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利哥的玫瑰（译文经典）

作者简介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蒲宁（1870—1953）是举世公认的语言大师。他的创作以中短篇小说为主，题材广泛，语言精炼，人物刻画细腻，自然描写隽永优美，在俄罗斯文学史上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1933年，蒲宁因其“严谨的艺术才能在文学散文中塑造了典型的俄罗斯性格”而成为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俄国作家。\\\"

内容简介

\\\\\\\" 【 精 彩 书 摘 】 ： 耶 利 哥 的 玫 瑰 为 了 表 达 对 永 恒 的 生 命 、 对 死 者 的 复 活 的 信 念 ， 在 古 代 的 东 方 ， 人 们 将 “ 耶 利 哥 的 玫 瑰 ” 放 入 坟 墓 和 棺 材 。 真 奇 怪 ， 为 什 么 要 把 这 团 像 我 们 的 风 滚 草 那 样 枯 萎 有 刺 的 干 茎 ， 这 种 唯 有 在 死 海 以 南 的 沙 漠 砾 石 中 ， 在 渺 无 人 迹 的 西 奈 山 麓 里 才 得 以 发 现 的 坚 硬 的 沙 生 蘖 枝 称 为 “ 玫 瑰 ” ， 而 且 是 “ 耶 利 哥 的 玫 瑰 ” ? 不 过 ， 有 一 个 传 说 告 诉 人 们 ， 这 是 圣 萨 瓦 亲 自 取 的 名 字 ， 正 是 他 把 那 个 可 怕 的 “ 火 谷 ” ， 把 犹 太 旷 野 中 那 个 荒 凉 死 寂 的 隘 谷 选 为 修 身 之 地 。 他 把 为 他 所 知 的 世 上 最 美 好 的 比 喻 来 形 容 这 种 作 为 复 活 象 征 的 沙 草 。 因 为 它 ， 这 种 沙 草 ， 确 实 神 奇 非 凡 。 当 它 被 旅 人 拔 走 ， 带 到 远 离 故 地 千 里 之 外 的 地 方 ， 它 可 以 躺 在 那 里 多 少 年 ， 干 枯 、 灰 黄 、 毫 无 生 意 。 然 而 ， 只 要 一 浸 到 水 里 ， 它 马 上 会 舒 展 开 来 ， 萌 发 小 小 的 叶 子 ， 开 出 粉 红 色 的 花 朵 。 于 是 ， 不 幸 者 的 心 便 会 得 到 快 乐 和 安 慰 ： 世 上 没 有 死 亡 ， 曾 经 有 过 的 、 曾 经 全 身 心 投 入 的 一 切 决 不 会 毁 灭 ! 只 要 我 的 心 灵 、 我 的 爱 和 记 忆 还 活 着 ， 便 不 会 有 失 落 和 离 别 ! 当 我 在 脑 海 中 重 现 那 些 辉 煌 的 古 老 国 家 时 ， 我 便 是 这 样 安 慰 自 己 的 ； 那 里 曾 经 留 下 了 我 的 足 迹 。 在 那 些 美 好 的 日 子 里 ， 在 那 些 我 的 生 活 如 日 方 升 、 精 力 十 分 旺 盛 、 心 里 充 满 着 希 望 的 日 子 里 ， 我 得 以 同 由 上 帝 注 定 要 做 我 终 身 伴 侣 的 人 指 维 拉 · 尼 古 拉 耶 芙 娜 · 穆 罗 姆 采 娃 - 蒲 宁 娜 。 一 起 ， 手 挽 手 地 进 行 第 一 次 长 途 的 新 婚 旅 行 ， 这 同 时 也 是 一 次 对 我 们 的 主 耶 稣 基 督 的 圣 地 的 朝 拜 。 在 一 片 安 谧 之 中 ， 在 持 续 了 千 百 年 的 沉 寂 之 中 ， 巴 勒 斯 坦 故 土 呈 现 在 我 们 的 眼 前 — — 加 利 利 谷 地 、 犹 太 的 山 丘 、 五 大 古 城 即 圣 经 中 提 到 的 所 多 玛 、 蛾 摩 拉 、 押 玛 、 洗 扁 和 琐 珥 五 大 古 城 。 旧 址 上 的 岩 盐 和 可 怕 的 景 象 。 不 过 ， 那 时 正 值 春 天 ， 在 我 们 走 过 的 道 路 上 ， 就 跟 当 年 拉 希 尔 据 圣 经 旧 约 《 创 世 记 》 记 载 ， 拉 希 尔 （ 拉 结 ） 为 雅 各 之 妻 ， 死 于 去 以 法 他 （ 后 来 的 伯 利 恒 ） 的 途 中 。 蒲 宁 曾 写 有 《 拉 希 尔 墓 》 一 诗 ( 1 9 0 7 ) 。 在 世 时 那 样 ， 处 处 盛 开 着 白 头 翁 和 罂 粟 花 ， 多 么 鲜 丽 娇 艳 ； 地 上 依 然 有 那 些 百 合 花 在 争 奇 斗 妍 ， 空 中 依 然 有 那 些 飞 鸟 在 千 啭 百 啼 ， 圣 经 中 的 故 事 正 是 教 诫 要 像 它 们 那 样 怡 然 自 得 ， 无 忧 无 虑 … … 耶 利 哥 的 玫 瑰 。 我 把 我 的 过 去 的 根 茎 浸 入 心 田 的 活 水 ， 浸 入 挚 爱 、 忧 愁 和 柔 情 的 清 泉 — — 于 是 ， 我 的 珍 贵 的 小 草 再 一 次 、 再 一 次 神 奇 地 萌 发 出 新 芽 。 直 到 有 朝 一 日 ， 一 切 都 不 可 逆 转 ， 心 田 贫 瘠 干 涸 ， 清 泉 永 远 枯 竭 ， 那 时 ， 它 才 会 埋 进 遗 忘 的 死 灰 ， 我 的 耶 利 哥 的 玫 瑰 。 鸟 影 一 待 在 茫 茫 的 黑 海 海 面 上 ， 已 是 第 二 天 了 。 正 是 四 月 初 ， 从 一 大 早 起 便 是 凉 飕 飕 、 阴 沉 沉 的 。 天 空 明 净 ， 但 色 彩 有 点 古 怪 。 昨 天 ， 一 群 红 脚 掌 的 海 鸥 久 久 地 跟 随 着 我 们 ， 久 久 地 张 开 尖 翅 膀 滑 翔 着 ， 掠 过 拖 在 船 尾 后 边 的 那 一 长 条 碧 绿 的 航 迹 。 新 罗 西 亚 那 又 低 又 平 的 海 岸 早 在 昨 天 中 午 便 已 经 看 不 到 了 。 到 傍 晚 时 连 海 鸥 也 消 失 不 见 … … 不 管 朝 哪 儿 望 去 ， 到 处 都 是 海 和 天 … … 原 文 为 拉 丁 文 ， 引 自 古 罗 马 诗 人 奥 维 德 的 《 哀 怨 集 》 第 一 卷 。 灰 红 色 的 晚 霞 显 得 冷 漠 而 又 浑 浊 。 桅 杆 顶 上 的 那 盏 小 灯 已 经 在 霞 光 中 亮 了 起 来 ， 但 显 得 郁 郁 寡 欢 ， 如 同 墓 地 上 的 长 明 灯 一 般 。 从 船 的 右 侧 刮 来 一 阵 阵 凌 厉 逼 人 的 寒 风 ， 把 大 家 早 早 地 从 甲 板 上 驱 走 ； 乌 黑 难 看 的 烟 囱 发 出 嘶 嘶 声 ， 随 风 吐 出 一 团 团 浓 烟 。 夜 里 ， 月 色 苍 白 朦 胧 ， 透 过 桅 缆 和 浓 烟 显 得 影 影 绰 绰 ， 勉 强 可 见 ， 天 气 变 得 更 冷 了 … … 昨 天 早 晨 又 喧 闹 又 忙 碌 。 我 怀 着 紧 张 和 高 兴 的 心 情 下 了 敖 德 萨 山 ， 到 达 这 个 总 是 令 我 激 动 的 海 港 世 界 ， 这 是 个 桅 杆 林 立 ， 遍 布 着 商 行 、 事 务 所 、 仓 库 、 轨 道 ， 并 装 满 了 煤 炭 和 货 物 的 城 市 。 我 踩 着 春 天 地 里 的 泥 浆 ， 混 在 一 群 流 浪 汉 和 戴 着 长 耳 风 帽 、 长 着 鹰 眼 的 高 加 索 搬 运 夫 中 间 ， 让 过 马 车 、 拖 着 载 货 大 车 的 犍 牛 和 尖 声 鸣 着 汽 笛 的 机 车 ， 终 于 挤 到 了 黑 魆 魆 的 庞 然 大 物 — — 我 们 那 艘 满 载 旅 客 和 货 物 的 轮 船 跟 前 ， 船 上 的 旗 帜 作 为 即 将 出 海 的 信 号 已 经 在 瓷 青 色 天 空 中 猎 猎 飘 舞 。 跟 通 常 一 样 ， 起 航 前 忙 碌 准 备 的 时 间 总 是 显 得 无 比 漫 长 ， 只 听 见 人 们 的 脚 步 踩 在 跳 板 上 咚 咚 直 响 ， 起 重 机 把 沉 重 的 货 物 从 头 顶 上 轰 隆 隆 地 运 送 过 去 ， 还 有 大 副 、 二 副 声 色 俱 厉 地 发 号 施 令 。 不 一 会 儿 ， 起 重 机 静 息 下 来 了 ； 身 材 魁 梧 的 宪 兵 们 像 几 匹 灰 马 似 地 下 船 走 到 垃 圾 满 地 的 码 头 上 — — 于 是 ， 轮 船 哐 啷 一 声 卸 下 跳 板 ， 挣 脱 了 同 陆 地 的 所 有 联 系 。 船 上 的 一 切 都 已 各 就 各 位 。 在 业 已 到 来 的 一 片 静 谧 之 中 ， 在 电 报 机 发 出 的 单 调 的 滴 滴 声 中 ， 轮 船 开 始 缓 慢 地 驶 向 大 海 。 沉 重 的 船 尾 颤 抖 着 ， 平 稳 地 离 开 码 头 ， 从 下 面 激 起 了 一 团 团 白 沫 ， 夹 着 折 射 出 彩 虹 颜 色 的 厨 房 泔 脚 ， 里 面 有 个 红 红 的 蟹 壳 ， 几 只 海 鸥 尖 叫 着 竞 相 争 食 。 在 岸 上 ， 在 静 息 下 来 的 黑 压 压 的 人 群 中 ， 在 许 多 小 船 上 ， 都 有 人 挥 舞 着 白 手 绢 。 海 岸 渐 渐 变 远 ， 变 小 。 从 船 的 右 侧 已 经 看 到 一 道 绵 延 的 石 头 防 波 堤 。 