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闲话（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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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都来北京游学的入矢(义高)、田中(谦二)两同学，一日连袂过访 寒斋，很欣快的得到京都诸友人的消息。入矢君忽然又说到，前几天看见 《东亚新报》的“京都电讯”说松本亡羊(文三郎)博士不幸于十二月十八 日以肺管炎逝世了！方才欣快的情绪，一刹那间变成伤感，使我眼中浮起 一位白发慈容的老博士来。 松本博士，日本石川县人，明治二年(清同治八年)生人，享年七十六 岁，原系东大印度哲学出身，后来京都帝国大学创立，与狩野君山(直喜) 博士都是筹备京大文学部的重要教授。狩野博士是文学科主任，松本博士 是哲学科主任，先后都曾任文学部长。松本博士精研内典，为日本佛学耆 宿，日本佛学教授，泰半是僧侣——如高楠顺次郎、常盘大定诸博士，唯 松本博士却不是和尚而是居士。现在日本有许多有名的僧籍教授，如羽溪 了谛(著有《西域之佛教》)、冢本善隆(著有《东亚佛教史研究》等)都出 于他的门下。松本博士虽然是一位佛学耆宿，但他对于汉学造诣极深，这 是日本一般佛教学者所不及的。他的著作很多，最有名是《佛典批评论》 ，这是他对于释典多年研究的集成，所批评的经典最多，其中关于教法， 关于戒律，关于禅，都有新的见解。其次是《佛教史之研究》，对于中日 佛教史，如中土佛教之传来诸问题，俱有新的考察，使佛教史成一新的面 目。晚年仍不断有论文发表，大半都刊在京都的《东方学报》，如《牟子 理惑之述作年代考》，《四十二章经成立年代考》，《兜跋毗沙门考》等 ，出经入史，都是他绩学之作。去岁仍有关于印度文化研究论文发表，刊 于京都出版之《学海》。 我于民国二十一年东渡，在京大任职，那时松本博士退休已有三四年 了，几次会合里我认识这位老博士，他总是沉默寡言，蕴蓄着无限的学问 ，使人肃然起敬。后来狩野博士退任东方文化研究所所长，由松本博士继 任，我那时也在研究所供职，自是同他见面的机会日多，每日午饭总在一 桌共餐，他仍然是沉默寡言，风度如恒，虽然同桌的人谈笑的很热闹。我 那时对于中日佛教史正有研究兴趣，所以常提出问题去请教他，但他的回 答却很详尽，使我获益不少。当我写《正仓院考古记》预备出版的时候， 书中所用日本帝室御物原版写真，便是承他的盛意介绍得到帝室博物馆的 特许假借使用的，并且他还为我写了一篇序文，态度是非常诚恳的，使我 积久难忘。他是东亚文化协议会评议员，近年曾两度到京出席会议，他以 七十高龄犹仆仆风尘，热心会务，在北京时候，并且每次都到云冈视查石 窟现状。民国六年他从印度旅行回来，曾往云冈考察石窟一次，云冈北魏 石佛的雕刻，以前学者的观察，都说是属于印度犍陀罗式之直系的，而松 本博士则以为不是犍陀罗的典型，乃是印度氇多朝的雕刻遗风，(详见所著 《支那佛教遗物》)当时颇引起中日学术界的注意。此次来华，不肯失此机 会，重到灵岩石窟，一如往年的探讨，此种研究学术，老而弥笃的精神， 实在令人钦敬的。 松本博士不但精通内典，并且对于佛教美术也深有研究，既精鉴赏， 又富收藏，这因为他喜作学术研究旅行，举凡与佛教历史有关系的地方， 如印度、爪哇、泰义、安南以及吾国长安、洛阳等处，都有他的踪迹，同 时也在这些地方搜集了许多佛教遗物，还有许多非佛教的美术品，约有二 百余点，都藏在他寓居的东山草堂之内。他这东山草堂在京都大文字山下 ，非常寂静，最宜远望京都西山的暮霭。民国十八年，松本博士还历的时 候，他的门下——京都寺院的住持占多数，为纪念他的还历起见，特地在 东山草堂旁，建筑西式楼房一幢，供他陈列这些名贵的佛教古物，因之东 山草堂又称为佛教征古馆，这是京都一个特殊的专门博物馆，除了供专门 研究的阅览人之外，还没有公开，所以知道佛教征古馆的人还很少。我在 民国二十四年问，曾往观览一次，以后又去过两三次，征古馆里的藏品， 大概都看过了，不过当时没有为文记载。现在姑就昔日所见的珍品名籍， 参照当时的笔记，择要追忆几点，聊以纪念松本博士对于佛教研究的之一 业绩。P4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