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录:全2册

花神录:全2册
作者: 柏夏
出版社: 江苏文艺
原售价: 69.80
折扣价: 3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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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59481092

作者简介

  柏夏:   人气作家,编剧。   创作了多部高人气长篇小说。   其文风大气,以人物刻画和情节动人见长,擅长奇幻、古装、都市等多种故事题材创作。   代表作品:《花神录》《非夜琉莹》《帝女无疆》《蒲桃》《唯许你天真》《航向晨曦》等。

内容简介

  楔子   见素医馆   宣武国,女帝辰曌五年。   宣武国在历经文献之乱后,武延夺权,一掌天下。武延登基后十年,薨,史称献帝。其子武兴即位,又三月暴毙,史称哀帝。其弟武隆登基,又五年,其母辰曌怒其不争,哀其耽于玩乐、不问国事,遂废之。而后辰曌自立为皇,女帝登基,天下始定,百废待兴。   在京都太平府南大街第三条巷子的末尾处,有一家医馆,名为见素。平时巷子里极少有人经过,许多年下来,周遭的铺子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只剩下这一家。   医馆生意寥寥,常年冷清。坐诊大夫名唤问药,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替她抓药的是一个约莫十岁大的药童,名叫书香。传说掌柜的姓狄,但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因店里常年无事,她便成日都在睡觉,一直要睡到日薄西山了才起床。   听过狄姜这个名字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彻彻底底的黑心人,药材卖得比别家贵了三倍不止,但见素医馆货物十分齐全,无论来人需要什么药,狄姜都能拿出来,这便成了见素医馆直到现在都没有关门的原因。   见素医馆坐北朝南,通体木质结构,分为前厅和后院。前厅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供人休憩的卧室,下层便是正厅之所在,看病、抓药、访客全在这里。后院除了一间卧室、一间柴房之外,还有一棵大榕树。榕树终年青翠,将整个后院笼罩其中,冬来暖和夏来凉爽。狄姜就是因为这大榕树才看中了这间院子,遂将院子买了下来,几年来过得甚为舒心。   坊间传言南大街的这条支巷临近午门,怨气深重,一般人都不愿意生活在这里。狄姜倒是不怕这些,因此落得个清静,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医馆旁边新开了一家棺材铺。这天晌午,棺材铺开张之时鞭炮炸响,惊醒了梦中的狄姜。狄姜住在二楼,推开窗户便能看见一身着青灰道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他剑眉星目,轮廓坚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对着身前的男童道:“长生,待会儿把施法的器具都搬到地下室去,小心别摔坏了。还有那些符咒,一个字都错不得,可记住了?”   “徒儿记住了。”长生应了一声,便继续搬着棺材板往里走,一会儿工夫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年轻的道长站在门口,望着狄姜的方向,似在思索。他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含笑看着自己,但他看不见她。两道目光在时空中交会,却又彼此错过。   “咚咚咚。”这时,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   狄姜知晓是问药来了,便应了一声:“进来。”   问药穿着鹅黄色的纱衣,走进来后,径直坐在了狄姜身边,一脸苦大仇深地说道:“掌柜的,旁边来了个道士,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狄姜似乎并不担心,她一脸倦怠地瞧着楼下的道士,淡淡道,“若井水不犯河水,就相安无事。”   “若井水犯了河水呢?”   狄姜眯起眼,笑了笑:“那就收了他。”   “当真?”问药舔了舔舌头,“我可好久没出手了,真是想念得紧啊!”   狄姜睨了她一眼,便合上窗户,打着哈欠将她向外赶:“天色尚早,容我再睡会儿。”   “姑奶奶,这都大中午了!”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若每天不睡满八个时辰,可是连饭都吃不下的呀!”狄姜表情夸张,含笑应她。   “你真是懒死算了!”   “懒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问药“哼”了一声,又道:“新邻居来了,咱们不去拜会拜会?”   “不急,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狄姜笑了笑,催促着问药离去。   问药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下了楼。   待狄姜确定问药已经下楼,再没有人会来扰自己清梦了,才回到床上放下了床帘。厚重的床帘将光亮隔绝在外,她很快便又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身常行慈,口常行慈,意常行慈。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而她只是笑着答道:“佛不度人,只度己。”   第二日一早,钟旭自梦中闻到一股异香,惊醒后,便立即拿起木剑追着香味而去。经过北大街时,香味愈来愈浓郁,就在此时,巷口突然冲出来一名锦衣女子,径直向着钟旭倒来。   “道长,我好晕。”   女子柔软的身子靠在钟旭身上,钟旭急急收住长剑,确保没有伤害到身前的女子才稍稍放下心。这一遭,他险些被自己的剑气所伤,虎口微微发麻。   钟旭有些不耐地低头打量着伏在自己面前的锦衣女子,只见她约莫二十上下,鹅蛋脸,身穿水绿色的精致衣物,青丝拢在脑后随意绾了一个小髻,却没有一丝碎发垂落。她右手提竹篮,篮子里装着一个酒坛,左手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杯,杯子里还盛了些透明的液体。   异香不是从她身上发出,想来,她不过是哪家的卖酒女罢了。   钟旭蹙眉,十分急迫地将她向外赶:“贫道有要事在身,不便拖延,你快让开!”   “可是道长,人家真的好晕。”女子作势又向他靠来,整个人软软地倚在他身上,“这样的三伏天,想来是中暑了。”   “胡说八道!寒冬腊月哪里来的三伏天?我看你分明是酒后乱性!男女授受不亲,快离我远些!”钟旭说着,接连推了她两把。   可说来也奇怪,她整个人就像是粘在了他身上,任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快让开,莫挡着我做事!”钟旭急道。   “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看在我是弱女子的分上,行行好吧。”身前的女子不依不饶,“何况我家就在前边,你送我回去,不会耽搁你多少时辰的。”   钟旭看了一眼天色,见还是正午时辰,何况这女子就像一块糖紧紧粘住自己,怎么躲都躲不开,他索性收起长剑,扶起她:“好吧,我先送你回府。”   “你家住何处?”钟旭道。   女子睁大了眼睛,不假思索地答道:“见素医馆。”   “见素医馆?”钟旭闻言,眼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丝毫不掩怀疑的意味,蹙眉道,“我来往此地许多次,可从未听闻有这样一间医馆。”   “就在前边,我给你指路。”女子苍白的面上浮起盈盈一笑,毫不避忌地将头枕在钟旭肩上,引来周遭过路人连番欣羡。   太初盛世,太平府民风开放,对此并无多少置喙,何况她本也不是朱门大户,没那许多规矩。钟旭却有些被吓到。他久居青云山,一心修道,哪里有心人间风月?这是他下山以来遇见的第一个同他说话的女子,且还是一个如此奔放的女子。