太 阳 蓦 然 露 了 面 — — 在 后 边 ， 在 桅 杆 和 烟 囱 的 后 边 ， 城 市 的 轮 廓 显 得 更 加 清 晰 ， 而 在 前 方 ， 有 一 座 白 色 灯 塔 在 涟 涟 碧 波 那 如 镜 一 般 的 光 斑 映 照 下 闪 耀 。 然 后 ， 灯 塔 连 同 其 耀 眼 的 反 光 也 从 一 旁 向 后 退 去 ， 船 首 的 斜 桅 缓 慢 而 又 确 定 地 转 向 南 方 ， 螺 旋 桨 卷 起 的 那 一 道 宽 宽 的 激 流 以 及 在 上 方 拖 得 长 长 的 黑 烟 都 画 了 一 个 巨 大 的 圆 弧 ， 轮 船 两 侧 的 阳 光 和 风 向 换 了 个 位 置 … … 一 个 昼 夜 不 知 不 觉 地 过 去 了 。 我 在 水 手 擦 洗 甲 板 的 脚 步 声 中 醒 来 ， 一 面 欣 慰 地 想 ， 全 靠 上 帝 的 庇 佑 ， 我 才 得 以 在 一 重 薄 薄 的 铁 墙 边 安 度 了 一 晚 ， 而 在 墙 外 海 浪 彻 夜 呼 啸 着 ， 翻 滚 不 停 。 我 在 打 开 的 舷 窗 边 穿 好 衣 服 ， 窗 外 吹 进 一 股 清 风 ， 使 我 不 禁 高 兴 地 想 起 ， 俄 罗 斯 已 经 离 我 有 三 百 海 里 了 … … 我 在 旅 途 中 随 身 带 着 一 本 萨 迪 萨 迪 ( 约 1 2 0 3 — 1 2 9 2 ) ， 波 斯 诗 人 。 青 年 时 曾 漫 游 过 亚 非 许 多 国 家 ， 1 2 5 6 年 才 回 国 ， 从 事 写 作 。 一 生 写 有 大 量 抒 情 诗 、 叙 事 诗 、 颂 诗 、 哀 歌 和 道 德 格 言 。 代 表 作 有 训 世 故 事 诗 集 《 果 园 》 ( 1 2 5 7 ) 和 《 蔷 薇 园 》 ( 1 2 5 8 ） 。 的 诗 集 ； “ 在 前 辈 中 最 令 人 赞 赏 、 在 后 代 中 最 卓 尔 不 群 的 作 家 ， 设 拉 子 伊 朗 南 部 的 一 个 古 城 ， 是 萨 迪 的 故 乡 。 的 长 者 萨 迪 ， 愿 对 他 的 记 忆 无 比 神 圣 ! ” 于 是 ， 我 坐 在 后 甲 板 上 ， 呼 吸 着 春 天 、 早 晨 和 大 海 的 清 新 空 气 ， 阅 读 起 来 ： “ 长 者 生 于 赞 吉 之 子 阿 塔 贝 克 · 萨 德 在 萨 召 唤 祈 祷 者 是 否 也 闭 上 双 目 呢 ? 他 们 的 嗓 音 依 然 流 露 出 了 沙 漠 古 国 的 巨 大 悲 哀 。 于 是 ， 我 想 起 了 用 圆 木 搭 建 的 瓦 里 坦 桥 上 那 滚 滚 的 飞 尘 和 破 败 的 景 象 ， 以 及 在 桥 旁 的 黑 乎 乎 的 木 头 板 棚 … … 想 起 了 伊 斯 坦 布 尔 那 些 腐 烂 发 黑 的 小 房 子 ， 一 堆 堆 废 墟 ， 宁 静 的 咖 啡 馆 和 墓 地 … … 然 后 ， 我 遥 望 着 索 非 亚 大 教 堂 那 墩 实 的 圆 顶 ， 觉 得 它 蕴 涵 着 某 种 无 法 言 传 的 古 老 的 东 西 ， 就 跟 犹 太 教 堂 的 圆 顶 一 样 … … 我 在 伊 斯 坦 布 尔 岬 角 的 岸 上 那 个 荒 凉 的 谢 拉 尔 花 园 原 为 拜 占 庭 宫 苑 ， 十 九 世 纪 初 被 土 耳 其 苏 丹 废 弃 。 1 8 6 5 年 伊 斯 坦 布 尔 发 生 火 灾 ， 一 部 分 灾 民 聚 居 于 此 。 此 后 ， 这 个 地 方 便 日 趋 荒 凉 。 里 看 到 了 拜 占 庭 帝 国 的 古 城 墙 和 君 士 坦 丁 大 帝 行 宫 的 遗 址 … … “ 索 非 亚 大 教 堂 雄 峙 在 城 市 上 空 ， 犹 如 下 碇 的 船 一 样 ! ” 人 们 曾 经 这 样 说 。 现 在 ， 它 却 陷 入 地 面 ， 消 失 在 众 多 的 清 真 寺 中 间 。 从 远 处 看 去 甚 至 并 不 高 大 。 就 是 那 座 宫 殿 也 并 不 显 得 雄 伟 。 它 用 灰 色 的 石 块 砌 成 ， 看 起 来 既 简 单 又 粗 糙 ， 活 像 要 塞 的 监 狱 ， 屋 顶 没 有 突 出 的 部 分 ， 窗 户 很 狭 小 ， 开 凿 得 又 很 高 … … 同 周 围 的 一 切 格 格 不 入 ， 甚 至 连 索 非 亚 教 堂 也 和 它 一 样 ， 在 这 里 、 在 伊 斯 坦 布 尔 旧 城 中 显 得 不 协 调 ! 太 阳 下 了 山 ， 土 耳 其 的 钟 表 上 现 在 是 十 二 点 — — 于 是 ， 我 便 跟 土 耳 其 妇 女 处 于 同 样 的 境 遇 ， 要 知 道 这 里 的 规 定 是 ： 日 落 之 后 ， 妇 女 不 准 走 出 家 门 ， 旅 行 者 不 准 进 城 。 我 站 在 船 舷 边 ， 俯 视 下 方 那 条 小 船 ， 船 里 坐 着 一 些 来 自 圣 山 指 希 腊 的 阿 丰 山 东 正 教 修 道 院 。 的 僧 侣 ， 他 们 守 候 着 朝 圣 者 ， 以 便 将 客 人 接 到 加 拉 塔 区 的 教 堂 宿 舍 去 。 此 时 ， 我 突 然 发 现 其 中 有 一 个 熟 人 ， 那 是 个 向 导 — — 希 腊 人 格 拉 西 姆 ， 便 高 兴 地 用 俄 语 、 希 腊 语 和 阿 拉 伯 语 招 呼 起 来 ： “ 格 拉 西 姆 ! 晚 上 好 ! 卡 里 斯 佩 拉 ! 梅 萨 - 贝 尔 - 哈 伊 尔 ! ” 格 拉 西 姆 把 眼 镜 往 上 抬 ， 在 人 群 中 找 我 ， 一 面 不 慌 不 忙 地 — — 他 已 经 四 十 开 外 了 — — 在 摇 晃 中 选 择 时 机 ， 一 把 抓 住 舷 梯 的 栏 杆 。 我 不 需 要 向 导 ， 不 过 在 晚 上 七 点 之 后 一 个 人 是 无 法 进 城 的 。 所 以 ， 格 拉 西 姆 马 上 履 行 起 职 责 来 。 他 小 心 地 将 一 把 沉 甸 甸 的 黑 色 雨 伞 夹 在 腋 下 ， 这 把 伞 是 从 不 离 身 的 ， 小 心 地 脱 下 黑 色 呢 帽 ， 用 印 花 布 手 帕 擦 拭 留 着 银 灰 短 发 的 大 脑 袋 … … 戴 着 黑 色 呢 帽 也 实 在 太 热 啦 ! 可 是 ， 格 拉 西 姆 到 船 上 来 时 总 是 戴 着 呢 帽 ， 穿 着 折 领 的 棉 布 衬 衫 ， 系 着 一 根 破 旧 的 黑 领 带 ， 活 像 一 只 蝙 蝠 … … 三 在 斯 库 塔 里 这 个 自 古 以 来 亚 洲 所 有 骆 驼 队 的 歇 宿 地 ， 在 靠 近 一 个 半 已 圮 坍 的 小 清 真 寺 旁 边 ， 有 一 个 尘 土 飞 扬 的 市 场 ， 周 围 全 是 一 些 咖 啡 馆 ， 那 里 从 浇 着 滚 烫 羊 油 的 烤 盘 上 散 发 出 阵 阵 烟 气 ， 胖 胖 的 主 人 缠 着 大 头 巾 ， 穿 着 花 花 绿 绿 的 长 袍 ， 那 里 也 经 常 可 以 看 到 一 大 堆 脏 兮 兮 、 灰 扑 扑 的 骆 驼 ， 以 及 缠 着 更 大 的 头 巾 、 穿 着 羊 皮 短 上 衣 的 赶 骆 驼 人 。 在 斯 库 塔 里 主 要 的 街 道 上 ， 有 些 咖 啡 馆 比 较 清 洁 ， 在 那 里 可 以 坐 在 罩 着 印 花 布 的 长 沙 发 上 ， 轻 轻 地 抚 摸 小 猫 的 后 背 ， 一 只 脚 穿 着 鞋 踏 在 地 板 上 ， 另 一 只 脚 光 穿 着 袜 子 搁 在 凳 子 上 ， 一 边 品 尝 咖 啡 ， 一 边 奇 思 遐 想 ， 那 可 有 多 么 惬 意 。 在 斯 库 塔 里 的 小 巷 里 有 许 多 面 包 房 、 马 具 作 坊 ， 以 及 堆 着 用 于 熨 烫 非 斯 卡 帽 的 铜 帽 楦 的 小 铺 子 ， 也 有 许 多 整 日 在 尘 埃 和 驴 粪 中 间 游 荡 的 癞 皮 狗 ； 在 温 暖 宜 人 的 滨 海 早 春 的 日 子 里 ， 苍 翠 的 悬 铃 木 开 了 花 ， 犹 如 一 支 支 粉 红 色 的 小 蜡 烛 。 在 花 园 古 墙 的 后 面 ， 果 树 绽 蕾 吐 艳 ， 洁 白 似 雪 ， 光 秃 秃 的 黑 荚 紫 荆 也 缀 满 了 绛 紫 色 花 朵 … … “ 赛 略 姆 （ 您 好 ） ! ” 一 些 个 子 高 大 的 老 头 儿 坐 在 咖 啡 馆 旁 边 的 树 阴 下 ， 他 们 缠 着 白 色 和 绿 色 的 头 巾 ， 身 穿 皮 背 心 和 镶 着 皮 毛 的 长 袍 ， 谈 吐 温 和 得 体 。 “ 赛 略 姆 ! ” 他 们 对 走 近 来 的 人 们 说 ， 一 边 用 优 美 的 手 势 轻 轻 地 碰 了 碰 前 胸 和 额 头 ， 然 后 又 默 不 作 声 地 抽 起 水 烟 筒 ， 静 心 观 察 起 狗 、 旅 游 者 、 小 步 行 走 的 裹 着 粉 红 色 和 黑 色 面 巾 的 妇 女 ， 以 及 优 哉 游 哉 、 大 摇 大 摆 地 前 进 的 骆 驼 队 来 。 我 永 远 忘 不 了 斯 库 塔 里 那 种 甜 蜜 的 乡 村 式 谧 静 ， 它 的 城 墙 、 墓 地 、 草 木 茂 盛 的 花 园 、 纵 横 交 错 的 小 巷 ， 那 里 二 层 楼 小 房 子 装 着 栅 栏 的 灰 色 窗 户 总 是 突 出 在 行 人 小 通 道 的 上 方 。 