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

月亮坠落
作者: 甜嘤
出版社: 花山文艺
原售价: 42.80
折扣价: 23.60
折扣购买: 月亮坠落
ISBN: 9787551167857

作者简介

甜嘤 闲时画画,忙时工作。 话剧与演唱会的重度爱好者。 旅行与写作是一生都想要坚持做的事情。 代表作:《月亮坠落》《白桃苏打》《禁止献吻》等。 微博:@小甜嘤呀

内容简介

第一章 回忆 / 怎么哪里都是江妄的名字啊 1 过了三月,南城的雨水就几乎没有断过,雨珠很细,绵绵密密地落下来,连空气里都氤氲着潮湿的气息。 盛意已经在房间里整理了一下午的东西。 黄昏的光线拢过来的时候,小姨上来叫她下去吃饭,彼时她刚打开放在书架顶端的那个木箱。 她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零零碎碎,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卡带、日记本、同学录、千纸鹤……像是她读书的时候留下来的。 她应了一声“好”,敞着箱子,便下了楼。 小姨陈静冉已经将菜全都端到了桌子上,许是念及盛意第一天过来,即便只有她们两个人,但今晚的菜依旧丰盛。 盛意坐到陈静冉对面,拿起筷子,刚夹起一片山药,便听陈静冉问:“这一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盛意动作一顿,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不确定。我投了一些简历,应该会在这里找工作。” 其实简历还没投,说这话是怕陈静冉赶她走,她临时瞎诌的。 说完,她也有点儿心虚,慢吞吞地扒着米饭。果然,下一秒,陈静冉就冷笑着抬眼看过来:“我没记错的话,你一直在付老的研究所里实习?” 付恩锦是盛意研究生时期的导师,盛意毕业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工作。 盛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坦白:“我跟老师请了假。” “多久?” “还没确定。”盛意斟酌着道,“小姨,我想陪陪你。” “不需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陈静冉放下筷子,听闻这话,直接站起了身,走到门口,才淡淡嘱咐,“记得把碗洗了。” “好。” 陈静冉又说:“明天就滚回京市去吧,好好搞你的研究。” 盛意本科是在首都美院读的,学油画,本科毕业后,她又跨考了首都艺术研究院的研究生,读戏剧戏曲学专业,主攻昆曲。 陈静冉家房子虽旧,但里面什么都有,盛意把碗筷全扔进洗碗机里,便上了楼。 天已经黑透,盛意摁开卧室的灯,拿起手机,才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 电话都是母亲陈静娴打来的。 母亲和父亲最近在西南考古,很久很久才会打回一个电话,最近联系得频繁了些,还是因为小姨。 她起身去把卧室的门关上,才给母亲回过去电话。 西南的天空暗得晚,此时还是一片透亮,深蓝的天空上坠满了厚重的云朵。 趁着晚饭的空当,陈静娴才抽出一点儿时间给盛意打电话,也没空多寒暄,一接电话便问:“已经到小姨家了?” 盛意蹲在那只还未来得及细看的箱子前,随意翻开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明信片。 “下午就到了。” “嗯。小姨怎么样?” “看起来还好,精神还不错。” 陈静娴顿了片刻,才说:“她这人要强,有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你多注意点。” 盛意说:“好。” 陈静娴顿了顿,说:“我这边太忙,没空回去,只能麻烦你……” 盛意知道母亲要说什么。 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父母工作太忙,成天天南海北地跑,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被放在小姨家,跟他们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时间久了,父女、母女之间好像有了天然的隔阂,说起话来竟然比普通朋友还要生分。 挂了电话,盛意又回了几条微信消息,主要是付恩锦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又交代她,虽然人不在京市,也别忘记自个儿的本行,又说研究所那边有什么消息,都会用邮件发给她。 其余的就是一些研究所里的师兄师姐的消息了,不过都是一些关心和寒暄。 盛意一一回过去。 将手里那张明信片翻转过来,盛意才发现那上面还写了字。 应当是一张没有送出去的明信片,依稀可以辨别,是她自己的字迹,笔锋凌厉,还有些青涩。上面写着: 祝万事顺意,前程似锦。 署名用了名字拼音的首字母缩写“SY”。 翌日天还没有亮透,盛意就醒了过来。 夜间春雷滚滚,她睡得不好,早上太阳穴突突作痛。她下楼去找了片止痛药吃下,又去厨房煮了锅咸粥,才去喊陈静冉起床。 夜里雨势浩大,楼下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水,环卫工人一上班就在不停地清理,底下闹腾一片。 吃完饭后,盛意打开她昨晚睡前下载的招聘软件,才发现有几个猎头给她发了消息。 有一家是南城剧院的,也是陈静冉工作了近三十年的地方。剧院的工作和盛意的专业多少有些关系,加上她小时候一直跟在陈静冉屁股后面跑,也约等于是在剧团长大的。 她心思微动。 虽然也不是非要找工作,但找个工作,总归能让陈静冉心安些。 她正要回复,突然,首页又跳出一条新消息。 “不玩游戏”—— 很特别的名字。 她的目光落在人力资源的头像上。 照片里,男人穿着极普通的白衬衫,扣子有些松散地解了两颗,应该是傍晚的光景,夕阳的光辉明亮而柔软地照射在他的脸上。 他望向镜头的目光里,不耐烦中透着两分轻慢的笑意,整个人显得格外落拓与不羁。 盛意的眼皮忽地一跳,像是牵动了什么神经,紧接着,心跳也跟着剧烈震颤起来。 有个名字在她嘴边呼之欲出。 她攥紧手机,手指在上面戳了半天,又删掉,再重新写,再删掉,最后还是鼓着勇气给对方回了消息。 不玩游戏:您好,看了您的简历,很符合我司游戏策划一职,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盛意:您好,有兴趣的。 发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条回复有多傻气。她把手机丢到一边,有些懊恼地捂住了脸。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先不说用这个头像的人究竟是不是江妄,但凡动动脑子,也知道江妄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更不可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游戏公司里做什么人力资源。 