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热恋的夏天

再次热恋的夏天
作者: 若星若辰
出版社: 江苏文艺
原售价: 42.80
折扣价: 22.68
折扣购买: 再次热恋的夏天
ISBN: 9787559490995

作者简介

若星若辰 双子座,口味火辣,沉迷于吃火锅、苦瓜、榴莲等。 养了一只“小煤球”猫咪,心愿是写很多很多故事。

内容简介

第一章 久别经年 深秋,玻璃门外的银杏叶掉光了,天空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霾,空气中漂浮着颗粒,冷意侵入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窗扉被风吹得“啪嗒”作响,陷在资料堆里的女生伸手扣紧了窗扉,低头继续翻动案卷。 片刻,旁边的中年人站起来:“小林,你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这几件案子不着急。” 林诱抬头,一双清澈的眼睛略显倦意:“没事,老师,我再看看。” 周志笑道:“你非要加班,到时候生病了怎么着,跟我们律所打劳务官司,可不一定能拿到补偿啊。” 被他打趣,林诱才站起身:“行,那老师我先回去了。”她拿过周志的茶杯,“我先帮您续杯茶水。” 站饮水机前等水烧开的时候,周围所有的声音都隔得很远,林诱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头一次拥有这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 连着两天搜集资料,她只睡了七个小时,现在头疼得不行。 不过这就是社畜的日常。硕士毕业进入律所后,每天陀螺似的连轴转。 林诱拿着水杯回座位,刚拎起毛呢长外套,隔壁传来声口哨。 “这长得漂亮就是不一样啊?下班都比我们提前下!” 律所的洪森律师。三十多岁头发就微秃了,已婚,笑得有点儿猥琐,老打趣律所的年轻女同事。 周志皱眉:“说什么呢你!洪森,我让小林走的。” “开玩笑嘛。”洪森语气难掩轻浮。 林诱抿唇,拿着外套路过他身旁,却被洪森拦住:“林律师,还没到下班时间,你要是忙完了来帮帮我怎么样?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你女孩子一个人走多不安全。” 听到这句话,林诱眯起单眼皮,脊背挺正了一些。 她不算特别高,168,身材被职业套装勾勒得纤长高瘦,这会儿红唇轻轻压着,眼底情绪复杂。 洪森没看出林诱的反感,仍旧大剌剌地说:“一会儿哥请你吃饭——” “不用。”林诱手腕搭上旁边的椅子,清了清嗓子。 她微笑,声音尽量让周围都听见,“您上周末约我看电影,我已经拒绝过了,说不喜欢您出门约会还得带着女儿。” 洪森笑意裂开:“哟,你这——” 林诱再笑了笑,像开玩笑,又像是疑惑:“再说,我回家路上最大的不安全,难道不是您吗?” 洪森涎着的脸出现裂纹,变成了难得一见的难堪又羞恼,朱红色的唇瓣微微颤动。 周围几个年轻女生笑出声,顺带翻了个白眼,几乎可以听到呼之欲出的“林姐好刚”。在这办公室,被洪森打擦边球搞暧昧敢怒不敢言的姑娘太多了。 不知道这种职场骚扰的垃圾什么时候能消失。 林诱好整以暇地站着,确定他说不出下一句话,结束了对视,轻描淡写地拿起外套:“您还是回家带孩子吧,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律所门外,高大建筑楼垂下的阴影宛如交错的兽牙,倒映在钢铁水泥的广场上。 林诱被风吹得捋了捋头发,走进一条狭窄逼仄的巷子,两侧是外卖小作坊,空气浮现着生活气和油猩味。 她买了六听啤酒后站在门后,啧了声,指尖勾着拉环“啪嗒”打开一瓶,仰头喝了口冰凉的啤酒。 风从大衣的袖口吹进袖子里,有点儿冷。 她站着把啤酒喝完了,一脸微醺回到家,正在厨房忙碌的小梨略显刻意地停止动作,鼓掌道:“单身女战士回来了!” 莫名的内涵,林诱挑眉:“怎么?” “就是,”小梨晃了晃手机,“前几天你来学校接我,我男朋友室友不是看见你了?就问你想不想脱个单?” 林诱解掉高跟鞋,轻嗤一声,不感兴趣:“算了,我不喜欢年纪小的。” 小梨表情像是生吞了鸡蛋,顿了两秒,认真道:“我上次给你介绍我哥,你才说你不喜欢年纪大的。” 林诱:“……” 小梨:“你是不是不喜欢会呼吸的男人?” 林诱侧头,满脸无辜:“我说过吗?” 小梨:“你没说过吗?借口用烂了,姐姐。” 林诱:“……” 反正美女是不可能承认错误的,小梨无奈拿起手机敲了敲屏幕:“我觉得这个表情包很合适你,杰瑞老鼠,一脚踢掉一个又一个缠上身的‘桃花’,表情坚决,堪称烈女!” 她皮任她皮,林诱取出啤酒:“还不许别人不谈恋爱了?你们谈了恋爱的能不能别这么自私?” 小梨立刻害羞地笑了笑:“对不起嘛~” 满桌子的菜。小梨好像有什么厨房强迫症,龙虾尾剔得干干净净,鱼肉软糯入味,炸食焦脆可口,酥麻香甜。 林诱正好饿了,刚衔了颗虾仁咬着,小梨冷不丁又来了句:“其实我一直在想,你不愿意谈恋爱,是不是受过情伤?” 林诱怔了下,手中的虾仁也堪堪悬在筷尖。 不受控制,她脑海浮现出一个高挑清隽的身影,站在黄角树的浓阴底下,肩头落满破碎的阳光。他眉眼有点儿看不清楚,但浑身被阳光镀了个圈,能闻到干净清新的气味。 他一身蓝白色窄杠的校服,领口敞开露出瘦削的锁骨,头发让阳光照得蓬松柔软,面朝林诱俯下身,可眉眼却染着阴暗的影子,阴郁狰狞。 有些模糊的记忆。他好像在等什么人,但等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人来。 林诱心口跳了一下,难得升起心虚的感觉,“没受过情伤。” 指尖抵扣着玻璃杯,下意识的,她笑道:“但是,让别人受过情伤。” 一句话,桌上瞬间热闹起来。 “真的假的?!姐姐你这么厉害吗!” 小梨连声呜呼,“来嘛,聊聊,聊聊!让我男朋友室友死心,明白你就是他得不到的女人。” 看她这么兴奋,林诱话头反而卡了壳,捏着骨筷的指节轻颤。 她有点儿后悔提起这件事,毕竟过去好久了,久到只能成为饭桌上的谈资。 也许……她脑海里冒出那个遥远的名字,心口皱了一下,猜想恐怕对方知道自己拿出来吹牛,还会觉得晦气。 敷衍地吃着晚餐,林诱有点儿心情不好。半晌,直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她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她回到自己房间,到阳台拉开窗帘,沿栏杆垂下手臂。 风从指尖一直吹拂到小臂,凉飕飕的。 心脏从刚才起,就有种意味不明的酸胀感。 像是埋了某种东西,很多年没挖出来。 闷闷的,非常不舒服。 这一觉睡得有些艰难,长期熬夜的头疼和心理情绪的沮丧,导致林诱陷入昏睡那一瞬间感觉像是得救了。 但刚失去意识没多久,耳朵里响起“嗡——嗡——”尖锐的声音。 林诱被惊醒,揉了揉额头。 手机铃声清晰,在空洞的房间尤其刺耳。 她点击接通,响起周志的声音:“小林?睡了吗?” 林诱调整呼吸:“没呢,老师,有事儿吗?” “没睡就好,来活儿了!”周志声音着急,“中兴路八号,你赶紧打车过来,有你的好事!” “好事?” 林诱第一反应是来钱的大案子。看深夜这种时间估计还是突发事件,一般价格开得特别高。她穿上外套,边走边询问具体的事情:“什么好事儿?” “东德集团!可算跟这尊大佛牵上线了。张总刚给我来的电话,让我们马上赶过去,催了好几次了。” “东德?” 林诱又怔了一下。 本市最大的公司之一,投资方全是顶级富豪,背后的利益牵扯从房地产、餐饮酒店、娱乐行业、生物制药甚至到科研创新,证交所上市板块里都放不下他们家的产业版图——而正明律所每年百分之四十的利润都来自东德。 林诱脑子跳了跳,知道怠慢不得,匆匆打车:“具体呢,老师您说说?” 