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来很有趣(16位大师的精华课)/大师精华课系列

作者简介

郑伟，男，安徽淮北人，南京大学文学博士，高校文学教授，对中外文学、中国传统文化有长期深入的研究。曾在《外国文学评论》《中国比较文学》《戏剧》等刊物发表论文十余篇，主持相关领域教育部课题。

内容简介

第—章 汤显祖主讲 “中国古典戏剧” 本章通过四个小节讲述汤显祖的创作历程以及他对中国古典戏剧的贡献。中国古典戏剧无论取材还是呈现形式都是非常广泛的，而这种广泛就体现在了汤显祖大量的经典著作中，了解这些著作，是走入中国古典戏剧文学世界的一个途径。 汤显祖（ 1550 年 9 月 24 日—1616 年 7 月 29 日） 字义仍，号海若、若士、清远道人，中国明代戏曲家、文学家。出生于江西一个书香门第，早年中进士后步入官场，后辞官回乡隐居。他精通中国古典诗词，最大成就则是戏剧创作，作品《牡丹亭》《紫钗记》《南柯记》《邯郸记》等深受中国人民喜爱，近代以来更获得世界范围内的广泛赞誉。 第一节 取材广泛的中国戏剧文学 　　　门内散发出的强烈光芒令顾悠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光芒散去， 等她缓缓睁开眼睛，看清门后的一切时，不禁惊讶得一句话都说 不出来，而身后的蒋兰兰早就看直了眼，两个人就这样傻傻地站 在门口 …… 小门的后面竟然是一个礼堂，里面还有不少学生在听讲座。讲台上站着一位头戴幅巾、胡子花白、面容和蔼的老者，这不是明代大戏曲家汤显祖吗？ 一下子接收到如此多的信息，怪不得顾悠和蒋兰兰会惊讶得一动不动。 “门口的三位同学，进入我们寒暄书院可是有时限的，再不进来门就要关了。”汤显祖老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眯眯地对还傻在门口的顾悠等人说道。 “啊， 是真的， 会动还会说话！”顾悠激动得大喊大叫起来。 “哈哈哈……”那些已经落座的学生看到顾悠如此模样都纷纷大笑起来。 “你就别丢人了，快点吧，老师开讲了。”顾玄满脸尴尬，提溜着顾悠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蒋兰兰紧跟其后落座。 顾悠刚一坐定，汤显祖老师就开始说话了： “不知道同学们有没有在大学校园里邂逅过一段美好的爱情呢？大家能否说一下对爱情的看法？?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真爱至上！ ”人群中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 “说的不错，爱情作为主题的故事总是能让老夫感动得老泪 纵横。”汤显祖老师边说边用长长的衣袖作擦眼泪状。 “老师真是性情中人， 怪不得能写出《牡丹亭》《紫钗记》 那样以爱情为主题的旷世奇作。”刚坐下的顾玄不忘称赞老师。 　　　汤显祖老师微微一笑： “谢谢夸奖。的确， 我的这两部得意 之作都借助了爱情这个伟大的人类情感。一部好的作品很大程度 上都得益于好的题材，也正是因为爱情这样永不过时的主题，才 能让它们在长达四百年的时间里一直活跃在舞台上。”（见图 1-1） 　　　 图 1-1 永不过时的爱情主题 “同学们，你们都看过‘临川四梦’或者听过由此改编的戏 曲吗？谁能简单介绍一下？? 汤显祖老师刚说完，蒋兰兰就站了起来，她的“小才女”的 称号可不是白得的。 　　　“第一梦为《牡丹亭》， 杜太守之女杜丽娘，天生丽质，多 愁善感， 一日踏春归来，心中想起先生所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情丝萌动，困乏后倒头睡于后花园床上，忽见一儒雅书生邀请她前去牡丹亭作诗， 两人互诉衷肠。杜丽娘醒后寻不见书生， 方知大梦一场，之后几次前往牡丹亭寻人未果，后抑郁而终。其 游魂与书生柳梦梅相见，发觉彼此正是梦中爱人，杜丽娘因爱获 重生。