在 这 一 大 片 被 称 为 “ 斯 库 塔 里 ” 的 荒 凉 花 园 里 有 多 少 个 古 老 的 大 理 石 喷 水 池 。 过 往 的 旅 人 在 晶 莹 的 水 池 中 冲 洗 晒 黑 的 双 腿 ， 并 祈 求 上 帝 赐 福 于 这 清 水 ， 赐 福 于 喷 水 池 上 方 那 棵 亭 亭 如 盖 的 大 树 在 春 天 投 下 的 淡 淡 阴 影 ， 赐 福 于 蜜 蜂 在 吐 蕊 怒 放 的 桃 花 丛 中 所 发 出 的 催 人 恬 睡 的 嗡 嗡 声 ! 在 这 个 荒 凉 的 地 方 有 多 少 座 清 真 寺 ， 圆 顶 上 长 起 了 青 草 ， 殿 堂 里 栖 居 着 鸽 子 ! 有 多 少 墓 地 淹 没 在 花 园 、 清 真 寺 和 城 墙 之 间 ， 又 有 多 少 树 干 光 秃 裸 露 的 柏 树 和 雕 花 题 金 的 白 色 墓 柱 掩 映 其 间 ， 并 在 那 儿 平 和 、 温 柔 而 又 如 此 真 挚 感 人 地 诉 说 着 人 生 犹 如 春 天 一 般 的 欢 乐 ， 犹 如 寒 风 一 般 的 劫 运 ， 诉 说 着 安 乐 之 土 的 夜 莺 与 玫 瑰 ! 加 拉 塔 可 不 是 这 样 。 难 怪 人 们 把 加 拉 塔 称 为 “ 欧 洲 的 污 水 坑 ” ， 将 它 比 作 巴 比 伦 、 所 多 玛 。 无 数 小 艇 停 靠 在 因 长 年 浸 水 而 发 黑 的 木 桩 边 。 我 跟 着 格 拉 西 姆 跨 过 这 些 小 艇 ， 走 上 加 拉 塔 的 滨 海 街 ， 把 护 照 交 给 坐 在 海 关 的 板 棚 里 的 土 耳 其 官 员 ， 便 进 入 加 拉 塔 区 ， 那 时 召 唤 祈 祷 的 人 的 声 音 刚 刚 静 息 ， 按 照 伊 斯 兰 教 的 教 律 一 天 已 经 结 束 ， 铺 子 应 该 关 门 了 。 可 是 ， 加 拉 塔 跟 晚 祷 有 什 么 关 系 ! 滨 海 街 上 坑 坑 洼 洼 ， 尘 土 飞 扬 ， 一 边 堆 满 了 画 着 五 颜 六 色 标 记 的 巨 大 铁 管 ， 而 另 一 边 则 全 是 闹 哄 哄 的 咖 啡 馆 ， 里 面 已 经 灯 火 通 明 ； 操 着 各 种 语 言 的 人 群 在 街 头 熙 来 攘 往 ， 穿 梭 不 绝 。 绿 莹 莹 的 天 空 还 挺 明 亮 ， 笼 罩 着 伊 斯 坦 布 尔 那 阴 暗 而 又 清 晰 的 东 方 式 城 区 的 轮 廓 ， 笼 罩 着 钢 蓝 色 的 海 水 ， 以 及 金 角 湾 里 林 立 的 桅 杆 。 不 过 ， 在 滨 海 街 和 碇 泊 场 的 上 空 已 经 飘 浮 着 渐 渐 下 沉 的 烟 尘 ， 呈 现 出 一 片 暮 色 。 在 一 艘 艘 船 只 的 首 尾 相 接 之 处 ， 我 看 到 了 黑 沉 沉 的 斯 库 塔 里 山 ， 上 面 撒 满 了 像 一 群 群 金 色 的 蜜 蜂 似 的 灯 火 。 在 渐 渐 变 暗 的 碇 泊 场 里 ， 舰 船 上 缀 起 千 万 颗 宝 石 — — 大 颗 的 翡 翠 、 金 刚 钻 和 红 宝 石 。 滨 海 街 附 近 所 有 的 桅 杆 上 都 高 高 地 挂 起 了 苍 白 的 桅 顶 灯 ， 犹 如 一 盏 盏 长 明 灯 。 不 过 ， 这 已 经 是 夜 间 休 息 时 的 灯 火 了 。 而 在 加 拉 塔 区 的 住 家 、 咖 啡 馆 、 出 售 烟 草 和 水 果 的 店 铺 、 理 发 室 那 敞 开 的 窗 户 和 大 门 里 闪 耀 的 却 完 全 是 另 一 种 灯 光 。 在 那 里 ， 这 种 灯 火 有 许 许 多 多 ； 玩 着 骨 牌 和 跳 棋 ， 喝 着 威 士 忌 、 乳 香 酒 、 咖 啡 和 矿 泉 水 ， 并 用 自 己 的 方 凳 、 水 烟 筒 和 小 桌 子 占 据 了 滨 海 街 一 半 路 面 的 人 又 有 许 许 多 多 ! 由 于 拥 挤 ， 由 于 交 杂 着 鲜 花 、 灰 尘 、 雪 茄 烟 和 街 头 厨 师 用 来 炒 咖 啡 豆 、 烤 制 糕 饼 的 炉 子 的 气 味 ， 空 气 显 得 炎 热 而 又 窒 闷 。 房 子 二 楼 照 亮 的 窗 户 里 传 出 了 留 声 机 和 弹 奏 蹩 脚 钢 琴 的 声 音 。 在 滨 海 街 的 人 流 中 响 起 了 运 水 工 人 声 嘶 力 竭 的 男 低 音 ， 擦 鞋 匠 和 报 贩 子 嘹 亮 的 男 中 音 ， 希 腊 糖 果 点 心 商 柔 美 的 男 高 音 ， 还 有 头 戴 非 斯 卡 帽 、 身 穿 灰 扑 扑 上 衣 的 又 瘦 又 黑 的 马 车 夫 抽 打 鞭 子 的 噼 啪 声 。 聚 光 灯 轻 巧 地 大 幅 度 转 换 光 柱 的 方 向 ， 使 其 不 时 地 掠 过 人 们 的 脸 庞 和 五 颜 六 色 的 衣 服 。 从 郊 外 旅 游 回 来 的 明 轮 邮 船 一 艘 又 一 艘 地 疾 驰 而 过 ， 它 们 满 载 着 喧 闹 的 客 人 … … 四 我 是 在 加 拉 塔 区 滨 海 街 附 近 的 一 个 圣 山 教 堂 宿 舍 里 过 夜 的 。 夜 深 的 时 候 ， 我 离 开 滨 海 街 ， 走 到 几 幢 高 楼 之 间 的 狭 窄 通 道 里 。 上 面 几 层 楼 的 窗 户 里 还 亮 着 灯 火 ， 但 下 面 几 层 的 店 铺 和 货 仓 早 已 关 了 门 ， 通 道 里 一 片 漆 黑 ， 只 有 几 盏 小 灯 挨 着 地 面 若 隐 若 现 地 移 动 ， 那 是 一 些 乞 丐 在 街 头 的 垃 圾 堆 里 拣 面 包 皮 、 烟 蒂 、 白 铁 罐 头 、 装 橄 榄 油 的 空 瓶 。 走 在 街 上 ， 你 会 不 时 发 现 几 条 横 卧 的 狗 ， 遇 上 用 铁 棍 响 亮 地 敲 击 着 路 面 的 更 夫 ， 瞥 见 点 燃 的 雪 茄 烟 的 火 花 ， 听 到 从 旁 边 一 闪 而 过 的 水 手 们 和 其 他 夜 游 者 的 谈 话 。 从 灯 火 通 明 的 窗 户 里 也 传 出 一 阵 阵 谈 笑 声 或 者 手 摇 风 琴 夹 着 铃 铛 的 跳 跳 蹦 蹦 的 乐 声 … … 不 过 ， 教 堂 宿 舍 里 却 是 宁 静 而 又 幽 暗 。 在 沉 重 的 半 圆 形 大 门 后 面 ， 看 门 人 睡 在 凉 爽 的 穿 堂 里 。 他 不 慌 不 忙 地 打 开 门 — — 于 是 ， 我 被 一 团 黑 暗 包 围 了 起 来 ， 还 闻 到 一 股 潮 湿 发 霉 的 气 味 。 这 股 气 味 也 散 发 到 回 音 很 响 的 石 头 走 廊 里 。 一 位 年 轻 的 修 士 沿 着 这 些 走 廊 在 我 的 前 边 跑 着 ， 一 手 举 着 蜡 烛 ， 他 脚 下 是 双 庄 稼 汉 穿 的 靴 子 ， 身 上 是 件 黑 色 内 长 衣 ， 头 戴 一 顶 黑 色 编 结 便 帽 ， 长 着 一 脸 麻 子 ， 蓝 眼 睛 显 得 挺 机 灵 ， 动 作 既 殷 勤 又 有 点 匆 忙 。 宽 绰 的 客 房 经 过 油 漆 ， 显 得 挺 干 净 ， 床 上 铺 着 粗 布 被 褥 ， 不 过 都 是 新 换 上 的 。 我 赶 快 脱 下 衣 服 ， 吹 熄 蜡 烛 躺 下 。 街 上 传 来 的 阵 阵 呼 喊 声 、 更 夫 的 打 更 声 、 窗 下 经 过 的 行 人 的 谈 话 声 ， 以 及 随 着 铃 铛 的 节 拍 跳 跃 、 既 热 情 奔 放 又 凄 婉 动 人 的 断 断 续 续 的 东 方 音 乐 声 。 这 些 声 音 混 和 交 杂 ， 伴 我 渐 入 梦 乡 。 大 清 早 ， 我 便 起 了 床 。 那 吹 进 窗 内 的 清 新 的 海 风 和 教 堂 宿 舍 顶 楼 的 钟 声 早 早 把 我 弄 醒 了 。 我 在 穿 衣 服 时 望 见 窗 外 房 屋 的 后 面 飘 着 许 多 舰 船 的 旗 帜 ， 而 在 窗 下 则 是 一 条 狭 窄 的 街 道 ， 还 是 湿 漉 漉 的 ， 处 在 凉 爽 的 阴 影 之 中 ， 但 已 经 挤 满 了 戴 着 乡 下 羊 皮 帽 子 的 赶 牲 口 的 人 和 一 群 群 驴 子 ， 驴 背 上 摇 摇 晃 晃 地 驮 着 箩 筐 ， 里 面 装 着 木 柴 、 蔬 菜 和 奶 酪 … … 感 谢 上 帝 ， 是 个 大 晴 天 — — 我 又 能 在 阳 光 明 媚 的 春 天 的 早 晨 看 到 索 非 亚 大 教 堂 啦 ! 格 拉 西 姆 站 在 教 堂 宿 舍 的 外 边 ， 心 不 在 焉 地 同 几 个 修 士 交 谈 着 ， 并 且 按 照 南 方 人 的 习 惯 ， 不 时 地 耸 耸 肩 膀 。 今 天 ， 他 戴 着 一 顶 有 遮 檐 、 带 扣 子 的 旧 便 帽 ， 不 过 那 柄 从 不 打 开 的 雨 伞 依 然 不 离 手 。 我 们 微 笑 着 打 了 个 招 呼 ， 便 出 发 了 。 从 窗 子 里 冒 出 一 股 用 橄 榄 油 煎 鱼 的 腥 臭 味 ， 还 有 污 水 直 泼 到 街 上 ， 并 传 来 希腊 女 人 像 念 绕 口 令 一 般 的 骂 街 声 。 