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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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21206357
潘城,学者、作家。执教于浙江农林大学,*本神奈川大学历史民俗学博士。涉猎一堆杂书,游历一些国度,认识不少奇人,尝过各种好茶,看过几幅名画,写下几句诗歌(但从不发表)。著有长篇纪实文学《人间仙*》,文化随笔集《一千零一叶》,学术专著《茶席艺术》《隽永之美》等。执行导演话剧《六羡歌》,参与策划、制作的纪录片《中国茶:东方神药》获六项艾美奖。
引子 从哪儿开始了不眠之夜? 喉头发甜,一股血腥气从肺里传上来。攀爬在一块巨大岩石上的女人十指尖已经渗出鲜血,就靠岩壁上那几处孔穴,抵死挨着。*望、挣扎,就差那么点距离——一轮硕大的圆月血红地衬着崖顶上那棵正开着花的石斛*。 一步之遥,女人却感到了失败,她把生命拧干了,她记得自己已经这样挨了不知多少年…… 不顾一切地*后一冲,只要抓到那棵*,即便摔下!即便死!牙齿在啮合,指甲根根断裂,指骨从血肉中**出来。她一把握住了岩壁的一处凸起,却是滑腻腻的。用尽全力往上*后一探,抓到那棵*!心一悬,一激,她感觉到了**的失重。掉落下去的瞬间很舒服、很轻松。同时,她也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香,又苦又暖的药香伴随她粉身碎骨。 药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熏。 乱糟糟的,处处是人奔来跑去,那些人时而仓皇呼救,“走水啦——走水啦——”时而又似乎在笑着观看。 一座三重陡檐的楠木楼正从楼内向外吐着火焰,楠木的金丝焕发出梦幻般美妙的纹理。一条条蛇芯子一闪一闪地*着梁柱。楼内的*药与药书、药典已成燃料,烧得整条街、整座城、整个大明王朝、整个世界都是浓浓的药香。 没有人救火,都停下来欣赏,这百年不遇的盛况,火的盛宴,药的盛宴,楠木的盛宴。 只有她焦渴、急迫,但她好像隔着很厚实的玻璃,哪怕只是一杯水,也泼不上去。火终于开始包裹了密实的楠木的表层,一丝一缕,火与木融为一体,这样密密地刺绣一般燃烧,三天三夜,分不清是地狱还是天堂。 一块带着火的匾额从楼顶摔下来,化为焦炭。 她好像还看到,楼内隐约有人!伏案读书状,煎药状,相拥状……统统化为焦炭。 呃、呃——啊—— 尖叫声把自己的喉咙划破了。 她从万丈悬崖摔在了一块木板上,那块木板有断口,有棱状的凸起,在切她的肉。 盆骨扩张,骨缝慢慢开裂,疼痛。一个肉团在下身将出未出,牵引着所有内脏和血管,闷闷地钝痛,一锤一锤砸下来,其中又伴随着精巧*伦的锐痛,一楔子一楔子地穿刺上去。 疼痛打开了所有的感官,腥、甜、苦、酸、咸、臭、胀、涩、痒……连胸口陈年的旧伤疤也重新裂开,绽放着肉红色的玫瑰。 她好像不是人,是一件容器。 她一丝不挂,疼痛的同时竟还感到了羞耻,昏头昏脑,浑身湿漉漉的体液,身体的每一个孔洞都在往外分泌、流泻。 背部已经僵硬了,肌肉抽搐,身下的木板上凸起两个字,镶嵌到她的肉里,磨着她的脊骨。摸上去隐约有个“山”字。 俞念*在焦灼中醒来,睡衣都让汗浸湿了,干涩,疲惫。坐起来,打开*头灯,心脏还在狂跳。睡觉比工作还累。她顺手抓了*头柜上的饮料,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去。这是自己公司新开发的改善睡眠、调节人体平衡的功能性饮料,还没投放市场——他们不知道,这是为自己调出来的方子——她长出一口气。 凌晨三点四十二分。