其父得知后，不相信女儿复活，并认为柳梦梅也是妖怪所 化，便奏请皇上将其斩首。最终杜丽娘通过照妖镜验明正身，果真是真人。于是皇上下旨让亲人相认，成就了圆满结局。 　　“第二梦为《紫钗记》，陇西才子李益游学长安，他年过弱 冠未娶妻，托媒人鲍四娘寻良人。鲍四娘有心把自己的徒弟霍小 玉介绍给李益， 在得知小玉元宵节将去观灯后， 便通知李益前往。 当天，小玉头上的紫钗不慎挂至梅树梢掉落，恰被李益捡到，小 玉回来寻找时与李益相遇，两人一见钟情，便结为夫妇。后来李 益高中状元，权贵卢太尉欲招其为婿，李益不从，卢太尉便从中 作梗，将李益软禁，使二人不得相见，误会加深，最终两人在黄衫客的帮助下得以相见，重归于好。 　　“第三梦为《邯郸记》，八仙之一吕洞宾要度化一个人成为 扫花使者，一日在邯郸见仙气升腾，便在此地寻访，刚好与书生 卢生相遇。两人入客栈闲谈功名事，卢生颇有建功立业之心，吕 便巧施计让卢生入梦。梦中卢生偶遇崔小姐， 与之结为百年之好。 后又高中状元， 上阵杀敌， 战功赫赫， 却被奸臣所害， 锒铛入狱， 发配广南鬼门关，妻儿不得相见。所幸沉冤昭雪，加封赵国公， 权倾朝野，享尽荣华富贵，然最终因纵欲而得病，归天而去。卢 生惊醒后， 黄梁米饭尚未煮熟， 才知是黄粱一梦， 吕洞宾告诉他， 他的妻子崔氏及五个儿子俱是他胯下的驴子、店中的鸡儿、狗儿所变。卢生遂幡然醒悟，跟吕洞宾回去做了扫花使者。 “第四梦为《南柯记》，唐代东平游侠淳于棼胸怀大志，因酒失官职，闲居扬州城外，常和朋友在庭前的古槐树下饮酒。一 天，淳于棼去孝感寺听经，偶遇三个美貌女子，他见一人所持凤 钗犀盒奇异， 便上前搭讪。淳于棼回家后与友人饮酒， 烂醉入梦， 忽听车铃响，被使者扶上车，向古槐穴下驶去。原来那三个女子 是蚂蚁所化，来为国王的女儿瑶芳公主选婿。淳于棼就这样做了‘大槐安国’（蚂蚁国）的驸马，与公主恩爱有加，后任南柯太守，政绩卓著。公主死后，他又被召还宫中加封左相。他权倾一 时， 淫乱无度， 加之奸臣陷害， 终被驱逐。淳于棼醒来知是一梦，在契玄禅师度化下出家，最终与公主的幽魂重晤。” 　　蒋兰兰讲完后，大家都还沉浸在剧情中。顾悠先回过神来， 眼里满是崇拜地看着汤显祖： “老师，你太厉害了，想象力天马行空，不拘一格。” “不止这些，我概括得比较简洁，原著读来更是曲折婉转，引人入胜呢。”蒋兰兰也崇拜地说道。 “老师，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我写文章的时候， 都要愁死了，怎么才能像你一样才思敏捷，下笔如有神呢？”一个学生问道。 　　“好的作品需要好的题材支撑，有了好的题材在写作时就会 得心应手。中国戏剧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一种传承，有着悠久的 历史，戏剧艺术多以国人喜闻乐见的历史故事、宗教故事、民间 传说、时事新闻为主要内容。从文学角度看，很多文学体裁都对 戏剧文学产生过深远影响，如笔记小说、传奇小品、说唱话本、 古典诗词等，都是历代戏剧作家的巨大取材之地，当然我也是这样。”汤显祖老师说道。 　　“拿‘临川四梦’来说，这四部作品中的故事，都是我在已 有的小说、话本的基础上改编的， 《紫钗记》是以唐小说《霍小 玉传》中主要人物和故事主干为原型，《牡丹亭》是据明人小说《杜丽娘慕色还魂》改编而成， 《南柯记》的题材来源是唐人李公佐的传奇小说《南柯太守传》，而《邯郸记》则取材于唐朝沈既济 的传奇小说《枕中记》。而以梦写实的虚幻手法也不是偶然出现 的，早在先秦时期的《诗经》中就有写梦的痕迹。可以说，我的 戏剧作品是在对传统的继承和自身的感悟中逐渐形成的。因此， 同学们在写作中也可以通过借鉴他人的作品打开思路，而最关键 的是你如何将借鉴而来的内容完全变成自己的东西，达到更高的水平， 也就是我最为推崇和强调的创新。”汤显祖老师继续说道。 “中华传统文化几千年生生不息、绵延不绝，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生命力，这种源远流长和连续的传承发展正是得益于历代人民群众社会实践的推动和思想家们的概括提炼，这之中最离不开的就是创新。