有 个 衣 衫 褴 褛 的 白 痴 ， 歪 戴 着 两 顶 叠 起 的 破 帽 子 ， 飞 快 地 从 我 的 身 旁 跑 过 ， 直 冲 到 一 群 癞 皮 黄 狗 中 间 ， 从 它 们 那 儿 抢 来 一 只 臭 鸡 蛋 ， 一 边 贪 婪 地 吞 食 ， 一 边 用 长 翳的 红 眼 睛 怪 异 地 斜 视 着 过 往 的 行 人 。 一 大 群 骚 动 不 安 的 黑 绵 羊 用 蹄 子 踩 着 碎 步 ， 在 牧 羊 人 焦 急 的 吆 喝 下 ， 磕 磕 碰 碰 地 往 前 走 ； 一 匹 瘦 马 也 夹 在 中 间 ， 马 背 上 用 绳 子 捆 着 一 个 木 鞍 ， 鞍 上 坐 着 一 个 脸 庞 给 太 阳 晒 成 紫 褐 色 的 土 耳 其 老 头 。 这 老 头 长 着 一 对 招 风 耳 ， 缠 着 头 巾 ， 身 穿 羊 皮 上 衣 ， 敞 开 的 胸 口 露 出 灰 白 色 的 鬈 毛 。 在 他 的 后 面 有 个 赤 着 双 足 的 运 水 工 人 ， 背 着 湿 漉 漉 的 皮 水 袋 ， 一 边 高 声 呼 喊 一 边 赶 路 。 接 着 ， 是 一 队 样 子 若 有 所 思 的 长 耳 朵 小 毛 驴 ， 驮 着 装 满 垃 圾 和 砖 瓦 的 箩 筐 ； 一 个 亚 美 尼 亚 搬 运 工 人 低 弯 着 腰 ， 沉 重 而 又 急 促 地 迈 着 小 步 ， 他 肩 扛 一 只 带 镜 子 的 大 柜 ， 由 于 镜 子 的 反 射 ， 路 边 的 房 子 上 不 时 地 闪 现 出 阳 光 的 斑 点 。 两 个 胖 乎 乎 的 土 耳 其 女 人 踩 着 法 国 高 跟 鞋 在 一 瘸 一 瘸 地 行 走 ， 她 们 的 头 裹 在 染 成 干 枯 的 玫 瑰 花 颜 色 的 面 纱 里 。 “ 她 们 的 脸 ， ” 我 想 起 了 古 兰 经 中 的 词 句 ， “ 犹 如 珍 藏 在 沙 漠 中 的 鸵 卵 。 ” 不 过 ， 若 是 看 到 她 们 偶 尔 揭 起 面 纱 ， 我 便 确 信 ， 萨 迪 说 得 对 ： “ 不 是 每 一 只 蚌 壳 都 藏 有 珍 珠 。 ” 但 是 ， 却 能 发 现 不 少 英 俊 、 聪 颖 和 刚 毅 的 男 性 脸 庞 ， 特 别 是 来 自 外 省 、 来 自 沿 海 一 带 的 普 通 土 耳 其 人 ! 还 有 无 数 双 自 尊 而 又 和 蔼 可 亲 的 眼 睛 ! 滨 海 街 附 近 的 这 些 高 大 楼 房 之 间 的 小 巷 与 热 那 亚 、 马 赛 等 港 口 的 小 巷 很 相 似 。 “ 来 这 儿 ， 来 这 儿 ! ” 格 拉 西 姆 说 ， 他 已 是 第 十 次 转 过 街 角 了 。 接 着 ， 又 能 闻 到 一 股 梵 尼 兰 、 蒲 席 的 芬 芳 ， 以 及 碧 水 中 散 发 出 来 的 那 种 像 新 鲜 西 瓜 的 清 香 气 息 — — 耀 眼 的 太 阳 、 蓝 幽 幽 的 港 湾 空 间 、 白 海 鸥 的 翅 膀 、 帆 船 的 桅 杆 、 黑 底 上 绘 着 彩 色 条 纹 的 烟 囱 、 斯 库 塔 里 岸 边 那 座 雪 白 的 列 安 德 拉 塔 或 称 “ 少 女 塔 ” ， 位 于 斯 库 塔 里 区 海 岸 ， 同 谢 拉 尔 海 岬 相 望 ， 由 土 耳 其 人 于 十 五 世 纪 在 拜 占 庭 古 塔 的 遗 址 上 建 起 。 … … 一 下 子 全 映 入 我 的 眼 帘 。 马 车 夫 又 把 鞭 子 抽 得 噼 啪 响 ， 快 速 流 动 的 人 群 中 又 传 出 了 肩 扛 满 装 粉 红 色 饮 料 的 瓦 罐 的 运 水 工 人 的 叫 唤 声 、 报 贩 子 、 出 售 小 面 包 圈 和 浸 透 胡 桃 油 甜 得 发 腻 的 希 腊 烤 饼 的 商 人 的 叫 卖 声 … … 我 刚 刚 在 咖 啡 馆 旁 边 那 给 太 阳 晒 得 热 乎 乎 的 小 方 凳 上 坐 定 ， 一 个 只 穿 一 件 蓝 色 女 衬 衫 的 黑 不 溜 秋 的 小 阿 拉 伯 人 便 已 经 拉 着 我 的 靴 子 ， 要 我 坐 到 那 只 给 金 箔 、 白 铁 和 铜 钉 装 饰 得 五 光 十 色 的 长 凳 上 去 。 “ 走 开 ! ” 我 生 气 地 说 。 这 时 ， 在 我 的 头 顶 上 方 响 起 了 震 耳 欲 聋 的 男 低 音 。 “ 哈 佐 — — 奥 斯 ! ” 他 一 边 叫 一 边 走 开 去 。 在 我 右 边 ， 有 一 位 英 俊 的 土 耳 其 军 官 ， 戴 着 深 红 色 非 斯 卡 帽 子 ， 穿 着 簇 新 的 蓝 制 服 ， 胸 前 佩 着 一 枚 亮 闪 闪 的 铜 制 半 月 章 ， 脸 上 挂 着 谦 逊 的 微 笑 ； 而 坐 在 左 边 的 一 个 身 穿 白 长 袍 、 头 缠 白 头 巾 的 肤 色 黑 黑 的 老 头 ， 在 塌 鼻 头 上 架 起 一 副 黄 绿 色 大 眼 镜 ， 光 光 的 上 嘴 唇 留 有 紫 色 的 伤 疤 ， 神 气 活 现 地 仰 起 头 ， 表 情 却 是 冷 漠 呆 滞 的 ， 正 吸 着 水 烟 筒 。 我 听 从 了 那 个 小 阿 拉 伯 人 的 指 挥 。 在 这 个 晴 热 的 早 晨 ， 一 切 都 很 出 色 ： 闪 光 的 靴 子 ， 军 官 的 新 制 服 ， 以 及 年 轻 的 侍 应 生 迅 速 放 到 我 面 前 的 一 杯 清 水 ， 里 面 还 插 着 一 株 玫 瑰 。 有 个 和 蔼 的 土 耳 其 人 把 篮 子 直 接 放 在 马 路 上 ， 自 己 蹲 在 旁 边 ； 我 们 从 他 那 里 买 了 一 些 发 出 甜 丝 丝 香 气 的 黄 花 ， 便 混 在 拥 挤 的 人 群 中 ， 穿 过 随 着 马 蹄 声 颤 抖 的 瓦 里 坦 木 桥 ， 往 伊 斯 坦 布 尔 走 去 。 天 气 渐 渐 热 起 来 了 ， 擦 净 的 靴 子 沾 上 了 灰 尘 ， 透 过 桥 上 的 缝 隙 可 以 看 到 亮 闪 闪 的 碧 波 ， 而 伊 斯 坦 布 尔 山 上 的 花 园 里 正 是 万 木 竞 秀 ， 青 翠 葱 茏 ； 邮 船 喧 闹 着 驶 离 桥 头 ， 将 一 团 团 温 热 的 白 烟 留 给 了 奔 走 的 人 群 … … 又 是 一 场 化 装 舞 会 ， 不 过 比 昨 天 更 有 节 日 气 氛 ， 更 加 色 彩 缤 纷 ! 维 也 纳 的 礼 服 同 红 褐 色 的 驼 毛 外 套 ， 巴 拿 马 草 帽 同 毛 皮 高 帽 ， 浅 色 眼 睛 的 英 国 人 同 脸 色 红 中 透 青 的 贝 都 英 人 ， 身 穿 绣 金 线 的 白 色 羊 毛 套 装 、 佩 着 武 器 的 高 个 子 山 民 同 瘦 小 孱 弱 的 波 兰 犹 太 人 ， 穿 着 褐 色 长 袍 的 圣 芳 济 派 修 士 同 黑 人 ， 卡 尔 美 里 特 修 女 同 身 穿 紫 色 短 上 衣 、 一 根 辫 子 直 拖 到 脚 跟 的 中 国 人 … … 全 都 相 安 无 事 地 混 杂 在 这 化 装 舞 会 的 行 列 之 中 。 大 家 都 从 苏 丹 — 瓦 里 坦 木 桥 朝 着 加 拉 塔 区 人 口 最 为 稠 密 的 地 方 流 动 — — 朝 着 滨 海 街 的 街 角 ， 朝 着 交 易 所 和 街 头 银 钱 兑 换 商 的 一 张 张 小 桌 子 ， 然 后 再 由 交 易 所 折 回 到 苏 丹 — 瓦 里 坦 木 桥 ， 那 里 停 着 铁 轮 马 车 的 车 厢 ， 那 里 总 是 挤 满 了 出 租 马 车 ， 和 各 种 各 样 的 人 ， 有 货 郎 、 卖 花 人 、 乞 丐 ， 还 有 坐 在 马 路 上 的 半 裸 身 子 的 麻 风 病 人 ， 那 里 总 是 挤 满 了 市 场 货 摊 ， 摊 头 堆 着 地 毯 、 武 器 、 铜 制 器 皿 、 奶 酪 、 蔬 菜 、 番 红 花 、 马 具 、 水 果 和 鞋 子 — — 几 百 捆 紫 色 的 、 亮 黄 色 的 、 黑 色 的 和 橄 榄 绿 色 的 鞋 子 挂 在 墙 头 ， 犹 如 用 绳 子 串 起 来 的 干 鱼 。 清 真 寺 墙 脚 的 小 广 场 上 ， 总 是 那 么 阴 凉 、 湿 润 ， 过 往 行 人 蹲 在 清 真 寺 正 门 口 的 喷 水 池 旁 边 ， 挤 在 一 群 脏 兮 兮 的 短 毛 黄 狗 中 间 ， 匆 忙 而 又 神 秘 地 完 成 洗 礼 。 在 远 处 的 咖 啡 馆 旁 边 和 旧 城 墙 后 面 露 出 了 亮 绿 色 的 树 木 。 我 们 沿 着 街 道 ， 往 左 边 缓 缓 地 上 山 去 ， 周 围 变 得 越 来 越 安 静 ， 人 也 越 来 越 稀 少 。 至 于 在 谢 拉 尔 故 宫 高 大 的 门 口 ， 在 通 往 长 满 青 草 、 留 有 白 色 的 希 腊 式 立 柱 、 雕 像 和 墓 碑 残 块 的 荒 芜 的 花 园 ， 以 及 院 子 的 入 口 处 则 已 经 是 空 无 一 人 了 。 格 拉 西 姆 朝 我 瞟 了 一 眼 ， 神 秘 地 低 声 说 道 ： “ 你 看 ， 你 看 ， 还 有 十 字 架 呢 ! ” 谢 拉 尔 花 园 里 有 一 道 内 墙 ， 护 卫 着 后 宫 内 室 ， 欧 洲 人 是 不 准 进 去 的 ； 内 墙 里 边 ， 在 阉 奴 的 监 护 之 下 ， 曾 生 活 着 一 群 犹 如 盛 开 的 鲜 花 一 般 娇 艳 的 绝 色 女 郎 ； 按 照 古 代 的 惯 例 ， 土 耳 其 人 每 年 都 要 向 其 君 王 进 贡 这 样 的 佳 丽 。 