽管猫们之间的差异如此明显,他们却根本不去看。他们实在太可怜了,连长相都分辨不了,还提什么了解我们的脾性?还是老话说得对,卖瓜的了解卖瓜的,猫了解猫,要说猫的事,自然只有猫自己最清楚。在这一点上,无论人类多么先进,也是无能为力的。再说了,所谓的伟大都是人类自封的,事实上他们远没达到呢,所以他们更不可能透彻地了解我们。我那主人又是个自私冷漠的主儿,要互相了解才会产生爱,可是他连这种最基本的情理都不懂,怎么奢求他能了解我们?他整天窝在书房里,从来不走出来,去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简直就像个性情古怪执拗的牡蛎!可笑的是,他总喜欢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那张卡片上画的明明就是我,可他却完全看不出来,还说什么“今年是和俄国宣战[ 指发生在1904年至1905年间的日俄战争。]的第二年了,这上面画的可能是北极熊”,他竟能这么镇定地说出这般不着边际的话,这足以证明根本没有他自认为的那样见多识广。 我合起眼睛,趴在主人的膝头思考着这些事。这时,女仆送来了第二张贺年片。卡片上画的是外国猫,有四五只,它们有拿钢笔的,有看书学习的,还有一只没在座位上,正在桌边玩西洋的“猫跳跳舞”。贺年片的顶端用饱满的日本墨水写着“我是猫”三个字,右侧附有一首俳句:“读读书,跳跳舞,猫过新春,好不热闹!” 这是主人的以前的学生寄来的,谁看了都会明白此中的意思。我的主人哪里知道,我已经是只名猫了。但迂腐闭塞的他大惑不解,怎么也想不明白,自言自语道:“奇怪,今年是猫年吗?” 这时,女仆进来了,交给他第三张贺年卡。这张上没有画,只写着“新年快乐”四个字,旁边还写了一行:“也请代为向贵府那只猫问好。” 这上面写得这么清楚,就算主人的脑子转得再慢,也该明白了。他眼睛看向我,鼻子轻哼了一声,眼神中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一直不被重视的主人,因为我的存在,突然感觉自己很有面子。所以,他对我稍微好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叮当叮当”,格扇上悬挂的小铃铛响了起来,估计是又有访客。我照旧趴在主人的膝头,全没有出门迎接的意思。客人登门,到门口迎接是女仆的差事,我是不会去的。不过,要是鱼店那个叫梅哥的伙计来送鱼,那就另当别论了。我看见主人向正门的方向张望,好像担心放高利贷的人上门讨债似的,脸上的神情很不自在。他不喜欢接待客人,不愿和来庆贺新年的客人喝酒。生而为人,竟然可以这么狭隘,真是少见!如果那么不喜欢来访的客人,干脆早点出门,躲清净去不就好了?可他偏偏没这份胆量。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本质就是个被硬壳包裹着的牡蛎! 女仆进来通报:“寒月先生到访。”寒月也是主人以前的学生,如今已经大学毕业。据传寒月青出于蓝,混得比自己的老师好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来找主人聊天。每次来了之后,要么说他多招女人喜欢(这样的话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要么说些现在社会上的奇闻异事,再不就是胡编乱造各种让人惊骇的新闻、风流快活的香艳故事。他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直到尽兴了才会起身离开。让人不解的是,他干吗总是找主人来说这些话呢?要知道,主人都快像死灰一样毫无生气了。 更可笑的是,我的主人居然会迎合他,说几句话,逗他开心。 “好长时间没来看您了。去年年底我就想来的,但是一直忙个不停,没能得空。”访客落座后就说些奇怪的话,他的手也不闲着,一个劲地玩弄礼装外套上的穗子。 主人却很严肃,问道:“你都去哪儿了?”说着,他拉了拉身上那件礼装外套的袖子。这件外套是黑棉布的,里面的袍子是粗稠的,外套是短款,下面左右两边各露出半寸长的内袍。 “嘿……说起来,那地方真是有点与众不同!”寒月笑着说。 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少了一颗门牙。显然主人也看到了,转而问道:“咦!你的牙怎么了?” “哦,我去一个地方,在那吃了香菇。” “吃了什么?” “啊,香菇。我用门牙去咬香菇的头,结果只听‘咔’的一声,门牙就断了。” 主人说道:“你又不是老头儿,咬个香菇就把牙给绷断了?这可以写成俳句了!不过,这以后可怎么谈恋爱啊?”主人一边说一边用手心轻轻拍了拍我的脑门。 “哈,就是这只猫吗?它可真胖!不错,不比车夫家的大黑猫差。”寒月君夸奖道。 主人有些得意,又敲了敲我的脑门,“这段时间又长了些。” 我很高兴有人夸我,但是希望主人不要再敲我的脑门了,实在是疼。 寒月君接回之前的话题,说道:“前天晚上,他们举办了一个演奏会。” 主人问道:“在什么地方?” “您就别问地址了。参加演奏的是三把小提琴和一架钢琴。演奏会挺不错的,有三把小提琴呢!即便拉得不怎么样,也是凑合着能听的。三个拉琴的,除了我,还有两个女的。和她们一起拉琴,我觉得挺来劲儿的!” 