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北京燕山
原售价: 38.00
折扣价: 21.70
折扣购买: 边城新与旧(精)
ISBN: 9787540230333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 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时, 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 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大河 。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 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 溪宽约二十丈,河床是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河水即 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 去皆可以计数。小溪既为川、湘来往孔道,水常有涨 落,限于财力不能搭桥,就安排了一只方头渡船。这 渡船一次连人带马,约可以载二十位搭客过河,人数 多时必反复来去。渡船头竖了一根小小竹竿,挂着一 个可以活动的铁环;溪岸两端水面横牵了一段竹缆, 有人过渡时,把铁环挂在竹缆上,船上人就引手攀缘 那条缆索,慢慢的牵船过对岸去。船将拢岸时,管理 这渡船的,一面口中嚷着“慢点慢点”,自己霍的跃 上了岸,拉着铁环,于是人货牛马全上了岸,翻过小 山不见了。渡头属公家所有,过渡人本不必出钱;有 人心中不安,抓了一把钱掷到船板上时,管渡船的必 为一一拾起,依然塞到那人手心里去,俨然吵嘴时的 认真神气:“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 谁要你这个!” 但是,凡事求个心安理得,出气力不受酬谁好意 思,不管如何还是有人要把钱的。管船人却情不过, 也为了心安起见,便把这些钱托人到茶峒去买茶叶和 草烟,将茶峒出产的上等草烟,一扎一扎挂在自己腰 带边,过渡的谁需要这东西必慷慨奉赠。有时从神气 上估计那远路人对于身边草烟引起了相当的注意时, 这弄渡船的便把一小束草烟扎到那人包袱上去,一面 说:“大哥,不吸这个吗?这好的,这妙的,看样子 不成材,巴掌大叶子,味道蛮好,送人也很合式!” 茶叶则在六月里放进大缸里去,用开水泡好,给过路 人随意解渴。 管理这渡船的,就是住在塔下的那个老人。活了 七十年,从二十岁起便守在这小溪边,五十年来不知 把船来去渡了若干人。年纪虽那么老了,骨头硬硬的 ,本来应当休息了,但天不许他休息,他仿佛便不能 够同这一份生活离开。他从不思索自己职务对于本人 的意义,只是静静的很忠实的在那里活下去。代替了 天,使他在日头升起时,感到生活的力量,当日头落 下时,又不至于思量和日头同时死去的,是那个近在 他身旁的女孩子。他惟一的伙伴是一只渡船和一只黄 狗,惟一的亲人便只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的母亲,老船夫的独生女,十七年前同一 个茶峒屯防军人唱歌相熟后,很秘密的背着那忠厚爸 爸发生了暧昧关系。有了小孩子后,结婚不成,这屯 戍兵士便想约了她一同向下游逃去。但从逃走的行为 上看来,一个违悖了军人的责任,一个却必得离开孤 独的父亲。经过一番考虑后,屯戍兵见她无远走勇气 ,自己也不便毁去作军人的名誉,就心想一同去生既 无法聚首,一同去死应当无人可以阻拦,首先服了毒 。女的却关心腹中的一块肉,不忍心,拿不出主张。 事情业已为作渡船夫的父亲知道,父亲却不加上一个 有分量的字眼儿,只作为并不听到过这事情一样,仍 然把日子很平静的过下去。女儿一面怀了羞惭,一面 却怀了怜悯,依旧守在父亲身边。等待腹中小孩生下 后,却到溪边故意吃了许多冷水死去了。在一种近乎 奇迹中这遗孤居然已长大成人,一转眼间便十五岁了 。为了住处两山多竹篁,翠色逼人而来,老船夫随便 给这个可怜的孤雏,拾取了一个近身的名字,叫做“ 翠翠”。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 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 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 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 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 注 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 都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面前的人无机心 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老船夫不论晴雨,必守在船头,有人过渡时,便 略弯着腰,两手缘引了竹缆,把船横渡过小溪。有时 疲倦了,躺在临溪大石上睡着了,人在隔岸招手喊过 渡,翠翠不让祖父起身,就跳下船去,很敏捷的替祖 父把路人渡过溪,一切溜刷在行,从不误事。有时又 和祖父、黄狗一同在船上,过渡时与祖父一同动手牵 缆索。船将近岸边,祖父正向客人招呼“慢点,慢点 ”时,那只黄狗便口衔绳子,最先一跃而上,且俨然 懂得如何方称尽职似的,把船绳紧衔着拖船拢岸。茶 峒附近村子里人不仅认识弄渡船的祖孙二人,也对于 这只狗充满好感。 风日清和的天气,无人过渡,镇日长闲,祖父同 翠翠便坐在门前大岩石上晒太阳。或把一段木头从高 处向水中抛去,嗾使身边黄狗从岩石高处跃下,把木 头衔回来。或翠翠与黄狗皆张着耳朵,听祖父说些城 中多年以前的战争故事。或祖父同翠翠两人,各把小 竹作成的竖笛,逗在嘴边吹着迎亲送女的曲子。过渡 人来了,老船夫放下了竹管,独自跟到船边去横溪渡 人。在岩上的一个,见船开动时,于是锐声喊着: “爷爷,爷爷,你听我吹,你唱!” 爷爷在溪中央于是便很快乐的唱起来,哑哑的声 音同竹管声,振荡在寂静空气里,溪中仿佛也热闹了 些。实则歌声的来复,反而使一切更加寂静。 有时过渡的是从川东过茶峒的小牛,是羊群,是 新娘子的花轿,翠翠必争着作渡船夫,站在船头,懒 懒的攀引缆索,让船缓缓的过去。牛、羊、花轿上岸 后,翠翠必跟着走,送队伍上山,站到小山头,目送 这些东西走去很远了,方回转船上,把船牵靠近家的 岸边;且独自低低的学小羊叫着,学母牛叫着,或采 一把野花缚在头上,独自装扮新娘子。 茶峒山城只隔渡头一里路,买油买盐时,逢年过 节祖父得喝一杯酒时,祖父不上城,黄狗就伴同翠翠 入城里去备办节货。到了卖杂货的铺子里,有大把的 粉条,大缸的白糖,有炮仗,有红蜡烛,莫不给翠翠 一种很深的印象,回到祖父身边,总把这些东西说个 半天。那里河边还有许多上行船,百十船夫忙着起卸 百货,这种船只比起渡船来全大得多,有趣味得多, 翠翠也不容易忘记。 P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