勉强睡了三小时,又是这样的噩梦,接下去,只有等天亮。 冲了澡,看着镜子里的**和脸,眼睛里布满血丝,盯着自己看久了,感到恐怖,又无法把自己从自己的眼神里挪开。 呜——呜——呜—— 救护车那种怪异的鸣叫声,在窗外异样的世界里划过,渐渐没入到遥远的什么地方。大约又是亡灵。 俞念*深度焦虑,渐渐地陷入前半生的回忆中。失眠就像中午十二点之后的影子,越拉越长,牢牢地跟着她。先是喝一杯红酒进入无何有之乡,进而是半瓶、整瓶地灌自己,却只会加剧第二天的生理负担。之后是美国进口的褪黑素,冥想疗法……*后还是吃药,一次一颗,可是要两颗才能入睡。第二天头会涨,但可以克服。她害怕药物依赖。西药真是太方便了。 吃药,强迫自己**,入睡,噩梦,醒来,有时会呕吐。清醒得像个鬼。 天亮就好了,天亮之后俞念*就把自己打扮起来,把自己像楠木楼一样燃烧起来。她会榜样式地树立健康、美丽的形象,分享她的经验。她光彩照人,顾盼神飞,八面玲珑。她的眼睛会说话、会拿人、会迷人,还会杀人。她拥抱、缔造中医药事业的王国,为此她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她愿意牺牲,愿意燃烧。 只是,她早已开始陷入彷徨,这样夜复**的疼痛与空洞的灵魂,还能撑多久?电视台、公交站、地铁、超市,到处都是俞念*为自己企业代言的巨幅广告,人人都拿她作为疗愈身心的标志,她还能找谁疗愈呢? 她拿起手机,“嘉传,赤脚神医,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回国?回来的话,看看老朋友好吗?” 此刻的叶嘉传正搭乘着“义新欧”铁路的货运专列,坐在车头的特别技术人员车厢内。列车穿梭在繁华和蛮荒的世界,田地像百衲被,人类杂乱的生活痕迹,远远望去,都形成了一种近乎美的秩序。 经历过改革开放初期****的年代,身心都垮掉过,然后想把自己疗愈好。他说他要出国去看“地狱图”。先是在非洲生活,艾滋病、疟疾、麻风……又到乌克兰这个因切尔诺贝利核灾难而饱*创伤的国度,近三分之一的国土*核污染,七十万儿童*到那些**存在的低剂量辐射的威胁。癌症、智力不足、神经系统疾病、遗传突变……唯有沉默。 从白俄罗斯出发,穿越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一过**阿拉山口就回到了中国,直抵婺州老家。 叶嘉传很快回复:“五年多了,念*,我回来了。” 雨夜,车窗外大朵冰冷的眼泪滚下来。叶嘉传打开*记本,写下一段话:历史与每个个体生命的心灵,总是伤痕累累,有药?还是无药?昔*之痛已然过去,当用文字撩起并揭开之时,伤也许还在,必须直面这碗苦涩的汤药。这正是我们每个人得以勾连的血脉。 他的身后,准确地说是他所乘坐的列车的身后,留下了冗长的历史的轨迹…… **章 家谱除名 一 元至正十八年(1358年),反元斗争风起云涌,红巾*势如破竹—— 二月,克青州、沧州、长芦镇,又克济南路,在南皮杀元将董抟霄; 三月,克蓟州,前锋直逼北京,元都大震; 五月,克汴梁,建为都城,迎小明王; 十月,克大同; 十二月,破上都,烧毁宫殿,东进辽阳…… 元朝统治岌岌可危,同时各路枭雄也渐成逐鹿之势。是年,在应天站稳脚跟的朱元璋定下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以康茂才为营田使,办理屯田。之后,朱元璋大*续取浙东各地,三月,克建德,改称严州府;十二月,克婺州,改称宁越府,即此后的金华府。不久,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三者之间的斗争*趋激烈。 天下大乱,打仗杀人、*城略地成了**要紧事,可是人们的精神生活却从未间断。