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高点文库.散文-侯健飞自选集

作者简介

侯健飞，男，满族，河北承德人，军旅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军事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军事文学委员会主任，中国传记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个人作品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中国人民解放军图书奖、全军军事题材中短篇小说奖、《民族文学》2020年度文学奖。长篇散文《回鹿山》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现任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军事文学创作教研室主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大校军衔。

内容简介

"一个年轻中尉的青春呓语 新编辑手记 看来我必须加入作家的行列了。为了我的工作。我是个文学编辑，我已经多年编不到真正作家的稿子了。我还年轻，渴望编到好稿的心情常常让我睡不着。于是我就等妻儿睡下后，赤着脚在不足三平方米的卧室里沉静地走来走去。这时候多半在天亮之前。城市的黎明也许喧闹，但身居古巷却是太沉静了，我清晰地听到妻子小巧的呼吸和儿子恶狠狠的咒语。儿子不喜欢我，原因是我不喜欢他。我经常揍他，打他的屁股和脸。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儿子，可有时心里又明明白白。儿子太像我的过去。我的童年是我一生的财富，我不愿意让另外一个影子占据我美好的回忆。“你太聪明了，像个鬼头！”我常常这样吼他。“你看你看，他一副六岁就会恋爱的模样！”我对妻子很蔑视地说。妻子的嘴不像她的呼吸那样轻柔，她已经多年不再尊敬我了（这是我个人的感觉）。她说：“你真叫我恶心。你编不到好稿，又写不出东西，却天天拿我们娘俩撒气。”这是对我致命的一枪。没有余地，我大声地喊道：“滚出去，快离我远远的，要不是转过身来看见你，转过身去看见你儿子，我怎么会写不出东西。” 终于盼来了星期天，这是妻子最为得意的日子。因为自从她的儿子学会画鸭子和其他以来，她经常带着儿子到公园写生。公园是个滋生虚荣和便于交往的场所，总有一些善于献媚的同志走到像我妻子这类母亲跟前，去夸耀她们的孩子。“呀，看看这孩子画得多好，柳树的叶子都画活了。啧啧，这孩子，才四五岁啊，怎么得了！”这类同志多以老太太和初恋者为主，而且，充满爱心的初恋者因为有情人在场，所以更加对我儿子的画表现出兴趣。赞美者赞美着我儿子过于持重的运笔，眼神却投向恋人，一副憧憬着将来的神情。其实我儿子的画越来越没有灵感了，他学会了临摹，充其量是模仿得有几分逼真罢了。我为儿子毫无想象的画悲哀，也为这热闹的公园和文明的社会难过。 妻子花枝招展地离去，带她儿子去了公园。五月的阳光在城市上空多余地流动，我像个作家一样坐在那张折叠饭桌上。这饭桌很大，正方形外可以翻出四个圆边，那样就变成了一个圆桌。饭桌有个来历，好像与一次商品打折有些关系。记得商店小姐是个皮肤微黑的姑娘，样子很健康，也很成熟。她曾在一瞬间让我记起我童年暗恋的一个寡妇。我肯定是被优惠一类的蜜语打动，我扛回了这张大桌，累得一双瘦腿不住地打战。妻子那时刚来，看了桌子有些吃惊。“是不是太大了点？”那时妻子还比较尊敬我，而且是新婚久别，所以说话轻声细语，很绵的感觉，像她沉睡中一如既往的呼吸。我当然笑了笑，说：“不大，大什么呢？我是满族，你是蒙古族，按政策倾斜，我们可以多生，我们要生一大堆孩子，如果五男二女，加上我们两人，就九个人了，那时你会发福，一个腰围三尺的女人在餐桌上无论如何得占两个人的位置。” 在这样一个宽阔的大桌上坐定，我郑重其事地铺开稿纸，然后像一个真正作家那样思索起来。作家不是编辑，写作需要思索。在思索的过程中，我知道手下的稿纸是空白的，密密麻麻的方格是一眼眼深不见底的老井；想象使我知道井中有清澈的水，也许还有几只干净而迷人的歌手青蛙。蛙们没见过大天，更见不到高楼、汽车、霓虹灯和电视塔。但它们会歌唱，唱关于水和粮食的赞歌。我收回思索的钓线，我必须面对现实—我要写点什么。写什么呢？无非是一些直逼艺术灵魂的东西。哪怕是一只花脚蚊子，要写出它之所以将毒针刺入人体，是对生命的一种 关怀；或者城市贵族—一种叫“京八”的宠物小狗，它之所以见到比主人官小的人就狂吠不已，是因为它已经进化到了人性的程度，等等等等，似乎这才达到了作家的标准。