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敏文集(第11卷小说风雨入华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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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自己探寻到的路是最能坚持下去的路 阮令之回来了。 李恂是从肖兰云那里知道的。丈夫本来告诉她，不出 七天，一定归来。没想到一去半个多月。她知道丈夫为朋 友的事去的，也隐隐约约知道那位洪老师为什么关进了大 狱。她知道丈夫除了教书、画画之外，也干些别的事。丈 夫没有向她说明，她也不敢多问，但是也隐隐约约知道， 弄不好也有可能像洪老师那样下大狱。和阮先生成亲，是 她万万没想到的幸福。从喜日子以后，她的心里总在甜甜 地笑，这笑太满了，因而不断地从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特 别是阮先生（她不管是当别人的面还是当丈夫的面，都称 阮先生。阮令之不许她这么叫他。她什么都可以听从，只 这一点不能听从）。他拿小兰当亲生女儿一样，她的幸福 里又有感激的成分。她已经饱尝了死一个丈夫的痛苦，如 今她最怕阮先生有什么闪失。那样她宁可一死了事。她现 在发福了，脸色红绋绋的，显得年轻了，更俊俏了。 李恂盼阮先生回来也盼了很久，相信他对于时局会清 楚得多。他请兰云带口信回家，晚上他一定去拜望。 下班之后，李恂顺路先到了章家。明秀和玲玲四只眼 睛看他吞下一碗肉丝挂面，四只眼睛又送他出了大门。然 后两双眼睛对视着。这双眼睛说：你看，留不住了。那双 眼睛也说：你看，留不住了。李恂很知道这一对异姓姐妹 的心意，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已经下决心要离家出走，童 年和少年时期朝夕共处的伴儿只能撒手不管，千丝万缕的 感情的线也只能忍痛扯断。世上的树有开花也结果的，有 只开花不结果的。不结果的花倒有很多是美艳的、香气沁 人的。 小兰和小芸正在院子里跳方格。小兰见了李恂，高兴 地笑着，向屋里大声叫：“爸爸，先生来了。” 阮令之迎出来，满脸含笑地和李恂握手。两人互相打 量着。 “阮先生你怎么又瘦又黑了？” “一言难尽。” “洪老师出来了吗？” “也是一言难尽。” 一大一小两朋友出了院门，来到往常来过的山坡上， 坐在茸茸的草丛里。已经到了阳历十月中旬，傍晚有些冷 了。在萋萋的杂草里，野菊花正盛开。黄色、白色、紫色 的小花一簇簇、一丛丛，映着最后一抹夕阳。城市上空的 烟尘迷离。茫茫的大海已经变成灰色，传来阵阵的潮声。 周围是忙乱的蛩鸣。 李恂用期待的目光看定阮令之颧骨突出的瘦脸，又像 是他从前穷醉潦倒时的模样，但是眼光奕奕，不像那时的 蒙咙。他详详细细地向李恂讲述了外出的经历。 他到省城，正赶上“九一八”事变激起的浪潮。各校 学生游行，请愿，这与全国各地是一样的。毫无结果，也 是和全国一样的。抵制日货，搜查日货，学生的爱国心怎 能抵得过奸商的狡诈。实际上抵制日货只是一句空口号。 改头换面的日货还是畅销无阻。商人正好拿冒牌的国货大 发国难财。只要有利可图，什么卖国不卖国，亡国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