主人看上去好像很羡慕,问道:“哦,那两个女的是谁呀?” 平日里主人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其实那是装的,对于女性,他经常充满幻想。他曾看了一本西洋小说,里面有个人物很滥情,几乎对所有女性都一见倾心。小说里嘲讽那个人时写道:“只要是从这大姐上走过的女性,十个里有七个恐怕他都爱上过。”对这个说法,主人赞同地说道:“深有同感。”作为一只猫,我实在难以理解,明明他的心就在红尘里,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个牡蛎呢? 虽然我不不理解,但人能理解,很多人对此给出了解释,有的说他可能在爱情中受过伤,有的说他是受胃病拖累,还有的说,因为他太寒酸了,而且也没那色胆。说起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倒也无所谓,反正明治时期这段历史里,他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是,听寒月君说起跟女人打交道的事,他总是以羡慕的口气打听,这可是真事。 寒月君夹起一块下酒的鱼糕,饶有兴致地递到嘴边,用门牙咬下半块。我真替的门牙担心,万一又崩断了可怎么办?不过,还好,这次什么事也没有。 寒月君平静地回答道:“那两个女人都出身名门,说了您也不认识,还是别费心了。” “噢!” 主人故意把“噢”字拉得很长,同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其实他还想说“原来如此”,但没有说出来。 寒月君大概觉得这个话题得适可而止了,转而说道:“今天天气不错。您不忙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吧!街上很热闹,人人都在庆祝攻下了旅顺[1904年7月,为了夺取当时被俄国控制的中国辽东半岛旅顺军港,日本派陆军对俄罗斯发动攻击。战争持续了五个月,同年12月,日本占领了旅顺。]。” 主人脸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好像在说:“攻下旅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那两个女人的事情。”他想了一会儿,终是决定同行,说:“那走吧!”说完,他站起来就往外走。 他身上还是那件棉布礼装外和结城绸材质的棉袍。这件棉袍听说是他哥哥去世时留给他的,好让他有个念想,他已经穿了二十年。可是,就算结城绸再怎么厚实,那也架不住这么长时间地穿啊,很多地方磨损严重,举起来朝着太阳看,有些地方薄得都能看见里面缝补的针脚。主人穿衣服很随便,不管腊月还是正月,居家还是出门,只要是外出,手一抬,说走就走,那叫一个潇洒随意。他是没有衣服可换还是有衣服但懒得换,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跟在爱情中有没有受过伤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出门去了。寒月君还剩下半块鱼糕,我毫不客气地吃掉了。这段时间,我觉得我不再是只一般的猫了,就像桃川如燕[ 明治初期的讲谈师,曾演说过欧洲被女巫豢养的黑猫的故事。讲谈是日本的一种表演形式,类似于说评书。]讲演里的那种猫,或者格雷[ 格雷(1716—1771),英国抒情诗人。他写了一首诗《爱猫之死》,讲述自己的猫溺死在鱼缸的故事。]家偷金鱼的那只猫一样,我已经被赋予了某种特权。偷吃了一片鱼糕算什么,这种事,人们已经不计较了。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们猫会在背地里偷吃。主人家的女仆阿三就经常干这种事。假如主人的妻子如果不在,她就擅自拿点心吃,吃的时候不说一声,吃完了也不说一声。除了阿三,主人家的孩子们也经常干这种事。主人的妻子觉得自己把孩子们教养得很好,可是经常拿她们自吹自擂的。 这事还得从四五天前说起。那天一大早,夫妻两个还没起床呢,两个孩子先醒了。主人喜欢用面包蘸白糖吃,这俩孩子也每天吃点那种面包。那天,糖罐还放在饭桌上没收起来,舀糖的小勺子也在里面,并且不像平常那样,有人给她们分糖。两个孩子在饭桌前面对面地坐着,姐姐先舀了一勺糖放在面前的小碟子里,妹妹有样学样,也舀了一勺放到自己的小碟子里。姐妹俩睁大大眼睛,你瞪我,我瞪你。姐姐又舀了一勺,妹妹不甘示弱,也立刻又舀了一勺,一定要和姐姐一样多。姐姐想要比妹妹多,妹妹想要跟姐姐一样多,就这样你一勺我一勺……很快,糖罐空了,姐妹俩的小碟子里堆满了糖。这时,主人慵懒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揉了揉眼睛,把姐妹俩好不容易分好的糖又倒回罐子里去了。 看了这种情形,我忍不住琢磨:“从利己主义出发,人类的公平概念可能比我们猫族优秀。但他们的智慧可不如我们猫,比如说,把糖直接放进嘴里不是更好吗?干吗要堆在碟子里呢?” 很可惜,她们听不懂我的话,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坐在饭桶上,静静地看这出表演。 