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者 (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21年卷)

游荡者 (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21年卷)
作者: 马亿
出版社: 作家
原售价: 49.00
折扣价: 31.40
折扣购买: 游荡者 (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21年卷)
ISBN: 9787521222159

作者简介

马亿,生于1992年,湖北浠水人,湖北省作家协会第十三届签约作家,2020年入读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办研究生班。有小说发表于《作家》《天涯》《广州文艺》《雨花》等杂志,获第四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短篇小说佳作奖。

内容简介

小说的诞生地乃是离群索居之人,这个孤独之人已不再会用模范的方式讲出他的休戚,他没有忠告,也从不提忠告。所谓写小说,就意味着在表征人类存在时把不可测度的一面推向极端。 ——本雅明 第一章 失踪 那天午饭后,我和营销部门的两三个同事站在天台旁边抽烟。从五楼往远处看去,北京的这一片写字楼总让我想到很久以前在某篇小说里面写到过的那个庸俗的毫无创意的比喻,“我们坐在办公楼里,就像鸟儿坐在树杈上。”有时候吃午饭的时候,我故意在楼下磨蹭,等这几个同事先站上天台,我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那几个单薄的身影,他们靠在天台的围墙旁边,像是几个准备抽完手里的那根烟就跳楼的人,在我的想象中,他们抽烟时的情绪比我加入他们跟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要高涨很多。或者说,难道正是因为他们是在讨论当时没有参与进去的我,所以才会有此情绪? 我回头,看到拍我肩膀的是那个短发的公司前台,公司好多同事都在传言,这个前台显然跟大老板有一定的暧昧关系,究竟暧昧到什么程度,他们又都是语焉不详的。如果他们真的是这样的关系,我倒对这个前台有了一份尊敬,按理说大可不必,但是看得出来,前台是真的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 前台有些兴奋,把身体移开,原来她矮胖的身体后面挡着两个穿制服的人,他们两个像是刚刚突然从虫洞里钻出来似的。 我看着身后两套规整的警察制服,愣了一秒钟,最近我干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了吗?如果当时现场有摄像头就好了,就可以拍下我生动的具有表现力的表情。我竟然笑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笑,如果有视频资料,我可以将视频发给网上那些付费的微表情专业人员帮我分析一下我的心理变化过程,我对此很感兴趣,我有一种没来由的感觉,对当时那个不那么合时宜的笑容的描述,会成为我小说里面一个比较生动的细节描写。虽然我完全不确定我还会不会再真正动手去写一篇小说。 既然有两个警察,简单地按照体形来区分,总是有一胖一瘦的,按照某种哲学理论,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也不可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胖瘦的人。瘦子一般都行动敏捷一点儿,于是是瘦警察首先向我出示了证件,当然,胖警察也干了他该干的那份活儿,他屏退了我身边的同事,也屏退了前台。 我把手里抽了一半儿的烟按灭在绿萝旁边的烟灰缸里面,一边按我一边在思考,要是我犯大罪,我是不是应该直接从天台这里跳下去自裁以谢天下?但是两位警察的制服看起来虽然规整,但是又很普通,跟在地铁站入口处经常查我身份证的那些警察好像没什么区别。 “你是陈乔伟吧?”瘦警察问。 “是的,我的身份证在办公室,我过去拿来?”我问。 “不用不用。”瘦警察说。两个警察一下子都笑了起来。瘦警察从黑色皮包里抽出来一张照片,递给我。“你认识照片上的 人吗?” 我接过照片,一眼就认出来是张展。是一张他在野外环境的单人照片,他的身子半倚在一块大石头上,右手的五个指头紧紧抓住大石头的边缘,以他惯用的一副“无辜”的表情对着摄像头。这显然是一张调整好角度的摆拍,不知道是谁按下的拍摄键。 “认识,是张展。”我说。我将照片还给瘦警察。 瘦警察把我带到公司的小会议室里,向我讲述了他所理解的张展失踪这件事情目前的情况。临走前,按照张展夹在他日记本里的留言条的要求,警察将张展的一个U盘和一个日记本留给了我。他在留言条里写的还是我为数众多的“上一份工作”的地址,警察找到那个公司,顺着那个公司给的信息,可以说是跋山涉水才找到正在天台抽烟的我。根据留言条上的信息,我有权利自由处理日记本和U盘,无论是立即丢进马桶冲走还是以任何形式进行传播。以瘦警察的理解,张展极有可能是找地方自杀,或者已经自杀,正躺在祖国大地某个还未被认领的冰冷停尸房里面。但是胖警察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的,无奈他的作用更像是一个充当瘦警察保镖的工具人,中途没什么说话的机会,要是让他开口讲,我感觉会是另外一个故事,我心想。就在瘦警察即将起身的那一瞬间,胖警察终于逮住了来之不易的说话机会,“失踪者执意将U盘和日记本留给你,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他的行踪会不会藏在了日记本和U盘的这些照片里面。我看过U盘里面的照片,有些说不出来的意思。”胖警察说。 