这一年,吴国公朱元璋入婺州城,禁*士抢掠,民甚安定。开郡学,聘宋濂等为五经师,戴良为学正,吴沉等为训导。久废的学校,终于得以恢复,弦诵声不*。当然,这一年还有一件大事——金元四大家之一,中医药滋阴学说与丹溪学派的创始人朱震亨在宁越府仙逝。这位一代医宗的衣钵与*学由谁继承呢? 事情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婺州俞源村后的一片荒地里,或许是因为连年战乱,由不计其数、不知姓名的死人血肉滋养的缘故,一大片夺目的**花开得如火如荼,妖艳妩媚,妍好千态。 等到这些如同一张张美人妖娆玉面的**花凋谢后,就会结出一个一个灯笼果般可爱的青苞。午后,用大针刺那果实外面的青皮,但千万小心不要损了里面的硬皮,这样刺上三五处,次*清晨刺破的地方就会有汁液渗出,这时要马上取竹刀来细细地刮,收入瓷瓶,阴干,就制成了一种奇特的药物。 二 一身农人布衣穿着的俞涞正独自一人在村前的池塘里垂钓,头戴斗笠,打着赤脚,一动不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直钓到*头往西边坠,鱼篓里还是一无所获。 自从义*四起,元朝**衰弱,百姓本来就吃不饱饭,苛捐杂税越来越重,如今地方上流寇四起,能抢一顿是一顿,能活**是**。俞涞其人,虽然饱读圣贤之书,却生性淡泊,乐在田园,颇有陶公风范。无奈国将不国,哪里还有什么隐逸之地?于是他振臂一呼,率领家人集合了四里八乡的男丁组织民兵民团,保卫乡邑。 当年,一伙匪寇蓄谋前来洗劫,料定了此地毫无反抗之力。不料,俞涞将民团分为四路,指挥若定。民团手拿的“**”只不过是一些农具,却把这伙匪寇打得落荒而逃,护住了一方百姓。之后又为地方上守城立了大功。 石末公宜孙元帅嘉奖其功,封他为“义民万户”,他却婉言谢*了。对俞涞而言,人都将活到五十而知天命的时候了,守土护民是良心,至于这些虚名嘛,实在没有兴趣。 也正是经过这么几十年的折腾,如今才能在吾土吾乡住得安稳,才有这么一点闲心垂钓。可是近来,乡*们纷纷来告,说是村后不知怎么出现了一大片“鼓子花”!鼓子花是宋人对**的戏称,意思是如同**一样的花。早就听闻那东西可调制成毒物,元大都的宫廷里多得是王公贵族在服食。这里怎会出现呢?难道是…… 忽然,俞涞觉得身后站着一人。 他回头一望,见此人一袭青衫大袍,似道非道,似儒非儒,面目清秀,手捻长须,甚是潇洒,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后。 俞涞大声说道:“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伯温兄,别来无恙啊!” “俞兄,鱼!鱼!上钩了!”刘伯温突然拊掌大叫。 俞涞连忙提竿,一提竟提不起来,刘伯温上前帮忙,两位老友合力拽上来一尾巨大的金色鲤鱼。 “伯温,你一来就有大鱼吃啦!” “此乃祥瑞之兆也!哈哈哈哈……” 两人大笑而归。 三 刘伯温专门从青田老家赶来武义,是想会一会这位同窗故友俞涞。二人年轻时同在处州求学,彼此深知对方乃是当世的俊才。 当晚,二人挑灯把酒,畅谈天下古今。刘伯温见俞涞给他斟的一碗酒,色泽淡雅,清澈至极,幽香扑面,未饮已经先醉了三分。 “俞兄,这是什么好酒?如此香美!” “此酒是难得的佳酿,名唤‘清若空’,产自嘉兴。李太白有诗:‘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放翁又诗:‘满酌吴中清若空,共赏池边半丈红。’可知此酒之美。我仅一坛,收藏多年,总舍不得喝,**来了刘伯温,正好开坛!”俞涞说罢,与刘伯温先干了一碗。酒浆入口,顿觉甘美,口鼻都溢出香气。 下酒的有一碗蚕豆。