哪怕见过大风大浪的周志声音也难掩激动:“车祸,东德二代的车跟人撞了!” 居然还是车祸? 少爷们酒后飙车肇事时有耳闻,作为东德的外包律所,给少爷擦屁股是应该的。林诱一路小跑,脑子里幻想出好几种纨绔少爷酒后飙车的奢靡场面。 下车后,是一条挺偏僻的街道。对门过去全是行道树,一辆倒在地上的破烂电瓶车,以及一辆锃亮崭新的宝马。 宝马车主这天气穿着白色的汗衫,粗壮的胳膊从袖子里钻出来,脖子套条金锁链,锁骨全是花红柳绿的刺青,叉着腰大声叫骂—— “长没长眼睛!谁刮的谁?开个破车还挺狂!看没看清楚我这车什么牌子?!” 周志正和他交涉:“我是许先生方面请来的律师,有问题请和我交涉。” “还有律师?”对方现在在气头上,声音粗暴,“挺能装啊?就算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给我赔礼道歉!大晚上的开车真晦气,尖上似乎被刺了一下。 旁边几个女生以为许燎对她青眼有加,开始争风吃醋:“许燎,你不是不让人跟你坐一起吗?” “你想坐?”许燎随意示意身侧,“坐左边。” “这还差不多。”两个女生姐妹互撕,其中一位动作快,坐下后被另一位揪着长发。 “别烦,知道你喜欢许哥,一会儿让给你。” 林诱垂眼看他左边的女人,手指攥紧,压得指节皮肤泛白,耳朵旁浮出一抹让她烦躁的热度。 但她也没别的话,小步走到许燎身旁,在右边坐下。 “看见了吗?”伴着烟酒的味道,许燎声音像在齿缝间碾碎,含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很放荡的。” 话即刻意又漫不经心,摆明想证明什么。 林诱低头扒拉着酒杯,想了想说:“正常。” 许燎:“什么正常?” 她抬手指了指卡座这些莺莺燕燕,躁动的音乐和晃动的光影,平静地说:“你有这种生活挺正常。” 许燎轻轻嗤了声,不置可否。他俩现在才算正式相认,没再藏着掖着了。他指骨搭着酒杯推到她跟前,转换话题问起别的:“想喝什么?” 林诱回绝:“我不喝,我就坐一会儿。” 许燎探出的手指在玻璃桌沿停下,泛出好看的影子,他目光再次上下打量林诱,随即撤身坐回沙发上:“那你自便。” 这时,章泽才弄明白林诱不是什么白月光替身,而是白月光本人。他尴尬地在原地瞪圆眼睛,神色介于发怒和尴尬之间,但唇瓣颤动着没说出口。 林诱看着他都不忍心,起身:“没事儿我就过去了。” 她说完这句话,发现除了章泽就没人注意自己。许燎跟旁边一男的说话,台上是某个挺有名的驻唱女歌手,身材火辣,许燎面无表情,但他的朋友非常上头,问他:“许哥,一会儿找她吃个饭?” 许燎应的声音很低,听不清楚。 他是这群公子哥儿里的中心,请不动的人都要看他的面子去请。高中的时候大家跪求明星签名照,他都直接跟明星拍合照,还能站C位,让人大呼开眼。 空气躁动,泛着一股硝烟的味道,林诱感觉胸口有些堵闷。她回到卡座等小梨,人现在玩疯了,站台上甩头蹦迪,充满青春活力。 林诱给她做了个手势,出门透气。 风吹得皮肤冰凉,尤其刚从燥热的地方出来。她捋着头发别在耳后,察觉到冷意浸透肌理。 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是两个漂亮女生:“你行不行啊?以前不是一次泡好几个,一起开五排都不会露馅吗?” 另一个女生撑着栏杆:“我怎么知道?许燎又没那么好钓。” “他喜欢什么样的你现在还没摸清楚?” “没,他朋友圈我翻遍了,没看出什么兴趣爱好。再说,我还从来没这么舔过呢。” 另一个女生催促:“你快点儿,跟他谈恋爱就什么都有了。活生生的提款机你不要?正好香奈儿的包又出新款,他给你买了你借我背背。” 女生估计也就二十来岁,边说话边笑。 林诱认出这是刚才跟许燎喝酒的女生,扬了扬眉,心里升起为许燎默哀的情绪。 女生说话间转过脸,看见了林诱。 两个人表情僵硬了几分:“……” 林诱笑了笑表示什么也没听见,降低存在感回到店内。 她寻找小梨的身影,走到人堆拥挤的地方,肩头被轻轻拍了拍。 “哟,又见面了,我俩今天真有缘分。”是刚才的浪哥。 林诱说:“巧。” 蒲浪抬了抬眉:“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小姐姐,是不是该赏脸跟我喝一杯了?” 林诱摆手表示拒绝。躁动的歌曲响起,彼此说话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但对方摆明要请林诱喝酒,满脸带笑地往另一头请。 她被拥挤的人堵着,被声浪搅得头晕,感觉耳朵里有什么东西撕拉着,再次摇头。 但蒲浪满脸笑意,看口型似乎在说“您今天不赏脸可就不让您走了啊”。 林诱想赏脸都没法儿赏了,她很烦自来熟的陌生人。心里涌起烦躁情绪的同时,脸不由自主垮下来。 对方看出了她情绪不好,还是没让。 她把手抬了起来,一个扇耳光的前兆。 对方脸色顿时僵了,他在夜店还没遇到过不愿意喝酒直接翻脸的人。 林诱深呼吸了一下:“你让不让?”  蒲浪:“你想什么?” 她声音大了不少:“我问你,让不让?” 声音中气很足,目光也非常直接。 蒲浪确定这姑娘是真想扇自己了,脸色从嬉皮赖脸转成了惊讶,接着是丢脸的恼怒,嘴里嘟哝两句,开始辱骂:“你当你谁啊——” 林诱二话不说扇上去,但就是那一瞬间,手腕被发烫的掌心包裹。很大的手,骨节分明,轻松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她侧头,阴影先落下来,是许燎略低的声音。 “怎么了?” 那男的都不好意思继续骂,说了句“给脸不要脸”,满脸漆黑调头往人堆里去了。 林诱手腕微微发抖。 她对上许燎的视线,情绪还没稳定,胸口微微起伏着。她唇角小幅度抿紧,眼睛里是一种刚生完气还没平复的乖戾,但……又有些委屈。 是弱小的姑娘刚解决完强敌,回想起来觉得无语的那种委屈。 许燎眸底情绪加深,没说什么,松开了手。 林诱深呼吸了一下,转头往人少安静的地方走。 许燎站了两秒,目视她背影,随即跟在她背后几步远。 再次走出夜店,对着街景,凉风吹了满脸,林诱胸口的堵闷感平复下来。许燎站在盆景树底下,垂眼看她。 林诱说起刚才的事:“谢谢你了。” 许燎挑眉:“不用谢。”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林诱对着夜风勾了勾头发,整理情绪。高跟鞋叩地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短裙紧贴着大腿,锁链堪堪滑到肩头的位置,舒展的身体线条曼妙有致。 她抬头对上许燎的眼睛。 许燎看了她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你一直都挺厉害。” 林诱:“嗯?” “刚才拿巴掌扇别人,也不管真打起来能不能打过。” 他眸中闪过回忆,转头看着夜景,漫无目的闲聊似的,“我高考完才知道。你以前把徐苗从寝室拽到卫生间,用冷水冲她的脸,还扇她耳光,也这么厉害是不是?” 林诱安静了会儿。 她手臂搭着栏杆,姿势毫无怯意和隐藏,抬起下巴:“她还说了什么?” “都是不好听的话。” 林诱直直地看他,没有任何躲闪:“她没说她和汪诺孤立我,跟全班造谣我暗恋班主任,还故意扔我衣服和午饭的事?” 没想到他问起这个,但林诱丝毫不觉得亏心。 这事儿发生在高一的时候,徐苗先跟林诱是室友,后来许燎过来找林诱玩,间接才互相认识。徐苗当时一看见许燎就一见钟情了,逼着林诱帮忙介绍,不帮还甩脸生气,脾气很大。 而得知许燎其实喜欢林诱,她就开始对林诱冷暴力,导致寝室氛围非常差,直到高二林诱搬寝室。 林诱知道高考后徐苗还没放弃追许燎,但没想到她会跟他说这些事。 许燎手里的烟盒转了转,目不转睛地看她:“真打了?” 林诱点头:“打了。” 她是在全校升旗仪式时突然被陌生同学憎恶地推了一把后开始追究的,好不容易问出证据,挑了个星期天,拽着徐苗头发拉她到卫生间,把手机截图放在她面前,说今天我要么打你几巴掌,要么把截图发给班主任和你爸妈,你看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徐苗挨了几耳光,出来还说哭是因为想起了伤心的事,都没敢说自己是造谣被天谴了。 