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诗意的方式过一生

以诗意的方式过一生
作者: 慕容素衣
出版社: 百花洲文艺
原售价: 38.00
折扣价: 20.60
折扣购买: 以诗意的方式过一生
ISBN: 9787550023895

作者简介

慕容素衣,本名禹媚,湖南女子。青年畅销书作者,韩寒“ONE·一个”人气作者,豆瓣红人,讲故事的人。理想是写富于性情的文字,过潇洒自在的生活,交坦荡有趣的朋友。代表作有《时光深处的优雅》等。公众号:慕容素衣。

内容简介

汪曾祺 人间有味是清欢 你说我在做梦吗? 人生如梦,我投入的却是真情。 有人曾问我:“谁是你最喜欢的中国现当代作家啊?”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汪曾祺啊。” 那人穷追不舍:“为什么啊?” 我愣了愣,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张爱玲,为什么不是沈从文,为什么偏偏最喜欢的就是汪曾祺呢? 后来再看他的《受戒》和《大淖纪事》,忽然从书中找到了答案:“他把普普通通的生活写得太美了。”就像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生活,是很好玩的。” 汪曾祺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一个“抒情的人道主义者”,这些帽子都有点大。我更愿意把他看成一个美的“捕手”,终生都在捕捉美,创造美,让你看了他的书之后禁不住感叹:活着真好呀! 在汪老的笔下,真的是万物静观皆自得,无一事不美。读他的文章,我们了解到,他是一个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敢尝试的美食家,一个爱画画、爱赏花、爱拍曲的才子,一个命运坎坷但仍随遇而安的达人,一个恨不得把自己泡在酒里的老头儿。 汪曾祺用一支笔,将我们带到了人生的另一重境界,让我们知道,原来平凡的生活也可以过得如此诗意。 1 汪曾祺生于江苏高邮,这地方盛产两样事物,一是才子,二是咸鸭蛋。北宋时出了个秦少游,后来则出了个汪曾祺。 汪曾祺是1920年出生的,与张爱玲同年,但人们总觉得后者年龄比他大得多,大概是因为张爱玲出名比他早得太多,她二十几岁就名满天下了,汪曾祺这么大时还在为找不到工作发愁。 不过汪曾祺有一点远远胜过张爱玲,他在童年得到过充裕的爱。 汪曾祺少孤,3岁就没了娘,可一家子都很疼他,特别是他的父亲。汪家算不得望族,但也是个殷实的书香世家,汪曾祺的祖父中过“拔贡”,也是个儒商,到汪曾祺出生时,家里已经有2000多亩地,还经营着两间药店和一间布店。 在汪曾祺的眼中,父亲汪菊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会画画,会刻章,会做风筝,会摆弄各种乐器。汪曾祺从四五岁就开始跟着父亲学文学画学书,父亲带着他到麦田里去放风筝,用小西瓜挖净瓜瓤给他做通体透亮的西瓜灯,这些都成了他的美好回忆。 “多年父子成兄弟”是汪父的名言,他对汪曾祺十分随和,汪曾祺爱唱戏,他就拉胡琴给儿子伴奏;他喝酒,给汪曾祺也倒一杯;他抽烟,一次抽出两根父子俩分着抽,每次还先给儿子点上火;汪曾祺17岁初恋,暑假在家写情书,父亲就在旁边出主意。 汪曾祺小时了了。 上小学时,他的国文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作文常得满分,同时还“以画名”,画的画总被贴在墙上展览。 可惜他的数学太差,几何老师曾评价说:“阁下的几何乃桐城派几何。”意思是他的几何作业常不经论证就直接跳到结论。他也有自知之明,后来写过一首诗,说明是怎样踏上文学之路的,前几句就是“我事写作,原因无它。从小到大,数学不佳”。 初中毕业后,汪曾祺就离开高邮到江阴求学了,后又考上了被称为“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迹”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简称西南联大。一直到晚年,汪曾祺才回乡探访。高邮的大淖,高邮的山水,高邮的人物,一直都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数十年后写来,仍然鲜活异常,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2 在西南联大,汪曾祺不是个“好学生”,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的大学生涯就是:生活太散漫,学习太偏科。 他爱旷课,经常晚上泡图书馆,白天躺在床上酣睡不已。战乱时,因邮路中断,他一度失去了家里的接济。虽然穷得叮当响,但他的业余生活还是蛮丰富的,主要消遣有以下几项: 泡茶馆 当时泡茶馆相当于现在的泡咖啡店,学生们常一边喝茶一边看书。汪曾祺泡茶馆不仅为了消磨时光,也是为了在此体味人情,他最初的几篇小说就是在茶馆里完成的。 下饭馆 有钱时,吃好馆子,什么汽锅鸡、锅贴乌鱼、铁锅蛋、腐乳肉之类,全吃了一个遍。没钱就吃米线、饵块,什么品种的米线他都吃过。 