盛意叹了一口气,恰好这时林昭昭给她打来电话,问她回南城了怎么不去找自己。 盛意敛起思绪,含糊着说自己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同她讲。 林昭昭性格直爽,风风火火说要来找盛意。盛意只好先将找工作的事情放下,匆匆去化了个淡妆。 林昭昭是开车过来的。 景德巷是旧居民区,巷子很窄,门前临河,车子开不进来,林昭昭便将车停在巷口等盛意。 近几年景德巷稍作开发,老房子全都被翻修了一遍,这边的房屋多是古式建筑,看起来倒也颇有一番古朴的韵味。 故而,比起盛意在这里读书那会儿,现在多了很多来往的游客。 这里的居民也都顺势将一楼的房子改造成了店面房,卖的全都是一些旅游纪念品。 刚开发那会儿,盛意也曾问过陈静冉要不要也开个什么店,陈静冉当时只说自己剧团的工作繁忙,没多余的精力打理,便只好作罢。 这会儿,盛意穿过熙攘的人群,一出巷口,便看到林昭昭倚着车门朝她猛招手。 盛意快步走过去,递给林昭昭两盒自己从京市带回来的糕点,林昭昭随手扔到了后座上:“劳烦你还念着我。” 老友重逢,有说不完的话。 林昭昭一路都在喋喋不休,说她在城西开的那家文身店,以及店里会遇见的奇葩客人。 她直接载盛意去了她们以前经常去吃的一家日料店。店里清静,她们要了一间包厢,待菜上齐,林昭昭才问盛意:“对了,你还没说,怎么突然回来了?” 盛意垂着眼,解释道:“小姨生病。” “什么病?严重吗?” 盛意抿了抿唇,喉咙有些发涩:“癌症。” 林昭昭动作一顿,许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又开始说东说西试图转移话题。 盛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 说到兴处,林昭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说起来,你后来见过江妄吗?” 盛意喝了一口清酒,清甜的液体滚入喉咙,她不小心,被呛得咳了两声,才不动声色地朝林昭昭摇了摇头:“没有。” 林昭昭说:“他居然也回南城了。上次来我店里,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好半天没敢认。” 盛意又想到自己先前看到的那条招聘信息,“啊”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说道:“他之前不是在打电竞吗?” 她记得上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在去年夏天的职业联赛上,他带领的战队拿了冠军,全网都在为他们欢呼。 虽然比赛期间他一直戴着口罩,从未真正露过脸,但到底是校友,加上他在学校里就是风云人物,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儿,还是能了解到他的大致状况。 林昭昭说:“是啊,所以我才不敢认。你不知道,他来我店里的时候,看起来……怎么说呢?感觉变了很多。” 至于如何变了、怎么变了,她也找不到词汇来形容,只好“嗐”了一声,便揭过话题。 在回去的路上,盛意才发现“不玩游戏”在两个小时前给她回了信息,只是当时她正跟林昭昭一起逛街,没有看见。 不玩游戏:方便明天来公司面试吗? 盛意点进地图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公司离景德巷并不远。 两人加上微信,约好时间,盛意便准备洗漱洗漱去休息了。 临睡前,她刷了会儿朋友圈,看到八百年不发一次动态的江妄在两分钟前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是分享的游戏链接,盛意点进去,是几年前流行的一款微信小游戏。 底下有别的同学问江妄:怎么还在玩这个? 他回:无聊。 那人又问:很久没看你打比赛了,最近忙什么呢? 这次江妄没再回。 盛意来来回回刷了好几遍,都没见他再回复那人,加上她早上起得太早,今天一整天也几乎没怎么休息,这会儿上眼皮粘着下眼皮。 她倾身关掉床前的台灯,把手机放在枕边,在窗外春日淅淅沥沥的夜雨中沉沉睡去。 2 那晚,盛意又梦到了她第一次见到江妄时的场景。 十月末,夏日燥热的余温已经尽数散去,空气里也染上了淡淡凉意。 晚自习上课前,盛意吃完晚饭,正趴在桌子上小憩,却突然被从外面跑进来的林昭昭一巴掌拍醒。 她本就睡得不沉,但困意实在太重,她揉了揉眼睛,有些含混不清地问林昭昭:“怎么了?” 林昭昭脸上的兴奋之意溢于言表:“我刚刚听老梁说,咱们要准文理分班了!” 普通高中学生的生活素来匮乏,文理分班就是大家短暂高中生涯里动荡最大的事情之一了。 班级里的其他人显然也都听说了这个消息,教室里一时间议论不绝。 林昭昭说:“虽然说咱们学校理科比较好,但我的物理和化学成绩实在惨不忍睹,我没意外应该会选文科。你呢,盛意?” 盛意偏科也很严重。 记得高一刚入学的摸底考试,她的语文考了班级第一,英语考了年级第一,数学考了全班倒数第一。 试卷发下来之前,数学老师就在班里说:“我教了这么多年书,也是没想到像我们这样的重点班里,竟然也有人只考二十几分!” 盛意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当天下午她就被数学老师叫进了办公室,班主任老梁一脸笑意地在旁边看戏。 盛意抿着唇,听数学老师语气慈祥地问:“盛意同学,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那会儿,入学还不到一个星期,盛意的脸直接红到耳后根,虽然数学老师并没有很严厉地批评她,但她看着试卷上少得可怜的分数,还是觉得羞耻得难以见人。 那之后,几乎每一节数学课,数学老师都会把盛意揪到黑板前面做题,时间久了,她的数学成绩的确有进步,但跟其他两科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听老师说,高考时,文科数学比理科数学要简单一些…… 盛意搓了搓脸,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 林昭昭说:“你还有什么可想的啊?你文科那么好,当然选文!” 盛意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十几岁的男孩女孩,面对这样的人生重大选择题时,总难免有一些茫然。 怕选错,怕后悔,怕走上一条自己并不喜欢的路。 尽管等他们长大后会发现,这样一次小小的选择,其实并不会对他们的人生起到特别大的决定作用,但那时身在其中,盛意也着实是纠结过一阵子的。 那段时间,老梁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向他寻求答案的学生,后来他索性利用一节自己的课给大家开了个会。 那时,距离分班表提交上去只剩下一天的时间,老梁站在黑板前,初秋的阳光越过窗户打在他的脸上。 他的笑容和煦,语调轻缓。 “七中是个重理的学校,相信大家看得出来,一共有十个重点班,其中九个都是理科班,包括咱们班也是。 “我当然希望咱们班所有的同学都能留下来,希望咱们能够一个不少地相互陪伴走完这三年高中生活,但是,我不能这么自私。” 