听到她干脆利落地承认,许燎静了好一会儿。 “我以前都没看出来,林诱,你藏得还挺深。” 林诱并没有特意在他面前藏过。 初高中的时候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对同学又比较友好,经常碰到关系普通的同学来问题,她接过草稿纸,毫不在意地给人家讲题。 因此大部分人都觉得她性格友好。 再说她长得又好看,同学间胡闹给她封了文静女神、乖巧女神之类的绰号,林诱被架住了,有时候自己都感觉自己挺文静的。 当时她把徐苗拽到卫生间里抽一顿,出来遇到同班同学,她依然挺文静地、恩怨分明地笑了笑,没人都知道她刚刚干了什么,她的人设从来没崩过。 一般在男女感情纠葛中,如果分手不愉快,大部分会把前任描绘成大奇葩,各种性格缺陷和障碍,何况当时确实是林诱言而无信,从章泽的态度就能看出:林诱名声臭了。 夜风吹得耳颈冰凉。林诱承认:“我确实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许燎看她一会儿,神色无所谓:“是吗。”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林诱打算说清楚之间的结:“高考之后那件事——” “不用说了。”许燎神色厌倦,打断了话头。 林诱安静下来。 许燎看着她的眼睛:“我们现在都是成年人了,当时年纪小,有些感情处理得很糟糕。你现在也不用再给我解释,因为我完全不在乎,也不想再去考虑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不说开我俩见了面尴尬,干脆说开算了。” 林诱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她吸了口气,回对上他的眼睛:“你有女朋友了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声音有些发抖。 没有恋爱经验,说出这句话本以为会很丢脸,但说出去那一瞬间心里反而舒坦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许燎眼底沉沉,似是对她的提问意外,也察觉到了林诱的言下之意。这么多年,多少人追他,问出这句话是什么暗示他心知肚明。 他顿了顿:“不是这个问题。” 林诱感觉自己挺勇敢的,追问:“那是什么问题?” 许燎轻轻搓捻的手指停下了,抬眼,漆黑的眸子注视林诱。 他给了台阶,但林诱居然没下。 既然如此,他也无所谓:“你一定要我明说的话,从高中以后,我就很讨厌你。” 林诱心口好像被刺了一下,泛起轻度的疼痛感。她再次呼吸了一下,坚持问:“我们不可能吗?” 没想到还是直球。 挺有意思。 高中的时候,他追着她三年也没听见一句准话,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林诱竟然敢这么斩钉截铁地追问他。 喜欢他的女生一直不算少,可能是图他的家境,也可能是看他相貌,刚开始像林诱这么步步紧逼,极其主动的女生也有。但后来估计问了章泽,都知道许燎喜欢乖乖女,一个个开始装矜持了。 唯独当时最乖的女生林诱,却卸下面具,走起了进攻型路线。 许燎抬起视线,盯着她,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不可能。” 死一样的安静。 林诱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溃败的情绪,似乎还想说什么,背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章泽站在原地,一副“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的样子,说:“许哥,李总找你。” 许燎看了他一眼,倒退着走几步,随即转身不再看林诱,踩着漆黑的地板往门口走,细长的手指撩开帘子,进了喧嚣的吧厅内。 章泽直接给他竖大拇指:“许哥,你真牛,你真爷们儿!总算报了当年的仇了!就她,林诱这种的,不是满地能找到?居然还想着跟你在一起。” 许燎厌烦地皱了下眉:“滚,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章泽舔了下唇,也挺无语的:“你还替她说话?当初被耍的是你又不是我。” 许燎没再吭声,回卡座刚坐下,想起什么微微欠起身,探出指节在章泽跟前敲了敲:“我是不是没睡醒?” 章泽看向他:“?” 许燎摇了摇头,垂眸盯着桌上的酒杯:“她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章泽砸了咂嘴:“那有什么?人都会长大。比如高中还没意识到你的家庭情况,现在意识到了,开始后悔,不是挺正常?” 许燎嗤声:“我懒得跟你说。” 章泽继续喝酒:“不信算了,当初叫你别等她,你还不是非要等。” 许燎眼底一暗,“哐”的一声踢向玻璃桌。 玻璃桌开始晃动,周围喝酒的人都停下动作,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章泽的手腕也开始发抖:“我开玩笑的!” 他吼得比许燎还大声。 许燎摇摇晃晃站起身,没再说什么,冷着脸调头离开了卡座。 他觉得空气很闷,想找个通风的地方。到二楼走廊时,开阔的视野现出深夜街景,与此同时,街边站着的女人也进入了视线。 林诱背影苗条,站在路边,或许觉得冷,抱住了肩膀。 许燎站在楼上,静静地看她的背影。 有男人过去搭讪,她都摇头拒绝了。 片刻,他伸手叫来了酒保,再示意街道上的女人。 “把我卡座上那件外套拿给她。” 林诱踩着高跟鞋,低头反复看手机,确认那条带了夜店定位的自拍朋友圈已经发出。 片刻,底下来了评论。 王瑜:【你在夜店啊?】 林诱:【对,跟朋友玩儿呢。】 王瑜:【笑哭.jpg,我刚到海市,你妈托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刚准备给你呢。】 林诱:【是吗?】 王瑜:【你要是方便的话,我来找你吧。】 林诱正在犹豫怎么回复,背后响起声音。 “小姐,您的外套忘拿了。” 林诱回头,夜店的酒保手腕搭着一件黑色棒球服,领口有奢侈品的刺绣,站在她背后一两步。 她瞟了一眼:“这不是我的。” 酒保笑了笑:“是您的。” 林诱转过头,盯着他几秒,重复:“这不是我的。” 酒保:“……” 为什么来这儿的女人还有不懂男人搭讪手段的? 酒保勉强笑了笑,接着说:“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是有人委托我给你的,或许是看小姐冷,特意表达关心吧。” 原来如此。 林诱第一个联想到许燎,但随即自我否认了。 她抬眼确定周围有摄像头后,接过了外套。 酒保善意提醒:“或许你可以看看兜里有没有东西。” 说完,他转身离开。 林诱莫名其妙,听酒保的话翻了翻外套衣兜,倒没有什么小纸条,手指反而触及到一种冰冷的质感。 她怔了怔,掏出了一块手表。 这块手表,估计是外套主人不小心留在里面的。 林诱拿着手表对准灯光,看了好一会儿。 瞬间,她想起了前几天,许燎电瓶车跟人撞了时的那块表。 三千万。 她回头再看了看热闹的酒吧。 ……是不是他给的衣服? 联想到他说那句“不可能”时的坚决,林诱心口发凉,实在不敢确定。 那块表,当时也就模糊地看了一看,认不出是不是同一块。 林诱想了一会儿,散开外套,慢慢披在了身上。 她重新看手机,才注意到王瑜发来了新消息。 王瑜:【我过来接你吧。】 林诱:【不用。】 王瑜:【没事儿,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家,不安全。】 