唱京剧 汪曾祺嗓子甜润,青衣唱得很好。大一时,他常常约票友们拿着胡琴到宿舍来过京剧瘾,同屋一个姓郑的广东同学极其憎恨京剧,他们一张口,郑同学就骂:“丢他妈,猫叫!” 唱昆曲 汪曾祺和朱德熙等人参加了云南大学的曲社,常在一起拍曲。合肥张家的四小姐张充和唱起昆曲来娇慵醉媚,可惜从不和他们来往。汪曾祺引以为憾,多年后写文章还记了一笔。 吹笛子 他常在月白风清之夜,在大槐树的老树根上独自吹笛,直到半夜。同学中有人说:“这家伙是个疯子!” 写朦胧诗 他早年写的诗没有一首完整地保存下来,其中有一句是“所有东边都是西边的东边”。因为爱写诗,汪曾祺在学校还小有名气。一次,他在路上听见两个女生聊天,一个问:“谁是汪曾祺?”另一个回答:“就是写那种别人不懂,他自己也不懂的诗的人。” 业余生活如此丰富,汪曾祺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自然少了,对于不感兴趣的课,他素来不去听的。朱自清讲课以严肃闻名,要求学生仔细记笔记,汪曾祺不太适应,经常缺课。后来中文系主任罗常培想让朱自清收他做助教,朱自清一口回绝了:“汪曾祺连我的课都不上,我怎么能要他当我的助教呢?” 对于喜欢的课程,他还是学得很好的。闻一多教唐诗,把晚唐诗和印象派的画结合在一起讲课,对他启发很大。他替一个学弟做“枪手”,写了篇李贺诗的读书报告,大意是说,别人是在白纸上作画,李贺的诗则是在黑纸上作画。闻一多看了大加赞赏,评价说:“比汪曾祺写得还要好。” 沈从文最喜欢汪曾祺,他曾经给过这位学生的课堂习作全班最高分——120分!沈从文教写作,主要是让学生写。汪曾祺写过一篇小说,他尽量把人物对话写得有诗意,有哲理,沈从文看了后说:“你这不是对话,是两个聪明脑壳打架。” 沈从文常常教诲学生:“要贴到人物来写。”这句话对汪曾祺影响很大。汪曾祺早年写的作品,都是沈从文代他寄出去投稿发表的。沈从文曾经对别人说,汪曾祺的文章写得比自己还要好。 文章虽写得好,汪曾祺却没能从西南联大顺利毕业。因为他的英语和体育都没及格,只得重修一年,后又因拒绝去当美军翻译而没拿到大学文凭。 大作家汪曾祺,原来是个肄业生。 3 汪曾祺早年很落魄。 因为没文凭,他离开联大后,几经周折才找了所中学教书,名头很大,叫“中国建设中学”,其实是在荒郊僻野,连工资也发不出。 在这里,汪曾祺遇到了施松卿,也就是他一生的伴侣。施松卿是南洋华侨,比他大两岁,生得眉清目秀,就是老生病,联大的同学都叫她“林黛玉”。 施松卿对汪曾祺印象挺好的,早听说他是个“风流才子”,见面之后发现果然“一看就是个聪明相”。 在中学教书连,每次静立在她面前时,感觉就像母亲在对着他微笑,总会感动地流下眼泪来。他评价说:“那是感情与理智平衡得最好的画,别的画挂在它旁边都会掉下来。” 在巴黎待了一阵后,他去德国游学了,正是在这里,他遇到了生命中的挚爱罗拉。那时他其实已有女友,可一见到罗拉,就怦然心动,如痴如醉,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罗拉和他一样酷爱艺术,经常为他弹奏德国古典和现代钢琴曲,那些美妙的音乐融入了林风眠的生命中,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投契的姑娘。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林风眠的画入选了法国秋季沙龙展览,于艺术上崭露头角时,罗拉却在分娩时不幸染疾,母子同亡于巴黎一家医院。 这是林风眠一生中最伤心的事,他使出祖父教他的刻石技艺,没日没夜地刻了一块石碑,安置在罗拉的墓前。许多年以后,已是风烛残年的他回巴黎开画展,又来到了罗拉的墓前久久伫立。 命运对他就是这样无情,每次他初尝到一点人世的温馨时,又会骤然降落到冰冷的孤寂之中。 他后来又结了婚,第二任妻子叫阿丽丝,是个法国姑娘,曾送过他一朵野蔷薇花。他很照顾阿丽丝,还和她生了个女儿蒂娜,可他再也没有像爱罗拉那样炽热地爱过任何人。 3 命运留在林风眠身上的第三道鞭痕,是他倡导的“艺术运动”的失败。 1926年,在回国的船上,林风眠遇到了徐悲鸿,那时徐已声名鹊起,又是官费生,名头和派头都远胜过林。相遇后,徐悲鸿问他回国有什么打算,林风眠如实回答说,还在找工作。 下船后,码头上有几个人扯起红布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林校长回国”,有人向船上大声喊道:“我们接林风眠校长,哪位是林校长?” “我是林风眠,但我不是校长。”林风眠还不知道,蔡元培早已保荐他为北京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 同船的徐悲鸿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因为蔡元培原本保荐的是他,因他在新加坡滞留数月才转荐林风眠。 林风眠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当了全国最高艺术学府的校长,那一年,他才26岁。 二十岁到三十多岁那个阶段,是林风眠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岁月。 