刘伯温夹起来吃了一颗,连着豆壳一起嚼了下去,边吃边说:“俞兄,这蚕豆另有一个说法,叫人面豆。是那蚕豆花开的时候像一个个人脸。北地的大豆也有这种叫法。元*鞑子剿灭白莲教的时候,杀红了眼,一村一乡都荡平了,烧杀抢掠,哪里像**的官兵,比贼寇还凶残百倍。所到之处往往数百户死*!来年这些豆丰收时,饱满的豆荚里的豆子一张张全是人的脸孔,一个个男女老幼,眉眼毕肖,栩栩如生!” 此时,刚才钓上来的那尾大鲤鱼已经浓油赤酱,滚烫地端了上来。 俞涞道:“伯温动筷,没什么好招待的,这尾鲜鱼倒是好东西,只是,调味再重也盖不住一股血腥气啊!” “何来的血腥气?”刘伯温问。 “这些年,沧海横流,生灵涂炭,一场仗打下来,尸横遍野,流血漂橹!这天下的土里、水里、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人血的腥气!”俞涞借着一碗清若空的酒力,一吐心中的郁结,举碗又饮一大口。 “俞兄,这样的乱世,我看快要结束了!” “何以见得?” 刘伯温饮了一口说:“战国大乱,止于嬴政;南北朝大乱,止于杨坚;五代十国大乱,止于赵匡胤。要止住纷乱造成的杀戮只有出现一个强主,以杀止杀!” “那么元末的这位强主是谁?” 刘伯温笑而不答,只是饮酒,是要俞涞猜的意思。 俞涞遂问道:“那自然是韩林儿,他刚刚称小明王。” “傀儡一个。” “那就是刘福通,此人大*在手,直逼元朝心腹。” “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那便是陈友谅,此人阴险毒辣,又有*强的水*,难逢敌手。” “他虽狠毒,却是靠出卖别人壮大自己,以暴制暴,难以长久。” “张士诚,富甲一方,又得民心,看来是他了!” “此人确实不错,我曾夜观星宿,见天子之气在吴头楚尾,想必是张士诚,但我曾到姑苏见过此人面相,贵不过封侯。他器局太小,偏安一隅,难以一统天下,结束乱世!” “伯温,那就只剩下朱元璋了啊!” “不错,正是此人,吴头楚尾正是应天府。能够驱除鞑虏,一统江山,结束战乱,爱护百姓,能够让你的鱼里再没有血腥气的人就是朱元璋。他乃是真命天子啊!”刘伯温说罢将一碗酒一饮而尽。 “伯温,你既料事如神,自当辅助这位真命天子,成就一番大业!”俞涞激动地拍了拍刘伯温的肩膀。 “我此来何为,俞兄还不清楚吗?你有大才,当与我同去辅佐明主,为天下开太平!” 俞涞笑而不答,自饮了几口,缓缓道:“伯温自当去。人各有天命,或显达,或隐逸,或杰出,或平凡,兄是前者,我是后者,这也是阴阳太极的定数。我还是留下来保全眼下这些族人村民吧!朱元璋有你足矣!只是……”俞涞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两人碰了一下酒碗。 “俞兄但说无妨。” “我有个儿子善麒,天资异于常人,三岁成诵,如今已是少年。他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痴,整*痴迷于医学药理,常常进山自己辨识*药,还中了几次毒,还好都不重。不但去采药,还要自己栽培,村里村外种了几十种。*近,村后那片乱葬岗的荒地里出了一大片的**花!我猜也只能是这痴儿所为!伯温兄无所不通,可否指点这小子一二?”俞涞说毕还作了揖。 刘伯温还礼道:“俞兄既不愿出山,我也不好勉强。善麒贤侄痴迷医药,也是苍生之幸。不为良相,当为良医。天下苍生苦难深重,却久无疗养,待天下安定,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之时,良医尤胜于良相啊!” “如何能为良医?”俞涞追问道。 “俞兄不闻,就在这婺州路乌伤县,住着一位神医,说他的医术、医理是本朝**,那都是轻的,传至千秋万世也不为过呀!” “你是说,丹溪翁?” “正是这位朱震亨!” “他晚年避世修书,多年没有人见过了,不知是否尚在人间?”