此外，很重要的一点是要融入个人独特的阅历和真实情感，要与时代社会背景密切相连。”汤显祖老师强调道。 “嗯嗯，老师说得太对了，这些故事之所以哀怨动人、备受喜欢，很大程度上就是其中的情感非常真实，使得故事题材更加丰富也更能引起人们的共鸣。”蒋兰兰附和道。 听完蒋兰兰的发言，教室里响起了掌声，而汤显祖老师的第一堂课就在掌声中结束了。 第二节 古典戏剧创作的规律 第二天傍晚，顾玄找不到顾悠，便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待。高大帅气的顾玄瞬间吸引了很多女生的目光，顾悠经过时，看到哥哥在搭讪美女，觉得丢人，不由加快了脚步，不曾想还是被顾玄看到了。 顾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小丫头， 看见我居然不打招呼！? “你这不忙着嘛，我怎么好打扰你的‘大事’。”顾悠心不在焉地说道。 “好了，不跟你计较了。你跑到哪去了？不知道今天还要去‘上课’吗？? “上课？我晚上没有课啊。” “你，你忘了昨天汤显祖老师…… ” 　　　“啊，我还以为是做梦呢？居然是真的，那还不快走？ ”说 着顾悠拉起哥哥的手就疯跑起来，完全不像平时淡定的样子，两人俊男美女的组合也引得其他人频频回头。 两人到时，汤显祖老师已经开讲了，蒋兰兰早就给他们占好了座位。 　　　“上节课我们主要讲了‘临川四梦’中的故事题材，今天我 们来了解一下戏剧的形式。所谓戏剧，现在一般解释为戏曲、话 剧、歌剧、舞剧等的总称；而戏剧文学的载体剧本，则是指供戏 剧舞台演出用的文本，是一种与小说、散文、诗歌并列的文学体 裁。‘临川四梦’既然是戏剧文学，那么据此编排的戏曲、话剧等就可称为戏剧。” “戏剧文学有什么特点呢？”顾悠托着下巴提问。 　　　“戏剧文学的创作说到底都是要为舞台戏剧表演服务，因此 也受到戏剧特征的制约。众所周知， 戏剧有三大特征， 即综合性、 直观性、集中性，戏剧文学的基本特点与之对应：第一点是舞台 性， 包含两方面的内容， 一是时间、空间、人物的集中性， 二是 人物形象的行动性，必须具有强烈直观的内心动作性和外部动作 性； 第二点是语言要简洁易懂， 必须口语化、动作化、性格化。戏剧文学不能像其他的文学作品类型那样，需要读者思索想象甚至品味很久才能理解。”汤显祖老师解释道。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戏剧作品不仅要有情节，还要根据主题、矛盾、人物性格等精心安排情节，而这就是戏剧文学的‘结构’。尽管任何文学形式都要组织好结构，但结构对于戏剧文学来说尤为重要。戏剧文学的结构形式有两种划分方式，一是划分为三个阶段，包括起（开端）、身（转折）、尾（结局） ；二是划分为四个阶段，包括起（开端）、承（发展）、转（高潮）、合（结局） 。以‘四段论’为例， 分量最大、最主要的部分是‘发展’，在这一部分，主要人物、事件、冲突都将体现出来，戏剧矛盾要越来越尖锐，人物个性也要越来越鲜明，各处伏笔，相互呼应，细节渲染，虚实相济，为之后高潮的到来做好铺垫。”汤显祖老师继续说道。（如图 1-2 所示） 　　　　　　　　　　　　　 图 1-2 戏剧文学的结构形式 “除了结构上，戏剧文学还有哪些特殊的地方呢？ ”又一个学生问道。 “上一节提到过，我们中国传统文学的诸多体裁都对戏曲文学产生过影响，其中古典诗词的影响颇深。古典戏曲文学创作的主要格式就是韵文，文字表达讲究句式、韵辙、平仄等，戏剧作家要富有诗情词情，要擅长运用借景抒情的文学手法，而这正是 受古诗词的影响。不过在我看来，一味地讲究曲牌格律而削足适 履，反而会让作品本身失去意义。就像一个美妙女子，穿粗布衣 服能衬托出她的美貌，穿华丽的衣服也能与其人交相辉映，但如 果服饰过于雍容华贵，反而会适得其反、喧宾夺主。”汤显祖老师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是这样的，我就有过这样一段经历。”