他说:“说实话,我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你们,年轻,肆意,人生还有很多可能性,哪怕是此时此刻的迷茫,都透着咄咄逼人的青春气。 “我觉得,青春就是无畏,就是勇敢,是奔跑,是头破血流也不停下,是跌跌撞撞绝不回头。” 他不愧是语文老师,随便几句话,就令满场少男少女胸口激荡,微微发热。 “所以,就跟随你们心底最初的那个声音走就好了,不要考虑那么多,不要瞻前顾后—— ”他笑了笑,“管他呢,往前走呗!” “热爱万岁!” “梦想万岁!” 底下的学生也配合得很,在后面跟着起哄。老梁点了点头,弯腰拿了一支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地写: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写完,粉笔被扔回讲台上,他双手撑着桌面:“不管你们怎么选择,总之,认准自己选择的路,勇敢走下去吧!加油!” 自从认识以来,老梁一直表现得敦厚又老派,盛意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类似于“意气风发”的神情。 隔天一大早,她就去班长那里填了自己的选班表,回到座位上时,林昭昭提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下来,抱着她的胳膊,假哭道:“我还以为我们俩要分开了呢。” 林昭昭又问:“怎么突然想学文了?” “因为……”盛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天老梁的样子,她说,“可能是因为,还有一些想要完成的梦想吧。” 那是2011年的秋天,秋雨在十月的最后一天淅淅沥沥地落下来,盛意在那天的日记里写: “如果可以,希望以后能够成为一个给大家讲故事的人。” 直到周一,分班的事情才彻底落实下来,那天的早读课,七中的学生们基本上全在轰轰隆隆地搬动桌椅的声音中度过。 因为重点班里只有一个文科班,根本盛不下这么多学生,而学校也不可能把其余九个班里的文科生分到普通班里去。 故而,经过商讨之后,学校决定把这九个班的文科生全聚集在一起,又给他们单独组了一个文科重点班,班级名字排在最末尾,是二十四班。 换班的那天,盛意和林昭昭去得早,她们搬过去时,教室里零零散散只坐了几个人。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上不了课,盛意百无聊赖,便找了一本书读。 林昭昭则坐在她旁边好奇地盯着每一个搬进来的人看。 林昭昭自己盯还不算,时不时还会跟盛意点评几句,盛意有时会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时则只是低着头简单回应两句。 林昭昭终于看得无聊了,趴在桌子上,侧头去看盛意。 盛意的皮肤很白,这一点之前军训的时候林昭昭就发现了。 那会儿,所有人都被晒得黑漆漆的,就盛意一个人白得发光,以至于后来军训会演要派一个人代表七班上台去抽取表演排次的时候,同学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指向盛意。 盛意脸皮薄,又不懂该如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往主席台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实在白得突出,连镜头也偏爱她几分,她走向主席台的那一幕还被校园小记者捕捉下来,登到了校报上。 与她那张照片遥遥相对的,是江妄的一张独照。 那年,他们的军训服不是往年那种迷彩服,而是一件米黄色衬衫,搭配一件军绿色工装裤。 男生个子高,五官秀致而轮廓分明,明明是有些“高岭之花”的长相,可他站也没个正形,一手插在兜里,后背没骨头似的倚着后墙,衣领的扣子开了一颗,上衣的衣角一半扎在裤子里,一半搭在外面。 仿佛全身上下都写着几个大字—— “放荡不羁爱自由”。 十几岁的女孩子,最难拒绝两种男生,一种是“高岭之花”的学霸,另一种则是样貌漂亮但性情乖张的“坏学生”。 江妄一个人直接把这两个特质全占满了。 故而,没两天,他就在学校里红了起来,从高一到高三,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学校贴吧里几乎日日被他的名字“屠版”,每天不是谁谁谁又跟他表白了,就是谁谁谁又被他拒绝了…… 对了,江妄! 林昭昭捏了捏鼻子,想到这里,眼睛忽然一亮,她哗地坐起来,说:“我之前听说,江妄这次也选了文科!” 盛意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又听林昭昭道:“不过,我也不确定,就只是听说。仔细想想,江妄理科那么好,好像也没什么理由选文。” 林昭昭说:“盛意,你觉得他会转到我们班吗?” 盛意抬头看了眼快要坐满的教室,已经很久没有新学生进来了。 她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停在书页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一直到早读课结束,都没有新同学再搬进来。 下课时,林昭昭要去学校门口买早餐,盛意早上过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但还是陪着林昭昭出了门。 早餐店前挤满了人,林昭昭在门口排队的时候,盛意走到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两个笔记本。 便利店老板显然对她们这些小女生的心思了如指掌,货架上的笔记本花花绿绿,什么样的都有。 “我晕,江妄,你走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 盛意正挑选时,身后突然掠过一阵风,男生虽然瘦,但肩膀很宽阔,盛意的后背被他不小心撞了一下,她不由得趔趄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早秋清晨的阳光柔和而清亮。 大约也察觉到自己撞到人了,男生逆光站定,一头灰蓝色的头发在太阳下格外惹眼。 他回头朝盛意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盛意抿抿唇,就见他的目光已经转向她身后的男生,笑得懒散:“来得已经够晚了,还是说,你想被老徐骂?” 老徐是二十四班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去年刚从镇里的学校里考上来的。 听说他教学能力很强,之前带了两个班的语文,分别是各自年级里的第一。只是这是他来到七中以来,第一次当班主任。 早上早读课快结束时,他曾来过教室一趟,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又讲了一些班级纪律,然后就离开了,说其他的事情等下午班会课上再讲。 盛意从货架上抽出两个本子往外走,付账时,她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江妄和那个男生已经跑得没影了。 