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丝毫不愿低头看她。   二人走着走着,前方人家愈见稀少。   “还没到吗?”   “哎呀,头好晕,我要晕了。”女子深呼一口气,两眼一翻便没了生气。   “姑娘!”钟旭惊得目瞪口呆,连忙去探她的鼻息,见她只是昏迷了才放下心来。他推了她几把,见她毫无反应,只得将她背在背上。他向路人打探见素医馆的方位,可惜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听闻过这间医馆。   眼看太阳西落,夜幕降临,钟旭看着远方天幕,心中一凛,暗啐一口:“算你走运,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钟旭走着走着,将西市逛了一个遍都没发现医馆“见素”,最终只得背着她回了自己的棺材铺,岂料他刚走到门口,背上的绿衣女子就抬起了头,指着前边喜道:“哎呀,多谢道长,我到家了。”   “到家?”钟旭凝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在拐角处看到了一家店铺,铺子上挂着一排红色的小灯笼,在夜幕中发着荧荧火光。钟旭走过去,在侧面发现了医馆的正门,只见一块牌匾横亘在门上,上书两个哑金大字:见素。   钟旭看着面前的朱漆大门,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才确定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这家医馆就在棺材铺的正对面!   可明明晌午还没见,怎么这会儿对面就出现了一间医馆?   “哪里来的怪物!”钟旭将女子放下,抽出长剑指向她。   “怪物?哪里有怪物?”狄姜眨了眨眼睛,随即拂开他的剑,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壶酒递给他,“新酿的梅花酒在问诊台前。依然是一身绛紫色的常服,虽色彩内敛低沉,但配上他如玉的眉眼,如何也低调不起来。坐在哪儿,哪儿便如日月星辉,耀眼到让人无法忽视。宣武第一美男子的名头诚不欺人。   “民女参见瑞安王爷,王爷万福。”狄姜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在他身前福了一礼。   武瑞安抬起眼,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你就是狄大夫?”   “民女狄姜,是见素医馆的掌柜。”   “狄大夫免礼。”武瑞安将狄姜扶起,又道,“狄大夫好年轻,与我想象中不符。”   “怎么,我不像大夫吗?”狄姜“扑哧”一笑,“在王爷心中,我应当是什么模样?”   “老成持重,温文尔雅。”   “除了‘老’字不妥,其他民女都算担得起。”狄姜点点头,一本正经。   “是是是,狄掌柜说得不错。”武瑞安听了后豁然大笑,随后又道,“狄大夫知道本王会来?”   “知道,也不知道。”   “此话怎解?”   “令妹的病可有好转?”   “好了大半,只是……”武瑞安迟疑了片刻,“只是与从前还是有些出入。”   “想是没好透,还需吃几服药。”狄姜虽一脸淡然,却始终眼带笑意,这让武瑞安深感亲切,安心不少。   他点了点头,道:“本王也是这样猜想,婧仪自从被龙茗悔婚起,精神状态便不佳。其他大夫甚至连太医都无法靠近她,这许多天来也只对狄大夫不反感。今日本王便是特地来请狄大夫替婧仪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行医济世本是狄姜该做的,今日就算王爷不来我也会再去府上。一会儿我先开七日的药给公主送去,七日后如无意外,应是药到病除。”   “那就全权交给狄大夫了。”武瑞安一脸惊喜,连连答谢。   狄姜见桌上连杯茶水都没有,连声唤道:“问药,看茶。”   “不必了。”武瑞安抬手,示意问药不要麻烦了,又道,“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先告辞了,药本王随后派人来取。”   狄姜点点头,俯身恭送他离开:“王爷的吩咐,狄姜一定不负所托,王爷慢走。”   “一切拜托狄大夫了。”武瑞安说完,便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狄姜目送武瑞安走出了巷子,这时恰巧对面的棺材铺开了门。   钟旭收拾横板的间隙,一不小心与狄姜四目相对,狄姜见状,立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而钟旭依旧一副旁人欠了他五百两的表情,点了点头便继续收拾门板去了。   狄姜也没心思逗他,她还要忙着给武婧仪抓药。这时书香走了出来,她便对书香道:“上回罗老板送来的当归还剩下不少,新年之后他又要送来许多,你便将余下的都送去给昭和公主吧,记得磨成粉,外行人也分辨不出来。”   “是,掌柜的。”书香点头,开始在柜子里找当归。   狄姜想了一会儿,又叫住书香补充道:“记得方子上别写当归,你就写老山参配冬虫,再来点儿他们听都没听过的,什么天山雪莲一类的,表面要做得漂亮些,价格按十倍收,瑞安王爷他不差钱。”   “知道了。”书香一脸黑线,在诊台坐下,开始写方子。   钟旭站在棺材铺门口,将这一切都瞧了去,他的面上别提多色彩斑斓了,看得狄姜心里直乐呵,忍不住便冲他笑了笑,道:“钟老板,我跟你说啊,和瑞安王爷做生意可千万别客气,难得的皇家买卖,开张一次管三年哪……”   只听“嘭”的一声,钟旭直接转身关上了店门。   “他怎么了?”狄姜回头问书香。   书香摇头叹气,只管埋头写药方,没有理会她的提问。狄姜刚想再问,却见街角处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身穿绫罗织锦,步态不凡,来人正是武瑞安王爷。   “王爷怎么又回来了?”狄姜怕他要盯着自己抓药,于是立刻抓了几把当归,佯装成捣药的模样。可武瑞安走近了只是与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径直走进了对面的棺材铺。   “堂堂王爷,有什么事需要三番五次进一间小小的棺材铺?”问药在一旁,一脸好奇。   狄姜笑了笑:“他当然不会是为了买棺材,只怕是为了钟旭的副业吧。”   狄姜知道,这世间有真本事的道士不多,钟旭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过了一会儿,恰在书香将药材包好时,瑞安王爷便从钟旭铺子里走了出来,二人站在廊檐下又寒暄了两句便分道扬镳,很快,钟旭便带了长剑不知去向。看他面上那副样子,就像突然间多了一个杀父仇人,此刻,正要去手刃仇敌。   狄姜见状,心中一凛,连忙上前走到武瑞安面前停下:“王爷,您的药材已经备好了,您是这会儿亲自拿回去,还是一会儿我让人给送到王府去?”   “给本王吧,婧仪早些吃药,早些好起来要紧。”   “王爷说得极是。”狄姜笑靥如花,将一整包当归递了过去,同时还附上了一张天价的账单。   “多谢狄大夫。”武瑞安看也没看便将账单收进了袖口,“诊金待本王回府后派管家送来。”   狄姜笑弯了腰,连连道谢:“多谢王爷。”   “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是,狄姜恭送王爷。”狄姜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他,“敢问王爷可知钟老板去何处了?我与他约好了一起用午饭,这会子居然不见人了,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呢……”   “原来狄大夫与钟掌柜事先有约,是本王失礼了。”武瑞安蹙眉,神色里带了几分歉意,“刚才本王派他去出云庵办些事,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   “这样啊……自然王爷的事要紧,吃饭随时都可以。”狄姜恭身行礼,“民女不耽误王爷正事了,狄姜告退。”   “那本王改日再设宴答谢二位。”武瑞安点了点头,未再多语,转过身子便大步离开了。   等武瑞安一走,问药便上前问狄姜:“掌柜的,咱们什么时候约了钟旭,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狄姜睨了她一眼,“去准备准备,随我去出云庵。”   “尼姑庵?无端端的去那做甚?”问药瞪大了眼睛。   “求姻缘。”狄姜信口胡诌,但问药当了真。   “什么?”问药听闻,下巴都快惊掉了,“掌柜的您开什么玩笑?求姻缘该去月老祠,出云庵哪有那个功能?”   “别废话了,快去后院取些香烛来。”   “是……”问药见狄姜很是着急,纵然现下有十万个为什么也不敢再问,皱着眉头不太情愿地去了柴房。片刻后,她从灰堆里拿了一整套的祭祀用品出来,又仔细将它们在竹篓里摆置规整后,便提着竹篓随狄姜出了门。   二人刚一出城门,天上就飘起了绵绵细雨,衣裳上变得湿湿黏黏,连撑伞也没什么用处。护城河外,鸦雀此起彼伏地叫唤,叫得人毛骨悚然。狄姜厌烦地扫了一眼护城河,发现河岸边杂草丛生,竟连一只水獭都见不到。现下恰逢雨水时节,本应有水獭祭鱼,这是自然界的河神祭祀,祈求今年风调雨顺。这在往年最是寻常,而今年一只也没有遇见。   问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直觉告诉自己今年并不会是一个太平年,于是对狄姜道:“掌柜的,这还没到中午,天光居然已经这样低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呀?”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啊……”狄姜感叹了一句,便从竹篓里拿出一只灯笼来,灯笼撑开便自己亮了,遇水也不灭。   问药惊奇:“这是个好宝贝,我还以为丢了。”   “没有丢,这么好的宝贝,一直在我手里攥着呢。”   二人打着灯笼,一路无话,默契地往前走着。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雨水渐渐大了起来,伴着东风在黑压压的天空中淅淅沥沥地落下来,田边小径行人很少,除了狄姜与问药,远处只有出云庵大门边的两盏灯笼放出一点儿光芒,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狄姜领着问药走过去,刚一进庵堂便有一个姑子围上来,递了三枚香给二人。   “阿弥陀佛,多谢师太。”狄姜双手合十,虔诚地点了点头。   出云庵建了没多久,狄姜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拉着问药跪在蒲团上,一抬头,却发现殿上供着的菩萨很有些眼熟。菩萨右手持宝珠,左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仰掌舒五指而向下,结了个与愿印。   “好像……是不成空明王菩萨的本誓标识。”问药在她边上淡声道。   狄姜望着金像,张大了嘴,一脸茫然。   明王即冥王,传说中的地府三君主之一,统领全族信仰,无鬼不尊崇。但因她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常年端坐地底,两耳不闻窗外事,既不帮人实现心愿,也不著书育人助人早登极乐,凡间为她雕塑立像者并不多。能在这里遇见,倒是惊奇。   果然,下一刻便听姑子道:“阿弥陀佛,出云庵供的是渡无量劫以来发善心的不成空明王菩萨,能给予众生坚定信念,让他们自我实现愿望,使众生所祈求之人生都能顺遂安康,是一位与众不同的菩萨。”   狄姜愣了愣,随即恢复常态虔诚地双手合十,向雕像低了低头,笑道:“是个好菩萨。”   姑子听见狄姜不咸不淡明显是敷衍的回答,面上有些挂不住,她面露不快,淡声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自便,贫尼要去诵经祈福了。”   “师太您忙。”狄姜见她走开倒是松了口气,寺庙庵堂这样的地方她其实并不太想来,若遇到以佛法开示世人的得道高僧也便罢了,最怕遇到榆木疙瘩,一心想着传播世人虚妄的满愿,倒叫世人白白浪费了心思。   “那是什么?”狄姜眼尖,看见大殿的礼佛牌位旁有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放了一块奇怪的牌位,比旁的略小了些,上面写的并非死人的生辰名讳,而是这些日子频繁出现的武王爷武瑞安。   问药也发现了此间的不妥,蹙眉道:“掌柜的,你有没有发现瑞安王爷近些日子有古怪?”   “嗯?”   “他虽与常人一般模样,可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不同旁人的气息,阴森森的,可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   “死气。”狄姜一语点破,并不打算隐瞒。   “对!”问药一拍掌,“就是我们平日所见的死气,但是……又不完全是,掌柜的,你可要救救他呀!”   “你知道我不医人,只医鬼。”狄姜双手合十,对着大殿上的菩萨虔诚地磕了个头,笑道,“何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王爷潇洒半世,自有他的命数,你急什么?”   “我不急,我就是可惜……”问药挠了挠脑袋,眼巴巴地看着狄姜,妄想从她口中得到些什么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狄姜并没有再理她,站起身捐了些香火钱,随后便向后院走去。问药无奈,也只得快步跟上。   一路上,狄姜没发现别的不妥,只遇到了几个在打扫的姑子,她们也没有为难二人,见到狄姜和问药便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随后便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二人穿过二殿进入后园,便见满院子的梅花竞相绽放,红艳似火,开得十分妖艳。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梅花。”问药看了一眼便呆住了,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惊道,“我不是眼花了吧?这还是梅花吗?怎么比杜鹃还红!”   狄姜叹了口气,道:“因为梅树下埋了幽鬼啊。”   狄姜说完,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暗自心惊道:“连我都能看出这其中的鬼气,钟旭岂会不知?”狄姜念及此,赶忙走进梅花林中,寻找那个执剑的道士,只盼他还没有下重手,暂且留下她的魂魄。   雨下得越来越大,越往梅林深处,花香愈甚,更混合着猩红的气息,叫人汗毛倒立,问药跟在她后头,止不住地捋衣衫。   约莫半刻钟后,她们才在山脚下发现钟旭。   只见钟旭一身白衣飘飘,身后那柄长剑已经出鞘,剑尖指着他身前站着的一名身穿红嫁衣的女子。红衣女子步态虚浮,飘在空中,双目血红,青面獠牙。   不是鬼魅是什么?   “掌……掌柜的,那个女鬼怎的如此面善?”问药结结巴巴地说道,显然被吓了一跳。   “这其中有蹊跷。”狄姜点了点头,她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那女鬼虽然面色青绿,与嫣红的双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就算颜色骇人,她的五官也仍旧依稀可辨,精致秀美,分明就是此前在王府见过的昭和公主!   不等狄姜细想,却听钟旭口中念念有词,长剑离手飘在空中,向着女鬼的眉心而去。   “不好,他想除了她!”狄姜心中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她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径直扑在了钟旭身上,将他撞了个满怀。与此同时,问药手中的灯笼飞了出去,女鬼红光一闪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道……道长,对不起,我刚刚见到你实在是太激动了,以至于没有看见路上的石子,害你摔跤,真是对不起!”狄姜压在钟旭身上,一个劲地低头道歉。   “怎么又是你!”钟旭嘴角颤抖,眉心皱得紧紧的,想是气得不轻。   “我来上香……”   “下雨天你上哪门子的香!”   “今日是……是问药娘亲的死祭!我陪她来的。”狄姜瞪大了双眼,一边指向问药,一边真诚地看着钟旭,情感之真挚,叫普通人看一眼便会心软。问药站在后面,一脸木讷地点头:“对,是我娘亲的祭日。”问药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娘亲,于是瞎说也不心虚。   可钟旭不是普通人,他的心肠比石头还硬。   狄姜见他没反应,又道:“你看,我们香烛冥钱都带齐了,没想在这儿竟然遇到你了,真是好巧啊,一起去找流云师太喝杯酒吧?”   “你自己喝去!”