我不是作家，一个业余的，从前写过的东西很快就被时代淘汰了。做了编辑，关于文学的结构、人物、情节、布局、语言、氛围、流派、风格和意境等等一大套废话，早已让作家们心生讨厌。有一天，我牵头向几位知名作家组稿，不折不扣地遭到冷遇。从他们上下打量的目光中，我读出一个编辑没有作品如同一个人没有大脑，轻得像一片鸿毛。与此同时，我开始怀疑领导，从我很自信地做起编辑那一刻起，所有领导都说，编辑是一个伟大而神圣的职业，一个编辑可以没有一篇自己的作品，但他一生最珍贵的财富就是受到作家和读者的尊重。 我希望被尊重，这没有一点点苛求的意思。我只想说，一个还很年轻的编辑，如果他不以编辑职业为重的话，他们是能够写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的。编辑的职业好比春天的农夫，他把属于自己土地的种子很平静地种在别人的土地上，哪怕一个句子、一个标点；而一个作家却像秋天的镰刀，他不停地收获，哪怕一则故事、一丝启迪。尊重是一个编辑最大的欣慰。我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在看稿，在我不足十二平方米的小屋里，我一次次与儿子争夺仅存的一点空间。有多少次，在一天的同一个时间里，儿子悄悄地徘徊在门外，他偷眼打量着我，听我工作的动静，然后想想电视那美妙的声音—他想看动画片，而我却说：“滚出去！” 如今的天空，早已被无线电编织成网，但深夜伏案编稿时，却没有起码的电话和作家联系。然而还是有一次，一个并不算著名的作家把我责编的那部书稿寄给了我的领导，里面用插页恢复了我删改过的地方。他的行为也许说明不了不屑和“谁动我一字天诛地灭”，但眼泪在那一刻却涌上我的眼眶。且不说编辑对一部书的出版所花费的心血，仅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而言，也足以使一个男人伤心落泪！我从来都把自己的作者当作朋友，这是我不自觉做人的一个准则。好在这件事过去了，不快和伤心只在心底驻留了一会儿，然后我就埋头干我的活了。就工作而言，我从没有失落过。这得益于妻子的目光。我从妻子读她儿子的目光中，体味到一部手稿编辑完成的所有乐趣。妻子的目光满含深情，然后是如此满足的微笑。妻子的笑是对儿子的，我的笑是对作品，别人的作品，但这有什么不同呢？这是我的工作。 大饭桌是咖啡色。五月的阳光从窄小的窗口挤进来，似向我表示温暖的问候。这时我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我想象着妻子被公园情人或老人们恭维后的心情。儿子又描摹了一幅仕女雕塑，底座刻着《美丽的天使》。这是一个外地蹩脚石匠的杰作。天使是全裸的，眼睛大而无神，白色大理石质地很好，但天使乳房的颜色因污染变得灰暗。儿子不会不注意到这一点，他从小对母亲的乳房特别敏感，我也曾很丢人地为争夺那个大一点儿的乳房和儿子展开过多次的拉锯战。尽管天使的乳房微微上翘，但儿子总会把它画得下垂一些。雕像的臀部过于丰满，又白又大的部位也许让石匠心动，但在儿子笔下，会处理得恰到好处。如果说儿子在画画方面有些天赋的话，那就是他对女人的身材比例把握得很好。他不喜欢肥胖的女人，这一点和我略有不同。 经验告诉我，妻子和她的儿子快回来了。他们一定在公园门口的麦当劳餐厅吃过洋鬼子的东西，或者在大院门口美餐过假新疆人的羊肉串。我慌乱起来。我不能这样让妻子看见我思索的样子，江郎才尽是她用目光写在角角落落的字眼。我低头看看稿纸，还好，一行工整的红字已经写下了：五月的鲜花开遍草原。句子有点意境，这是我长时间思索的结果。这时，我听到门口有熟悉的脚步声，我急忙用一本杂志盖住稿纸。 我走出门去，一眼看见儿子正把自己的冰淇淋一口口地喂进邻居小孩的嘴里。儿子的样子很专注，也很真情，一副甘于施舍充满爱心的模样。我心里突然有一丝感动，赶忙向迎面走来的妻子露出笑脸：“哟，你们回来啦？”" "★本书以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为高标，以“纲举目张”的方法，作家自选散文代表作，来展示中国当代文学优秀卓越的散文经典，以报答广大读者。 ★作家高境悠远、闳言崇议、挚爱深情、才气纵横，思想的成熟度与新锐度、艺术的丰富性与先锋性，在书中尽情展现。 ★展示了名家作品的文学之美。作品高尚雅致的情操、新锐精微的精神气象，具有纵横天地、穿越古今的自由恣肆和思想丰赡的文学品格。 ★相信这套高品质的经典，一定能带给读者意想不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