寒月君和主人不知道去哪儿散步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第二天早上,主人九点多钟才出来吃早饭。我还是坐在饭桶上看着主人,他安静地吃着煮年糕,吃了好几碗。年糕片是不大,但吃掉六七块也不少了。碗里还剩一块时,他终于把筷子放下了,说:“啊,吃饱了。”别人要是剩饭,他一定不同意,总是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教训人,但是,他自己却洋洋得意地看着浓汤里剩下的年糕片,一点不在乎。 主人妻子打开壁橱,取出健胃剂,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主人说道:“这个药没用,我不吃了!” 主人的妻子竭力劝道:“怎么……你……吃点吧!据说这药是专门针对淀粉食物的。” 主人很倔强,说道:“管它对淀粉有没有疗效,我不吃!” 妻子念叨道:“你这个人,吃药的事怎么这么懒散?” “不是我懒散,是这药不治病。” “前段时间你不是一个劲儿地说有用,每天都在吃吗?” 主人像在念对偶句似的,答道:“那时有用,这时没用了。” “你这样吃吃停停的,多有效的药也不会起作用。胃病这种毛病得坚持吃药,要不好不起来的。”她说完便回头看了眼阿三,阿三正端着方盆等着。阿三立即加入了女主人一边,帮腔道:“老爷,太太说得有道理啊。这药有没有用,得坚持吃下去才知道。您看,要不再多吃几次吧?” “管它有没有用,我说不吃就是不吃了。你们女人家家的懂什么,真啰嗦!” 主人妻子说道:“我们就是女人啊!”说完她把健胃剂拿给主人,打算逼他吃下去。主人什么都没说,直接站起来,走进了书房。主人妻子和阿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嘻嘻地笑了。这种情况我是不适宜跟着主人进书房的,要是我爬到他的膝头,肯定会遭罪,所以我从院子里绕路来到书房前的走廊,透过纸窗的缝隙看往书房里看。 主人翻开爱比克泰德[ 爱比克泰德(约55年—~约135年),古罗马哲学家。]的书,打算看书。他平时也看这本书,但今天要是还能看得下去,就算是厉害了。果不其然,他刚看了没五六分钟,就把书重重抛在了书桌上。 我继续看着他,他拿出日记本,写了下面一段话: 我和寒月一起去散步,走到了根津、上野、池之端、神田一带。在池之端的妓馆前,几个艺妓在玩拍羽毛毽。她们穿着春装,露出来的底襟上绣着彩色的花朵。衣服很漂亮。可是那脸却都没法看,丑得跟我家猫不相上下。 觉得她们难看,也不应该和我比呀。再说了,别看我长得不好看,但到“喜多美容店”去修修脸,那也能像模像样的。可是,人类啊,总是那么狂妄,真是头疼。 主人继续在日记里写着: 我们在宝丸药房拐弯处迎面走过来一个艺妓。这个艺伎就很漂亮,她身材纤细,肩膀窄而下滑,身上那件浅紫色的衣服很合身,给人一种很别致的感觉。她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小源哥哥,昨天晚上……我真的是太忙了。” 那声音太煞风景了,沙哑得好像乌鸦在叫,跟她俏丽的姿容实在不相配。小源哥哥是哪个,我也没兴趣了,便径直往前走,来到御成路上。不过寒月却好像丢了魂似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人心真是世界上最难懂的东西了。我完全搞不懂主人现在到此是什么心情。是在生气还是太过浮躁?他看古代先哲的著作,是想从中寻找片刻的安静吗?他在批判社会还是游戏人间?这些无聊的琐事让他大为恼火,还是他的心已不在凡尘、自得清净? 和人相比,我们猫真是太单纯了!我们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生气就发泄出来,悲伤就大哭一场,活得那叫一个随意自在。而且,猫绝对不写日记,因为一点用也没有,也没这个必要。主人惯于口是心非,写日记倒是可以让他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发泄发泄。或许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记日记。我们猫平时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记录得就是最真实的自己,费那么多时间,把这些东西重复一遍记下来,那不是多此一举吗?有这记日记的工夫,还不如到走廊里去好好睡一觉,岂不更惬意吗? 主人继续写着: 晚饭是在神田的一家饭馆里吃的,还喝了两三杯酒,是很久没有喝的“纯正”。今天早上,我感觉胃口特别好。或许每天晚上喝点酒,会对胃病有好处。健胃剂就是不管用,我是再也不吃了,谁劝也没用。 主人就像是跟自己吵架,竭力攻击健胃剂。今天早上的事他还没消气,继续在日记里气着。或许,这就是人 ★首位被印在日本千元大钞上的作家——“国民大作家”夏目漱石 巅峰之作! ★首部入选新课标的日本小说,日本文学不朽经典,被鲁迅称为“当世无匹”的经典名著 ★村上春树、东野圭吾、鲁迅、芥川龙之介等一致推崇! ★版本内容精心挑选,精心译注,绝美典藏。外观设计精美,小巧精致,便于携带,阅读体验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