钟旭一脸不耐,“你先给我起来!”   “哦,好吧。”狄姜一脸悻悻,结果撑地的手一滑,整个人又一个不小心扑在了他怀里。   “道长,这回我真不是故意的!”狄姜惊呼。   “那你承认此前都是故意的了?”钟旭蹙眉,再没给她好脸色,一把将其推开,狄姜一个不慎便跌坐在了地上,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弄脏了衣裤。   “你怎么如此野蛮!”问药见状,连忙将狄姜扶起,狄姜摇摇头,示意问药自己没事。   狄姜本还想说些安慰钟旭的话,但见他一脸冰寒,想说的话便全然都说不出口了。她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虚的,她确实阻止他做事了。   “你认识她?”钟旭冷冷道。   “嗯?什么?”狄姜眨眨眼,决定装傻装到底。   “刚刚那个女子,是你的旧相识?”   “女子?哪里来的女子?你在尼姑庵里等一个女人吗?”狄姜左顾右盼,假意寻觅,但面上还是那一百分的真诚。   “你……罢了!”钟旭冷哼一声,再未看她一眼,自顾自执了长剑便施展轻功飞了出去。白衣翻飞,衣袂飘飘,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无边夜色里。   “那么急匆匆的做什么,生活是用来享受的,这样来去匆匆能发现什么美好?问药,走,我们也回去。”   “是……”问药颔首,搀着狄姜施了一次缩地术,迈开步子落下脚,这一瞬间的工夫,周遭的景致便换了一副模样。二人突兀地出现在太平府的南大街上,好在周围没有人,否则她们的凭空出现肯定要惹人惊诧了。   狄姜瞪了问药一眼:“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给人撞见不好。”   “我还不是担心掌柜的你吗……”问药蹙眉,指着狄姜的手腕道,“掌柜的,你的手流血了。”   “血?”狄姜闻言一惊,低下头便见左手腕下一片猩红。下一刻,她只觉两眼发黑,不消片刻便失去了知觉。   “掌柜的!”问药大惊,连忙去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只是昏迷才稍稍放心,于是背起她就往铺子里跑,经过钟旭的棺材铺时,长生还好奇地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还不是你家掌柜害的!”问药吼了他一句,长生立刻被吓得关紧大门,临关门前,那眸子里迸发出的害怕,就像是看到了豺狼虎豹,避之不及。   问药回到铺子,书香见二人这副模样,连忙迎上来:“出什么事了?”   问药背着狄姜上了二楼卧房,将她放在床上后便急匆匆地下楼拿药,边走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知道掌柜的突然就晕了!你快看看她怎么了,我去给她的手腕找些金创药!”   “好。”书香说完,右手摸了摸狄姜的脉搏,又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最后将食指放在她的鼻下探了探鼻息后,才舒了一口气,道,“掌柜的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问药拿来水盆,将手帕浸在里头洗干净,然后拧干了递给书香。   “嗯,还在打鼾呢。”书香淡定地接过手帕,在狄姜的手腕处轻轻擦拭,睡梦中的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掌柜的心真大,我什么时候能像她一样就好了。”狄姜手腕的血污被书香清理干净之后,问药又在她的伤口处细心地撒上了止血的药粉,随后包上纱布。   “相信我,你不会想变成她的。当一个人没有了期待、没有了未来,只能活在回忆里,那么她才会这样无动于衷,将自己置于万事之外。”书香高深莫测地说完,收拾了药粉和绷带,便回房睡觉了。   问药听得似懂非懂,便懒得懂了,悄声退了出去,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微亮,一阵爆竹声便响彻了太平府南市。爆竹声结束后,便听丝竹哀乐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和尚诵经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狄姜一夜无梦,再次转醒就是被这些爆竹声吵醒。她拖着疲乏的身子,睡眼惺忪地打开窗户,便见平时全然碰不着面的街坊邻里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   “谁呀,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谁家居然敢在南市办丧事?”   狄姜倒是很淡定,她知道太平府南端靠近皇城后门,这里很少有人鸣爆竹奏哀乐,就算有红白喜事也多是低调进行,敢在此处大肆张扬的恐怕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子,那么叫嚣和埋怨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就在这时,楼下的药铺大门从里打开,书香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手中还拿了一把扫帚。狄姜见他起这么早还扫大街,心中直赞:“书香真是越发乖巧了,再看看那问药,真是个十足的懒鬼,睡起觉来雷打不动,连这阵仗都没把她叫醒,看来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   狄姜敲了敲窗户,书香循声向上看,便见狄姜正倚着窗户对自己笑。   书香只字未提昨晚的事情,只道:“掌柜的早。”   “早。”狄姜笑着点点头,又道,“你去看看,前头谁家在办丧事。”   “是。”书香点点头,放好扫帚便出了门。   狄姜也梳洗了一番,便下楼去看店了。哀乐将这一带的居民都吵起来了,就连对面的棺材铺也开了门。长生将一具具棺材搬出来,在门口一字排开去,紧接着钟旭也走了出来。   “早安哪,钟掌柜。”狄姜朝他扬了扬手臂。   钟旭本来是不愿意搭理她的,但见她手腕处包扎的痕迹露了出来,才不自然地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狄姜一喜,见他愿意搭理自己了,心中暗笑道:“这算是个好的开始了,对吧?”   她正想着,书香便回来了。   “掌柜的,是梨园在办丧事,为上个月去世的戏子阮青梅。”   “上个月去世这个月才办?”   “听说是武王爷吩咐的。”   狄姜点点头,示意他自己知道了。二人的对话被街对面的钟旭听到了,他冷冷道:“丧礼都是做给活人看的,现在做这些,于死人又有什么打紧。”   钟旭说完,狄姜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佩服道:“钟老板做的是死人生意,这话说得真是超凡脱俗。”   狄姜由衷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却不料换来他一记白眼。钟旭冷哼一声,斜睨了她一眼便带着长生离开了。狄姜看着师徒俩一大一小却又十分相似的严肃的背影,一个没忍住便倚在门上笑得花枝乱颤。   钟旭感觉到了她在笑自己,回过头去狠狠瞪了她一眼,他的眼眸子里写满了莫名的鄙夷,仿佛恨不得将狄姜剥了皮拆了骨。   狄姜被他的眼神吓着了,只觉他也未免太不友好了些。   “书香。”狄姜敛起笑容,小声唤了一句。   “在。”   “你说,钟旭他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他不是不喜欢你。”书香头也不抬,一脸淡漠,“而是讨厌你,非常讨厌。”   “有那么夸张?”狄姜一惊。   “一点儿都不夸张。”   “哦,我想去静静。”狄姜说完,便不再理会铺子里的事,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房后,她不禁靠在窗边发起呆来。回想这许多日的邻居生活,狄姜真觉得冤哪。每每自己有好吃好喝的,总都想着给钟旭一份,可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他对流云师太很恭敬,对旁人也很正常,似乎就是对我很不一般,那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可着实叫人伤感哪……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狄姜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同时嗅到房间里有一个不同寻常的气息,那并不属于生人的气泽,更像是来自阴间的如鬼魅般的冰寒和腥臭。   