有感于蔡元培的知遇之恩,他决定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那时的林风眠完全像一个斗士,他当校长,办画展,向传统的中国绘画“宣战”,试图“调和中西”。 他请来了齐白石任教,当时的齐白石只是个画民间画的木匠,不敢到全国最高艺术学府执教。林风眠多次登门,诚恳邀请,终于说服了他。每次齐白石上课时,他都会叫人预备一把藤椅,下课后还亲自送他到校门。 林风眠在北京做过最轰动的事是开办艺术大会,他大力主张“艺术救国”,认为在人生中,政治不如面包,面包不如艺术。他在大会的宣传画上用诗一般的语言写道:“人生需要面包,人生还需要比面包更重要的东西——艺术呢!” 他坚信艺术的力量,曾深情撰文说,艺术的第一利器,是它的美。美像一杯清水,美像一杯醇酒,美像人间的一个最深情的淑女,给人以温情和安慰。他深信,艺术是一切苦难的调剂。 艺术大会一开就是一个月,展出作品3000件以上,试图将艺术的种子播撒到民众心中。可惜民众大多并不理解,有人甚至写信批评说,多少可怜的百姓啼饥呼寒,你们却充耳不闻,还要开什么艺术大会! 林风眠大力推行艺术大众化,雇请人体模特,引起了教育总长刘哲的反感,他认为林是“赤化校长”,向张作霖报告要逮捕他。幸好张学良在旁边说:“我看林风眠是个清白的美术家,没有问题的。”林风眠才得以脱险。 重压之下,他只得南下,到杭州筹办艺术院并任校长。艺术院坐落于美丽的西子湖畔,成了中国美术家的摇篮,也流传着许多有关“林校长”的故事。 林风眠从不束缚学生,而是鼓励他们“放松一些,随便些,乱画嘛”,还对学生说“画不出来,就不要画,出去玩玩”。 学生赵无极平时只喜欢西画,国画考试不到十分钟,在纸上涂了一个大大的墨团,题上“赵无极画石”,就收起画具扬长而去。老师潘天寿愤怒至极,认为是“目无师长,戏弄国画”,向校方提出开除赵无极,是林风眠极力说情,才让他免于开除。 学生洪毅然画画太理智、太冷静,他就劝洪在作画之前少量喝一点酒,这样就会狂热起来。 很多艺术院的学生认为,林风眠几乎用他的整个人格影响着他的学生。 可惜的是,林风眠的性格并不适合做校长,他拙于事务,不擅应酬,在学生闹事时无法处理自如。他的画风被视为洪水猛兽,他的性格也不讨人喜欢,他领导的艺术运动最终寿终正寝,本人也不得不辞去艺专校长之职。 他一度爱画现实题材,试图以艺术为利器改造国民性。1931年,蒋介石到艺专来参观,见到了他画的《痛苦》,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说道:“青天白日之下,哪有那么多痛苦的人?”这是促使林风眠画风转折的一个关键事件,此后他的作品由灰黑色调转向明朗色调,写实转向写意。 离开艺专的林风眠,彻底从斗士变成了隐士。他先是迁居于上海,躲到一个仓库里去画画,没有任何职务,只靠卖画为生。后来索性独自跑到重庆嘉陵江边的一间茅草屋里住下,一住就是五六年。 据拜访过他的人形容,茅屋里仅有一张旧白木桌子,放了一把菜刀和一块砧板,以及油瓶。就是在这样的陋室里,他不知疲倦地画啊画啊,一种全新的画风诞生了,因为个人风格太过强烈,被称为“风眠体”。 所谓“风眠体”,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诗意中蕴含着淡淡的哀伤。他笔下的风景不是现实中的景色,而是记忆中的景色,是艺术家主观表现的景色,是林风眠自我心灵的呈现,清逸缥缈但又有着深厚文化底蕴,就像杜甫诗句“渚清沙白鸟飞回”中的意境,孤独地美着。 “风眠体”是在孤独寂寞、痛苦贫困中诞生的。 4 如果说之前上天对林风眠还算怜惜,那么到了六七十年代,命运便完全露出了狰狞的一面,鞭子如雨一般落到他的身上。 他的妻女去了巴西,留下他一个人在上海,经常一天烧一顿稀饭,配烧得发黑的霉干菜烧肉吃。这一别就是22年,他把女儿蒂娜的照片挂在客厅里,可照片如何能慰藉他的孤寂。 最伤心的是,在徐悲鸿式写实风格主宰的年代,没有人再欣赏他的写意画,甚至有人称他的画作不为社会主义服务,是“黑画”。 柳和清回忆:“在那段‘凄风苦雨’的岁月里,南昌路上经常可以看到林先生瘦小、孤单的身影,悠悠地在马路边徘徊、踟蹰,冷冷清清,孤孤寂寂……有一次,他甚至无奈地对我感叹道:‘今后,我的画恐怕只好挂在自己家里孤芳自赏了!’” 傅雷与林风眠是知交,曾许诺说要帮他写传。可惜,1966年9月,傅雷夫妇双双自杀离世。听闻这个消息后,林风眠非常悲伤,他不是傅雷那种玉石俱焚的性格,于是决定亲手毁掉自己的画以绝后患。 我多么希望这一幕未曾发生过: 林风眠关紧门窗,烧画的烟把他的脸熏得乌黑。他怕烟囱冒烟被人发现,又改了办法,把画撕碎,泡成纸浆,然后从马桶冲下去。据义女冯叶回忆,林风眠的脸坚毅决绝,一反平时的和蔼可亲,帮他毁画的学生舍不得撕碎其中几幅精品,林风眠毫不犹豫地说:“我不要连累任何人,我不要留下任何一张可以作为证据的作品,我要亲手毁了它,我还会再画……” 画还没毁完,红卫兵就到了,他被关押起来。一关就是5年,他的双手被反铐起来,手腕肿得厉害,手铐都嵌进了肉里。吃饭时也不给解铐,他把嘴凑到饭盆边吃以求生存。他的许多朋友都自杀了,他说:“我绝不自杀。我要理直气壮地活下去。” 5年后,在周恩来的关照下,释放了一批艺术家,其中就有林风眠。 他出狱时,已经72岁,没有人记得这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是名动一时的大画家。