顾玄边点头边说道。 “请说出你的故事。”汤显祖老师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之前，我们隔壁班转来一个很朴素的妹子，我觉得她长得 清纯又可爱，于是就请顾悠帮忙递了情书，后来就发展成了男女 朋友。可是好景不长，我们在一起之后，她就变得只知道买各种 衣服、买鞋子、买饰品，把自己打扮得跟千金大小姐似的，我就觉得她完全没有以前漂亮可爱了。”顾玄惋惜地摇头。 “喜新厌旧可不好，咱们上节课刚说了真爱至上，感情不是儿戏，要认真对待。”汤显祖老师一本正经地教育顾玄。 　　“老师，您的作品中就很好地体现了您说的‘不一味地讲究 曲牌格律而削足适履’呢！ ”一个学生的感慨将大家的思绪拉了回来。 “当然，也就是因为如此， ‘临川四梦’在我的那个时代一度被看作‘问题作品’。”汤显祖老师略显惆怅地说道。 “啊？什么意思？ ”还没等老师说完，顾悠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 　　“实际上，有不少作家、学者指责过‘临川四梦’中存在的 音律问题，这种争议概括来看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即曲牌失律、滥用方言、用韵不谐。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刚好想在这里为自己辩解一下。”汤显祖老师似乎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反驳一下。 　　“众所周知，余姚腔、弋阳腔、昆山腔与海盐腔并称为明代 南戏四大声腔， 我创作‘临川四梦’时， 正逢明朝万历年中期后， 那时昆山腔的影响范围逐步扩大，海盐腔在江浙等地逐渐淡出， 且在善于歌唱的音乐家魏良辅等人革新南曲的倡导下， 昆山腔 在曲唱形式上已相当成熟完善。不过，临川并没有处于戏曲声 腔革新变化的中心地带，虽然我对曲牌的使用规则依照的是昆 腔中强调的‘依字声行腔’，但在使用曲牌时，我根据表现内 容的需要，在符合文辞要求的范围内对曲牌旋律做了一些扩张 和收缩，这引起了当时一干文人的强烈不满……”汤显祖老师越说越激动。 “等等，老师，我有点听不懂，曲牌旋律的收缩和扩张是什么意思？ ”汤显祖老师说的一系列专业词汇弄得顾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曲牌是传统填词制谱用的曲调调名的统称，也是昆曲中最 基本的演唱单位，其音乐结构和文学结构是统一的，曲牌由词发 展而来，就是你们所熟悉的‘词余’‘长短句’。所谓‘依字声 行腔’就是腔调要跟着字走，遵循严格的四定：定调、定腔、定 板、定谱，演员个人不可随意发挥。而扩张和收缩，正是为了增 加灵活性而创作的带有添声、犯调、减字的作品，我所遵循的原 则是‘句字转声，表达曲意’，也就是说唱字之间自然转换，完 整地表达句子的意思即可，不必刻意遵循上面的规则。因为按照 我的想法，歌诗者要可以自由地歌，唱曲者要可以尽情地唱。”汤显祖老师解释道。 “那您这算是戏剧创作形式上的一大创新吧？”顾悠问。 “创新倒谈不上，只能算是不囿于传统的一个小突破吧。”汤显祖谦虚地表示。 　　“此外，我还在作品中大量使用方言，方言的用韵和当时的 文学用韵有很大区别，因此用韵的不规范也引发了诸多文人的不 满。这不满的原因就是因为地域问题， 我在作品中多用临川方言，但他们中的多数都是苏州、吴江等地人，对临川音系十分陌生，对临川方言的发音方法、用语特点不了解， 因此完全无法理解。”汤显祖老师颇为无奈地说道。 “老师， 为什么要在戏剧作品中使用方言呢？”一个学生问。 　　“方言的使用可以使戏剧更加具有特色，以‘临川四梦’为 例，其中并不是所有的角色都是方言演唱，主要角色旦、生用中 州韵演唱，念白则用官腔，也就是当时的‘普通话’，用韵基本 规范；而次要角色净、丑、贴等多用临川音韵演唱，临川方言念 白，可谓雅俗皆备，独具特色，这也是我认为‘临川四梦”的最特别之处。”汤显祖老师解释道。 “啊， 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雅俗共赏。”蒋兰兰附和道。 　　汤显祖老师微笑地点了点头。这时，刚好到下课时间，顾悠 恋恋不舍地来到汤老师身后，脑子里还回想着课堂上丰富的文学知识。 第三节 文学内容比形式更重要 课前，汤显祖老师将顾玄叫到了另一个房间，不一会儿，两个人在同学们惊诧的目光中走了进来。 只见，汤显祖老师穿着顾玄的破洞裤子、宽松卫衣，戴着夸张的项链，配上一顶鸭舌帽，再加上那丝毫不搭的大胡子，看起来很是搞怪；而顾玄就更好玩了，完全就是历史书上汤老师的那身装扮，但他还是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完全没有文人气息，反而看起来有些滑稽搞笑。 “哈哈哈，哈哈哈，汤老师，你……你们要笑死我吗，顾玄你快……脱下来吧，别玷污了老师的衣服……”顾悠在座位上笑得东倒西歪。 “非常奇怪吗？”汤显祖老师带着笑意问道。 “不是非常， 是非常非常非常……哈哈哈……”蒋兰兰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上一节，我们简单讲了戏剧创作的形式，强调了戏剧创作 要敢于突破传统， 打破常规， 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灵活改变。当然， 不仅在文学创作上如此，很多事情都应如此。相信通过之前两节 课的学习，大家对‘临川四梦’以及戏剧都有了一定的认识，今 天，我们就走进作品，深入了解其中的内容。”在笑声中汤显祖老师开始了今天的课程，大家也都止住笑，端正坐好。 一个皮肤白皙的男生举手提出了疑问： “老师，其实我有 一个问题， 《牡丹亭》《南柯记》《邯郸记》都是以‘梦境’贯穿始终， 但《紫钗记》却不是如此， 为什么也会被称为‘四梦’之一呢？? “《紫钗记》中虽然没有以梦作为故事主线，描绘梦境的篇幅很少，但是梦在故事中起到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例如，最为著名的一梦《晓窗圆梦》中的一折，卧病在床的小玉梦到身着黄衫的侠客送鞋，这表明小玉在爱情遇阻后渴望夫妻团圆的心理，揭示了小玉从一而终、对爱情无比执着的倔强，另一方面也与下文黄衫客的出现相呼应。可以说，梦境是整个故事结构的点睛之笔，既丰富了人物形象，也使得起承转合过渡更自然。”汤显祖老师解释道。 看同学们听得很认真，汤显祖老师话锋一转： “现在你们看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都不笑了？? “单纯看还是会觉得奇怪，但只要老师一开始讲课，我们就完全不会注意您到底穿的是什么了。”顾悠回应道。 　　　“这就是我今天想说的重点——内容比形式更重要，形式上 的不规整只会引起短暂的阅读不适，只要有实质性的内容，就经 得起反复推敲。文学创作就是如此，外在的形式只是作品分类的 一个硬性标准， 是小说、古诗、剧本或者其他， 都不重要， 重要 的是内容，没有内容，形式就成了华丽的外衣，这样的作品是成不了文学经典的。”汤显祖老师终于说到了重点。（如图 1-3 所示） 图 1-3 内容比形式更重要 “对啊， 一个内心丑陋的人再怎么打扮也不会让人真心倾慕。”刚才那个提问的男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那，谁能说说‘四梦’中有哪些内容触动了你呢？ ”汤显祖老师突然发问。 一个可爱的小女生站起来，慢悠悠地说道： “《紫钗记》中最为经典的两个形象是霍小玉和黄衫客， 正如本剧《题词》所说： ‘霍小玉能作有情痴，黄衫客能作无名豪。馀人微各有致。第如　李生者， 何足道哉！’霍小玉虽名为王府之女， 实际上身份卑微， 其母不过是霍王的一名歌姬。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她是谨小慎微的， 然而与李益相遇后， 却变得勇敢， 无所畏惧， 这正是爱情的力量。 