狄姜回过头,便被角落里的女子吓了一跳。   只见女子身穿嫁衣笔挺地站立,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她是在看自己还是看窗外,周遭的气氛因她变得沉重,连空气都似在颤抖。可她的神情始终如公主那般清高孤傲,定定站在那儿,不哭不闹。不是武婧仪又是谁?   狄姜扶着桌子,在桌旁坐下,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平息下来后,问道:“你是昭和公主?”   “你看得见我?”武婧仪低头看着狄姜,眸子里多了些明明灭灭的光芒,看不出来心中在想什么。   狄姜点了点头,道:“公主险些被钟旭捉去,我以为你逃了,却不想你躲进了不灭灯中。”   武婧仪沉默了一阵,才黯然道:“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狄姜笑了笑,“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哪里还有人情?”   “……”   武婧仪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   狄姜见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也不忍心再刺激她,于是话锋一转,又道:“前几日,我在王府见过你。”   “那不是本宫。”   “不是你?”狄姜故作惊讶,“那是何人?”   “是阮青梅那个贱婢。”   “梨园的梅姐儿?”   武婧仪点点头,眸中满是愤恨:“阮青梅是梨园的戏子,对皇兄很是钦慕,有一阵跟皇兄走得很近,后来……”   “后来怎么了?”狄姜道。   武婧仪摇了摇头:“原也是我欠了她的,本想助她完成最后的心愿,却没想她拿了我的肉身去,居然是要害皇兄性命!若早知如此,我是如何也不会答应将肉身借给她的!”   狄姜喝了口茶,心中有了些谱。除了武婧仪是自愿让出肉身这一点让狄姜有些意外,旁的与自己原先设想的也差不了太多。   阮青梅是新红起来的戏子,前两月算是红遍了太平府,后来有一日,她在最红的时候自缢身亡。听说她将自己吊死在梨园的正南门,一早上起来吓倒了不少人。这事传了许久,狄姜当时还为她唏嘘不已,没想沉寂了一阵,现下却要与她过招,想想也算是奇缘一桩了。   “书香,去把问药叫起来。”狄姜朝楼下唤了一声。   很快,却听书香道:“问药不在房里。”   “不在房里?”狄姜蹙眉,这丫头平时有几分懒散,原以为她还在睡觉,却不知她竟早就出了门去。不过,说曹操曹操到,狄姜心中尚还在奇怪,便见问药一蹦三跳地走进来,她看见武婧仪也不惊讶,就像早已知晓似的。   “是你把她塞进不灭灯的?”狄姜问。   问药吐了吐舌头,算是默认了。她偷偷瞥了角落里的武婧仪一眼,又对狄姜道:“掌柜的,有新鲜事,听不听?”   “就算我不想听你也会说的,说吧,你又知道些什么了?”   问药清了清嗓子,故意放大了声音:“听说龙大将军要娶妻了。”   问药说完,便见武婧仪浑身一颤,她抬起眼眸看着问药,眸子里满是疑惑。   狄姜自然知道她为何如此,武婧仪与龙茗的婚事早已传遍了太平府,只怕她身上这身嫁衣也是与龙茗成婚之用。市井传言说武婧仪和龙茗的婚事还是她自己向女皇央来的。据说那日在大殿上,昭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毫不畏惧,坦言自己非龙茗不嫁。女皇面上挂不住,又最是心疼这个小女儿,于是只得同意,当即在百官面前宣布了这门婚事。而后,龙将军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二人的婚礼便被提上了日程。   龙将军是寒门出身,毫无背景,能娶到女皇的掌上明珠算得上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这事一度成为美谈,大家都以为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岂料龙茗刚一回来便退了公主的婚。女皇曾应允龙将军一个愿望,龙茗坦言自己要娶的另有旁人,女皇左右为难,被气得一病不起后索性随龙茗去了。龙将军正式退婚之后,武婧仪便跟着性情大变。   “你猜新娘是谁?”问药又道。   “谁?”   “武婧仪的丫鬟,柳枝!”问药满口讥讽之意,显然是说给武婧仪听的。   狄姜微张双唇,面上写满了惊讶,再回头去看武婧仪,见她也是一脸的莫名,不过狄姜留意到她双手的指节都掐得死死的,左手虎口处的一枚梅花印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武婧仪的痛苦昭然若揭,狄姜瞪了问药一眼:“去把柜子上的灰扫了,多少天没打扫过了?也不怕客人来了笑话。”   “是,我现在就去!”问药笑得十分得意,这与站在桌前的浑身颤抖的武婧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武婧仪身姿笔挺,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公主的仪态,但不难发现,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愤怒和不甘,右手指节已经掐进了肉里。   狄姜仔细瞧了瞧,发现她左手虎口的梅花印像是一枚烙疤,灼烧的时候恰好烙了个梅花的形状,倒也不难看。不过,烙的时候应当很疼吧?想到这里,狄姜不禁打了个寒战。   狄姜问她:“如果龙将军真的娶了柳枝,你会如何?”   武婧仪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狄姜快要睡着了才听她幽幽道:“从小到大,父皇身边有那么多女人,本宫看着她们斗,看着母后斗,看着母后日日不眠孤灯到天明。本宫看了那么那么多,若让本宫学她们一样对男人曲意奉承,婉转承欢,本宫做不到。”   “这话说得倒有趣。”狄姜掩嘴轻笑道,“你是公主,是先皇和当今女皇的掌上明珠,自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里需要曲意奉承了?假若你什么都没有,还不是要跟旁人一样绞尽脑汁地往上爬,否则你这身绫罗绸缎,还有这些珠玉佩环从何而来?”   “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在追求绫罗绸缎、珠玉环佩,可有些人不一样。”武婧仪看着狄姜,一字一顿道,“这些于本宫而言都是过眼云烟,本宫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去伤害另一个女人。”   “公主豁达,民女佩服。”狄姜本还想反驳,后来想想觉得没那个必要。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狄姜只知道她一直这样鬼气森森地待在自己房中,会让自己很难受,她只想赶紧把她打发掉。   狄姜又问:“你在这世间留不住几日了,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武婧仪沉默了,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她说:“本宫想再见龙茗一面。”   狄姜想了想,便点头道:“好,我带你去见他。”狄姜伸出手,从怀中摸出一块血玉递到她面前,“到这里面来。”   武婧仪虽有疑虑,却还是伸出了手,在她的手指尖碰到血玉的那一刹,只见红光一闪,她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只有狄姜和她知道,她虽身在血玉中,双眼却仍能看见这世间百态。狄姜带着武婧仪出了铺子,问药死活要跟来,她也便随她去了。   “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一路上,狄姜不忘提醒问药。   问药点头如捣蒜:“我就跟着看热闹,掌柜的只管当我不存在,我肯定不坏事。”   “但愿如此。”   狄姜和问药绕了一段路,来到武王府前,此时,“昭和公主”也正要出门,与她们遇了个正着。   “民女狄姜,参见公主。”狄姜很自然地向她问安,“武婧仪”一看到她们便蹙紧了眉。   “七日之约未到,你们怎就来了?”   “恰巧路过,公主不要多心。”   “是吗?”“武婧仪”眯起眼。   “狄姜给公主殿下开的药,不知殿下有没有按时服用?”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药?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当归,却收了一百两金子,你不怕本宫治你个欺君之罪吗?”   “公主真是冤枉啊!”狄姜故作心惊地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别提多委屈了。   “收起你的眼泪,你我明人不说暗话。”回答她的是“武婧仪”的一声冷哼,她现在也没心思在这上面与她做过多纠缠。   狄姜见她如此,便赔笑道:“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与你何干?”“武婧仪”凤眼微闭,一脸孤傲。   “今儿天气不错,公主要是无聊便与我走走?”   “武婧仪”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眼看便是要下雨的模样,她眯起眼瞧了狄姜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本宫且看你在玩什么把戏,带路!”   “是!”狄姜笑靥如花,领着她去了城东的金器铺子。   “这里的金器最是出名,民间的女子置办嫁妆都是来这儿,童叟无欺。”狄姜一边走一边介绍。   “你也知道这是民间女子的用度?本宫所饰之物除了母后平日所赐,但凡珠玉皆由御用司珍一手制作,哪里看得上这些玩意?”“武婧仪”说到这儿,突然怔住了,这时,狄姜只觉自己心头的那枚血玉也是猛然一跳。   狄姜顺着“武婧仪”的目光向上看去,便见金器铺子的二层阁楼上,站着一双如玉的人儿。   “龙将军好眼光,这副金步摇是宫里出来的,配柳姑娘真是好看得紧哪!”金器铺的佟掌柜笑得脸上开出花儿来,而他对面的人并不买账。   “不妥,这太富贵了些。”男子摇摇头,将步摇拿下来放回托盘里。   男子声音沉稳,眉目刚毅,瞧上去英姿飒爽,霸气十足。   狄姜感觉到怀里的血玉扑通扑通地跳,心下了然:原来这便是新晋的贵子,龙茗龙将军了,确实是人中之龙,让人见了一眼便无法忘怀,佟掌柜的头顶才不过到他的肩膀,而他身边的女子便更显娇弱了,那就是龙茗的未婚夫人柳枝了?   只见柳枝身穿翠绿的衣裳,衣裳外披着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一看就知造价不菲名贵不已,指不定还是龙将军从哪个猎场上亲手打来的。但是任她的衣裳再是金贵,她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又哪来的传言中的三头六臂?   “柳儿,这里的金器都配不上你,我们去别家看看。”龙将军话语中充满了宠溺,与和佟掌柜对话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柳枝更是柔弱娇羞,她点了点头,轻声细语道:“奴婢但听将军吩咐。”   龙茗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我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唯一的夫人,怎的这么久了还是以奴婢自称?怎的还是只会听旁人吩咐?”   “你是旁人吗?”柳枝面含微笑,又道了句,“你是柳枝的夫,柳枝听你的也是应当的。”   龙茗大笑了两声,执了柳枝的手向下走来。   二人说完,狄姜心中大悟,原来这就是柳枝的手段啊,好一个弱柳扶风、纤若无骨,真是惹人怜爱……狄姜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心下道:不过也只是惹人怜爱罢了,眉目姿态都只能算是中上之姿,配不上龙将军。   此时,只听身边的“武婧仪”一声冷笑:“你特意带我来看他们恩爱的?”   “巧合罢了。”狄姜耸肩,是耶非耶。   狄姜和“武婧仪”正说着,便听身前传来一声惊呼:“公主?!”   狄姜抬眼看去,便见柳枝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不,确切地说是看着身旁的“武婧仪”。   柳枝的笑容僵在脸上,面色苍白如纸。   狄姜见状,心中惊诧不已,直叹这又是一个会变脸的。   “柳枝参见公主,公主万福!”柳枝说完,“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公主!求您大发慈悲,成全我们!”   真是速度啊……狄姜与“武婧仪”皆是一惊,她下跪的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柳儿,你干什么?快起来!”龙茗满目心疼,连忙去扶她,柳枝却接连推搡,坚决不起身。   “公主不原谅奴婢,奴婢就不起来。”   “武婧仪”尚在惊诧中,柳枝见她不搭理自己,便索性磕起头来,响头一个接着一个,直磕到人的心坎里。   柳枝道:“公主,我知道您有气,但是请您有气都往我身上来,不要责罚龙将军!”   “本宫何时要责罚他了?”“武婧仪”清醒过来,一脸莫名。   “那您怎会来此处?”柳枝快要哭出来了,急道,“若不是您知晓我们在此置办婚礼所用,您怎会来东市?您生下来就是千金之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奴婢从小就跟着您,对您只有一百万分的忠心,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我只有龙将军了!求您看在我伺候您十年的分上,成全我们吧!”柳枝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那一副颤悠悠的模样,活像武婧仪平日便多有欺负她,才能让她害怕成这样。   狄姜听不太明白,不过见她左手上那一道猩红刺目的梅花烙印,只觉得煞是可怖……那一定是锥心裂骨的疼。   “柳儿,你快起来!”龙茗又去扶她,柳枝依旧拒绝,坚持跪着。   “武婧仪”见状,冷笑一声,淡然道:“呵,明明被退婚的是我,你这从犯兼受益人倒似比我更失意,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你喜欢跪就跪着好了。”   “你求她做什么,辰皇早已应允,我的婚事我说了算!”龙茗很是激动,索性将柳枝一把抱起,那心疼的模样生怕她会在自己手中化掉一般。   美人如斯,梨花带雨,就连狄姜也不禁有几分心疼……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知道其中原委的话,她肯定也是要站在柳枝那边的。   狄姜回头看了看一脸坚毅的“武婧仪”,不禁摇头叹息,心中直道这二人的水平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啊……且不论这个“武婧仪”是谁,单看自己心头狂跳的血玉,也知道若柳枝向真的她请求原谅,只怕她会忍不住上去踹两脚吧,到时龙茗可要更加厌恶她了。   “公主恕罪,内子不太舒服,龙茗先告退了!”不等“武婧仪”回答,龙茗便径直抱着柳枝,大步离开了。   狄姜和“武婧仪”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待二人走远看不见了,“武婧仪”才冷笑一声:“这就是昭和公主喜欢的男子?也不怎么样嘛。”   狄姜笑了笑,止不住地称赞:“龙将军高大英俊,器宇轩昂,一眼便知是人中龙凤,梅姐,你何出此言呢?”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阮青梅目光凛冽,神色恶毒。   狄姜点点头:“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日新酿的梅花酒,正是救了她一命。   青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疑道:“你有鬼目?”   狄姜却只是笑,并不答话。不多时,闻讯而来的瑞安王爷便带着一众家仆来到了金器铺。看那风急火燎的模样,瑞安王爷定也知道武婧仪不是什么善茬,遇上龙茗和柳枝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所以才会如此疾色匆匆。等他走近了见“武婧仪”只是心气平稳地站在铺子里,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婧仪,你的身子还没好透,不要随便乱跑!”