这 群 隐 居 女 郎 的 无 形 存 在 给 谢 拉 尔 花 园 增 添 了 春 光 ， 在 那 里 如 茵 的 绿 草 冲 破 了 古 老 的 土 地 ， 鲜 红 的 罂 粟 花 闪 烁 在 大 理 石 的 断 垣 残 壁 之 间 ， 古 老 的 博 物 馆 指 的 是 位 于 所 谓 “ 琉 璃 亭 。 ” （ 建 于 十 五 世 纪 ） 中 的 古 物 博 物 馆 。 附 近 的 沟 壑 里 ， 小 树 林 也 开 出 了 粉 红 色 的 花 朵 ， 博 物 馆 的 建 筑 物 是 用 天 蓝 色 的 陶 瓷 镶 面 的 ， 被 火 热 的 太 阳 晒 暖 ， 接 受 着 松 柏 树 脂 的 清 香 的 熏 陶 。 我 生 存 的 这 个 世 界 ， 现 在 正 处 在 春 天 的 早 晨 。 此 处 一 片 宁 静 ， 有 婀 娜 多 姿 的 树 影 ， 有 鸟 儿 的 声 声 啼 鸣 ， 还 曾 有 藏 匿 在 宫 墙 后 面 的 少 女 。 我 往 宫 室 的 大 门 内 ， 往 大 门 那 头 两旁 栽 着 悬 铃 木 的 林 荫 道 张 望 着 ， 一 边 走 到 灼 热 的 阳 光 下 ， 走 进 雅 内 恰 尔 “ 雅 内 恰 尔 ” 意 为 “ 精 兵 ” ， 即 土 耳 其 苏 丹 的 御 林 军 ， 雅 内 恰 尔 庭 院 是 他 们 集 合 之 地 。 庭 院 。 那 棵 多 窟 窿 的 雅 内 恰 尔 梧 桐 古 树迪 生沉 睡 在 阳 光 里 ， 旁 边 是 那 座 有 着 千 年 历 史 的 圣 伊 琳 娜 礼 拜 堂 始 建 于 四 世 纪 ， 重 建 于 八 世 纪 。 ， 礼 拜 堂 早 已 破 落 不 堪 ， 现 在 已 改 为 旧 兵 器 库 房 。 我 们 绕 过 圣 伊 琳 娜 教 堂 ， 出 了 谢 拉 尔 花 园 的 另 一 扇 大 门 ， 走 向 海 岬 的 陡 岸 ， 这 时 一 股 来 自 大 海 的 犹 如 冰 雪 一 般 清 新 的 气 息 朝 我 们 袭 来 。 起 伏 不 停 的 普 罗 庞 蒂 斯 海 正 沉 浸 在 亮 闪 闪 的 阳 光 和 金 蓝 色 的 烟 霭 之 中 ， 普 林 茨 群 岛 和 遮 掩 着 地 平 线 的 小 亚 细 亚 山 脉 的 剪 影 像 海 市 蜃 楼 一 般 出 现 在 眼 前 — — 在 那 边 的 天 空 中 隐 隐 约 约 地 显 露 出 一 块 纹 丝 不 动 的 东 西 ， 像 是 一 片 静 止 的 云 。 “ 奥 林 波 斯 山 现 名 乌 卢 山 ， 海 拔 约 二 千 五 百 米 ， 位 于 土 耳 其 亚 洲 部 分 的 西 北 面 。 ! ” 格 拉 西 姆 说 。 我 把 双 筒 海 军 望 远 镜 瞄 准 着 ， — — 看 清 楚 了 奥 林 波 斯 山 那 亮 晶 晶 的 空 旷 的 雪 顶 ， 以 及 在 早 晨 布 满 紫 色 阴 影 的 峡 谷 ， 觉 得 从 那 里 传 来 了 一 股 冬 天 的 寒 意 。 而 当 我 转 过 身 来 时 ， 便 见 识 到 在 明 朗 的 蓝 天 之 下 那 带 有 红 色 条 纹 的 淡 黄 色 索 非 亚 大 教 堂 的 雄 姿 。 这 座 庞 然 大 物 从 巨 形 石 头 支 柱 和 附 属 建 筑 物 中 突 兀 而 起 ， 在 它 们 的 上 方 ， 围 着 一 圈 石 头 窗 户 ， 笼 罩 着 人 间 的 一 大 奇 迹 — — 古 老 而 又 墩 实 、 原 始 而 又 质 朴 、 巨 大 而 又 轻 巧 、 世 上 独 一 无 二 的 圆 形 屋 顶 。 有 四 名 “ 卫 士 ” 守 护 着 这 一 庞 然 大 物 ， 并 在 其 深 处 隐 藏 着 艺 术 杰 作 和 奇 珍 异 宝 。 这 四 名 卫 士 就 是 四 座 白 色 清 真 寺 塔 ， 它 们 犹 如 四 支 巨 形 标 QIANG 从 每 一 个 角 落 直 刺 蓝 天 。 “ 从 哪 儿 可 以 进 去 ? ” 我 说 。 恐 怕 我 又 要 找 不 到 门 槛 了 。 不 过 ， 格 拉 西 姆 已 经 朝 一 条 狭 窄 的 小 巷 走 去 ， 那 里 在 阳 光 下 散 发 出 一 股 晒 干 的 垃 圾 气 味 ， 随 后 又 转 到 另 一 条 小 巷 ， 我 们 沿 着 铺 了 石 头 的 缓 坡 ， 走 到 旁 侧 的 教 堂 入 口 ， 那 里 挂 着 沉 重 的 用 水 牛 皮 制 成 的 门 幔 。 这 真 是 极 为 原 始 ， 但 又 是 多 么 美 妙 ! 我 也 喜 欢 在 进 门 时 换 上 便 鞋 的 习 俗 ， 要 知 道 从 前 ， 人 们 在 进 入 圣 地 时 ， 便 是 这 样 把 沾 着 灰 尘 的 凉 鞋 留 在 门 外 的 … … 还 在 三 重 正 门 里 ， 我 便 感 受 到 神 庙 的 幽 暗 、 阴 凉 和 气 势 恢 宏 。 当 我 跨 进 殿 堂 时 ， 只 觉 得 它 无 比 宽 敞 、 无 比 高 大 ， 那 些 祈 祷 者 的 身 形 全 像 是 侏 儒 — — 他 们 坐 在 开 阔 的 大 理 石 地 板 上 ， 地 板 经 过 地 震 之 后 有 点 高 低 不 平 ， 现 在 已 铺 满 了 滑 溜 溜 的 、 闪 着 金 光 的 芦 席 。 屋 顶 上 有 六 十 扇 窗 子 ， 我 永 远 也 忘 不 了 那 令 人 欣 喜 的 阳 光 ， 它 们 如 一 根 根 柱 子 一 般 透 过 这 个 像 倒 扣 的 碗 似 的 圆 屋 顶 投 射 到 教 堂 的 中 央 。 四 周 笼 罩 着 一 片 明 朗 、 安 谧 、 不 受 世 事 惊 扰 的 寂 静 ， 只 有 圆 屋 顶 上 鸽 子 的 扑 打 翅 膀 所 发 出 的 啪 啪 声 和 唿 哨 声 ， 以 及 祈 祷 者 们 那 种 忧 郁 而 又 深 沉 的 、 声 调 和 谐 的 呼 告 。 正 是 这 种 像 音 乐 一 般 久 久 地 回 响 并 消 失 在 教 堂 的 空 间 和 上 方 、 回 响 并 消 失 在 嵌 着 许 多 用 作 扩 音 器 的 空 瓮 的 古 老 墙 壁 之 间 的 呼 告 ， 才 时 而 打 破 这 种 静 谧 。 这 些 可 爱 的 鸽 子 ， 以 及 它 们 从 高 处 掉 到 席 子 上 的 含 有 石 灰 的 粪 是 多 么 原 始 啊 。 用 铁 链 低 低 地 悬 挂 在 席 子 上 方 的 铁 制 巨 型 吊 灯 又 是 多 么 原 始 和 质 朴 啊 。 宽 大 的 墙 面 上 的 油 彩 ， 拱 门 上 渐 渐 剥 落 褪 色 的 金 饰 又 显 得 多 么 壮 丽 和 阴 郁 。 从 暗 红 、 浑 绿 和 金 青 色 的 柱 子 上 散 发 出 庙 堂 的 气 息 。 透 过 土 耳 其 人 抹 的 白 色 涂 料 ， 呆 板 的 拜 占 庭 镶 嵌 画 影 影 绰 绰 地 显 现 了 出 来 ， 它 们 也 充 满 了 庙 堂 的 神 秘 气 息 。 默 示 录 中 的 六 翼 天 使 的 脸 庞 隐 隐 约 约 地 出 现 在 侧 面 拱 顶 的 角 落 里 ， 样 子 挺 可 怕 。 在 祭 坛 墙 壁 的 拐 角 凸 面 上 的 那 些 圣 徒 的 样 子 又 显 得 多 么 严 厉 。 高 踞 在 他 们 之 上 的 救 世 主 ， 这 个 圣 殿 的 千 年 之 主 的 形 象 却 恐 怖 吓 人 ， 据 说 ， 每 年 都 用 涂 料 想 把 它 抹 掉 ， 可 是 每 年 都 能 透 过 涂 料 显 露 出 来 … … 我 默 默 地 徘 徊 在 这 高 大 、 宽 敞 的 空 间 ， 觉 得 自 己 也 是 一 个 侏 儒 。 在 我 的 头 顶 上 是 透 亮 的 圆 屋 顶 ， 火 热 的 太 阳 把 金 色 的 光 束 从 屋 顶 直 投 到 我 身 上 。 而 在 左 右 两 边 是 两 层 上 敞 廊 。 沿 着 平 缓 的 石 梯 ， 可 以 有 两 辆 马 车 并 排 从 柱 廊 的 入 口 直 驶 到 那 里 。 两 辆 马 车 也 可 以 在 沉 重 的 上 敞 廊 上 错 开 而 行 ， 虽 说 那 里 的 大 理 石 板 由 于 地 震 而 有 些 歪 斜 。 两 层 拱 廊 和 立 柱 竟 然 轻 而 易 举 地 承 受 着 这 种 重 负 ! 我 不 知 道 旅 行 者 中 有 谁 会 不 责 备 土 耳 其 人 ， 因 为 他 们 把 神 殿 弄 得 光 秃 秃 的 ， 剥 夺 了 它 的 雕 塑 、 绘 画 和 镶 嵌 图 案 。 不 过 ， 土 耳 其 人 的 质 朴 、 索 非 亚 教 堂 赤 裸 裸 的 样 子 倒 使 我 回 想 起 诞 生 在 沙 漠 之 中 的 伊 斯 兰 教 的 肇 端 。 祈 祷 者 们 光 着 双 脚 ， 怀 着 原 始 的 、 质 朴 的 心 情 来 到 这 里 — — 无 论 是 谁 ， 无 论 何 时 都 可 以 进 来 ， 因 为 清 真 寺 的 大 门 在 任 何 时 候 ， 对 任 何 人 都 是 敞 开 的 。 在 这 座 透 光 和 肃 静 的 神 殿 里 ， 他 们 怀 着 古 人 的 虔 信 态 度 ， 仰 脸 望 着 苍 天 ， 高 举 起 张 开 的 手 掌 ， 向 上 帝 祈 祷 ： 奉 至 仁 至 慈 的 真 主 之 名 ! 