回到家,他取下女儿的照片,在背面写了一行字: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有一天他忽然接到通知,说有外宾要见他。匆匆赶去,外宾竟是30余年未见面的学生赵无极。众目睽睽之下,林风眠正不知如何应对,赵无极已疾步来到他面前,长跪不起。 师生当场抱头痛哭。林风眠事后说,赵无极这是要救他呢,身为外宾如此重视他,造反派自然不敢拿他怎么样了。 5 78岁那年,他受叶剑英关照去了香港,只准他带走34幅画。带不走的画他都送给了亲友,学生吴冠中收到的是芦塘和归雁,吴冠中想到先生此去孤雁离群,不禁潸然泪下。 生命中最后十几年,林风眠是在香港度过的,妻女仍住在巴西,他短暂探望过两次,之后还是两地分居。 孤独就像是他的宿命,晚年他已全盘接受这宿命,不再抵抗,而是自觉地与世隔绝,凭着记忆重画在“文革”中毁掉的作品,几乎一直画到生命的终点。 他活到92岁才去世,最终依风长眠于香江。临终前留下绝笔: 我想回家,要回杭州。 林风眠的一生,总让我想起苏轼笔下的那只缥缈孤鸿。他这辈子活得太孤单了,生前离群索居,死后声名也被遮蔽,最终,却是这份孤单成就了他。在清寂的天地里,林风眠宛若一只惊鸿,翩然飞过。 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生性冷清的人,越到晚年却越喜欢浓郁、明快、通透的色彩。我喜欢他画中的秋天,大团大团的金黄色,那么明亮,那么绚烂,满是生命的热情和活力,只看他的画,你根本不知道他经历过那么多磨难。 诗人艾青为林风眠画集做了一首诗: 色彩写的诗, 光和色的交错。 他的每一幅画, 给我们以诱人的欢欣。 如果一个画家,披着满身鞭痕,依然能创造出给我们以诱人欢欣的画来,这样的灵魂,最后的归宿肯定是天堂。饭都吃不饱,他们依然“穷快活”。没有肉吃,汪曾祺就学工友用油爆豆壳虫,一尝,居然有盐爆虾的味道! 施松卿不知从哪捡了匹战马,多年后,汪曾祺还记得她牵着马散步的那一幕:一个文文弱弱的年轻女人,在黄昏的天色中牵着一匹高高大大的马在郊外漫不经心地散步,真是漂亮! 离开建设中学后,他送女友回乡,两人先结伴去了香港探亲。施松卿从香港回了福建老家,汪曾祺一个人等船去上海。没钱的他只能住破旧客栈,吃最便宜的鱿鱼脚充饥,他形容那时的处境,“全像一根落在泥水里的鸡毛”。偏偏小报上还刊登了一条消息:青年作家汪曾祺近日抵达香港。 在上海,汪曾祺成了“沪漂”,找不到工作,只得去朱德熙家寄居,一度写信给老师沈从文说想自杀。沈从文回信骂他:“为了一时的困难,就这样哭哭啼啼的,甚至想到自杀,真是没出息!你手中有一支笔,怕什么?”骂归骂,最后还是沈从文托人帮他找了一份教职。到了北京,又是沈从文替他在历史博物馆谋了个缺。 汪曾祺换过很多份工作,在历史博物馆当过办事员,参加过四野南下工作团,在北京文联待过,还编过《民间文学》。 编杂志时,他刊发过很多好稿,曾经把陈登科的《活人塘》从废稿堆里“救活”了。同事们都觉得他鉴赏水平一流,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个作家。 他已经不写东西了,因为当时写作必须“反映现实”,得深入群众,他没有这个经历,写不了。 4 汪曾祺的一生,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平稳。他被打成过“右派”。 批判会上,他的作品也成了毒草,他写的《早春》中有这样一句诗:“远树的绿色的呼吸。”批判他的人说,连呼吸都是绿色的了,你把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污蔑到了什么程度?汪曾祺听了哑口无言。 他被发配到张家口农场去,跟着农民一起起猪圈,刨冻粪,还得上“高跳”,给果树喷波尔多液。 这个时候的汪曾祺,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浮躁了,在农场照样过得兴兴头头。他在农闲时演戏,帮演员用油彩化妆,早上起来就蹚着露水到马铃薯地里,掐一把花、几枝叶子,插在玻璃杯里对着画,画了一整套《中国马铃薯图谱》。 他写过一首诗记述这一段生活,其中有两句是“坐对一丛花,眸子炯如虎”。 他的眼睛确实很亮,到老了都是亮堂堂的。 对于当过“右派”,他居然挺得意,后来在《随遇而安》中说:“我当了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不然我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 三年劳动改造回来,江青看上了汪曾祺,把他调进了北京京剧团“控制使用”。这一控制使用,就有了名闻天下的《沙家浜》。 《沙家浜》有名的唱词如“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人一走,茶就凉”就是汪曾祺琢磨出来的,江青听了差点“枪毙”了,理由是“江湖口太多了”。结果汪曾祺等人还是瞒天过海保留下来了。 因为《沙家浜》,汪曾祺曾登过一次天安门城楼,也因为《沙家浜》,他在“四人帮”倒台后被贴了大字报,要交代和江青等人的关系。 这是他始料不及的,毕竟在喜怒无常的江青手下做事,他受了不少气,还好审查没多久就结束了。 动乱年间,他从未批斗揭发过任何人,有诗为证:“我有一好处,平生不整人。” 