林昭昭提着面包和牛奶从外面走进来,垂头丧气地吐槽:“包子店人太多,只好吃面包了。最近每天都是面包,我都要吃吐了。” 盛意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捏得皱巴巴的面包袋子,说:“要不明天早上我帮你带早餐吧。” 林昭昭想了想:“那也行。景德巷的早餐店那么多,我可得好好挑挑。” 收银员扫完盛意的本子,报了个钱数,盛意从挂在手腕上的零钱包里掏出钱递过去,和林昭昭一起往外走,这才笑着说:“没得挑,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早读课和上午第一节课之间只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等她们上去时,预备铃已经敲响。 盛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江妄,实在是他那一头发色太显眼,他一只手搭在桌沿,后背靠在墙面上,微闭着眼,像是在假寐。 他旁边的男生不知在跟他说什么,手舞足蹈地比画着,可他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直到对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他才掀起眼皮,嘴角勾出一点浅笑来。 因为他们是新组的班级,基本上每个老师上课之前,都会先进行一下自我介绍。七中老师那么多,盛意居然没看到一个熟面孔。 这一天的课,大家都上得有些心不在焉。 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老徐夹着保温杯走进教室,满屋人躁动了一天的心直接到顶峰。 其实班会也没什么可说的,一开始老徐想让大家分别做一下自我介绍,结果等了半天,也没一个人上去。 就坐在江妄旁边的男生,不知抽什么风,他突然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大喊:“大家好!我叫李临,二班转来的,以后请多多关照!” 他这话本来没什么毛病,奈何他语气太滑稽,语音刚落,班级里就响起一阵爆笑。 林昭昭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怎么会有这么逗的人啊,像个傻子似的。” 李临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形象,说完,还特得意地冲江妄挑挑眉,示意他:“该你了。” 江妄沉默片刻,默然转开了脸,仿佛自己从未认识过此人。 接下来,老徐又将早上说过的班规复述了一遍,说到“不可以染夸张发色”的时候,他声音一停顿,班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江妄。 盛意也跟着转过了头。 他的发色在阳光下看着很明显,到了阴影里,其实还好。 但老徐新官上任,要立威,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江妄身上。 江妄被叫了起来,明明是挨批的境遇,却半点也不显狼狈,肩膀一边高,一边低,脸上没做什么表情,却莫名透出一股闲适意味。 老徐本来就只是想杀鸡儆猴警醒一下大家,结果江妄这态度直接把他气笑了,他也没敛着气势,班里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盛意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看向江妄。江妄却仿佛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似的,懒散道:“我觉得染个头发,对我的成绩也没什么影响。” 老徐的脸直接拉了下来,所有人都小心地屏住了呼吸。 “这也太……狂了点!”林昭昭小声赞叹。 不过,人家狂也有狂的底气,毕竟以往考试排名表都是公开的,他就没下过年级前五。 然而,正当大家都担心他会继续说出什么引人发脾气的话时,他却忽然低头一笑,懒懒散散道:“不过,如果老师觉得这很重要的话,我染回来就是了。” 他坐的位置侧前方刚好有一扇窗户,黄昏的日光毫无保留地穿过窗户照进来。 橙黄光晕笼罩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温柔滤镜。 他的笑容浅淡,将所有人捏着一把汗的事,如此举重若轻地就解决了。 众人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呆愣在座位上。 这一幕与早上盛意猝然转首时于晨光里望见的他巧妙重合。 她轻轻按住胸口,听见后座两个女生讨论: “好帅好帅!” “帅又怎么样?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跟他一个小学的,之前他爸爸……”孟盼儿话说到一半,意识到是在教室里,收了声,“反正,没你想的那么好。” 文理分班后没多久,就又到了月考的时间,考试之前,老徐就说考完试后要按成绩排座位。 他们都是重点班转过来的学生,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但考试之前,林昭昭还是紧张兮兮地抱着盛意哭了半天:“呜呜呜,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盛意忍不住笑道:“又不是见不到了。” 林昭昭忧伤道:“我怕你有更好的朋友了,忘记我。” 虽然才认识一年多,但林昭昭太知道盛意是什么样的人了,盛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脾气很好,好像对谁都很友好,但你若想走近一步,就会发现,她其实把自己的心封得紧紧的,这个世上好像就没有什么能让她特别在意的事。 林昭昭一直觉得,她和盛意之间的友谊,基本上全靠她一个人在维持。倘若她们两个之后不坐在一起了,如果她不主动去找盛意,她敢打包票,过不了多久她和盛意就渐行渐远了。 年纪小一点儿的时候,会将所有东西都看得很重,那时她们还不明白,这世上所有的关系,基本上都是无限靠近,再渐行渐远。 无论当初多么要好,最终大家也只能相互陪伴着走那一段路。 但也够了。 那一段孤独又难挨的路,有几人一起分享快乐、悲伤和勇气,已经是非常非常难得的缘分了。 哪怕日后渐渐失去联系,无论何时回想,都依旧觉得感激且感念。 月考成绩出得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得益于文科数学比理科数学要简单,盛意这一次分数居然考得还不错。 一大早,她就被老徐叫进了办公室,原本她还以为是数学分数又给她拖后腿了,没想到一进去就被老徐好一顿夸。 坐在隔壁桌的老梁瞧见,还欣慰地打趣了盛意两句,老徐最后说了几句“不要骄傲,再接再厉”的话后,就让盛意回去了。 回教室的路上,盛意看见江妄正往办公室走。 十一月的天气,温度早已转凉,盛意已经穿上毛衣,而江妄就只穿了一件薄外套。 他的头发在班会的第二天就染回来了,这会儿又长长了些,遮挡住了一点儿眼睛,有点儿像《灌篮高手》里流川枫的发型。 