一 切 赞 颂 ， 全 归 真 主 ， 全 世 界 的 主 ! 至 仁 至 慈 的 主 ， 报 应 日 的 主 ! 古 兰 经 第 一 章 的 开 头 几 句 。 但 是 ， 真 主 是 伟 大 而 不 可 揣 测 的 — — 于 是 ， 人 们 恭 顺 地 把 双 手 垂 在 身 躯 两 侧 ， 把 头 低 垂 在 胸 前 。 然 后 ， 更 加 恭 顺 地 让 双 手 接 受 真 主 的 束 缚 ， 移 到 胸 下 握 在 一 起 ， 接 着 迅 速 而 又 无 声 地 跪 下 双 膝 ， 让 前 额 触 到 尘 土 。 来 自 世 界 各 地 的 人 们 在 叩 头 礼 拜 时 所 发 出 的 神 秘 的 祷 告 和 赞 颂 总 是 飞 向 一 个 地 方 ： 飞 向 圣 城 ， 飞 向 以 实 玛 利 和 夏 甲 圣 城 即 麦 加 。 据 圣 经 和 阿 拉 伯 的 传 说 ， 以 实 玛 利 是 阿 拉 伯 人 的 始 祖 ， 其 母 夏 甲 是 亚 伯 拉 罕 之 妾 。 母 子 俩 被 驱 之 后 在 沙 漠 中 迷 了 路 ， 为 上 帝 所 救 。 相 传 ， 夏 甲 为 儿 子 找 水 而 七 次 绕 行 的 两 座 山 丘 就 在 克 尔 白 石 头 的 旁 边 。 现 今 已 成 为 朝 圣 者 参 拜 之 地 。 的 旷 野 中 那 块 在 旧 约 中 提 到 的 石 头 … … 我 们 在 立 柱 后 面 的 两 旁 通 道 里 漫 步 ， 鞋 子 轻 轻 地 磨 擦 着 光 滑 的 芦 席 。 然 后 ， 又 走 到 柱 廊 入 口 处 那 更 加 光 滑 的 大 理 石 地 板 上 ， 那 里 有 九 扇 巨 大 而 又 沉 重 的 青 铜 铸 的 大 门 并 排 在 一 起 ， 上 面 还 保 留 着 拜 占 庭 时 期 的 十 字 架 浮 雕 。 然 后 ， 我 们 踏 着 宽 阔 、 平 缓 的 梯 级 走 到 上 敞 廊 ， 再 次 居 高 临 下 ， 头 晕 目 眩 地 俯 视 着 神 殿 犹 如 深 渊 一 般 的 底 部 ， 以 及 处 在 我 的 下 方 ， 坐 在 地 板 上 ， 接 受 来 自 屋 顶 的 宽 阔 光 柱 照 射 的 那 些 小 小 的 人 形 。 而 从 敞 开 的 窗 户 那 古 老 的 墙 洞 里 ， 温 暖 的 阳 光 和 冰 雪 一 般 清 新 的 气 息 朝 我 扑 面 而 来 。 我 走 到 窗 洞 跟 前 — — 和 风 吹 拂 着 我 的 脸 ， 一 只 粉 红 色 的 小 鸽 子 正 飞 离 窗 台 ， 直 冲 春 天 辽 阔 的 碧 空 … … 于 是 ， 在 我 的 眼 前 又 浮 现 出 碧 波 翻 滚 的 马 尔 马 拉 海 ， 金 光 耀 眼 的 太 阳 ， 连 绵 山 峰 的 灰 紫 色 剪 影 ， 以 及 小 亚 细 亚 半 岛 上 奥 林 波 斯 山 顶 那 朵 静 止 不 动 的 白 云 … … 五 当 我 们 离 开 索 非 亚 大 教 堂 时 ， 见 到 教 堂 的 大 理 石 台 阶 上 躺 着 一 个 来 自 农 村 的 乞 丐 。 他 身 穿 破 旧 的 羊 皮 袄 ， 脸 色 黑 褐 ， 长 着 两 只 招 风 大 耳 朵 ， 眼 睛 黯 然 无 神 ， 活 像 木 乃 伊 。 “ 给 个 小 钱 吧 ! ” 他 一 边 用 老 年 人 那 种 心 灰 意 懒 的 声 音 哀 求 着 ， 一 边 用 右 手 犹 犹 豫 豫 地 碰 了 下 心 口 、 嘴 唇 和 额 头 。 而 他 的 左 手 拿 着 一 个 木 制 的 小 碗 ， 装 着 些 米 饭 — — 这 样 ， 请 求 施 舍 的 声 音 让 人 听 起 来 便 不 那 么 迫 切 了 。 那 意 思 就 是 ： 真 主 已 经 赐 给 他 一 天 的 食 物 ， 他 再 也 不 需 要 别 的 什 么 了 。 我 们 出 了 院 子 ， 往 阿 特 梅 丹 伊 斯 坦 布 尔 的 一 个 广 场 ， 原 为 拜 占 庭 帝 国 的 跑 马 场 。 走 去 ， 那 里 坐 落 着 闻 名 世 界 的 拜 占 庭 跑 马 场 。 在 阿 特 梅 丹 的 左 端 矗 立 着 苏 丹 兴 建 的 一 座 最 为 富 丽 堂 皇 的 清 真 寺 ， 即 气 势 磅 礴 、 洁 白 耀 眼 的 艾 哈 迈 迪 清 真 寺 ， 四 面 环 拱 着 悬 铃 木 树 和 六 座 高 塔 。 可 是 ， 上 帝 啊 ， 在 广 场 的 其 他 几 个 方 位 是 些 什 么 啊 ! 摇 摇 欲 坠 的 用 圆 木 搭 建 的 瓦 顶 小 屋 、 破 旧 的 咖 啡 馆 、 半 已 枯 死 的 槐 树 。 此 时 的 跑 马 场 上 是 空 荡 荡 的 ， 满 是 尘 土 ， 在 用 栅 栏 围 起 来 的 泥 坑 里 凄 凄 凉 凉 地 竖 立 着 伟 大 的 古 代 留 下 来 的 三 座 纪 念 碑 ： 当 年 曾 经 在 赫 里 奥 波 利 斯 守 卫 着 太 阳 神 庙 大 门 的 那 座 粉 红 色 大 理 石 方 尖 碑 这 一 方 尖 碑 是 古 埃 及 法 老 吐 特 莫 斯 三 世 于 公 元 前 十 八 世 纪 所 立 ， 高 约 二 十 五 米 ， 后 被 罗 马 人 运 出 埃 及 ， 于 四 世 纪 末 竖 在 饰 有 浮 雕 和 题 词 的 底 座 上 ， 以 纪 念 费 奥 多 西 一 世 皇 帝 。 、 粗 糙 的 君 士 坦 丁 皇 家 石 柱 此 石 柱 为 一 由 砂 岩 砌 成 的 方 尖 碑 ， 高 约 三 十 二 米 ， 原 饰 有 镀 金 的 青 铜 浮 雕 。 十 三 世 纪 时 ， 东 征 的 十 字 军 战 士 将 金 饰 全 部 剥 尽 。 和 颜 色 发 绿 的 青 铜 蛇 柱 — — 那 是 交 缠 一 起 ， 尾 部 挺 立 起 来 的 三 条 蛇 ： “ 德 尔 斐 神 殿 的 荣 誉 ” 青 铜 蛇 柱 本 是 古 希 腊 各 城 邦 于 公 元 前 4 7 9 年 为 庆 祝 对 波 斯 人 的 战 争 的 胜 利 而 献 给 德 尔 斐 太 阳 神 阿 波 罗 庙 的 三 脚 供 桌 的 托 架 ， 被 拜 占 庭 皇 帝 君 士 坦 丁 在 四 世 纪 运 到 君 士 坦 丁 堡 。 。 我 们 在 返 回 加 拉 塔 时 所 走 的 那 条 伊 斯 坦 布 尔 的 大 街 景 色 挺 可 爱 ， 带 有 南 方 的 情 调 ： 阳 光 充 足 ， 槐 树 成 行 ， 还 有 许 多 土 耳 其 小 酒 店 ， 那 里 干 净 的 大 理 石 小 桌 子 、 桌 上 的 鲜 花 ， 以 及 系 着 白 围 裙 戴 着 非 斯 卡 帽 、 服 务 热 情 周 到 的 店 主 人 … … 这 一 切 令 人 感 到 愉 快 。 甚 至 苏 丹 马 哈 穆 德 苏 丹 马 哈 穆 德 二 世 死 于 1 8 3 9 年 。 其 陵 墓 没 有 建 在 清 真 寺 旁 ， 而 是 直 接 建 在 路 边 。 墓 上 的 纪 念 建 筑 — — 一 座 用 高 高 的 栏 杆 同 人 行 道 隔 开 ， 受 到 几 棵 百 年 古 树 庇 荫 的 大 亭 子 也 令 人 感 到 愉 快 。 “ 做 苏 丹 的 ， 样 样 都 好 ! ” 格 拉 西 姆 笑 着 叹 了 口 气 。 然 后 ， 我 们 进 入 纵 横 交 错 、 气 味 难 闻 的 小 巷 ， 由 于 天 气 闷 热 ， 那 里 拥 挤 的 人 群 显 得 更 加 杂 乱 和 喧 闹 。 唯 一 可 取 的 是 巴 亚 泽 特 鸽 子 清 真 寺 巴 亚 泽 特 清 真 寺 建 于 十 六 世 纪 初 ， 以 建 筑 风 格 的 朴 实 和 谐 、 内 部 装 饰 的 华 丽 而 著 称 。 相 传 ， 兴 建 该 清 真 寺 的 苏 丹 从 一 个 穷 寡 妇 那 儿 买 了 两 只 鸽 子 ， 养 于 该 寺 ， 结 果 繁 殖 了 一 大 群 。 为 此 ， 人 们 称 这 一 清 真 寺 为 “ 鸽 子 清 真 寺 ” 。 和 恰 尔 沙 大 市 场 从 拜 占 庭 时 期 便 已 存 在 的 大 商 场 ， 里 面 有 几 十 条 街 道 ， 几 千 个 铺 位 。 的 室 内 商 铺 就 在 这 条 路 上 ! 清 真 寺 的 院 子 因 其 保 持 古 风 而 颇 具 魅 力 。 四 周 是 一 圈 透 光 的 毛 里 塔 尼 亚 式 拱 廊 ， 中 间 有 一 注 喷 泉 ， 还 有许 多悬 铃 木 树 和 歇 息 的 朝 圣 者 、 乞 丐 ， 还 有 数 千 只 鸽 子 ， 而 周 围 是 一 个 出 售 念 珠 的 大 市 场 ， 坐 在 地 毯 上 经 商 的 全 是 一 些 缠 着 头 巾 、 干 瘦 如 猴 、 年 逾 古 稀 的 老 人 。 许 多 游 客 在 那 里 买 了 些 黍 米 ， 往 空 中 一 撒 — — 整 个 院 子 顿 时 变 得 热 闹 起 来 ， 只 听 见 唿 哨 声 、 无 数 翅 膀 的 扑 打 声 响 成 一 片 ， 孩 子 们 雀 跃 着 用 各 种 调 子 高 叫 ： “ 给 个 小 钱 ! 给 个 小 钱 ! ” 在 恰 尔 沙 市 场 那 犹 如 迷 宫 一 般 的 室 内 商 铺 里 也 是 一 片 叫 喊 声 — — 用 土 耳 其 语 、 亚 美 尼 亚 语 、 希 腊 语 、 法 语 — — 还 有 人 拉 住 你 的 手 ， 邀 你 进 铺 去 ， 不 过 ， 在 这 些 充 溢 着 香 料 的 芬 芳 ， 似 乎 容 纳 了 东 方 市 场 一 切 货 物 的 带 拱 门 的 走 廊 里 倒 是 保 持 着 清 凉 ， 给 人 带 来 快 意 。 