5 汪曾祺是真正的大器晚成。 他早年也写小说散文,那时锋芒外露,走的是意识流路线,到了晚年才算是繁华落尽见真淳,回归到中国的传统路子上来。 1979年第11期的《人民文学》上,登了篇汪曾祺的《骑兵列传》,这时他已59岁。 从那以后,他一发不可收拾,写出了《异秉》《受戒》《大淖纪事》等作品。 在写《受戒》时,他把构思和一些同事说了,大家很不理解他为何要写这么个东西,他激动地表示:“我要写!我一定要把它写得很美,很健康,很有诗意!” 《受戒》发表后,有人评论说:“汪曾祺写了一个小和尚的恋爱故事。”巧的是,《受戒》英文本的名字就是《一个小和尚的恋爱故事》。台湾出过一本佛教文学集,《受戒》也在其中。 汪曾祺也被退过稿,退稿的作品还是他引以为豪的《葡萄月令》,可见不是人人都识货。 汪曾祺的写作条件是很艰苦的,他长时间没有专门的书房,得在小女儿汪朝的屋子里写作。汪朝下了晚班在屋里睡觉,汪曾祺急着要写文章,又不敢进屋,憋得满脸通红到处乱转,就像一个要下蛋的母鸡找不到窝。 儿女们都和他开玩笑说:“老头儿,又憋什么蛋了?”开始时,汪曾祺还辩解说是写文章,不是下蛋,后来也常笑着说:“别闹,别闹,我要下蛋了。这回下个大蛋!” 下笔如有神的汪曾祺也有写不出的时候,他生平最怵写报告。汪家长期住在施松卿单位分配的房子里,房子很窄小,有外国友人来访,见“国宝”级的作家居然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差点没掉下眼泪。 家人让汪曾祺写个申请住房的报告,他半天也写不出一句话来,末了扔出一句话:“我写不出!我不嫌挤!我愿意凑合!” 汪曾祺一辈子只写短篇小说,理由是他觉得长篇小说不真实。他只写熟悉的人和事,有人劝他写点宏大的文章,他的回答是:“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他分析过自己:“我的气质,大概是一个通俗抒情诗人。我永远只是一个小品作家。我写的一切,都是小品。就像画画,画一个册页、一个小条幅,我还可以对付;给我一张丈二匹,我就毫无办法。” 孙女小时候不喜欢他的文章,因为“没词儿”,他愣了愣,笑着说:“没词儿,好啊!” 这个汪曾祺是有点狂的,他的狂气常常掖着,只不小心暴露过几次。 有一次,女儿汪朝说起杨朔和刘白羽的散文,汪曾祺突然生了气,大声说:“中国的散文,一败于杨朔,二败于刘白羽。” 他家一直挂着一幅高尔基的木刻,到了晚年,有天他突然提出:“把这个取下,换上我的照片。” 儿女们都很惊奇地发现,原来老头儿自视还挺高的。 6 汪曾祺火了之后,不少人模仿他,但总是缺少那种韵味。 这是为何? 因为汪曾祺是一个真正懂得生活、热爱生活的人,他既是个具有文人趣味的士大夫,又是个接地气的生活家,这让他的文章兼具文人雅趣与人间烟火味儿。 他是个“美食家”。他什么都爱吃,到昆明要吃米线,到张家口专吃土豆,到了京城就爱上了老北京爱吃的麻豆腐,还要用羊尾巴油炒。 在江阴读书时,他听说过河豚的美名,总想一尝,奈何未能如愿。多年后他写诗说:“六十年来余一恨,不曾拼死吃河豚。”这就是汪曾祺啊,为了一顿河豚,能念念不忘60年。 他不光爱吃,还爱做菜,做的都是家常美食,拿手菜是水煮干丝和罗汉斋,吃过的人都叫好,家里人却说:“老头儿写得比做得好吃。” 我常想,一个能把家常小菜都写得如此有滋有味的人,他的生活一定同样有滋有味吧。 他还是个“酒鬼”。 女儿汪明称他是“泡在酒里的老头儿”,对酒来者不拒,白酒、黄酒、啤酒、洋酒都行。施松卿这方面管他管得挺严,以至于他馋得连料酒都偷喝。 有一次,他胆囊炎发作去医院急诊,医生诊断说这病与烟酒无关。他脸上笑开了花,对着家人朗声宣布:“我还可以喝酒!”到底他还是因喝酒过多,患了肝硬化,后引起消化道大出血而离世。 对于汪曾祺的评价,我最喜欢编剧史航的说法:“汪曾祺是个老福尔摩斯,是个针对美的侦探。多少少见的东西,少见的美,被他记录下来,作了呈堂证供。他写文章,只思甜,不忆苦。” 读汪曾祺的文章,总会让我想起苏东坡那句著名的词:“人间有味是清欢。”对于他这样的文人雅士来说,不管生活境遇如何变更,总是固守着对生活的一种情趣,而这种闲情清欢,已慢慢消失在光阴的尘埃之中。 汪曾祺曾送过宗璞一幅牡丹,画上题有一首诗: 人间存一角,聊放侧枝花。 欣然亦自得,不共赤城霞。 这正是他的夫子自道。他的文章就像一枝烂漫的山花,静悄悄地开在少有人烟的角落,偶有人经过,静悄悄地观赏一回,忍不住赞叹一声:真美啊! 这就足够了。 金岳霖 天真的人最深情 世界上似乎有很多的哲学动物,我自己也是一个,就是把他们放在监牢里做苦工,他们脑子里仍然是满脑子的哲学问题。 很多人对金岳霖的印象,长期固定在“女神林徽因最忠实的仰慕者”上。随便一搜索他的名字,就会出现很多和林徽因有关的标题:比如《金岳霖和林徽因:从前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或者《金岳霖to林徽因:喜欢就会放肆,而爱是克制》,又或是《谁更爱林徽因?梁思成续弦另娶,金岳霖病危拿照片》。 在这些文章里,金岳霖被塑造成“最爱林徽因的男人”,好像他这辈子做过最重要的事,就是爱林徽因。这何尝不是一种误读呢? 金岳霖的人生,远比这些文章中所说的要丰富得多。他不仅爱女神,还爱逻辑学,爱真理,爱吃甜食,爱大苹果大梨子,爱养斗鸡,爱当“孩子头儿”。 