武瑞安关切道。   “皇兄!”阮青梅一见到瑞安王爷,整个人都像开了花一般贴上去,她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撒娇道,“人家在府里待久了闷得慌,只是想出来转转,这不有狄大夫陪着我吗?无碍的。”   “没事就好,下次可不要这样了。”武瑞安说完,看了狄姜一眼,向她点了点头。狄姜也随即朝他福了一礼。随后,他又对阮青梅道:“你身子还没大好,快些随我回王府吧。”   “好!”   “王爷请留步!”二人刚想离去,狄姜便叫住了武瑞安。   武瑞安回过头:“狄大夫有事?”   “没什么要紧的,就想问王爷一句,您可曾认识梨园的梅姐?前些日子刚红起来就自戕了的,阮青梅。”   “本王不认识。”武瑞安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平静无波澜。   “是,狄姜随口一问,王爷莫要放在心上。”狄姜点点头,弯曲双膝,笑道,“狄姜恭送王爷公主。”   “嗯。”武瑞安很自然地离开了,阮青梅的面色却不是那般好看了。只见她目露凶光握紧了拳头,紧咬着下唇,回过头狠狠地剜了狄姜一眼,那眸子里的愤恨别提有多凶猛了。   “别忘了七日之约。”狄姜用口型道了一句,也不管她看没看懂,说完,便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往铺子走去,但狄姜明显能感觉到背后的锋芒一直到自己转进小路才消失。   “呼,吓死我了。”   “可不是,我一路都没敢说话!”问药拍了拍胸脯,显然也被阮青梅的眼神吓得不轻。   狄姜心有余悸,决定去卖茶的赵掌柜铺子里讨杯茶压压惊。   “掌柜的,我能说话了吗?”茶肆里,问药喝完,一脸可怜地看着狄姜。   狄姜“扑哧”一笑,道:“你还真能忍住。”   “掌柜的吩咐,我自然能忍住。”   “好吧,你说。”   “那我可直说了啊。”问药长舒了一口气,道,“掌柜的,我看瑞安王爷印堂发黑,步态虚浮,话语中底气不足,脚下更是有一枚通体墨黑的拘魂印,只怕是活不过七日啊……”   问药话音刚落,狄姜胸口的血玉便是猛然一颤。   “所以呢?”狄姜面不改色,问道。   “掌柜的你也发现了?”问药瞪大了眼睛。   “你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我会瞧不出来?”   “原是我班门弄斧了。”问药恍然,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你们都只顾着龙将军和柳枝去了,只有我观察到了呢。”   “世野情事原是你最爱的。”狄姜纠正她,说完,又付了茶钱,便领着问药回去了。   见素医馆里,书香仍旧坐在桌边看书,连狄姜问药回来了也没注意到。狄姜也不打扰他,径直带着问药上楼回了房,随后便将武婧仪从血玉中放了出来。   “狄大夫,皇兄他真的要死了吗?”武婧仪看着狄姜,眼眸中带着几分她看不透的神情。   狄姜点了点头,并不打算瞒她。   武婧仪听闻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但神色看上去并不惊讶,倒像是一早就知晓了。   问药站在一旁,对于她的神色也很是困惑。   “你先去打听打听,梅姐究竟是怎么死的。”狄姜对问药说道。   “是!”问药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八卦什么的更得她的心。   “不用打听了。”武婧仪阻了问药的去路道,“梅姐是因我而死。”   “你?”狄姜转头,看向武婧仪,而她依旧是站得笔挺,任何时候都端足了公主的气势。   武婧仪点了点头:“她恋慕王兄,我以为她为了攀附权贵不知羞耻,便讽刺了她几句,本想让她知难而退,却不想她面子薄,当晚便寻了短见。”   “……”狄姜沉默了片刻,摇头叹息道,“你的身体可能拿不回来了。”   狄姜原以为她会哭,却不料武婧仪神色坦然,淡淡道:“一早就知道了,拿不回来也是本宫的命数。”   武婧仪的语气里平静无波,如一潭死水,这让狄姜很诧异。她见过无数临死前的人,无论是生人还是魂魄,无一不是哭天抢地,直叹自己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有做完,不想生死大事于她这养尊处优的公主而言竟可以这样平静地诉说。   武婧仪:“本宫出生那日便有大国师为本宫算过命数,他也一直试图为我们改命,可他说,本宫命途多舛,看不到未来。”   狄姜恍然,原来如此。   狄姜:“公主节哀。”   “本宫不怕死,本宫只是懊悔害了自己亲皇兄,没想千防万防,防了许久的生死劫,竟是自己带给他的。”   “生死劫?”狄姜皱眉。   武婧仪点头:“国师曾预言哥哥活不过十七,十五日后,就是哥哥十七岁生辰。”   “倒也未必。”狄姜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武婧仪眼睛放光,满含希望地看向狄姜:“狄大夫有办法为哥哥续命?”   “事在人为,他还没死不是吗?”   “怎样才能救他?”   “嗯……用旁人的命,一命填一命,此人还必须是自愿的。”   “……”武婧仪听完,又是很长的沉默,末了她才抬起头,“用我的。”   “你?”狄姜眯起眼,笑了笑,“你自身难保。”   “那有什么办法?”   狄姜摇了摇头,并不答她,转而吩咐问药道:“你明日送些老山参去瑞安王府,暂且吊住他的性命。记住,诊金往十,来一杯吧?”   钟旭冷哼一声:“我乃修道之人,酒这种东西从来都不碰。”   狄姜笑意更甚了:“从前你最爱的就是酒,如今倒真是改头换面了。”   “从前?你认识我?”钟旭一愣,旋即斩钉截铁地摇头,“不可能,你认错人了。”   狄姜笑着摇了摇扇子,高深莫测地点点头:“许是如此,不过相逢即是有缘,道长,以后可要多多指教。”   钟旭眯起眼打量她,任他心性再老实,现在也该知晓眼前这个女子有古怪,但是他素来只与魑魅魍魉为敌,凡人的事情并不多插手,于是双手抱拳道:“天色已晚,姑娘早些休息,钟旭告辞。”   钟旭说完之后便快步离去,直到他走进棺材铺点亮了一盏红灯后,狄姜才转身回了屋。铺子里,书香在捣药,问药在看书,狄姜一见,心中又是一乐:“哟,今儿问药不再捣药居然看起书来了,书香不看书反倒开始收拾药材了,真是稀罕事!”   书香淡淡瞥了狄姜一眼,继续捣药。而问药像打开了话匣子:“掌柜的,你可回来了!这一下午都去哪儿了?这书呆子偏说我每日捣药烦着他看书了,我今儿就让他示范示范,怎样捣药能不出声儿!”   “于是你开始看书了?”   “那可不,他非说我一捣药就妨碍他看书,会读不进去,我偏不信。我现在就读给他看,让他知道这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那你读进去了吗?”   “当然了!”问药自负一笑。   狄姜“嗯”了一声,准备上楼,临走前似乎是忍不住想起了什么,道:“那个……虽然我不想掺和你们的纷争,但是我想说,问药,你的书拿反了。”   “什么?”问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书香听到这儿,没有忍住,大笑出声。   “笑什么笑!药捣完了?”问药一书砸过去,书香立即收起笑意,继续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捣药。   夜晚,狄姜用过晚餐后,才想起将篮中的酒坛拿出来。她将酒坛摆在桌上,向它吹了一口气,霎时间,房内漾起一团迷雾,迷雾之后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那身影娉婷摇曳,仪态万方,她向狄姜幽幽行了一个躬身礼,柔声道:“谢姑姑搭救。”   “哎,你先别急着谢我,今日我救你一命,也许来日我也会有需要你的时候,到那时或许我还要感谢你才是。”   “只要姑姑开口,小女子万死不辞。”   “没有那么严重。”狄姜摇着羽扇,呵呵一笑,“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当真?”女子双眼一亮,神情激动,“我还能去见他?”   “当然能,为什么不能?”   “他们说……我会害死他。”   “他们是何人?”   “那些道士。”   “他们的话怎么可信呢?你听我的话,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女子走后,狄姜面带微笑,从酒坛里倒出一杯酒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笑道:“梅花珍酿,诚不欺人。”   