俞涞叹道。 “尚在人间!观星便知,就在乌伤,然星光闪闪烁烁,明灭不定,快让我那贤侄拜师去吧!” “好,我明*就安排那小子去寻丹溪翁!” “且慢。”刘伯温捋了捋自己那五绺长须说道,“俞兄可要想好了,他这一去,必不能再回了!” 论心智俞涞是与刘伯温伯仲之间的人物,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了。“罢了罢了,我那痴儿有他自己的命运,总不能再像我一样做困兽之斗。伯温,你自当去辅佐明主,我就在此避居,以待天下太平。来,今晚你我尽兴畅饮,不醉不休!”俞涞又端起了酒碗。 是夜,二人大醉。次**鸣,俞涞酒醒,已不见刘伯温的踪影,桌上留下一纸,上书: 结庐人境而无车马,竹冠野服栖迟其下,我求其人其渊明之流亚乎,不知采菊东篱,仰见南山,悠然此中。然终有一子,将往天下,福兮祸兮,名业必在汝之上。吾方将歌归去来之辞以寻五柳于人间矣。 俞涞读罢,微笑一叹:“知我者,伯温也!” 四 午后,一个后生背着一个竹篓,远远地走进村子。他一表人才,相貌不凡,高身量,猿臂,蜂腰,长脸形,肤色白皙,脸庞一层玉白,光彩照人,眉宇间有一股英气,且步伐稳健,神态温和,天然有一种淡定。这个后生就是俞涞的儿子俞善麒。 这几*村中时疫频发,缺医少药,他熟谙医术,为村人号脉诊断,因知并非什么疑难杂症,就自己试着开方。又亲自采药,天不亮就上山,直到此刻才回。一回家就到院子里把*药分类、摊晾。俞涞早站在院中,静静地看着儿子的一举一动。 俞涞有五子,善卫、善麒、善麟、善诜、善护,都品行敦厚,但他内心*爱的就是这个善麒。其他几个儿子都是肖其父,可以顾家,可以守业,子子孙孙,枝繁叶茂。唯独善麒,心怀天下苍生,是可以实现自己年轻时想做而终究未做之事的人。何况,当**下风云变幻,这时候成就一位杰出的医者,确是天下苍生之福。只是,儿子是天下人的,就不再是俞家的,也不再是自己的了。 俞善麒忙完手头的事,看到父亲站在院中看着自己,忙鞠了一躬,喊:“爹!” “跪下!”俞涞厉声喝道。 俞善麒大惊失色,跪倒在地。 “村后乱葬岗上那一大片**花是谁种的?” 俞善麒偷种**,此时被父亲发现,却也理直气壮:“是我。” “你可知种此毒物,家法难容!那*朽如泥的元朝,就是在服食这些毒物啊!” “爹!我并非制毒,我是在制药!朱丹溪先生的医书上说:‘今人虚劳咳嗽,多用粟壳止咳;湿热泄沥者,用之止涩。’不但如此,这**还可帮助剧痛难忍的患者镇静止痛。” “你怎么不说丹溪翁的后半句‘其止病之功虽急,杀人如剑,宜深戒之’?你以为凭你现在这点粗浅医理,能驾驭得了这毒物?能驾驭得了人心?” 心性淳厚的少年俞善麒听到父亲如此严厉的指斥,就把心中所想一吐为快:“父亲,您可知孩儿的心愿?这些年来战乱不断,生病或负伤的百姓缺医少药,有些人如得到及时的医治护理即可痊愈,却往往因小病与轻伤而致残甚至送命!这样的事情在我们身边实在太多了。百姓缺的不是一个两个医术通神的名医,而是安宁的生活与医疗养生的引导与帮助。真正之良医,并非要医术通神,妙手回春,而是建立一个驿站,一个慰藉心灵、修补生命的驿站!就我们一个小小的村落,每次护村、护城的战斗下来,都多有伤亡,那些要活活锯断手脚的乡亲疼痛的嘶吼之声夜夜盈耳。我怎能不冒险种植**啊!”俞善麒慷慨陈词,他还从没有在父亲面前这样吐露过自己的理想。 俞涞捻须颔首,他不承想儿子竟然已经思考到了这一层,这样的良医真是胜于良相!他心中是欢喜的,但脸上还是威严逼人:“说得不错,从何处习得?” 善麒答道:“孩儿近来常常读丹溪先生的《格致余论》,此书成书以来已成为医家的名著。古人以医为吾儒格物致知一事,他是用儒家理学的道理来研究医学。医者也可以修齐治平啊!