林徽因对金岳霖来说,更像是雨后的一抹彩虹,让他的生命更加绚烂,他们遥遥相望,而又彼此彼立。 1 金岳霖从小就对逻辑感兴趣。 他小时候,发现“金钱如粪土,朋友值千金”逻辑上有问题,因为以这两句话作为前提,推理得出的结论竟然是“朋友如粪土”。 他去美国留学,其兄建议他学簿技学,他学了一阵后深感乏味,写信给兄长说:“簿技学,是雕虫小技。我堂堂七尺男儿,何必学这雕虫技艺。”遂改学政治学,并获博士学位,在此期间发现最感兴趣的还是逻辑。 在剑桥游学时金岳霖和徐志摩结成了好友,徐正在闹离婚,一群人就起哄让金岳霖“接手”张幼仪,他听了也不生气。 徐志摩评价好友说:“金先生的嗜好是捡起一根名词的头发,耐心地拿在手里给分。他可以不吃饭,但这头发丝粗得怪讨厌的,非给它劈开了不得舒服。” 回国后,清华原本聘请的逻辑学教授赵元任准备去教音韵学,于是转聘金岳霖代赵教逻辑学。这下各得其所,两人分别成了各自领域的开派宗师。 金岳霖曾在西南联大开设“符号逻辑”的选修课,许多人听了后如听天书,只有极少的人选修。但王浩却是例外,上课时,金岳霖经常停下来问:“王浩,你以为如何?”后来王浩去了美国,仍感念金岳霖的培育之恩。 巴金的妻子萧珊读书时曾问金岳霖:“您为什么要搞逻辑?”在一般人眼里,逻辑学非常枯燥,金岳霖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它很好玩。” 很多人觉得逻辑学没用,其实不然。 金岳霖一位学生深受老师影响,用逻辑推理分析得出:跑警报时人们会带上最值钱的东西,比如金子,那肯定会有不慎丢失的,既然有人丢了,就会有人捡到。所以他跑完警报时沿途仔细查看,真的有两次捡到了金戒指。 金岳霖一生仅写过三部著作,但深得业内人士好评。思想家殷海光曾当众赞美老师金岳霖的《逻辑》:“此书一出,真如彗星临空,光芒万丈!”他说着突然把书往桌上一扔,朗声说道:“你们听,真是掷地作金石声!” 而金岳霖的自我评价是,他是一个“哲学动物”,即使是放在监牢里做苦工,仍然是满脑子的哲学问题。 金岳霖极其爱国,他后来信服马克思主义,理由是马克思主义救了中国。有人认为,若是他的学术研究没有中断,他可能成为现代中国的亚里士多德。 2 在清华,有三个才华横溢的单身汉被合称为“清华三荪”,其中字龙荪的金岳霖就是其中之一。“清华三荪”以特立独行闻名,金岳霖也被视为怪人。 他的打扮有点怪,常年戴着一顶呢帽,进教室也不脱下,新学期开学他总是向学生解释说:“我的眼睛有毛病,不能摘帽子,不是对你们不尊重。”他还配了一副很怪的眼镜,一只镜片是白的,一只是黑的,学生都深感奇怪。 他上课也有点怪,讲课不带讲义,只带粉笔,但十有八九黑板上不著一字。他喜欢提问,西南联大没有点名册,他就想出奇招:“今天,穿红毛衣的女同学回答问题。”将令一下,所有穿红衣的女同学都会深呼吸,有点兴奋,也有点忐忑。 沈从文和他都是湖南人,关系很好。有一次,沈从文将金岳霖拉去为学生讲“小说和哲学”。金岳霖讲了半天,结论仍是“小说和哲学没有关系”。有人纳闷,问道:“《红楼梦》算不算一个例外?”他回答:“红楼梦里的哲学不是哲学。”说话间,他突然停顿下来,把右手伸进后脖颈,捉出一只跳蚤,很得意地说:“我这里有一只小动物。”颇有魏晋名士扪虱而谈的风度。 金岳霖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上午不见客,不干其他事务,集中精力读书写字,有时太过用心,以至于忘记了空袭这回事。有一次,大家都跑空袭警报去了,他却窝在宿舍里,岿然不动。待警报解除,大家奔回废墟寻人,竟发现他提笔而立,呆若木鸡,浑身都是尘土。 可能是对学问太过投入,金岳霖生活中常常出现“忘我”的现象。一次他出门访友,这家人的女佣出来问他“贵姓”,他忽然忘了自己姓什么,只好去路边问司机他的“贵姓”。还有一次,他给陶孟和打电话,陶的服务员问您哪位,他也回答不出。 在朋友们眼中,金岳霖有点“呆”。关于这个呆,一是不懂应酬,见到别人不知道说客气话,只会站在那里“嘿嘿”笑几声;二是不通俗务,某日,梁思成见他的厨师拿着一张5000元的活期存折出门采购,便提醒他说可以存个死期,利率高些,金听了连连摆手道:“使不得的,本无贡献,那样岂不占了国家的便宜?”梁思成只得详细说明了储蓄的规则,当听明白了这样对国家并无损害时,金岳霖高兴地夸他:“你真聪明!” 冯友兰认为,金岳霖有稽康“越名教而任自然”之风,从未将红尘俗虑略萦心上,所以才能得享高寿。 3 熟悉金岳霖的人都叫他“老顽童”“天真汉”,因为他天真烂漫,待人热诚。 “老顽童”金岳霖平生最爱做的事是到处去买很大的水果,他曾说:“我平时好大,却不喜功。”别人赏花,他赏水果,走进他的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得出奇的水果,苹果、桃、橘子都呈金字塔形摆着,最上面的是“梨状元”。 他还爱养鸡,他养的鸡总是格外肥壮,因为他爱给鸡喂鱼肝油。有一次,杨步伟接到金岳霖的电话,说有急事让他赶紧去一趟,越快越好。杨步伟还以为是金岳霖的同居女友怀孕了,赶紧跑过去,结果发现原来是母鸡长得太肥生不下蛋来,她用手一掏,就把蛋掏了出来。金岳霖大为赞叹。 他非常喜欢孩子,在昆明时,总是到处搜罗大梨、大石榴,然后拿去和同事家的孩子比赛,看谁的水果个头大。比输了,就把水果送给孩子们,他再去买。 他在哪都能成为“孩子头儿”,孩子们都亲昵地叫他“金爸”,晚年他住在干面胡同时,常把烟盒积攒起来给邻居的孩子玩。