第一卷?暗香·疏影   第一章   春来   今天立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岁朝春。家家户户都在剪燕子、贴宜春,连狄姜也不例外。   狄姜是个大夫,在太平府南大街的尽头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医馆,名曰“见素”。见素医馆门庭落寂,人烟稀少,每日到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她还有一个邻居,名叫钟旭,他和徒弟一起在医馆对面开了一间棺材铺。当然,他并不似一般的棺材铺掌柜,还有一个副业,替人处理阴司债务。   狄姜时常跟他说:“人的罪孽要么是前世种的因,要么是今世结的果,你替他们挡了煞,最终这煞气会全数返报在你的身上,到时,恐怕连神仙都救不了。”   钟旭闻言,每次都会一挑眉毛,骄傲地同她说:“我的事情神仙不敢管,自会有人管。”   狄姜也总是笑问他:“谁呀?”   钟旭这时多半是“哼”一声,向她扔去一个白眼:“说了你也不认识。”   每次说到这儿,狄姜都只能悻悻地点点头,回他一句“哦”,草草结束了对话。   或许在钟旭心里,医馆和倍收。”   “是。”问药点头,立刻下了楼去。   “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狄姜说完,不等武婧仪再多言便将她赶回不灭灯中扔出房去。她已经两宿没睡过好觉,实在是累煞了……   第三章   生死劫   第二天一早,狄姜本还在做好梦,便听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像许多器皿一齐碎裂一般。她怒气冲冲地披衣走下楼,本想看看是谁在店里撒野,却不想见到问药正在大堂发脾气。   “别砸了!再砸你就给我收拾行李,回山里去!”狄姜朗声道了句,而问药正在气头,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恰在这时,书香从后堂走来,狄姜连忙拉住他,问道,“问药怎么了?”   “不知道。”书香摇了摇头,“她一大早就出门了,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狄姜长舒一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隔空一巴掌便拍在问药的脑门上,问药被她打得头晕眼花,过了许久才终于恢复了清醒。   “掌……掌柜的!”问药一惊,“您怎么就起床了?”   “楼下噼里啪啦的,我想睡也睡不着啊!”狄姜瞪了她一眼,“砸够了?”   问药愣愣地点点头:“掌柜的,你来得正好,快给我评评理!”不等狄姜发难,问药率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义愤填膺道,“今早上我去给瑞安王府送山参,居然被管家给轰出来了!”   “哦?怎么被轰了?”   “两个家丁,将我扔出来了!要不是大街上有人,我肯定把他们俩扔到城外乱葬岗去!对我也太没有礼貌了!”   狄姜扶了扶额,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跟管家说明来意的?”   “我直说我来给王爷送救命的老山参呀……”   “救谁的命?”   “自然是王爷的命!”   “哦,换成是我也将你赶出来。”   “为何?”问药浑然不觉。   狄姜又是叹气,道:“武瑞安印堂发黑我能看见,你能看见,可旁人瞧不见。瑞安王爷现在好端端的在那儿,你跑去说他命不久矣,可不是触人霉头。”   问药愣愣地看了狄姜半晌,最终一拍脑袋:“原是我说错话了。”   “不怪你,是我没有说清楚。”狄姜倒了一杯茶,在桌旁坐下。   “那我什么时候去才合适?”问药又问。   “你很在意武瑞安?”狄姜淡淡地问道。   问药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王爷那么漂亮,我当然喜欢!”   狄姜和书香面面相觑,不置可否,书香心里肯定也在吐槽她一把年纪了还为这世间皮相所迷。狄姜咳嗽了两声,道:“正月十一日是与梅姐约定之日,我同你一块儿去。”   “是。”问药重重地点头后便眉开眼笑地去收拾药材了。   见她那副高兴的模样,狄姜忍不住又问她:“你怎的突然又这般开心了?”   “瑞安王爷不会死,我就开心。”   “谁说武瑞安不会死了?”   “您呀。”   “我何时说过?”狄姜蹙眉。   “掌柜的不要谦虚。”问药眯起眼,一脸谄媚地笑道,“只要您肯出手,死人都能救活,您的一句话可比什么都管用。”   “你听岔了。”狄姜呵呵一笑,“我从始至终只说了句为他‘续命’而已,可从未有把握将他治好。他犯的是命格,不是病。好了,你现在该担心的是赔我的罐子,武王爷的事情且放一放。”   “掌柜的……”问药看了看一地的狼藉,惨兮兮地悄声道了句。   “撒娇没用,砸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冲动。”狄姜打了个哈欠,对书香道,“书香,算算她一共砸了多少,回头告诉我。”   “是。”书香很认真,走到架子旁开始数罐子。   “掌柜的,我错了,求您原谅我!我才不要去护城河挖泥鳅!”   “放心,这次绝不是挖泥鳅。”   “我也不要去帮王婶拔萝卜!”问药跟在狄姜后头,止不住地求饶,狄姜懒得再搭理她,索性将门“啪”的一声重重关上,示意她再不闭嘴,有她好受的。   问药无奈,只得乖乖闭上嘴。她知道,从来扰狄姜清梦者,都被杀无赦了……   时间匆匆而过,到了约定之日,一早就有人来敲门,门板被几人拍得“啪啪”响,街坊都被叨扰了。狄姜打开窗户,便见楼下站着武王府的老管家,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家丁,看那架势若她们再不开门,他就会叫人拆店了。   “谁呀?”楼下传来问药的声音,紧接着店门从里打开来。   问药刚探出半个身子老管家便“啪”的一声跪在她面前,哭诉道:“大夫,救救我家王爷呀!我们王爷……”老管家说着竟然哽咽起来,“我们王爷怕是不好了,宫里的太医都来瞧过,国师已经诵经三日也不见好转,我想起大夫前阵子送了续命的药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去瞧瞧我们王爷吧!”   “行了行了,你这样被我们掌柜的看到,她又要骂我了!”问药连忙搀起他,“一会儿等我们掌柜的起床了就去王府,你们先走吧。”   “劳烦大夫去叫一下你家掌柜的,您不跟我们去,我们无法交差啊!”   “这……”问药有些为难,经过前几日砸店事件,掌柜已经好几日没有给她好脸色,她这会儿若再去扰她清梦,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狄姜见天不怕地不怕的问药犹犹豫豫,心中竟觉得有些好笑,那日的气便烟消云散了。她长叹一声,便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下了楼去。   “掌柜的,您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问药一脸惊喜。   狄姜点点头:“把药材准备好,我们去武王府。”   “是!”药材问药在早几天前就备好了,一行人匆匆赶到武王府,才刚过卯时。   武王府里一片嘈杂,前厅里坐满了诵经的和尚,数十名太医坐镇后殿,每人身后都围着一个小炉子,炉子里煎的药材各不相同。但看那架势,若瑞安王爷悉数喝掉了,恐怕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   管家领着狄姜和问药径直去了寝殿。寝殿中,瑞安王爷躺在高床软枕上,面色灰败,印堂处的黑云比上次见他时又深了几分,这会子怕是连凡人也能瞧出不对劲。狄姜假意瞧了几眼,便嘱咐问药将事先备好的老山参递给了管家:“将这个六碗水煎成一碗,给王爷服下。”   管家接过便道:“可保王爷无虞?”   “暂且无虞。”   “好……”管家不容有疑,拿了药便送去太医所在的大殿,将药材拿给他们一一过了目。   太医们仔细研究过,如实说:“此药无毒,但具体功效臣不好说。”   “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问药催促了一声,管家这才端着山参去熬药。狄姜看着他们忙活,心中却在盘算其他,右手中指食指与大拇指相互交叠,心中默数此前看过的武瑞安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