盛意对《灌篮高手》的内容基本上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小时候温景很喜欢看。因为陈静冉经常外出演出,便把盛意放在温景家里,她有时候在他家里一待就是两三个月,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回家一趟,其他时间基本上全跟温景待在一起。 盛意突然想到,她有好久没见到温景了。 她的思绪飘得远,江妄老远就看到她了。 “班级里的好学生,典型的乖乖女……”李临经常在江妄耳边叨她。 但李临也就敢在背后念叨,有几次人小姑娘发试卷发到他,他坐得板板正正,一句话都不敢跟她讲。 宋飞白当时还笑李临,结果李临耳根子都红了,特纯情地来了一句:“人家跟个仙女似的,我干吗要凑上去?” 江妄这才正眼打量起盛意来—— 有点儿矮,最多一米六四,瘦得一只手就能捏过来,皮肤倒是挺白,看着娇气得不行,讲话的时候声音也小,蚊子嗡嗡似的。 他挪开眼,这些词儿也就在脑子里那么过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时的盛意于他而言,与学校里其他所有女生都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会儿,他看着盛意从办公室里出来,本来还走得笔笔直直,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路线就越来越歪,眼看就要撞到旁边走廊的柱子上。 他眯着眼,原本还觉得好笑,但见她似乎对自己的境遇还毫无所觉,他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跨步走了过去。 然后,盛意的脑门就猝不及防撞到一只温热手掌上。 她刚刚突然想到温景,就想着晚上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他高一刚念完就去当兵了,手机被收走,每次都隔好几个月才能打上一次电话。 有时温景也会给她写信,寄来一些奇奇怪怪的纪念品,每次林昭昭见了,都要质问她是谁给她寄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昭昭描述,就说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林昭昭就暧昧笑道:“不错哦,还是青梅竹马。” 她便懒得跟林昭昭解释了。 距离上一次温景给她打电话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他训练那么苦,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现在怎么样了。 她想得入神,猝不及防被人挡住去路。 秋日空气凉爽,男生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虚抬着,掌心与盛意的额头贴在一起。 他的手也凉,手指很长,许是因为瘦,手掌也硬邦邦的。 盛意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眼睛首先看到的其实是男生敞开的外衫里面突出的锁骨,再往上,便是他的喉结。 盛意一怔。 都怪林昭昭天天在她耳边乱说话,说什么喉结大的人,很性感。她当时听的时候,还能一笑置之,因为林昭昭经常跟她讲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时间久了,她早已免疫。 但这会儿与他离得这么近,那些平日里的细碎言语便不可遏制地从她的脑海深处冒出来。 她的耳朵倏地就红了,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妄瞧着她的反应,手掌跟在她的动作后面也收了回去。 盛意看了看自己脸侧的墙面,基本上猜到江妄为什么会突然过来挡住她了。 好丢脸。 盛意有些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半晌,才嗫嚅道:“谢谢。” 不等江妄再说什么,她又迅速道:“我先回教室了。” 江妄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等盛意走出两米远,他忽然又道:“盛意。” 盛意回过头来。 江妄侧了侧头,问:“老徐在不在办公室?” 后来盛意想起,那似乎是江妄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那阵子南城总在下雨,那天是难得的晴天,但晴得也不算特别好,厚重的白云时不时飘过来,将太阳遮挡在云层之后。 男生立在一片不算明朗的天光里,微微勾着头,声音含在喉咙里,吐字不甚清晰,显得有些慵懒。 简短的两个字硬是被他念出一阵缱绻意味。 盛意捏了捏耳朵,一直到回到教室里,她的心脏都仍旧在扑通扑通狂跳。 那次考试,江妄未出意外又拿到了第一名,盛意和他隔了几个名次,是第六名。 轮到盛意挑选座位时,她走进教室,看到江妄挑了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一个座位。前几名里,除了他,其余几人全都选择了前排中间的位置。 老徐显然也拿他没办法,在讲台上悠悠坐着,每进来一个人,他就要说一句:“其实,坐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要怎么做。” 盛意点了点头,手在腿边攥出一个拳头,半分钟后,她走到江妄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老徐见状,挑眉看了她一眼。 盛意轻轻呼了口气,一想到后座的人有可能正在看她,浑身就僵得不知道该怎么动弹才好。 她抬起双手捂了捂脸,心里乱得不行,一会儿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坐在他前面也太影响自己的情绪;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只是遵循本能罢了,没什么可纠结的。 等她终于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时,班级里一大半的人都已经挑好座位,林昭昭也如愿以偿地继续和她做同桌。 而不知是不是因为江妄的气场太强大,女孩们虽然一个个跃跃欲试,但竟然没有一个人直接坐到他旁边。 李临进到教室里时,还有点儿惊讶,他用肩膀撞了撞江妄:“你的魅力不行啊。” 江妄似乎是哼笑了一声,不知道跟李临说了什么,后者本来还在吵嚷,突然就收了声。 没过两分钟,盛意和林昭昭的肩膀就分别被人从后边拍了一下,两人回过头去,对上李临一张笑脸。 “你们好,我是李临,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小组的了!” 语文老师老徐在课上喜欢搞讨论小组,前后四人一组,从前面数过来,盛意和林昭昭刚好和他们一组。 李临难得用如此正经的语气讲话,露出一排大白牙,笑得阳光而爽朗。 林昭昭对他印象很不错,立马也笑着回应:“林昭昭。