林诱在屏幕上打了好几句略显生硬的话,删掉,还在犹豫时,一辆奥迪停在了面前。 车门打开,下来的年轻男性高瘦清秀,先抬头看了看灯火辉煌的酒吧,似乎大受震撼,轻轻啧了一声,开始四处扫视。 王瑜没认出林诱,林诱先认出他了。 林诱挥手:“你好。” 王瑜笑着走过来:“你好你好。” 他看到林诱身上男款的外套,怔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我过来开会,明天要忙,就想着先把你妈准备的东西给你了。” 林诱跟着他上车:“什么啊?” “应该是炖的鸡汤,保温杯装着呢。” 林诱脚步顿住,轻轻啊了一声。 动作突如其来。 王瑜转头看她:“怎么了吗?” 林诱:“我妈从来不给我炖鸡汤。” 王瑜惊讶地笑道:“是吗?哪有妈妈不给孩子炖鸡汤的啊?” 林诱好笑:“是啊,真不炖。估计她为了今晚就让我俩见面,特意准备的吧。” “……” 王瑜咳嗽一声,笑不出来了。 车内的气氛开始僵硬,他试图缓解气氛:“长辈嘛,操心孩子的事,可能观念跟我们不太一样。” “有可能。” 林诱肩膀放松地抵在后座,闭目养神,手揣在外套的兜里,指尖一直抵着那块冰冷的手表。 片刻,她掀开眼皮,见王瑜握着方向盘的手腕上也戴了一块表。 她取出手里的表,掂了掂,问他:“你对表有研究吗?” 王瑜瞟了一眼:“一般吧。” 林诱递过去。 王瑜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一会儿,啧了一声,递回来:“百达翡丽Patek Philippe,这具体是哪款我就不认识了。但这种表特别贵,前几天刷视频还看见,最贵的一款三千万。” 林诱嗤一声笑了。 王瑜看她笑,也笑:“挺好笑是吧?我也觉得好笑,什么表敢卖三千万?” 林诱转过脸,真的说不上哪儿好笑,但就是特别好笑。她本来不是很爱笑,但现在抿了唇,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得止不住,肩头的外套往下滑。 王瑜笑着笑着觉得冷了:“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林诱摁下车窗,冰冷的夜风吹进来,明明吹得浑身冰冷,但心口却烫得要命。 车驶过霓虹大桥。 王瑜似乎酝酿了许久,手指握紧方向盘,欲言又止地问:“你这外套,是朋友的吗?” 林诱自然地笑了笑:“对,我以前喜欢的一个男生。” 王瑜吃惊地看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承认,表情自然又坦率。 他手指沿着方向盘再敲了敲:“是吗……”说完就笑了,“那你妈还让我和你相亲,不是闹笑话吗?” 林诱一脸赞成地点了点头,说:“确实挺闹笑话。” 王瑜又笑了笑。 林诱看着他,认真地道:“不过我俩当朋友也挺好的。” 王瑜没说话了,只是神色有些遗憾。 到了楼下,林诱说声“再见啦”准备上楼,没走几步折返回来:“对了,我想起件事。” 王瑜的表情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怎么了?” 林诱:“我妈要是问起我俩相亲的事儿,你就说,你没看上我,行不行?” 说完,还特别诚恳地给他鞠了个躬:“谢谢你了。” 王瑜听她说这话觉得况味复杂,半晌点了点头:“行。” 林诱总算放心了。 回屋卸妆换衣服,烧了壶开水泡脚。边泡脚,边打开了微信。 她这个号用挺多年了,关联了高中注册的手机号码,到现在都一直在用。而且她是属于三四年不会换头像那种女生。 本科实习那段时间,她为了贴近自己沉稳冷酷的学法人设,用了一张恬静淡雅甚至略显老气的湖面风景照当头像,不知道还以为她三四十岁。 到现在也没换过。 她点开了许燎的聊天框,尝试着,发送了一个“笑脸”。 对面立刻显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林诱脚尖轻轻滑动着热水,感觉到足底被凸起的按摩锥刺得微微发疼。 她放下手机,泡脚泡出了一头热汗,指尖在屏幕上点击,无视红色感叹号,坚持地再发了一条消息: 【今天很开心。】 第三章 直球攻击 进地铁站前林诱没想到会下雨,但出了地铁站,濛濛细雨淡淡地落下,打湿了路旁的叶子,从中心晕开绿色。 她拎着一只纸袋,低头看了看导航,接着往前走。 许燎的猫咖她只来了一次,印象不太深,在闹市的街道来回绕了几次,她终于在路边停下来。 猫咖门口站了俩人,林诱走近时,对方问:“你好,有预约吗?” 林诱:“没有。” 对方抬了抬手:“不好意思,没有预约不能进。” 这猫咖在很多软件上都是网红推荐,客流火爆,之前排队人特别长,所以现在都得先预约,才能进。 林诱没想到有这个步骤,探头往猫咖内望了望:“可里面没几个人啊?不都空着吗?” 对方笑了笑:“我们老板每天接待几位客人都看心情的。” 林诱又看了一圈,说:“是吗。” “是的。”那保安刚想说:请你改天预约了再来—— 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林诱挺娴熟地道:“那你能搬张凳子我坐吗?我坐这儿等碰到你们老板,我跟他亲自说。” 保安直接怔住了:“还能这样啊?” 这不跟超市大减价时坐搬张小凳子坐超市门口等开业的爷爷奶奶差不多吗? 林诱眨了眨眼:“怎么,不能搬吗?” 也不是不能搬,对方欲言又止,“坐这店门外面,别人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再说你长这么漂亮,不合适。” 林诱指了指隔壁的奶茶店:“不都坐外面吗?有什么不合适的啊?” 保安:“……” 其实要换做别人他早轰出去了,但林诱长得漂亮,说话也一直温和礼貌,搞得他不好发脾气。 同时,又看见林诱确实拎着袋子,好像真有东西要给。 他站了半晌,说:“我进去帮你问问吧。” 林诱看见他进去,里侧沙发坐了个挺陌生的青年,估计是许燎朋友,抬头看了看林诱的位置。 片刻,保安挟着一张椅子出来:“请坐。” 林诱坐下闲聊,保安人还不错,和她聊了一会儿,连祖宗三代有没有犯错记录都招供了。 只不过外面雨大风冷,吹得林诱指尖冰凉,头发也湿了不少。 保安和她熟了就随便聊:“你是不是追我们老板的?” 林诱好笑:“嗯?” “我们这儿来的女孩子,不说百分之百,十个有八个都是来追他的。”保安说,“所以才不让你进去,老板不喜欢被骚扰。” 林诱说:“我看起来像在骚扰他吗?” 保安确定道:“很像。” “……”林诱张了张嘴,背后传来轮胎驶过水面的声音。 一辆通体漆黑的路虎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下来一条长腿,踩着污水的板鞋崭新,一看就挺贵。 他似乎没料到会下雨,侧头看了眼天色,下颌线骨感分明,随即低头往猫咖走。 走到门店前时,许燎抬头,林诱站了起身。 他看着林诱,停下脚步。 林诱被风吹得肤色泛白,发缕潮湿,左肩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头发垂下了水滴。 但她在口红衬托下气色还不错,笑了笑。 许燎目光锁在她身上,视线极深,片刻才问:“你来干什么?” 他看到林诱手里的纸袋。 林诱:“还你东西。” 一刹那,他眉眼有些微的变化。但顷刻之间,语气变得漫不经心:“衣服我不要了,你用完扔了就行。” 林诱抬了抬眉,说:“还有只手表。” 这只手表比较贵重,许燎挺喜欢的,这几天也在找表丢哪儿去了。他若无其事地应了声,伸手勾过林诱手里的袋子。 也就是一瞬间,碰到她冰凉的指节。 他反应过来:“你等多久了?” 林诱露出个标准假笑:“也没多久,刚来呢。” 保安转过头笑了一声。 许燎侧头,问保安:“来多久了?” 保安说:“三个小时了吧快。” 又是意味不明的安静。 他身上有股潮湿的雨水的味道。片刻后,他嗤了一声,半抬起眼皮,盯着林诱:“你这么闲?” 林诱笑了下:“平时也不这样。” 