她把自己生存的价值和生命的理想全都与爱情联系在一起，对丈 夫无比关怀和信任，即使在她认为丈夫负了自己的情况下，也毫 无怨言，只是将定情信物卖出所得的钱财抛洒于苍茫大地，这样 忠贞而痴情的女子实在难能可贵。而黄衫客的豪侠仗义行为既成 全了有情人的团圆，又对破坏李、霍婚姻的卢太尉的丑恶行径予以了警示，表达了对现实的失望，殷切地呼唤着社会的良知。” 　　“嗯，每部作品中都有那么几个灵魂人物，他们身上所展现 出来的精神和美好品质就是这部作品的灵魂，即内容的精华。” 汤显祖老师总结道。 “老师，我能说说《牡丹亭》吗？我最喜欢这一部了。”另 一位同学举手道。 “当然可以。”汤老师肯定道。 　　“我认为相较于《紫钗记》， 《牡丹亭》的女主人公有了更 多的反抗意识。杜丽娘是一位官家小姐，其父是太守，在当时的 时代背景下，官宦家庭中的封建思想更甚，礼数教条颇多，但她 却偏要追寻个性自由和爱情自由，并甘愿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样的勇气实在让人佩服。杜丽娘说她一生的爱好是天然， ‘这 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意 思大致为对于美好的事物想爱就爱，爱了就要生死相随，即使死 了也无怨无悔。杜丽娘也正是这么做的，体现了人物思想和行动 的统一，也是这一形象最出彩的地方。杜丽娘作为‘情’的化身， 为情而死，为爱重生，揭示了至情超越生死的伟大力量。”这位同学声情并茂地描绘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着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 可以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至情也，人如此，物亦然。”汤显祖老师感慨道。 “《南柯记》……”顾悠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总看别人出风头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次她可是做足了功课的。 　　“与前两梦不同， 《南柯记》最主要的主人公是一名壮志未 酬的男子，淳于棼虽然落魄于扬州，但并不甘心失败，他是一个 积极入世者，渴望建功立业、荣华富贵。曾经的他意气风发，自 视甚高，认为自己‘人才本领，不让于人’，风华正茂之年，必 能有所成就，前途无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尽管想法未变，但现 实却远非想象中那般，他已是被弃者，且已过而立之年，仍名不 成、婚不就。他客居扬州，无家可归，无法享受到亲人热土的情 感慰藉，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连带着孤独、苦闷、绝望的恐惧 感将他紧紧包围着，精神上的寄托之地和心灵的归宿之所都已经 丧失。这时，淳于棼只有借酒浇愁，排遣苦闷，在这一过程中， 主观情思开始转变为梦幻，他为自己营造了一个美好梦境，在无意识中实现了平生理想。”顾悠说道。 　　“与《牡丹亭》中歌颂的‘至情’不同，淳于棼要做的不是 单纯追求情爱，而是要从世俗凡情中抽离出来，从深邃的痛苦中 顿悟， 实现自我超越， 挣脱万般束缚抵达自由之境， 最终明白‘世间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等为梦境’。”顾悠又补充道。 “我来说《邯郸记》！ ”顾悠话音刚落，顾玄就急不可耐地接住了话茬儿。 但不巧的是，下课时间到了…… 第四节 作家在创作过程中的成长 今天的汤显祖老师恢复了以往的打扮，看上去儒雅稳重，与昨天那身衣服比起来确实少了些年轻感。“上节课有三位同学很详细地阐述了前三梦中的主人公的特点和作用，今天接着讲最后一梦。”他说道。 “我来。”顾玄迅速站了起来。 　　“《邯郸记》的主人公也是一位颇具凌云壮志的男子，他渴 望功名利禄，荣华一生，但是他所面临的现实和理想差距太大， 因而一出场就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在吕洞宾的引导下，卢生梦中 娶高门女， 高中状元， 披挂上阵， 屡立战功， 中途虽被小人陷害， 但最终还是完成了生平鸿志，持将相家，封妻荫子。但是仔细来 看，卢生的梦中 60 年并非那么顺利美好，他基本都生活人 的控制之中。这种控制就是从与崔小姐相遇开始的，当然，面对 崔小姐的‘逼婚’，他完全可以拒绝，但代价是见官府，思量之 下他还是选择了‘屈服’，这样既可以免除官府拷问，又能抱得 美人归，还能享受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呢？然而被迫的、强权 的婚姻，也预示着卢生进入了一个非常矛盾和尴尬的境地——他 看似拥有了权力，但实际上却是别人给予的，他不能选择也没有能力选择。”顾玄说道。 “婚后，卢生与崔小姐十分恩爱，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生活，在这样的日子消磨下，他心中的理想早已没了踪影，更加无意于功名仕途，但是崔小姐却执意让他赶考，卢生不得不从。家庭经 济地位的悬殊决定了崔氏的意见在两人的婚姻中处于主要地位， 也正是这种差距无意间激发了卢生的斗志，只有考取功名他才能 在崔家拥有一定的地位。卢生到达京城后，便开始攀附权贵，这 也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在妻子雄厚的财力和家庭地位下被迫产 生的对权力的渴望。卢生想要获得权力，从而得到社会的认可，也得到妻子及其家人的认可。”顾玄继续说道。 　　“这些无奈再加上奸臣的陷害以及最终纵欲过度而亡的结 局，种种悲欢离合让卢生清醒地意识到官场社会的腐败肮脏，高 官厚禄一生荣华又有何用，与禽兽为伍，受功名所累，历尽辛苦 满身污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于是幡然醒悟，追随吕洞宾远离 了尘嚣，与《南柯记》相比， 《邯郸记》批判色彩更强烈，是最清醒的一梦。”顾玄娓娓道来。 　　“说得非常好，不禁勾起了我创作时的回忆，实际上剧中人 物的情感历程、心理刻画、理想追求反映的正是作者本身， 从《牡 丹亭》到《南柯记》， 也正是我的思想转变历程。”汤显祖老师 有些激动地说， “这四梦，前两梦讴歌人间至情至爱；后两梦揭露人间恶情，感叹人生似梦。”（如图 1-4 所示） 　　“我出生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江西，家中四世习文，祖 父笃信老庄之学，父亲倾心儒学。年幼时我曾师从徐良傅学习古 文词，也曾拜泰州学派罗汝芳为师，接触心学。1561 年， 12 岁 的我目睹广东流兵进攻家乡，从那时起，我就暗暗下定决心，长 大之后定要做个忠君报国的大英雄。我最崇拜的就是家乡名将谭 纶，一直想找机会一睹他的风采。大家应该都有追星的经历，用 现在的话说，我就是他的崇拜者。青年时期，我开始有了出仕为官，兼济天下的追求。1571 年，21 岁的我在乡试中以第八名中举，会试时不幸落榜。”汤显祖老师动情地说道。 　　　　　　　　　　　 图 1-4 人物思想转变历程 “我前前后后共参加过五次科举考试，毫不夸张地说我有半生都是在备考与考试中度过的。在参加第三、四次会试之前，当朝首辅张居正都曾邀请我与他的儿子结识，但我这人脾气太倔，断然拒绝了他，这就导致了这两次会试均未通过。直到万历十一年（1583 年）， 34 岁的我才得中进士。”汤显祖老师略显伤感地说道。 　　“我一心想做一个恪尽职守、勤政为民的好官，拒绝了多个 官员拉帮结派的邀请，却因此只能做个闲职，升升降降，丝毫发 挥不了作用，最后还因为直言上谏而被贬谪，当时的我对黑暗的 官场、对所崇尚的儒家政治失去了信心， 便毅然辞职回到了家乡。 