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 “那当然!”李临用手肘碰了碰江妄。 后者淡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江妄。” 李临看向盛意:“我知道你,盛意,语文课代表。” 其实他们这个自我介绍纯属多余,好歹在一起也上过一段时间的课了,总不至于不认识,但也不可否认,这样的方式的确瞬间拉近了几人的距离。 那天下午放学后,李临便提议说不如一起去吃饭,江妄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今天得去画室。” 江妄是美术生,从高二开始,每周周一和周三的晚自习他都要去画室画画。 七中的画室师资条件不好,他是在校外学的,校外的画室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所以需要提前过去。 李临拍了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一茬儿忘记了。”他想了想,又说,“不然改成周五吧?刚好周末不用上课,周五我们吃完还可以去唱歌。” 他性子活泼,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林昭昭也是个人来疯,立马拍手赞同。盛意抬眼看了看江妄,男生指尖夹着一支笔,一直在漫不经心地转着,仿佛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 李临显然也知道他的性子,略过他直接问盛意:“你那天有空吗?” 盛意想了想:“有空的。” 李临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周五一起去吃饭,然后去唱歌!” 这个约定令盛意那晚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都未能睡去。 后来,她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衫,坐在桌边看了会儿书。 是一本古诗集,她恰好念到朱彝尊的一首: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她当时读来只觉这词写得难过,尚且未能理解其中百转千回的细腻情绪。 而直到很久以后,在她与江妄分开的那么多个日夜里,她曾将这阕词反复咀嚼,心里的潮水涨了又涨,几乎要将她淹没。 那时她才明白,“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讲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无奈。 凌晨一点多时,客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最近陈静冉演出密集,常常到深夜才结束,今天回来得还算早的。 盛意踩着拖鞋打开门,瞧见陈静冉眉眼间有淡淡醉意溢出,空气里也被夜风送来一阵酒气。 陈静冉看了盛意一眼,脸上露出些许疲惫神色:“怎么还不睡?” “失眠。”盛意小声道。 陈静冉像是笑了一声:“小小年纪,有什么可失眠的。” 她换完鞋,便瘫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沙发边开了一盏落地灯,是盛意专门为陈静冉留的。 陈静冉闭着眼揉了会儿自己的太阳穴,察觉到盛意还没离开,侧眸看她一眼:“明天不用上课?” 盛意说:“小姨,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盛意和陈静冉一起生活的时间太久了,太知道陈静冉不同情绪时分别都是怎样的表现,陈静冉也不瞒她,淡淡“嗯”了声。 盛意便叹了口气,也不多问,转身走到厨房给陈静冉冲了一杯热蜂蜜水,放到茶几上,才转身回卧室。 3 周五转眼就到来。 那天一大早,林昭昭就开始兴奋,早读课也不好好背书,跟李临两个人不停地在那儿讨论哪家的菜好吃。 盛意耳朵里塞着耳塞,把那一单元的单词表从头背到尾,又从尾背到头。 然而,那天他们计划好的四人活动最终还是没能实现,因为江妄缺席了。 他经常迟到,故而早读课上没看到他的时候,谁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结果第一节课的预备铃都敲响了,他还是没来。李临给他打电话,那边没人接,停了会儿,他才潦草地回了条短信:家里有事,已经请假了。 李临问:那晚上的活动? 这次江妄就没有再回了。 为了不扫兴,那天下午放学后,盛意、李临和林昭昭三个人还是一起去吃了一顿日料,结束后,他们就在附近玩了会儿。 盛意本来对这种活动就不感兴趣,当初答应,一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特别不合群,二是因为江妄要过来。 这会儿江妄也没来,她便拿着一瓶饮料在那儿听李临和林昭昭两个人唱歌。 到中间时,“消失”很久的温景突然给她打来电话。 温景一听声音就知道她在哪儿:“跟同学一起出去玩呢?” 盛意无意识地踩着脚下地板上的方格,轻轻“嗯”了一声,说:“跟林昭昭一起。” 温景说:“别玩太晚,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自从入伍之后,温景同她讲话,一次比一次像个小大人。 盛意忍不住吐槽:“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温景说:“反正比我小。” 盛意就问:“你最近在那边怎么样啦?” “还是那样吧,每天就是训练、训练……”他讲起自己的日常,话便多了起来,盛意索性坐在旁边一个石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的话。 到了十二月,夜间空气凉得不像话。 盛意刚刚出来得匆忙,忘记穿上外套,这会儿手都被冻得有些僵了。她往自己手上呵了口气,思索着要不要回去把外套穿上。 正犹豫间,她眼睛往旁边一瞥,忽地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拐进了旁边一条破旧巷弄里。 这巷子后面就是酒吧一条街,酒吧街再后面,则是南城有名的灰色地带。 那一块是南城的老城区之一,但因为种种原因尚未拆掉,也没有进行过任何翻新,房子都很老了,路也是砖路,巷弄里连路灯都没有。 住在里面的人大多都搬去了其他的地方,而这里的房子主要用来出租,也因此,这边到了晚上就格外混乱—— 打架斗殴的、聚众闹事的……鱼龙混杂,以至于每次周一开大会的时候,校长都会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家尽量不要在晚上单独去那边。 所以,江妄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 等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盛意已经不自觉地跟在江妄后面走到了巷子口。 