住在这里的教授们都嫌孩子们太吵闹,想联名上书请相关部门进行约束,金岳霖拒绝签字,理由是“以后建设社会主义还要靠这些孩子呢”。 他对朋友一片赤忱,朋友们都亲昵地叫他“老金”。 沈从文在50年代生活窘迫,金岳霖每次去看他总要带些食物,还会从怀里掏出几个硕大的苹果跟沈的两个儿子比大小,然后留下给他们吃。 抗战期间,教授们大多清苦。有天,张奚若的夫人发现椅子上放着一沓儿钞票,她很惊讶,这么多钱是哪位客人不小心遗落的?张奚若回想之后,立刻断定“这是老金干的好事”。 他对学生更是宽厚包容,经常倾囊相助。乔冠华到德国留学,金岳霖资助几百块大洋,乔冠华至死都感念他的再造之恩。 殷海光到北京求学,是金岳霖负担他的生活费用,并每周与他见面,一边吃饭,一边鼓励他,引领他投身于思想领域。殷海光形容接近这位老师就像“浓雾里看见太阳”。 金岳霖出了名的脾气好。在一场逻辑讨论会上,有人提到哥德尔的一本书,他就要买来看,学生沈有鼎却不客气地说:“老实说,你看不懂的。”金闻言一点都不生气,淡淡地说:“那就算了。” 得意门生王浩从美国回来拜访他,他必叫上沈有鼎作陪,还对人说:“沈先生有学问,其实王浩不是我的学生,是沈先生的学生。他们在一起讨论,我根本插不上嘴。” 学生和朋友们经常到金岳霖家聚会,他让厨师老汪给大家做西餐和烤肉,大家都戏称他为“我们的光棍司令”。一次,学生王雨田偶尔对他说起怀念老汪的手艺,他几天后特意叫王雨田去他办公室,打开抽屉拿出老汪做的一盒点心送给了他。 金岳霖工资虽高,但仗义疏财,并无多少积蓄,他家的厨师和车夫拿的都是终身工资。遇到有困难的人,即使素不相识,他也会拔刀相助。他曾资助一个鼻子有问题的农村青年去看病,那人痊愈后,常买来大鸭梨送给他。 到老了,他仍是天真烂漫。他晚年常赴协和就医,革命小将不准他乘坐汽车,他就坐一辆平板三轮车去,自带小马扎,身穿长棉袍,任人慢慢悠悠一路蹬过去。他坐在马扎上东瞧瞧西看看,觉得比坐汽车还好玩。 4 金岳霖最广为人知的,是他对林徽因的一片情。 世人都以为他“一生只爱一个人”,其实他在林徽因之前是交过女朋友的,对方还是个美国人,中文名叫秦丽莲,是他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 秦丽莲思想很新潮,倡导不结婚,但挺愿意体验中国式的家庭生活,于是就跟着金岳霖跑到北京同居了,没过几年又跑回美国去了。 秦丽莲离开之后,金岳霖在好朋友徐志摩的介绍下,认识了林徽因。 那时候的林徽因正处于美貌的巅峰,她才华横溢,充满活力,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文化沙龙,这就是著名的“太太的客厅”。客厅里的常客有徐志摩、沈从文、胡适、费正清夫妇等,金岳霖,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如果把林徽因比作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围绕在她身边的客人们就如同一颗颗行星,几乎无人不为她所吸引,金岳霖就是如此。他来得越来越勤,后来索性搬去和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毗邻而居,分住一套房屋的前后院。 他曾赠送梁氏夫妇一副对联:“梁上君子,林下美人。”梁思成听了很高兴,说自己就是要做“梁上君子”,打开一条建筑学的新路。林徽因却不领情地说:“真讨厌,什么美人不美人,好像一个女人没有什么事可做似的,我还有好些事要做呢!”金岳霖听了后,不仅不生气,还连连鼓掌赞成。 倾慕林徽因的人可谓多矣,但像金岳霖这样持久专一的,还没有第二个。她对他也动了心。有一天,她对刚做完田野调查的丈夫说,自己苦恼极了,因为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梁思成听闻此语,痛苦地思索了一夜,第二天告诉妻子:“你是自由的,如果老金真的爱你,我可以退出。” 当林徽因把一切告诉金岳霖时,他回答说:“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 梁思成和金岳霖都是真正的君子,君子坦荡荡,这件事过后,他们继续心无芥蒂地相处着,三个人之间的友谊并没有受任何影响,金岳霖还写了篇文章叫《梁思成林徽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里面记述了一件趣事: 一天早晨,他正在书房研究,忽然听见梁思成用男低音很神秘地叫“老金”,赶快跑出院子去看,梁思成夫妇都在他们正房的屋顶上。他早知道思成是“梁上君子”。可是,看见他们在不太结实的屋顶上,总觉得不妥当,便说“你们给我赶快下来”,他们大笑了一阵,不久也就下来了。 可见他们的关系是如何光风霁月。 金岳霖自动退回到了“男闺密”的位置,甚至梁思成和林徽因吵架,都会找他来仲裁,因为他最理性冷静。 金岳霖一生都在“逐林而居”,在北京时是这样,到了昆明还是这样,中间短暂地搬离过梁家,他在给费正清的信里写道:“我离开了梁家就跟丢了魂一样。” 战乱时,物资短缺,林徽因又患了肺病,整天躺在床上休息。金岳霖几乎每天下午都会端一杯牛奶,或者拿一块蛋糕送到她床边,并陪她说说话。那时蛋糕可是稀罕物,得费很大劲才能买到。 