二十余年的仕途沉浮让我逐渐从一个满腔热血、渴望为官报效国 家的有志者变成了郁闷失望、精疲力竭的失志者。万历二十六年，回归田园之后，我开始信奉佛教思想，逐渐有了出世的想法。再之后，我的长子去世、我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尊崇之人自杀、 好友死于狱中，这一连串的打击使得我出世之心更加坚定。”汤显祖老师说着情绪有些激动。 大家脸上露出些许担忧，都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气氛有点凝重，蒋兰兰适时转移了话题： “那老师您再给我们说说这些在作品中是如何体现的吧。” 　　“瞧瞧，都这么大年龄了还是这么容易‘动情’， ”汤显祖 老师自嘲地笑笑，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紫钗记》创作 于我在南京任职期间，那时的我也算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虽 已经感觉到科举制度、官场的腐败， 但仍心存希望， 因而《紫钗记》 中的情不仅代表着儿女之情，也代表着我渴望能够在官场有所作 为的希望，其中李益的遭遇也映射了我的一些经历，这是春天之梦，像一个载满希望的风筝，摇晃着飞上蓝天，但又十分脆弱。 　　“《牡丹亭》的具体创作时间我自己也说不清，因为时间跨 度太长了，不过大部分是远离官场之后完成的，其中包含的情感 思想是极为复杂和矛盾的， 既有着对‘情’的深刻总结， 以‘至情’ 反对‘天理’（程朱理学），反对封建教条，也有着对官场的强 烈控诉，而最深处仍带有强烈的儒家功名之念，这是一个剖析自己的忠贞和追求，炽热的仲夏夜之梦。”汤显祖老师继续说道。 　　“《南柯记》和《邯郸记》中都有明显的佛道思想，现实中 追寻无果后， 试图借助梦境实现欲望， 但梦醒后又觉虚幻、迷茫。 这两部作品都以主人公被度化为结局，明显地体现了佛道避世的 消极思想，但是并不意味着我心中已经没有了忧心天下、寻求清 平世界的政治理想，这些自始至终都是我用心追求的，只是我因 为在官场遭遇打击后才不得已萌生了退隐之心，从佛教思想中寻求心灵的慰藉。可以说《南柯记》从对真情的讴歌转向了对‘矫情’的忏悔，热情还未消失殆尽，是一个秋天的失落之梦。”汤显祖老师解释道。 “《邯郸记》是在经历了长久的困惑之后，从情和梦的纠缠中挣脱出，透过哲学的沉思，回归沉寂，是一个冬天的冰之梦，着重表现的是如我一般有功名欲望和政治理想的士大夫在丑恶的政治中走向幻灭和觉醒的过程，同时也强调了情爱对于人生的价值。”汤显祖老师说道。 听完汤显祖老师的讲解，大家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几部作品的精彩之处，也感受到了中国戏剧文学的博大精深，以及戏剧本身的非凡意义。 吴梅在《四梦传奇总跋》中对四部传奇的总体评价是： “紫钗，侠也；还魂，鬼也；南柯，佛也；邯郸，仙也。”但是，成人、成鬼、成仙、成佛终归离不开一个“情”字。 "文学就如浩瀚的星海，想要将其盛装到一本书中，显然是难以实现的，但摘选星海中最亮的星，以独特的方法巧妙连缀，也能编织出一幅别样的星海奇景图。《文学原来很有趣》就是这样一本闪烁着奇妙光彩的图书。 本书选取了16位世界文学史中较具有代表性的文学大师，把他们的文学思想、文学作品、人生经历以一种通俗易懂又趣味横生的方式介绍给读者。这16位文学大师将会带领读者畅游于浩瀚的文学星海，一点一点揭开文学的神秘面纱，让读者感受到文学的多样魅力。 《文学原来很有趣》这本书的重点不是教授读者去了解文学的体裁和文学的类别，而是逐步引导读者与文学进行“对话”，感受文学作品之中的情感内涵，其目的并不是让读者学会赏析文学，而是让读者学会使用文学的表达手法。希望这本书能够带给读者一种别样的文学体验，下面请翻开这本书，开始你的文学星海遨游之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