巷子里面一片漆黑,碍于那些“传说”的渲染,盛意莫名觉得自己宛如站在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面前,她的脚步不由得有些犹疑。 温景没察觉出她这边的异样,还在那头喋喋不休地分享:“有一天,我们凌晨两点才开始休息,结果刚刚睡下半个小时,警报突然拉响……” 盛意看到江妄走进了巷弄尽头一个略显破败的院子里。 虽然没有路灯,但由于两边都住着人家,每家每户门前都点着廊灯,里面倒也不算太黑。 盛意站在巷子与外界的交界处那里,一半脸藏匿在黑暗里,她身上就只有一件单薄毛衣,毛衣不挡风,她被吹得全身都在轻微哆嗦。 从巷子里走出几个少年,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 盛意望见,默不作声地侧身给他们让开了路。 其中一个红毛扭头仔细打量了盛意一眼。 盛意低着头,声音软糯地接着电话那头温景的话: “那你们岂不是相当于连着三天没睡觉?” “好辛苦哦。” “是啊,但做自己喜欢的事,就不觉得辛苦了。” 说着,盛意感受到那几人的目光,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不料手腕突然被其中一个人扯住,她没提防,手机猝不及防落到地上。 红毛看了一眼,弯腰拾起盛意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通话人:阿景。 他也不挂电话,流里流气地问:“小妹跟男朋友讲电话呢?” 她被几人推着到了巷弄深处,手腕因为被攥得太紧,上面已经被磨红一片。 她的心脏咚咚咚跳得飞快,想要大声喊人,又担心这些人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只好问:“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聊聊天啊。” 盛意说:“我不认识你们。” “现在不就认识咯。”红毛笑了一声,顺手挂断了温景的电话,像是觉得有意思似的,说道,“你男朋友现在急疯了吧?” 盛意顺着他的话与他周旋:“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是什么?” “朋友。” 她边说话,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边离刚刚江妄走进的那个院子不算远,不知道她跑过去找江妄求助的话,可不可行。 因为在思考着该怎么逃走,盛意说话说得心不在焉,但聊了几句之后,也察觉到这几人并没有打算真的伤害她,她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儿,想了想,又问了一遍:“你……你们想干什么?” 红毛学着电影里古惑仔的模样摆出一个自认为很酷的表情,却因为脸长得过于青涩,令他这个动作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盛意嘴角不禁勾起一点笑来,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合时宜,连忙收了起来。 红毛没注意到她的表情,依旧恶狠狠地说:“简单,哥们儿没有钱花了。” 他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跟盛意要钱。 盛意刚刚是临时出来的,包都没拿,现在身上干干净净,一分钱也没有。 她有些为难地说:“没有。” 红毛闻言,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她身上的衣服,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写着:不信。 盛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什么,她说:“你们应该还在上学吧?” 红毛一脸警地看盛意,盛意又说:“你们应该就住在这附近?在这个巷子里?” 她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红毛有点不耐烦了,走近她,问:“你要是不自个儿拿出来,我就搜身了?” 他们其实刚刚就放开盛意了,只是几个人将她围在中间,她不好跑。 红毛说着,手再一次扯住了盛意的手腕,眼看着另一只手就要去摸盛意的裤子口袋,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疾不缓的脚步声。 盛意转头看过去,沉沉夜色里,只能望见江妄一道笔直修长的身影。 他身上就只穿了一件黑色单卫衣,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路的姿势如闲庭散步。 红毛一见是他,连忙就松了手,另外几人也秒变乖巧。 “江哥。” “江哥今晚怎么过来了?” 江妄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盛意身上。 盛意后背抵着墙,明明刚刚跟那几个小混混周旋时还能游刃有余,这会儿面对江妄,她反而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妄的视线从盛意又转回到那几人身上,淡声道:“干什么呢?” 红毛结结巴巴地解释:“在、在、在……在保护这个误进来的小妹妹!”他说着,猛朝盛意眨眼,大概是想让她帮他撒谎。 盛意看着江妄,脑子一抽,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江妄似乎是笑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只说:“别让我看见第二次。” 那几人连忙道:“好、好的,江哥!” 江妄说:“滚吧。” 话音落,那几人立马如见了猫的老鼠般落荒而去。红毛走到一半,才想起盛意的手机还在他手里,又连忙返回来,毕恭毕敬地递给盛意。 盛意接过来,他挠了挠头,还想说什么,许是碍于江妄在场,最终还是一言未发就走了。 刚刚还闹闹哄哄的巷子瞬时安静下来。 盛意捏紧手机,心里思索着是该说“谢谢”,还是应该先解释一下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待她纠结好,江妄就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他侧头看着她,语气浅淡:“你怎么会在这里?” 手机边框把盛意的虎口硌得生疼,方才被红毛几人拽着拉进巷子里,都不如此刻与江妄单独待在这里令她心跳如擂鼓。 冬夜的风格外寒凉,她把不小心被风吹到前边的头发捋到耳后,才小声解释:“跟李临还有林昭昭来唱歌,然后,出来接电话……” 对了,电话。 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低头摁亮手机,才发现刚刚被挂断电话后,温景又给她打过几个。 他平时给她打电话,都是用的部队里的座机。 她抬头看了江妄一眼,想了想,还是给温景回了过去。 一直是忙线。 估计是别人在用电话。 盛意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下次再跟他解释了,只希望他回去后不要太过于担心才好。 