看 来 ， 世 界 上 没 有 一 个 地 方 如 加 拉 塔 那 样 人 声 喧 腾 ， 色 彩 缤 纷 ! 通 到 山 里 、 往 彼 拉 区 伊 斯 坦 布 尔 欧 洲 部 分 的 一 个 区 ， 是 新 城 的 商 务 中 心 。 方 向 去 的 那 条 街 已 经 洒 过 水 ， 可 是 路 上 的 尘 土 洒 水 之 后 又 给 烤 热 ， 这 只 会 使 空 气 变 得 更 加 闷 热 。 商 店 橱 窗 上 方 的 白 色 遮 阳 布 帘 十 分 醒 目 ， 红 色 的 布 幅 — — 画 着 新 月 和 阿 拉 伯 文 字 的 商 号 幌 子 也 十 分 醒 目 … … 在 两 排 房 子 之 间 形 成 的 走 廊 和 人 群 的 上 方 那 爿 条 带 状 的 蓝 天 也 亮 得 耀 眼 … … 看 在 仁 慈 的 上 帝 份 上 ， 总 不 至 于 让 骆 驼 跑 到 这 条 通 往 欧 洲 的 彼 拉 区 街 上 吧 ! 可 是 不 行 ， 身 穿 短 短 的 蓝 制 服 、 头 戴 非 斯 卡 帽 的 阿 拉 伯 人 警 察 ， 眼 看 着 这 个 驼 背 的 庞 然 大 物 跟 着 赤 脚 的 向 导 在 人 群 里 踱 方 步 ， 却 不 闻 不 问 。 不 过 ， 在 基 督 塔 的 门 洞 里 是 多 么 凉 快 啊 ! 闻 够 了 街 道 市 场 的 霉 臭 气 ， 闻 够 了 平 民 百 姓 的 小 酒 店 和 面 包 房 的 油 烟 味 ， 新 鲜 蔬 菜 和 柠 檬 的 气 息 就 显 得 香 甜 极 了 。 正 是 这 个 道 理 ， 在 经 受 了 加 拉 塔 区 的 闷 热 之 后 ， 洁 净 的 海 洋 空 气 更 加 显 得 香 甜 。 我 们 紧 靠 着 塔 里 的 墙 壁 ， 在 黑 暗 中 拾 级 而 上 ， 到 达 圆 形 的 塔 楼 — — 走 上 缓 缓 倾 斜 的 石 头 凉 台 ， 凉 台 是 呈 环 形 围 住 塔 楼 的 ， 还 装 着 铁 栅 栏 。 我 居 高 俯 瞰 下 方 ， 不 禁 感 到 有 点 头 晕 ， 然 而 整 个 国 家 ， 整 个 布 满 着 城 市 、 海 洋 和 神 秘 的 小 亚 细 亚 山 脉 的 国 家 ， 整 个 处 在 “ 胡 马 伊 鸟 的 影 子 ” 之 下 的 国 家 一 望 无 际 地 便 展 现 在 眼 前 。 有 谁 知 道 胡 马 伊 鸟 是 什 么 呢 ? 萨 迪 是 这 样 谈 到 它 的 ： “ 即 便 世 上 没 有 胡 马 伊 鸟 ， 也 不 会 有 人 渴 望 在 枭 鸟 的 影 子 下 栖 身 ! ” 评 述 萨 迪 诗 歌 的 人 解 释 说 ， 这 是 一 种 传 说 中 的 神 鸟 ， 谁 处 在 它 的 影 子 之 下 ， 谁 便 能 得 到 王 权 和 永 生 。 诗 歌 归 诗 歌 ， 奇 迹 归 奇 迹 ， 反 正 希 腊 的 编 年 史 作 者 把 君 士 坦 丁 的 城 市 称 为 全 球 的 首 都 。 全 世 界 的 传 说 都 把 它 的 诞 生 解 释 为 出 于 天 意 。 有 则 故 事 说 ， 宙 斯 的 鹰 把 祭 祀 的 公 牛 的 一 颗 心 脏 掉 落 在 拜 占 庭 的 土 地 上 。 另 一 则 故 事 说 ， 缔 造 者 建 城 是 由 于 受 到 了 十 字 架 的 启 示 ， 那 个 十 字 架 出 现 在 斯 库 塔 里 山 冈 的 云 端 ， 出 现 “ 在 水 路 和 商 队 的 陆 路 交 汇 之 处 ” 。 不 过 ， 东 方 的 诗 人 说 得 也 不 错 ： “ 胡 马 伊 鸟 在 这 里 投 下 了 影 子 。 ” 就 在 这 座 塔 的 旁 边 ， 离 我 两 步 之 遥 ， 游 方 的 德 尔 维 什 伊 斯 兰 教 的 苦 行 僧 。 们 现 在 还 在 举 行 紧 张 而 又 充 满 激 情 的 宗 教 仪 式 。 他 们 的 修 道 院 现 在 已 经 消 隐 在 欧 洲 式 的 高 楼 大 厦 之 中 。 几 年 前 ， 也 是 在 这 样 一 个 春 天 的 炎 热 日 子 里 ， 格 拉 西 姆 把 我 领 到 石 院 墙 里 ， 我 们 同 其 他 “ 法 朗 基 人 ” 穆 斯 林 对 “ 欧 洲 人 ” 的 称 呼 。 一 起 走 进 一 个 小 小 的 石 头 院 子 。 我 记 得 院 子 中 央 有 一 注 喷 泉 和 一 棵 绿 荫 如 盖 的 老 树 ， 右 边 是 游 方 僧 团 团 长 — — 修 道 院 住 持 们 的 陵 墓 ， 左 边 是 一 排 破 旧 的 瓦 顶 木 房 ， 里 面 有 许 多 单 间 小 室 ， 而 面 对 入 口 的 是 一 座 用 木 头 建 筑 的 清 真 寺 。 我 们 交 了 几 枚 硬 币 ， 便 获 准 进 入 一 个 八 角 形 的 高 大 厅 堂 ， 这 厅 堂 的 三 面 围 着 上 敞 廊 ， 并 且 只 用 古 兰 经 的 经 文 来 装 饰 。 在 正 门 上 方 的 上 敞 廊 里 坐 着 许 多 乐 师 ， 有 的 手 持 长 笛 ， 有 的 拿 着 鼓 ， 两 边 坐 的 全 是 观 众 。 当 人 声 静 息 下 来 时 ， 住 持 走 了 进 来 ， 跟 在 后 面 的 还 有 二 十 几 位 德 尔 维 什 ， 一 律 光 着 双 脚 ， 身 穿 棕 色 长 袍 ， 头 戴 圆 锥 形 毡 帽 ， 低 垂 双 眉 ， 两 手 恭 顺 地 交 叉 在 胸 前 。 住 持 面 对 正 门 ， 靠 墙 坐 下 ， 德 尔 维 什 们 则 分 成 两 排 ， 面 对 面 地 坐 在 两 旁 。 住 持 开 始 祈 祷 ， 慢 慢 地 提 高 嗓 门 ， 声 音 凄 切 、 严 厉 而 又 忧 伤 ， 突 然 ， 在 充 满 激 情 的 调 子 升 到 最 高 的 一 刹 那 ， 笛 子 一 齐 伴 奏 起 来 ， 而 同 时 ， 德 尔 维 什 们 也 充 满 激 情 地 用 手 掌 拍 击 地 板 ， 呼 喊 着 称 颂 真 主 的 赞 词 ， 再 把 身 子 往 后 一 仰 ， 又 拍 击 起 来 。 蓦 地 ， 大 家 凝 然 不 动 ， 站 起 身 来 ， 然 后 把 手 交 叉 在 胸 前 ， 鱼 贯 地 跟 在 住 持 后 面 绕 着 大 厅 走 ， 一 边 转 动 身 子 ， 同 旁 边 的 人 相 互 深 深 地 鞠 躬 致 意 。 致 礼 完 毕 ， 便 快 速 脱 下 长 袍 ， 只 穿 着 白 色 围 裙 和 袖 子 又 长 又 宽 的 白 色 短 上 衣 — — 然 后 旋 转 着 舞 蹈 起 来 ； 长 笛 奏 出 尖 利 的 乐 音 ， 鼓 声 咚 咚 直 响 — — 德 尔 维 什 们 边 鞠 躬 边 走 到 住 持 跟 前 ， 又 像 皮 球 一 样 从 他 那 儿 跳 开 去 ， 然 后 岔 开 双 手 ， 像 陀 螺 一 般 在 大 厅 里 旋 转 。 不 久 ， 白 色 的 旋 风 便 席 卷 整 个 大 厅 ， 一 双 双 手 叉 开 着 ， 围 裙 像 钟 一 般 鼓 了 起 来 。 随 着 长 笛 的 音 调 越 升 越 高 ， 凄 婉 的 倾 诉 已 经 变 得 迷 醉 而 狂 喜 ， 呈 十 字 架 形 的 白 色 旋 风 在 大 厅 里 飞 舞 得 越 来 越 快 ， 侧 向 一 边 的 一 张 张 脸 孔 变 得 越 来 越 苍 白 ， 围 裙 鼓 胀 得 越 来 越 紧 ， 而 住 持 顿 脚 也 越 来 越 急 促 ： 可 怕 而 又 最 为 快 乐 的 时 刻 ， “ 消 失 在 真 主 与 永 恒 之 中 ” 的 时 刻 到 来 了 … … 现 在 ， 在 基 督 之 塔 上 ， 我 产 生 了 某 种 同 德 尔 维 什 相 似 的 感 受 。 强 劲 的 和 风 在 我 身 后 的 塔 楼 里 呼 啸 ， 空 间 仿 佛 在 我 的 下 方 漂 浮 ， 朦 胧 的 、 幽 蓝 的 远 方 把 人 引 向 无 穷 的 境 界 … … 围 绕 着 住 持 的 这 一 阵 旋 风 正 是 在 那 里 ， 在 远 方 诞 生 的 ， 这 包 括 在 印 度 教 徒 的 仪 式 之 中 ， 在 拜 火 教 徒 的 圣 礼 之 中 ， 在 有 着 神 秘 语 言 的 苏 菲 教 派 伊 斯 兰 教 中 一 个 神 秘 的 流 派 ， 反 对 官 方 繁 缛 的 宗 教 仪 式 。 最 早 出 现 于 八 世 纪 ， 在 十 一 至 十 二 世 纪 形 成 一 种 学 说 。 在 伊 朗 、 印 度 、 中 亚 和 外 高 加 索 各 国 广 为 流 行 。 的 “ 熔 化 ” 和 “ 沉 醉 ” 之 中 ， 后 者 把 美 酒 和 醉 意 理 解 为 对 神 的 迷 醉 。 于 是 ， 我 又 不 由 得 想 起 了 “ 将 一 生 用 于 洞 察 世 界 之 美 ” 的 萨 迪 的 话 语 。 “ 你 有 朝 一 日 走 过 诗 人 的 墓 地 ， 请 记 住 他 的 那 些 好 处 ： ‘ 他 把 心 献 给 大 地 ， 尽 管 像 风 一 般 在 世 间 漂 泊 ， 这 风 在 诗 人 死 后 把 他 心 中 花 圃 的 芬 芳 传 遍 宇 宙 ! ‘ 因 为 他 登 上 了 观 照 的 高 塔 ， 听 到 了 令 人 快 乐 的 世 界 的 音 乐 。 ‘ 全 世 界 都 充 溢 着 这 种 快 乐 ， 都 在 欢 欣 鼓 舞 — — 难 道 唯 有 我 们 不 去 品 尝 它 的 美 酒 ? ‘ 沉 醉 的 骆 驼 更 容 易 驮 起 重 负 。 一 听 到 阿 拉 伯 的 歌 声 ， 它 便 满 怀 欣 喜 。 那 么 ， 该 如 何 称 呼 一 个 对 此 种 喜 悦 无 动 于 衷 的 人 呢 ? ‘ 他 是 干 枯 的 劈 柴 ， 是 蠢 驴 。 ’ ” ( 1 9 0 7 ) \\\\\\\"活 与 创 作 时 期 统 治 设 拉 子 的 国 王 。 的 年 代 … … ” “ 出 生 之 后 ， 他 用 三 十 年 时 间 来 获 得 知 识 ， 用 三 十 年 时 间 来 漫 游 四 方 ， 再 用 三 十 年 时 间 来 沉 思 、 观 照 和 创 作 … … ” “ 就 这 样 ， 萨 迪 度 过 了 一 生 ， 直 至 有 朝 一 日 ， 长 者 的 圣 洁 之 灵 犹 如 凤 凰 一 般 飞 升 天 空 — — 在 十 月 周 五 ， 像 潜 水 者 一 样 投 身 于 上 帝 无 比 仁 慈 的 大 海 … … ” “ 一 生 用 于 洞 察 世 界 之 美 ， 并 在 身 后 留 下 自 己 的 精 魂 ， 这 样 的 生 活 是 何 等 美 好 ! ” “ 我 多 次 去 远 方 漫 游 。 ” 我 继 续 读 下 去 。 “ 我 同 各 国 人 民 共 度 时 光 ， 并 在 每 一 块 田 地 里 采 摘 谷 穗 。 ” “ 因 为 与 其 穿 着 紧 窄 的 鞋 子 ， 倒 不 如 赤 足 行 走 ； 与 其 坐 在 家 里 ， 倒 不 如 经 受 旅 途 的 劳 顿 ! ” “ 因 为 每 逢 新 春 需 要 寻 求 新 的 爱 ： 朋 友 ， 往 昔 的 日 历 已 经 不 再 适 用 于 新 的 一 年 ! ” 透 过 团 团 青 灰 色 的 云 块 ， 明 朗 的 天 空 渐 渐 显 露 出 来 。 有 时 太 阳 也 出 现 了 — — 此 时 ， 似 乎 有 谁 欣 喜 地 把 一 双 温 柔 的 眼 睛 睁 得 老 大 老 大 。 远 处 的 景 色 顿 时 一 变 ， 大 海 在 金 灿 灿 、 暖 洋 洋 的 阳 光 下 也 顿 时 活 跃 起 来 … … “ 哒 ， 哒 ! 哒 ， 哒 ! ” 机 器 不 停 地 响 着 。 我 从 它 的 一 旁 经 过 ， 踩 着 干 净 而 又 结 实 的 甲 板 ， 朝 船 头 走 去 。 我 从 许 多 叠 放 着 的 笼 子 之 间 穿 过 ， 笼 子 里 装 满 了 鸡 ， 它 们 正 在 平 和 地 交 谈 。 闻 到 这 股 在 海 面 上 显 得 挺 奇 特 的 鸡 窝 味 ， 我 在 船 舷 的 栅 栏 边 停 下 了 脚 步 ： 从 栅 栏 往 外 看 ， 迎 面 奔 腾 而 来 的 海 水 像 浓 稠 的 油 一 般 泛 着 紫 蓝 色 的 光 ， 并 且 变 得 越 来 越 厚 重 ， 不 像 新 罗 西 亚 岸 边 的 水 那 样 稀 薄 泛 黄 … … 再 过 去 是 一 道 舷 梯 ， 架 在 底 舱 的 舱 道 之 上 ， 从 上 甲 板 直 通 船 头 。 那 舱 道 里 露 出 了 马 儿 和 灰 牛 的 后 臀 ， 散 发 出 乡 下 的 那 种 马 厩 和 腐 烂 干 草 的 气 味 … … 然 后 ， 我 站 在 船 头 ， 时 而 观 看 船 的 钢 铁 尖 端 凶 猛 地 劈 开 波 浪 ， 时 而 观 看 横 放 的 船 首 斜 桅 缓 慢 而 又 执 拗 地 指 向 蓝 色 天 宇 。 海 水 像 一 重 重 玻 璃 墙 似 的 压 向 四 面 八 方 ， 又 如 一 座 座 巍 峨 的 雪 山 一 般 快 速 往 后 奔 回 ， 下 方 深 处 露 出 了 红 色 的 船 头 吃 水 线 — — 突 然 ， 从 其 下 边 如 箭 一 般 冲 出 了 一 条 尖 嘴 的 海 豚 ， 接 着 是 另 一 条 … … 它 们 飞 快 地 相 互 追 逐 ， 久 久 地 在 海 面 上 闪 现 着 后 背 。 动 物 表 现 出 的 这 种 狂 喜 情 绪 很 快 便 感 染 了 我 ， 使 我 的 心 灵 由 于 幸 福 而 颤 抖 。 再 过 几 个 小 时 ， 我 又 能 见 到 圣 索 非 亚 大 教 堂 土 耳 其 古 城 君 士 坦 丁 堡 （ 现 名 伊 斯 坦 布 尔 ） 中 最 著 名 的 古 代 建 筑 物 。 建 于 5 3 2 — 5 3 7 年 间 。 原 是 拜 占 庭 帝 国 东 正 教 教 堂 ， 奥 斯 曼 土 耳 其 人 把 它 改 建 成 清 真 寺 ， 现 已 成 为 国 家 博 物 馆 。 。 再 过 几 天 ， 我 将 去 希 腊 。 然 后 到 尼 罗 河 畔 ， 在 狮 身 人 面 像 跟 前 … … 再 到 巴 勒 贝 克 叙 利 亚 古 城 ， 因 建 于 公 元 前 二 至 三 世 纪 的 太 阳 神 庙 遗 址 而 闻 名 于 世 。 ， 去 瞻 仰 “ 由 该 隐 亚 当 之 子 ， 因 杀 害 其 弟 亚 伯 而 遭 上 帝 诅 咒 ， 见 《 旧 约 · 创 世 记 》 。 本 人 在 傲 慢 和 疯 狂 之 中 建 造 的 ” 多 神 教 神 殿 的 遗 址 … … 二 傍 晚 前 ， 上 甲 板 上 出 现 了 个 子 结 实 的 老 船 长 的 那 件 白 色 制 服 ， 双 筒 望 远 镜 的 圆 镜 头 迎 着 阳 光 在 闪 闪 发 亮 。 在 金 色 的 夕 照 中 ， 地 平 线 上 已 经 朦 朦 胧 胧 地 显 出 小 亚 细 亚 和 巴 尔 干 山 麓 的 轮 廓 。 那 个 去 圣 山 指 希 腊 的 阿 丰 山 ， 那 里 有 闻 名 世 界 的 东 正 教 修 道 院 。 朝 拜 、 足 登 一 双 大 靴 子 、 身 穿 灰 色 短 上 衣、 肩 扛 着 一 颗 小 脑 袋 的 小 俄 罗 斯 老 头 儿 走 到 底 舱 上 方 的 舷 梯 上 ， 连 连 画 着 十 字 ， 向 着 群 山 鞠 躬 。 水 手 们 卷 起 裤 腿 光 着 脚 ， 从 舷 梯 跑 到 前 甲 板 上 。 我 贪 婪 地 望 着 前 方 ， — — 最 后 ， 终 于 看 清 楚 ， 山 麓 正 向 两 边 分 开 ， 渐 渐 让 出 一 条 博 斯 普 鲁 斯 海 峡 来 。 轮 船 轻 巧 地 划 破 宁 静 的 海 面 ， 又 似 乎 变 小 了 ， 因 为 它 正 向 着 前 边 那 些 线 条 渐 渐 清 晰 、 形 状 渐 渐 变 大 的 绵 延 欧 亚 两 洲 的 灰 绿 色 多 石 群 山 靠 近 。 白 色 灯 塔 在 左 右 两 边 突 兀 出 现 — — 岸 上 送 来 一 股 热 气 ， 夹 着 某 种 土 耳 其 花 卉 的 熟 悉 的 芬 芳 — — 一 种 美 妙 的 、 甜 丝 丝 的 芬 芳 ， 有 点 像 树 窟 窿 里 干 腐 屑 的 气 味 。 马 达 静 息 ， 船 速 放 慢 ， 如 镜 的 水 面 映 照 着 浅 红 色 的 山 岩 ， 我 们 在 一 片 波 光 之 中 悄 悄 地 驶 入 科 瓦 基 港 。 眼 前 呈 现 了 第 一 个 土 耳 其 花 园 ， 第 一 排 瓦 片 屋 顶 ， 第 一 座 清 真 寺 高 塔 和 第 一 棵 柏 树 … … “ 抛 锚 ! ” 在 船 上 的 一 片 寂 静 中 清 楚 地 传 来 了 号 令 。 于 是 ， 一 百 普 特 俄 国 计 量 单 位 ， 相 当 于 1 6 . 3 8 公 斤 。 重 的 大 锚 轰 然 直 落 而 下 … … 以 前 ， 我 曾 经 在 这 个 满 是 遗 址 和 墓 地 ， 在 这 个 旧 土 耳 其 语 言 中 至 今 还 被 称 为 “ 幸 福 之 门 ” 的 国 家 里 买 了 几 张 木 版 画 。 其 中 一 张 描 绘 的 是 缠 着 黄 色 头 巾 的 土 耳 其 勇 士 在 一 棵 翠 绿 的 橡 树 边 同 半 人 半 马 的 怪 兽 波 尔 坎 搏 斗 。 另 一 张 描 绘 的 是 遍 布 着 清 真 寺 、 高 塔 和 墓 地 纪 念 柱 的 圣 城 。 第 三 张 上 则 是 背 驮 棺 材 的 一 队 骆 驼 。 “ 将 通 向 天 房 指 麦 加 的 克 尔 白 清 真 寺 ， 伊 斯 兰 教 徒 朝 参 的 圣 地 。 的 路 程 遍 告 众 人 ， 让 他 们 或 徒 步 ， 或 骑 着 快 腿 的 骆 驼 ， 远 道 前 来 朝 觐 。 ” — — 棺 材 上 方 写 着 古 兰 经 的 经 文 。 是 啊 ， 曾 经 有 过 这 些 圣 城 。 曾 经 有 过 一 些 笃 信 宗 教 的 老 人 ， 他 们 决 定 在 身 后 把 自 己 所 有 的 财 产 施 舍 给 乞 丐 、 残 疾 人 和 伊 斯 坦 布 尔 的 狗 ， 嘱 咐 家 里 人 将 其 棺 木 经 由 沙 漠 运 往 麦 加 ， 并 且 在 临 终 之 际 像 阿 布 德 - 埃 尔 - 卡 杰 尔 阿 布 德 - 埃 尔 - 卡 杰 尔 （ 卡 季 尔 ） ， 阿 拉 伯 军 事 统 帅 、 演 说 家 、 诗 人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