沉默了片刻,内里的意蕴都懂。许燎再看了她一眼,换了只手拎袋子,苍白细长的手指扣住玻璃门锁:“你进来。” 猫咖内有暖气,地上蹲了只胖乎乎的英短。 许燎绕开猫径直往里走,步伐迈得挺大,坐前台的男生正在玩游戏,听到动静抬了抬头:“许哥,回来了?” 许燎“唰”地将袋子丢到台上,里面的硬物叩击桌面,发出好大一声响。 周翎吓得直接站起身,熄灭屏幕,看他的目光惊慌:“怎,怎么了?” 许燎盯着他:“你瞎了吗?” 周翎茫然地动了动唇,不明白许燎生气的原因,呆住:“……啊,啊?” “外面有人待了三个小时,你瞎了吗?”许燎眼皮半压着,感觉随时能揪着他衣领往外拽,声音也低,“就知道在这浪费时间,趁早给我滚蛋。” 周翎舔了下唇,神色有点不服,但一句话也不敢说。他这才看见林诱也进来了,正用指尖摸猫咪的脑袋,抬头和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周翎连忙赔笑脸:“姐姐不好意思!是我刚才没注意。对不起啊让你在外面吹冷风。”他拿着单子往这走,“想喝什么吗?这儿咖啡,奶茶,果汁都有!” 林诱刚准备挑杯饮料,就听到许燎特别暴躁的声音:“你过来。” 周翎“哎”了声。 他折返过去,但又响起许燎厌烦的声音:“没跟你说话。” 林诱抬头,才意识到他那语气是在叫自己。 她怔了一下,满腹疑惑地跟在他背后。 柜台深处有扇门,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门后是条延伸上二楼的楼梯,许燎往楼上走。 林诱犹豫了两秒,跟上去。 楼上是一间开阔敞亮的卧室,铺着雪白的长毛地毯,墙面堆了个书架,窗户边摆着一张床和书桌,灯光是黯淡的橙黄色,柜子底下放着棒球棍和篮球,生活的痕迹浓厚。 许燎脱下了被雨水打湿的外套,里侧穿件白色长袖,被拉得微微向上,露出腰际紧实的肌肉。 腰肌的线条结实利落,薄薄的衣衫下延伸出一支尖锐棱角,应该是刺青,指向腰窝往下的位置。 林诱站在门口,直视他。 她抿了下唇,想躲开目光,片刻后又抬了起来。 许燎只脱了外套,走到床边打开暖气,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衬衫。 他走到林诱面前,递给她:“穿不穿?” 林诱接了过来。柔软的质感,指尖的触觉干燥,明显是男人的款式。 去到卫生间,浸水后潮湿沉重的衣料贴在肩膀,她脱下外套,又对着镜子脱下内侧穿的打底针织衫。 潮湿的头发贴在后背,林诱半勾着头,将长发全部撇到锁骨,胸口冰凉。 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想了几秒,又把湿润的针织打底衫穿上了,开门走出来。 许燎坐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机,抬起视线,似是询问。 林诱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买个东西。” 许燎就想了一秒,随即像理解到什么,眼中些微的尴尬:“生理期?” “不是。” 林诱舔了一下唇,手指抓紧,片刻后才镇定地开口。 “我内衣湿了。” 死寂。 但寂静的时间不长。许燎还拿着手机,但他注意力明显没在上面,换了条长腿交叠着,似乎短暂地卡壳了。 半晌,他抬头盯着林诱,眼里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想问:你是故意的吗? 但透过林诱潮湿的衣衫,能看清肩头的水痕,布料垂坠,线条勾勒出成熟饱满的曲线,锁骨也流淌下几滴透明的水珠。 他问不出来了,继续低头刷手机。 林诱坐在沙发另一头,低头看了好一会儿,下单成功后放下手机,坐着理了理衣摆。 “买好了,一会儿超市到家送过来。” “嗯。”许燎应了一声。 但他手指抵着几个软件来回进入,退出好几次,却发现几分钟内自己什么都没看进去,余光里只有林诱坐着,指尖轻轻拽着衣领,被潮湿的贴身布料弄得心不在焉。 许燎说话了:“还有多久到?” 林诱看了看手机:“估计二十分钟。” 他安静了会儿,说:“你先进去洗,我一会儿帮你拿进来。” 林诱对他这个提议似有意见,抬了下眉。 但许燎提议完,没再继续要求,而是若无其事接着玩手机,相当的轻描淡写。 她想了几秒,在快要沸腾而出的尴尬中,镇定地点了点头:“行,那我先去洗澡了。” 许燎手指顿了顿,接着也平静地说:“嗯。” 待林诱进了卫生间,他放下手机,手指捏着眉心无声地骂了句,眼神中的头疼与刚才的镇定完全不同。他闭了闭眼,仰头盯着天花板,听到浴室传来的水声。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紧,过了很久。 直到林诱的手机响时才松开。 配送员站在门口探头往里张望,看到过来的许燎,递过去:“您买的东西送到了。” 许燎说了声谢谢,接到手里。超市包装是一只纯白色塑料袋,口子敞开,隐约能看见里面内衣的颜色。 他视线匆匆扫过就挪开,觉得指尖火烧一样的发烫。他往楼上走,周翎从柜台后抬起头:“许哥你买的什么啊?” 许燎:“跟你没关系。” 周翎看了看楼上,张大嘴:“那女的谁啊?咱老板娘吗?” 许燎皱眉:“说了跟你没关系。” 周翎一脸憋屈,又坐下了:“哼。” 许燎没工夫搭理他,卧室的水声小了很多,响起吹风机的声音。 一门之隔,许燎站在卫生间外,屈指敲了敲薄薄的门板。 声音一下子停止。 许燎:“我。” 林诱声音模糊:“到了吗?” “到了,怎么给你?” 一阵诡异的沉默。 林诱认真地想了想,“不然你放在门口,然后下楼,我自己拿。” 其实她穿上衣服出来拿也没关系,但不知道怎么,她觉得自己和许燎现在脑子都很不中用。 许燎转头:“那我出去了。”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许燎下楼,随手抱起猫爬架上的一只布偶猫。周翎见他又下来了,再次站起身:“许哥?” 许燎瞥他:“嗯?” 周翎:“那女的到底谁啊?” 许燎垂眼:“都说了跟你没关系。” “你,你……”周翎快笑了,“居然不告诉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八卦了几句,门打开,章泽浑身雨水地从外面进来,闷着头往里冲:“许哥,进下你屋。” 但他刚走到楼梯口,被许燎横出一条腿,挡住了。 许燎示意楼上:“有人。” 章泽满脸惊讶。 周翎补充:“一个女人。” 章泽:“真的假的?” 周翎:“千真万确。” 章泽扭头看世界奇观一样看许燎,表情混合了震惊,欣喜,迷惑好几种情绪,连自己浑身的雨水都忘了:“谁啊?” 许燎抵着门,抬了抬眉:“林诱。” 章泽脸刷地就黑了:“跟你说几遍,这女的不是好人。你又开始了!” 许燎半压着眼皮看他,也没反驳他的话,问起别的:“上哪儿去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章泽说,“你赶紧让她走!” 话刚说完,楼梯响起了动静。 林诱抬手扶着栏杆,穿着许燎的白衬衫,底下是刚才的长裙。她头发松散地垂落在耳侧,显得脸只有巴掌大,但眼睛很有神,正欠身看着章泽。 “……” 章泽顿了两秒,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血脉压制的感觉。 他这段时间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林诱跟个正宫皇后娘娘似的,不紧不慢往楼下走。 她笑了笑:“这么热闹啊?” 上星期白月光那件事确实把章泽尬惨了,他底气不足,不好跟林诱吵架,转头看别的地方。 林诱没跟他扯白,转向许燎:“衣服我放到洗衣机里了,能用吗?” 许燎:“你随意。” 她再转向章泽。 章泽看她穿许燎的衣服,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少儿不宜的情节,启了启唇。 