江妄看着她话说到一半,就开始拿着手机在那里捣鼓,像是有什么急事,可没捣鼓两分钟,手机又被她收了起来。 女孩抬起头,这么短短一会儿时间已经连叹了好几声气。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发愁的东西。 他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手揣进兜里,往巷子口走,懒散道:“走吧,送你出去。” 盛意有些愣愣地眨了一下眼,反应了两秒后,才连忙从后面跟上去,但也没敢靠太近,她始终走在他后面,两个人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很久以后,盛意无意间想起那晚那个场景,才恍然惊觉,她跟江妄的关系,好像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好了。 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两人始终离得不远,却也从未靠得更近过。 一直走到巷子口,江妄才停下来等了她一会儿。 少年身形颀长,卫衣帽子被他刚刚随手拉到了头顶,他微微侧着头,看着盛意。 盛意被他盯得浑身都不自在,加快脚步跑过去,等到车灯的光终于能晃到她的眼,他才说:“去找李临他们吧,别再乱跑了。” 他说着关心的话,语调里却并没有多少亲昵意味,就同他跟路边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说话的语气并无二致。 但盛意仍旧被这样的交集砸得头晕眼花。 她捏了捏手里的手机,问他:“你不去吗?” “不了,还有点儿事。” 他半个身子暴露在外界昏黄灯光下,盛意这才发现,他手上像是受了伤,血迹都没擦干净,就被风吹干了。 不只是手臂,他的嘴角也有一点点瘀青,不严重,但许是因为他皮肤白,那点青色便格外显眼。 她的心跳很快,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担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情绪。 江妄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说完那句话便转身走了。 夜风拢过来,刚刚在巷子里没感觉,这会儿才觉得冷。 江妄随手将领口的束衣带在胸前打了个结,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盛意的声音里带着犹疑:“江妄?” 江妄回过头来。 盛意停顿片刻,终究还是试探着说:“你好像……受伤了。” 江妄也没避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说道:“嗯,受伤了。” 盛意捏了捏耳垂,也不知他这声“嗯”是什么意思,但她也没有更多的话能说了,他们的关系,再多说什么,就逾矩了。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刚才,谢谢。” 江妄垂目看了她一眼,像是被她过于认真的态度逗笑了,他又“嗯”了声,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 盛意回去时,李临和林昭昭终于唱累了,正坐在沙发上。 见盛意进来,林昭昭眼睛一亮,问她:“一个电话怎么接这么久?我都快等得睡着了。” 李临笑着问:“谁的电话?” 一说到这个,林昭昭就来劲了:“她的竹马!” 李临动作一顿,盛意弯腰拿起一瓶果汁拧开喝了一口:“你别乱说。” 林昭昭笑嘻嘻道:“好啦,知道啦。” 盛意莫名不想让李临误会什么,总怕李临万一哪天跟江妄说闲话说起这一茬,岂不是不太好。 她垂下眼睛,干巴巴地解释:“就只是一起长大的哥哥。” 李临闻言“哦”了声。 因为天色也不早了,他们又在包厢里聊了会儿天,然后就散了,盛意最终也没有把自己偶遇江妄的事情告诉他们。 等盛意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客厅里的灯还开着,盛意换上拖鞋走进去,发现屋里一阵酒气。 陈静冉穿着一条红色碎花吊带裙,外边裹了件毛绒披肩,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前的地毯上散落着一只红酒杯,桌上还有半瓶没有喝完的红酒。 陈静冉最近好像经常喝酒。 盛意走过去,弯腰把地毯上的酒杯拾起来,又蹲在沙发边,小声唤道:“小姨,小姨。” 连唤了好几声,陈静冉才睁开眼,但看表情,明显酒还没醒。 盛意说:“回房间睡吧。” 陈静冉裹着披肩坐起来。 夜里空气凉,她刚刚穿那么少就睡着了,身上也没盖被子,她不由得咳了一声。盛意温声问:“冻着了吗?” 陈静冉闭了会儿眼,头脑终于清醒一点儿,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又摇了摇头。 盛意知道让陈静冉自己回房是不可能了,她站了起来,架住陈静冉一只胳膊,说:“该去睡觉了。” 陈静冉摇了摇头:“不要。” 她一向冷淡,平日里,除了表演,好像多做出一个表情都是浪费,盛意很少见她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盛意压根儿没有跟这样的陈静冉相处的经验,只好放低了嗓音轻哄道:“再在这里坐下去,会冻病。” 陈静冉还是摇了摇头。 她看着盛意,半晌说:“我今天很开心。” 盛意便问:“为什么?” 久久未能等到陈静冉回应。 盛意低头看去,发现陈静冉再一次睡着了,盛意本想把她抱进卧室里,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想了会儿,只好将空调温度再打高些,然后从屋里抱了床被子给她盖上。 等一切都整理好,盛意倾身关灯时,瞥见昏沉灯光下,陈静冉眼角有眼泪溢出。 伴随着的,还有她如梦呓般缓缓哼出的旋律。 是一首粤语歌。 她唱:“明年今日,未见你一年,谁舍得改变。” 而很久以后,盛意亦将这首歌反复聆听,那时映入她脑海里最深刻的,是后面的一句—— “离开你六十年,但愿认得出你的子女。” 1.晋江上万收藏治愈向暗恋成真文,耀眼少年×温柔乖乖女,她的月亮坠落了,她要捞月亮。 盛意喜欢江妄,但她只敢说喜欢月亮。 这么多年,她小心怀揣着自己那一点小心翼翼的喜欢,因为从未奢望过会得到回应,所以只敢远远看着,不愿去打扰江妄。 但是有一天,月亮坠落到了她面前—— “盛意,给我一个机会,这次换我来喜欢你,好不好?” 那些错过彼此的春夏与凛冬,他们会用余生慢慢找回来。 2.少女的暗恋心思刻画细腻,难以道出的情愫,让这段一起走过的青春热烈又遗憾,阅读时极易产生共鸣。 青春是无畏,是勇敢,是奔跑,是头破血流也不停下,是跌跌撞撞绝不回头。 但暗恋是悄悄,是纠结,是始终离得不远,却也从未靠得更近过的距离。 盛意的暗恋心事记录: “想要他发光,又怕他发光。” “不是要摘月亮,就只是,想看一看,想知道他的光,能带我看到多少我不曾见过的世界。” “她喜欢的人很优秀,但她不想让自己始终处于一个仰望的角度去看他。” 3.实体新增未公开番外两则《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