我望着胖警察,压抑着心里的激动,我更加确信自己看见他第一面就产生的那种模糊的感觉,胖警察虽然穿着警察制服,但他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我们先走,不耽误你上班。”瘦警察从人体工学靠背椅上站起来,椅背回弹的弹簧响了几下。 “你要是想起了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随时跟我们保持联系。”瘦警察说。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一种无可抑制的感觉充斥着我,让我兴奋,这种感觉已经远离了我很久,只有在我短短的写作生涯中极少数的时候才会出现。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构思,但是我不想在键盘上敲下关于这个作品的任何一个字,于是我变得无比激动,比写作毫无头绪时还要激动,我开始不停地刷毫无任何内容的短视频,起身去喝水,然后坐上马桶到双腿发麻,最后不得不回到我的书桌前坐下,开始慎重地敲下第一个字。 桌上的U盘还未插进电脑的USB接口,张展的日记本也还保持着警察递给我时的原貌,它们被一大一小两个透明密封资料袋密封着。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现在轮到在键盘上敲下作品的第一个字——打开它们,并进入它们,通过它们到达另外一个人的整个世界。这就是我的预感。相比于日记本,我知道U盘里的照片才是关键所在,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也部分地参与了这些照片的形成过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跟他合租在一起的时候,张展从未将他的照片慎重地作为完整作品给我看过,我也从未提过这种要求。回想起来,他多次跟我谈到过他所谓的“摄影理念”,作为交换,我也多次跟他谈过我的“写作理念”,这么一细想,我还从没有将我写过的任何一篇小说发给他看过。我们像两个理论家或者文学批评家那样谈论从未深入了解的“视角”“观念”等浮夸空洞的词语,有点儿“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意思。哪怕是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带着我在街上四处晃荡,名义上是在为他寻找可供拍摄的素材,可惜的是我不善此道,我站在街上能看到的都是支离破碎的细节,就像我喜欢的一位作家讲过,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素材抽屉,相邻抽屉与抽屉里的素材很可能是完全不相干的,而作家的工作就是在他随机打开抽屉抽出素材的时候,有能力将它们剪切、拼装到一起,让它们看似形成一个不至于奇怪的整体。在写作者这里,对素材的处理方式和处理时间基本上是毫无限制的。而拍摄者则不然,特别是街拍者,要借住某个打动自己的细节来构建一个整体画面,人群、鸟雀、车辆、光线这些画面里的素材都是会动的,这种创作既需要对细节和整体敏锐的洞察能力,又需要瞬间创作完成的能力,而后者是我最欠缺的。有好几次,我看着张展按下拍摄键,而我顺着他镜头对着的方向看过去,那边什么也没有,都是最常见的大城市景观,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值得记录下来的。 我把U盘插进主机的接口,电脑桌面上多出来一个“Zhang zhan”的新文件夹,点开文件夹,一排排小的照片整齐排列着, 最上面的一张照片文件名是“20190716037”。我按住鼠标往下拖动,整个文件夹有999张照片,最后一张照片的文件名是“2014 0705001”。看来这些照片是直接从数码相机里面导出来的,连文件名也没改,拍摄的时间跨度在2014年7月5日到距离一个多月前的7月16日,最后三位数是相机当天拍摄的顺序码。我从最后一张点开,也就是这些照片里最早的一张。粗略一看,这张照片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条卖水果蔬菜的小街,细一看,我的嘴角就不自觉地泛出了笑,在画面的角落里有一个穿着棉质平角短裤的女人的后背,从女人的两腿之间伸出来一只完整的哈士奇的脑袋,它伸长舌头笑嘻嘻地看着镜头,好像是在说,“被我发现了吧,哈哈哈。”由于“借位”的关系,哈士奇的身子和腿完全被女人光着的大腿所遮挡,那个狗脑袋是浮在空中的。 照片我看了,也笑了,然后呢?创作者或者说张展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是想要表达什么吗?还是仅仅觉得好玩儿? 第二张照片的光线昏暗,看得出来是在大清早拍的,看环境是在一个公园的僻静处,由于光线不足,照片里的树只剩下黑漆漆的剪影,不远处正好有一条光线充足的小道,小道旁边的树上挂着一条围满五颜六色彩灯的条幅——“追梦路上,青春飞扬”。仔细搜索我才在那些树木的剪影旁边看出来有一条长椅,椅子上是一个什么人趴着睡着了,一顶牛仔帽的轮廓从椅子的一端显现出来。我在心里为这张照片命名为“梦”,张展大概是想拍出在椅子上睡着的那个人的“梦”。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我连厕所都没去,看着一张张这些名义上属于我的照片。我感觉得出来,坐在我附近的几个同事有些好奇我在干吗,警察寻上门来,但是又没把我带走,反正不是一件容易猜透的事吧。大概又觉得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么贸然问我,会把双方都搞得很尴尬。到这个公司来半年,这是我过得最清净的一个下午。 马亿的文学才情不仅是其独到的艺术设置所带来的张力,还在于其艺术指向所带来的精神含量。他的故事看似散乱和漫无目标,指向却总是意味深长,况味无穷。作品的最后,总在于无声处,有一道闪电突然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