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长江文艺
原售价: 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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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林清玄散文精选
ISBN: 9787535461407
林清玄,台湾高雄人,著名散文家,连续十年雄踞 “台湾十大畅销书作家”榜单, 被誉为“当代散文八大家”之一。 17岁开始发表作品;20岁出版第一本书;30岁前得遍台湾所有文学大奖;35岁入山修行后写成的“身心安顿系列”,是20世纪90年代台湾最畅销的作品;40岁完成“菩提系列”,畅销数百万册,是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之一。 他的文章曾多次入选大陆、中国台湾、中国香港和新加坡中小学华语教材及大学国文选,还曾被收入大陆高考语文试卷,是国际华文世界被广泛阅读的作家。
月光下的喇叭手 冬夜寒凉的街心,我遇见一位喇叭手。 那时月亮很明,冷冷的月芒斜落在他的身躯上,他的影子诡异地往街 边拉长出去。街很空旷,我自街口走去,他从望不见底的街头走来,我们 原也会像路人一般擦身而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条大街竞被他孤单落 寞的影子紧紧塞满,容不得我们擦身。 霎时间,我觉得非常神秘,为什么一个平常人的影子在凌晨时仿佛一 张网,塞得街都满了,我惊奇地不由自主地站定。定定看着他缓缓步来, 他的脚步零乱颠簸,像是有点醉了,他手中提的好像是一瓶酒,他一步一 步逼近,在清冷的月光中我看清,他手中提的原来是一把伸缩喇叭。 我触电般一惊,他手中的伸缩喇叭造型像极了一条被刺伤而惊怒的眼 镜蛇,它的身躯盘卷扭曲,它充满了悲愤的两颊扁平地亢张,好像随时要 吐出“咝咝”的声音。 喇叭精亮的色泽也颓落成蛇身花纹一般,斑驳锈黄色的音管因为有许 多伤痕凹凹扭扭,缘着喇叭上去握着喇叭的手血管纠结,缘着手上去我便 明白地看见了塞满整条街的老人的脸。他两鬓的白在路灯下反射成点点星 光,穿着一袭宝蓝色滚白边的制服,大盘帽也缩皱地没贴在他的头上,帽 徽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老鹰——他真像一个打完仗的兵士,曳着一把流过许 多血的军刀。 突然一阵汽车喇叭的声音,汽车从我的背后来,强猛的光使老人不得 不举起喇叭护着眼睛。他放下喇叭时才看见站在路边的我,从干扁的唇边 进出一丝善意的笑。 在凌晨的夜的小街,我们便那样相逢。 老人吐着冲天的酒气告诉我,他今天下午送完葬分到两百元,忍不住 跑到小摊去灌了几瓶老酒,他说:“几天没喝酒,骨头都软了。”他翻来 翻去在裤口袋中找到一张百元大钞,“再去喝两杯,老弟!”他的语句中 有一种神奇的口令似的魔力,我为了争取请那一场酒费了很大的力气,最 后,老人粗声地欣然地答应:“就这么说定,俺陪你喝两杯,我吹首歌送 你。” 我们走了很长的黑夜的道路,才找到隐没在街角的小摊,他把喇叭倒 盖起来,喇叭贴粘在油污的桌子上,肥胖浑圆的店主人操一口广东口音, 与老人的清瘦形成很强烈的对比。老人豪气地说:“广东、山东,俺们是 半个老乡哩!”店主惊奇笑问,老人说:“都有个东字哩!”我在六十烛 光的灯泡下笔直地注视老人,不知道为什么,竟在他平整的双眉跳脱出来 几根特别灰白的长眉毛上,看出一点忧郁了。 十余年来,老人干上送葬的行列,用骊歌为永眠的人铺一条通往未知 的道路,他用的是同一把伸缩喇叭,喇叭凹了、锈了,而在喇叭的凹锈中 ,不知道有多少生命被吹送了出去。老人诉说着不同的种种送葬仪式:他 说到在披麻衣的人群里每个人竟会有完全不同的情绪时,不觉仰天笑了: “人到底免不了一死,喇叭一响,英雄豪杰都一样。” 我告诉老人,在我们乡下,送葬的喇叭手人称“罗汉脚”,他们时常 蹲聚在榕树下嗑牙,等待人死的讯息。老人点点头:“能抓住罗汉的脚也 不错。”然后老人感喟地认为在中国,送葬是一式一样的,大部分人一辈 子没有听过音乐演奏,一直到死时才赢得一生努力的荣光,听一场音乐会 。‘有一天我也会死,我可是听多了。” 借着几分酒意,我和老人谈起他飘零的过去。 老人出生在山东的一个小县城里,家里有一片望不到边的大豆田,他 年幼的时代便在大豆田中放风筝、抓田鼠,看春风吹来时,田边奔放出嫩 油油的黄色小野花,天永远蓝得透明,风雪来时,他们围在温暖的小火炉 边取暖,听着戴毡帽的老祖父一遍又一遍说着永无休止的故事。他的童年 里有故事有风声、有雪、有贴在门楣上等待新年的红纸,有数不完的在三 合屋围成的庭院中追逐的不尽的笑语…… “廿四岁那年,俺在田里工作回家,一部军用卡车停在路边,两个中 年汉子把我抓到车上,连锄头都来不及放下,俺害怕地哭着,车子往不知 名的路上开走……他奶奶的!”老人在军车的小窗中看他的故乡远去,远 远地去了,那部车丢下他的童年、他的大豆田,还有他老祖父终于休止的 故事。他的眼泪落在车板上,四周的人漠然地看着他,一直到他的眼泪流 干;下了车,竟是一片大漠黄沙不复记忆。 他辗转地到了海岛,天仍是蓝的,稻子从绿油油的茎中吐出他故乡嫩 黄野花的金黄,他穿上戎装,荷枪东奔西走,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俺是 想着故乡的啦!”渐渐的,连故乡都不敢想了,有时梦里活蹦乱跳地跳出 故乡,他正在房间里要掀开新娘的盖头,锣声响鼓声闹,“俺以为这一回 一定是真的,睁开眼睛还是假的,常常流一身冷汗。” 老人的故乡在酒杯里转来转去,他端起杯来一口仰尽一杯高梁。三十 几年过去了,“俺的儿子说不定娶媳妇了。”老人走的时候,他的妻正怀 着六个月的身孕,烧好晚餐倚在门上等待他回家,他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 对她说。老人酗酒的习惯便是在想念他的妻到不能自拔的时候弄成的。 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