他没说话,林诱先说了:“你淋这么湿,不换身衣服吗?万一感冒了。” 章泽:“我——” 她接着关心道:“要不然,你找两件许燎的衣服穿穿?没关系的。” 这浓厚的来自嫂子的关爱感是怎么回事啊! 她什么时候在许燎这能说得上话了?! 章泽吸了口气,转向许燎,尽量想找回一点兄弟的尊严:“我先找件你衣服穿?” 许燎无所谓:“随便。” 章泽还没来得及发力,林诱又温和地笑了笑,说:“快去吧。” 依然是嫂子照顾小弟的慈爱语气。 章泽气不打一处来,在原地愣愣站了几秒,随后扭头怒气冲冲道:“我走了!” 他直接把门一摔。 林诱侧头,一脸不解:“他怎么生气了啊?” 许燎:“……” 他看了林诱好一会儿,似是无话可说。而林诱背着手撑了撑腰,满脸写着高兴,语调上扬:“都快天黑了,今晚吃什么?” 许燎眉梢小幅度地挑了下,显然不乐意。 林诱抬手往上指,标准微笑:“再说衣服还没干,我也走不了。” 这个时候,许燎已经开始感觉到难缠了。留下来,继续相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未知的事。而他从重新见到她以后,就决定无论如何要离她更远。 许燎抬头:“你自己在这儿等衣服干——” 他想说:我就先走了。 但几乎是与此同时,林诱道:“我刚才看到你厨房有面条——” 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许燎被堵住话头,习惯性地道:“你先说。” 林诱放慢了声音,看着他:“你厨房有东西,我可以给你做饭。” 她做饭手艺很好。 初三的时候参加课外活动,虽然明显是学校搞素质教育作的秀,所有同学得邀请爸妈一起到野外春游办活动。大家的家里人都来了,只有林诱是一个人。 每个家庭要做一道菜参与品评。许燎妈妈那种大小姐贵妇人,为了孩子的面子,也挺笨拙地对着大厨的攻略做糕点。 只有林诱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开始独自包饺子。 许燎只感觉指尖的温度褪尽,抬头,林诱似是准备上楼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林诱穿裙子很漂亮,虽然高中时几乎没见过,但她腰细,腿长,棕色长裙让她穿得摇曳多姿。 林诱进厨房前折叠着袖口,打开冰箱。 许燎坐上沙发的那一瞬间才清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洗衣机里的声音,厨房里的女人,窗外阴沉的下雨天…… 林诱端着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出厨房,身上还穿着他的衬衫,有那么一瞬间,许燎觉得自己在和她谈恋爱。 林诱将碗放到茶几上:“调料有点少,但味道应该还行。” “谢了。” 许燎打开电视看球赛,扬声器内热闹的欢呼声冲淡了两人沉默的尴尬。 林诱才吃了没几口,手机来了电话。 看到洪森的名字时,她想都没想点了拒绝,公事公办地回复:【周末假期,有事请留言,谢谢。】 没想到对面又回复,有一起名誉侵权案,委托人打算面谈,周志老师让林诱过去帮忙解决。 林诱只好边吃饭边粗略看对面提供的证据。 约定见面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但时间也不多,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许燎拿着遥控器,侧头问她:“怎么了?” 林诱:“我要去加班了。” 许燎静了下,点头。 林诱换上已经烘干的打底衫和外套,坐上沙发,“啪”地打开小镜子补口红。乌秀浓密的长发别在耳后,侧脸小巧,但鼻梁很挺,眼睛明亮。 许燎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看到被口脂染红的唇瓣,顿了一秒,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化妆,但看到林诱,心里的感觉很微妙。 林诱收拾好,说:“那我走了。” 许燎抬了下眉:“慢走。” 也不知道这一走,下次再来又要找什么借口。 雨停得差不多,借伞也多少有些赘余。 林诱站门口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到,只好决定:要没借口下次就直接过来。 她离开的步伐干脆了很多。 背后,许燎回了楼上。 电视里还放着闹哄哄的球赛,面碗也放在茶几上,飘着几根白菜。林诱坐过的地方浮动着花香,明明是他平时用的洗发露,但不知道为什么异香不散。 女人都是香的。 他以前闻到的是轻浮的香水味,和林诱身上残留的气息不同,似乎还带着体温,淡到难以捉摸。 许燎坐着看球赛,直到深夜,起身将茶几上的碗端到厨房。 洗衣机盖子开着,他本来随意瞟了一眼,脚步突然停下来。 他瞳孔微微缩紧,盯着底层的一片布料。粉白色的布料,边缘缀着蕾丝花,款式非常的素净。 “……” 许燎脑子里混乱了好几秒才确定这是什么。 他站了好几秒,皱眉,随即大步走向卧室。 七点钟谈到快十点。 林诱坐地铁回家,脑子里被疲惫的情绪填满,进门踢掉了高跟鞋,躺沙发上放空了估计十几分钟。 手机响了一声,提示有新消息。 本来不想理,但可能是工作,社畜林诱坚强地撑起身拿过手机。 没想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了一条消息:【?】 林诱:“?” 莫名其妙,语焉不详,大概率是骚扰短信。 林诱刚准备放下手机,提示来了新消息。 【你这么野了吗?】 林诱还是没懂这人是谁,她发了句:【哪位?】 消息立刻跳动:【许燎。】 接着又是一句:【你是不是有东西忘了拿走?】 脑子里好像炸了团白光,林诱只想了一秒就回过神儿,接着耳根泛起一片难以消退的红晕。 她直直盯着手机屏幕,杏眼睁大,平时表情很少的脸头一次出现了复杂的情绪,随即几乎没多少反应时间,拨通电话—— 另一侧,许燎坐在沙发里,发完消息听到窗外加大的风雨声,走近关上窗户。 回来,屏幕显示有新的通话。 他皱了下眉,没想到这时候林诱敢给自己打电话,思索几秒,点击接通。 静了静,响起林诱一丝不乱的声线:“我东西忘带了吗?” 许燎声音咬在齿间:“你说呢?” 林诱声音非常自然,语速很快:“是今天洗的内衣对吧?买了新的后,我穿上就忘了。哈哈哈挺不好意思的——我现在好尴尬。” 尴尬的神奇之处在于,有时候说出来,就没那么尴尬了。 她承认得干脆,没藏着掖着,本来以为会相当诡异的气氛,竟然无形中得到化解。 话筒另一侧陷入寂静。 林诱松了口气,刚才有一瞬间她想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来,但出于社畜的自觉,明白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直接给许燎打去了电话。 现在看来,尴尬的事情似乎得到了解决。 “我过两天来拿吧?你……要是不嫌麻烦,可以帮我收一收。”林诱说。 说完,她再次察觉到对方气氛的沉默。 卧室里饮水机跳闸了,发出叮的一声,吓了林诱一跳。接着,她听到许燎很低的声音,似是疲倦:“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诱深呼吸:“嗯?” 许燎重复:“我问,你想干什么?” 察觉到他话里的逼问,林诱心口泛起波澜。她吸气,让起伏的情绪平静下去,捏着手机的指骨收紧:“我不是在追你吗?” “我说了,”许燎一字一句地,让她听清楚,“我们不可能。” 这句话非常残忍。说完之后,许燎看了下手机,有短暂的失神。 说到这个份上,可能她不会再坚持了。 但是,他听到耳边一声轻笑。 林诱端起热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桌子旁,拿起水杯盯着透明的水光:“我知道不可能,但我只是想坚持一下,看看能不能变成可能。” 