可惜,孩儿愚钝得很,所知甚浅,不少地方是一知半解的。” 俞涞点了点头道:“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昨夜伯温先生来看我。” “是青田刘伯温先生?” “正是,他指点了你的去处。去乌伤,拜丹溪。”俞涞的眼神中射出两道光芒。 “父亲!不瞒父亲,孩儿自从读了这部《格致余论》,对丹溪先生早已钦佩得五体投地,恨不能当面向他老人家求教。只是婺州人人皆知,丹溪翁多年没有音信,行踪飘忽,难以寻觅。何况,父母在,不远游……”善麒看着父亲,其实是在索取父亲的鼓励。 “爹知道你的抱负,也明白你的心意,天下要变的,你是属于天下的!善麒啊,你即刻就可以准备行李,择*出发吧!至于寻访丹溪先生,爹会修书一封,你交给乌伤的冯道传先生。冯氏是乌伤望族,此人是爹的故交,人品**,他会帮助你的!” 俞涞说完这番话,像是变得伤感而疲惫。 善麒连忙拜谢父亲。他此刻真有点手足无措,既为父亲竟如此理解自己的心意而激动,又觉将要离开这个生养自己的家而伤感。愣了一会儿,只是说:“谢谢爹!” 善麒见俞涞背过身去,就作揖道:“爹,那孩儿先去准备了。” “慢着!”俞涞依然背对着善麒说,“我给冯先生的信,待他读过后,你就将信焚毁。从此,也不要再提你来自何处,父亲何人!” 俞善麒心里一抖,这是什么话?正发怔,俞涞又说:“善麒我儿,你种植**,毕竟是犯了家规,我要对俞氏一门有个交代。此外,你这一去,拜师学医,悬壶济世,从此有了自己的人生。但如今到了风云变幻的时代,世事莫测,福祸难料。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我明*就要召集全族,在祠堂正式将你的姓名从俞氏家谱中剔除!” 俞善麒听了这番话,惊得立刻双膝跪地,两行眼泪就滚了下来:“父亲何出此言!孩儿不孝,孩儿有罪,请父亲责罚就是!为何要除我的名!” 俞涞还是没有转身:“麒儿,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我也永远是你的父亲。只是你有你的使命,要成就你自己,要救*多人的命,就一定要走出去,也一定不要再回来!唯其如此,才能成就你,也才能保全这个家族长久安宁。*后你自会明白爹的良苦用心……你去吧,与你的母亲兄弟们道个别。明*天亮祠堂除名后,我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你就起程!” 俞善麒愣了很久,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命运的轮盘在茫茫之中开始转动了,但情感上又控制不住自己。他站起身,又喊了一声:“父亲——” 俞涞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神情凝重庄严,双手背着,保持着一位父亲的威严,面颊上流淌着两道热泪。 次*,俞氏宗祠里挤满了俞姓族人,俞涞取出家谱,当众宣读俞善麒偷种**的罪状。将写有俞善麒名字的那一页起出,当众焚化,又另抄写一页。宣告全族不再提起此名,无论富贵荣华,都与此地俞氏无关。 少年俞善麒带着一丝委屈与不服,带着离别的悲哀与奔向未来的豪迈离家了。在他的身后,那片娇艳无比的**花丛,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一个人成年的标志,就是他有了秘密,并且他能够守住这个秘密。 层层揭秘六百三十年中医药家族的传奇故事 交叉叙述古今各四代人坚守使命的跌宕人生 一部由鲜活的当下接通历史血脉的辉煌长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