手机的另一方沉默。 窗外的雨混合了雪絮,林诱说:“读研的时候,有一年元旦节,宿舍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我室友和她男朋友爱情长跑五年,因为家庭的原因分手,那晚,她男朋友带着抑郁症确诊书和礼物,站在楼下等她从图书馆回来。 “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我忘不了你。 “那个时候,我幻想如果能再遇到你,我要向前走到九十九步,走到我能走到的地方……” 林诱声音顿了顿,才说:“而我不会管,故事的最后,你会不会为我下楼。” 电话挂断。 许燎盯着手机好一会儿,脑子里漂浮着她说的话,直到门被“当当”重重地敲响。 章泽站在门外,拎了瓶白酒:“我猜你今晚应该心情不好,过来看看。” 许燎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在通讯录界面。 章泽瞟了一眼,看见最顶层备注的“lin”。 他愣了一下:“你俩不会真要好上了吧?” 许燎思绪还沉浸在电话中,半低着头,像是喃喃自语:“她疯了。” 章泽:“?” 许燎轻轻摇头,攥紧的手指泛出苍灰色:“还是我疯了?” 章泽:“??” 许燎手背经脉浮起,喉头咯咯地响出了声,他急躁地掏出烟盒想要点根烟,但听到章泽一脚踹上旁边的门:“你又开始不正常了!” 这一声硬是把许燎从悬浮的混乱中拉了出来。 ……他想起了那个燥热的夏天。 高考结束填志愿的时候,盛夏天气,空气中温度高得人要融化,四处热雾弥漫。 许燎把林诱从家里约出来,站在烈日旁的阴影里,眼底暴躁,拉着清瘦女孩的手腕:“你到底填不填?别再耍我了行不行?” 那个时候,他已经为林诱的犹豫、反复不决甚至冷淡而失望透顶。而林诱听见这句话,神色麻木,半晌才问:“你想填哪?” 许燎:“我说了,你填哪我填哪。” 林诱眉眼沉默下来。 片刻,她侧头看了看在楼梯口等待的妈妈,轻轻点头:“我填海大,我走不远,每周末要回家。” 其实在填志愿前很多次同学都劝许燎:算了吧。 完全感觉不到她喜欢你。 那之后,许燎信了这句话。 …… 记忆回溯。 许燎坐下来,接过章泽拿着的酒,找酒杯倒了半杯,察觉到滚烫的酒滑到喉咙里。 章泽也跟着坐下了:“她不是故技重施吗?” 许燎抬头,眼眶里染着红血丝,但情绪平稳了很多:“嗯?” 章泽说:“看你不想追她了,就稍微主动一下。等又钓住你了,马上翻脸,不把你当人看。” 许燎低头想了一会儿,笑了下:“是。” 章泽回忆着:“高中三年,至少有两三次吧?你不理她,她就来找你套近乎。渣女套路啊,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许燎端着酒杯轻轻碰了碰,泛涩地笑了笑。 “不说了。”到这种人,本来高高兴兴回家,全让你们把好心情给毁了。” 林诱一路跑得快,喉头滚了几下气息才平稳。 看得出对面的态度很不好,耳边周志吩咐:“过去问问许公子来龙去脉,到底什么情况。” 他手一指四五米开外的树荫底下。 这场车祸的另一个当事人,也就是他们要伺候的太子爷。 林诱转过脸,先还没看见人,顺着目光才看到漆黑树影下笔直的腿,那人似乎很高。 高跟鞋踩着水泥路面,林诱应声:“这就去。” 她从包里取出名片,到对方跟前公事公办地递过:“您好,我是正明律所的律师林诱,跟周志律师一起过来协助您处理这次突发事故。” 等待回答的间隙,林诱一路赶来的喘息终于平复,余光扫了扫对方。 身材高挑,穿双认不出牌子的板鞋,单臂随意地夹了电瓶车的安全头盔。树梢的阴影落在他肩头,拂碎路灯的橙光,肩头被一件深色的冲锋衣勾勒出开阔的骨形,站姿笔挺。 被阴影遮挡,看不清脸。 并非想象中油里油气醉醺醺被铜臭味包裹的二代,只看气质,对方年轻,挺潮,干净,宛如凛冽的薄刃。 名片迟迟没接。 林诱以为他没听到,再开口:“您好?” “……” 还是安静。 一刹那,仿佛被某种熟悉感击中,林诱指尖轻轻往下压,抬眸。 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男人下颌线清晰,鼻梁高挺,随着光线稳定,漆黑内敛的眉眼显露出来,眼尾带了一分银亮的冷光,眸子很深,唇角下压,气质带点儿从容的野和慵懒。 林诱瞳孔收紧,脑子里炸了一下,下意识后退,指缝间泛起轻轻抽离的冰凉感。 名片被抽走。 “林诱?” 她听到他含在齿间、来回琢磨的低沉声线,像是来自深渊的邪魔,让她耳膜发麻。 灯光下,许燎垂着眼皮。 他夹着薄薄的名片反复查看,模糊的声音随之清晰,接着抬眼,目光有些沉淀多年的情绪。 接着,确认似的:“原来是你,林诱?” 这一声硬是把林诱身上的寒意都惊没了。 许燎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路灯底,侧头。 他完全显露出来的眉眼,在澄明灯光下,瘦削的线条明晰得近乎凛冽。 往前倒几年,少年轮廓没有这样分明,站在黄角树下穿着校服的身影清爽干净,俊朗眉眼如出一辙。 林诱没想到在今晚,在此时此刻,能跟许燎重逢。她轻轻咽了咽喉头,感觉有点儿干渴,目光跟许燎直视半秒后垂下来。 初高中那些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让她措手不及,但很快,注意力被周志严肃的一声“问得怎么样了?”拉回现实。 林诱深呼吸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说正事吧。许……许先生,车怎么刮上的?” 话说出来有短暂的安静。 许燎肩头落着灯光,背光眉眼被阴影涂抹得隐绰,他似乎对某个称呼有所玩味,片刻,抬了下眉:“我在非机动车道,他违规变道,蹭上了。” 林诱抬眼:“你上了非机动车道?” “嗯。” 她顿时感觉有点儿棘手:“你为什么把宝马开到非机动车道上?” 安静了两秒。 许燎抬了下眉:“我开的电瓶车。” 电瓶车? 林诱抬眼跟许燎对上视线,他的目光直勾勾落下,漆黑的眸子,似乎要把人吸进去。 他不像是开玩笑,可他的身份,身上昂贵的外套,袖口露出的考究衣衫,让林诱维持着脸上的疑惑。 为什么是电瓶车? 至少在记忆里,按照许燎这纨绔大少爷脾气,一天换一辆超跑都没问题吧? 许燎轻轻磨牙,补充道:“因为、现在、禁摩。” “……” 摩托车的确比较符合许燎的个性。 禁摩,所以许大少爷偶尔开开电瓶车,正好跟人撞上了。 林诱低头:“了解了。” 她回到周志身旁,那金项链大哥满头青筋正在骂人:“老子不就没打转向灯吗?他减速不就行了,非得跟我并驾齐驱,就不能让一让?” 许燎走过来,声音一点儿没客气:“我跟你有什么血缘关系?我得让着你?” 他将头盔递向了旁边看戏的何风,灯光下,他发尾挑染的几缕黄毛适时显露,显出几分莫名的轻狂。 模样年轻,黄毛,还开电瓶车,在金项链大哥眼里妥妥的精神小伙标配。大哥嘲讽直接拉满:“小兄弟,这就是你开电瓶车的原因了,格局没打开啊!等你以后有钱开四个轮的,就知道我们开车多么不容易,凡事啊最好让一让——” 许燎唇角轻轻牵了下。 “我年轻没钱的时候也像你现在这么猖狂,还非常仇富。你现在对我有意见,我理解,小年轻嫉妒嘛,你这电瓶车刮坏了,多少钱?我赔你。” 林诱一声没吭。 打标价最高十几个亿官司的周志也满脸严肃,同时观察着许燎的脸色。 他俩都在等着许燎打脸对方。 但许燎情绪平静,示意何风:“看看车。” “好勒,哥,”何风蹲下后竖起两根指头在电瓶车上敲了敲,“镜子和前面的外壳坏了,换新的估计一两百块钱。” 金项链大哥掏出钱包:“行,两百是吧?” 他往电瓶车身“啪”地一拍:“这儿,给了。可别再讹钱了,年轻人怎么挣钱不好呢?非得碰瓷。” 这声儿把林诱吓一跳,她看向许燎。 换做以前的许燎,那金贵纨绔,估计能直接拿自己家的银行卡砸死对方。 大少爷依旧没任何反应。 倒是何风忍不住了:“碰瓷?碰你二百块?大哥,全责了还嘴硬?” “全责又怎么样?我赔得起。你们呢,年轻人就是不诚实,都不说车祸这个事,”金项链大哥伸手一勾周志的皮包,“大哥,你这包,还L——V——,假的吧?” 周志捏着三万多的包,静了静:“……” 金项链大哥转向许燎,又注意到他的手表:“你这表不错啊?我这个,绿水鬼劳力士——” 他晃了晃手腕:“你表多少钱?” 他伸手去摸,何风探过一只手臂挡住:“大哥别乱碰,坏了你赔不起。” “值几个钱?我买不起?!”大哥声调陡然抬高。 何风指了指他的宝马7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大概也就抵你十多辆。” “?!” 他那车,落地两百万起。 金项链大哥刚想喷你糊弄鬼呢,一块表三千万你还开电瓶车?旁边响起鸣笛声,黑暗中平稳地驶来一辆劳斯莱斯幻影,通体漆黑,停下来后驾驶座钻出个脑袋:“许哥?” 许燎垂眼,应了声:“嗯。” 西装革履的骆质跳下车来,客客气气:“车给你开来了,猫呢?” “后座。” 骆质解开绳子系紧的粉色航空箱,弯腰指了指劳斯莱斯:“那我先把猫放车上了。电瓶车还能开吗?我现在骑店里修。” 许燎:“能开。” “行,许哥您忙,我这就去修。” 骆质捏着领带一丝不苟地叠好,然后揣在胸口的兜里,将锃亮皮鞋蹬踩上刚做完案的破烂电瓶车,跟个半夜开鬼火的精神小伙似的,顷刻消失在街道深处。 金项链大哥:“……” 一场闹剧,最终解决。 周志应酬到很晚,喝了酒没敢开车来,说:“许公子,我跟小林就先回去了,有事儿您打电话就成。” 他招呼林诱:“打车。” “好。” 林诱看了一眼许燎,随即移开视线,站在路边查看深夜的网约车,风吹得有点儿冷,她将外套朝着肩膀敛了敛。 这块儿地处偏僻,一直没人接单。何风那边也协商好了,见他俩站着,说:“许哥,正好有车,要不咱们送送?” 这句话显然很不合时宜。 许燎站在阴影里,眉梢微抬了一下。林诱摇头想说不用了,她现在和许燎的处境,还是别相处了。话到嘴边,许燎声音先响起:“你再看看有没有车。” 他单手放在冲锋衣的兜里,垂眼看别的地方,眉眼到下颌的线条冷淡,尤其下巴微倨,声音散漫:“可能不顺路。” 林诱抿了下唇没有说话,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划拉,心里埋了很久的东西没被挖出来。 她秀致的眉眼被手机屏荧光映亮,两分钟后,抬起手腕挥了挥:“打不到。” 周志:“那我们——” 许燎转过身,没看见脸上的表情,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上车。” 绚烂的星空顶,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显得迷离而梦幻。饶是周志算海市数一数二的律师,这种豪车也坐得极少。他进去后没忍住左右摸摸后赞叹:“许公子,好车啊。” 许燎垂眸,似乎不想说话:“换了6.7T的发动机,除了速度快,没什么特别的。” 周志直啧声:“这得多少钱啊?” “也不多。”许燎抬手打着方向盘,倒出破旧的街道。 周志:“大概?” 许燎:“不到九位数。” 饶是周志见过大世面,也憋不住发出了声“哇”! 不、到、九、位、数。 听听这资本主义的发言。 “今天跟着许先生算蹭上了。” 他俩聊天,林诱觉得空气有点儿闷,扭过头,按下车窗,伸出胳膊将手臂放在了车窗边缘,让风拂过。 她脑子里升起些模糊旖旎的情绪,仿佛在看一种遥远的东西。这些代表着许燎的数字和她的距离,差不多跟十年前的光景一样远,没有任何改变。 那时候林诱读初中,被姑姑接到了海市一家有名的中学借读。因为是转来的,课间她总一个人趴着睡觉,但常常被一群人打闹的动静吵醒。 人群之中,被簇拥着的少年校服底下腰身清峋,眉眼懒散,无论做什么都有一群男生女生围着。 那时她还不清楚许燎招人喜欢的原因。直到某天傍晚,林诱到校门口坐姑姑的电瓶车回家,见四五个男生围着一辆跑车,中间许燎半蹲着系跑鞋的鞋带,被男生搭着肩膀,乖戾阴沉的眉眼极度不耐。 他们说:“许燎,你家车真不错。” 林诱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一辆车可以比爸妈想了一辈子的海市一套房都贵。 再得知许燎的家境有多惊人,她也见怪不惊了。 “到了。” 周志的声音将林诱思绪拉回。 “麻烦你啊许先生,以后再有事儿你给我打电话就成,我们律所竭诚为您提供法律援助。” 周志下车,林诱也打开车门拿起包,跟他一起下车。 ——正在她一只鞋踩到了地面时,突然被喊住。 周志说:“小林,你就麻烦许先生再送送,到了给我回个消息。” 林诱喉头卡了下壳,有点儿尴尬:“……太麻烦许先生了。” 下意识,她看了看车辆前座。 许燎修长手指搭着方向盘,脊背放松地靠着,鬓角的头发被阴影涂染,发茬手感似乎颇硬,有种矜贵的感觉。 他一句话也没说。但是,林诱能察觉到扑面而来的僵硬。 她自觉说:“我打车回去算了。” 周志并不放心,一脸老妈子:“怎么要打车?大晚上的,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林诱对他的关爱很无奈:“太麻烦别人了。” 短暂的僵持中,许燎舌尖在齿槽打了个转儿,声音压低:“上来。” 一句话不太客气的话,语速缓慢,不带感情。 却莫名,让林诱头皮发麻。 她乖乖地爬上车。 车内现在只剩他俩,氛围跟周志在时明显不同。 林诱觉得窗外的风进来有点儿冷,她将车窗全部摁上去,等到周围寂静,又感觉封闭的空间有种诡异的热。 她调整坐姿,觉得很不自在。 “……咳。” 她又将车窗摁下去,反复几次,拽着领口扇风。许燎目视前方开车,一句话也没说,没有人挑破这层诡异的尴尬。 到十字路口,空阔的街道空无一物,明明是绿灯,车突然停了下来。 林诱意识到车是为自己停的:“怎么了?” “你继续。”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矫饰的嗓音。 许燎唇角压的弧度很浅,眉眼被阴影半遮着,看不清情绪。 林诱抬眉:“继续什么?” “车里不是坐不住?” 他调整车窗,直到冷风满满地灌入,声音散漫:“现在,应该方便你跳窗了。” “……” 本就尴尬的气氛,被他这么一说,更加难以言喻。林诱紧了紧长外套,头皮微微发麻,半晌没说话。 他们两个人都没提以前的事,可让这气氛僵硬无比的,显然是口中之内的沉默。 许燎的耐性似乎耗尽:“坐得住了?” 林诱抿了下唇,心口闷闷的:“嗯。” 他发动汽车引擎继续赶路,这时,林诱听到航空箱内细软的猫叫。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手指勾着航空箱,逗弄小猫转移注意力。 电话铃声响起后,许燎摁下接听键:“在路上。” 对面说了什么,他等对方说完,答应后掐掉耳麦,道:“一会儿先等等。” 没有人回答。林诱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嗯?” “我先把吃得多送回猫咖。” “什么?”林诱好像听到了奇怪的东西,“‘吃得多’?” 许燎随手指了指,“就你手里这玩意儿的名字。” 林诱:“……” 可能这就是男人养猫吧。 先还能直接到家,现在路上的距离又多了一段,林诱煎熬的心情也不得不持续。 车辆驶过漆黑路道进入宽阔坦途,周围的建筑也接近市中心的高楼大厦,缓缓停在灯火通明的商业街。 “我下去。” 许燎下车,林诱跟着下车。 “许哥,怎么才回来?等你半天了。”猫咖台阶走下来好几位穿着超短裙的美女,长腿细腰,深秋时节完全感觉不到冷似的。 她们对许燎的语气熟稔,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林诱看了一眼,心里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垂下目光,心里埋的某种东西被击碎,沉闷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