林徽因也很重视金岳霖,她在给费慰梅的信中,不止一次提到“幸亏有老金”。金岳霖逐渐成了梁家不可缺少的一员,连梁家的一双儿女都叫他“金爸”,和他分外亲。 可惜的是,林徽因年仅51岁就因病去世了。得知她去世的消息,他伏在办公桌上号啕大哭,边哭边对学生说:“林徽因走了!” 林徽因的追悼会上,金岳霖很悲哀,眼泪没有停过。他为她送上了一副挽联,上面写着:“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我认为,这是所有写林徽因的诗句中最传神的,可见金岳霖对林徽因的了解之切、感情之深。 林徽因去世后,金岳霖仍然住在梁家。后来梁思成也去世了,金岳霖就和他的儿子梁从诫住在一起。他和梁从诫感情很深,不时会高声问保姆:“从诫几时回来啊?”过一会儿又问:“从诫回来了吗?”金岳霖一生无子,但梁从诫把他的晚年生活照顾得很好。 他对林徽因的怀念贯穿终生,直到病重时仍念念不忘。写作《林徽因传》的作者陈宇曾想请金岳霖为林徽因写一段话,他想了很久很久,最终却回答说:“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自己说,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 陈宇随身带了一张林徽因年轻时的照片,他见到后激动无比,紧紧握住那张照片,生怕影中人飞走似的。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来,像小孩求情似的对陈宇他们说:“给我吧!”直到他们答应了才笑了起来。 金岳霖90岁那年,有一天,忽然郑重其事地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饭店吃饭,大家都不懂他为何要请客,开席前他郑重地宣布:“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众人都为之唏嘘。那一年,距林徽因去世已经29年,而金岳霖也已快走到人生的终点。 这样的事,徐志摩做不出,梁思成做不出,只有金岳霖做得出来,而且毫不刻意,仿佛理应如此。他哪里像个孩子,他分明就是个孩子啊,到老了仍一派天真,不改赤子之心,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拥有不泯的深情。 关于爱情,金岳霖有独特的观点。他曾劝慰一个为情所困的学生说,恋爱是一个过程,恋爱的结局,结婚或不结婚,只是恋爱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因此恋爱的幸福与否,应从恋爱的全过程来看,而不应仅仅从恋爱的结局来衡量。 他对林徽因的感情就是如此吧,结局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确曾真真切切地爱过,对于他来说,这就够了。 金岳霖去世后,骨灰被葬于八宝山公墓。巧的是,林徽因和梁思成也相继葬在此处。在另一个世界,他们仨终于又能毗邻而居,言笑晏晏。 林徽因若是和梁思成闹矛盾,一定还会请他来仲裁吧。而他一定也会笑眯眯的,给出一个谁都很服气的评判。 林风眠 孤独及其所创造的 依照艺术家的说法,一切社会问题,应该都是感情的问题。 1991年8月12日,92岁的林风眠来到天堂门口。 “干什么的?身上多是鞭痕?”上帝问他。 “画家。”林风眠回答。 这是林风眠去世后,黄永玉在悼念他的文章中所写到的一幕。我总觉得,所有写林风眠的文字,都没有黄永玉这短短几句话这么有力。他多舛的一生,就凝聚在这一问一答之间,这是一个注定为画画而生的灵魂,命运把鞭子抽在他身上,他笑一笑,仍然紧握着手中的画笔。 林风眠这辈子,当过校长,坐过牢;风光过,也落魄过,他所有的光荣和苦难都因画画而起,大半生都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如同他画中反复出现的那只孤雁。 孤独是他的宿命,他这一生,总是在不断地离别,幼时与母亲诀别,动乱时与妻女分别,暮年索性去国离乡。孤独剥夺了他享受家庭幸福的权利,却赋予了他辉煌的艺术生命。 如果让我给林风眠写墓志铭,我会在他的墓上写下一行字:孤独及其所创造的。 1 命运留在林风眠身上的第一道鞭痕,是母亲的下落不明。 林风眠出生在广东梅江边一个小山村里,原名叫林凤鸣,村子前流过一弯清澈的溪水,水中荇藻青青,溪边芦苇摇曳。 他6岁那年,溪边新开了间染坊,那五彩的颜色给单调的乡村生活添加了斑斓。林风眠从小就对色彩感兴趣,总是缠着母亲带他去染坊玩。母亲是个单纯美丽的瑶家女子,在家里地位很低,那一阵,她好像又重拾了以前的快乐,经常穿着染成青绿颜色的衣裳在镇上飘来飘去。 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令林风眠不堪回首的事:母亲被族人五花大绑在村口,被树枝抽打,被蚂蚁咬,被族人唾骂,他们都说母亲和染坊老板做出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小的林风眠被家人关在屋里,听到母亲一声声的惨叫,他奋不顾身地拿着把刀从屋里冲了出来,大哭大叫,说要杀死毒打妈妈的人,说长大以后要杀了全族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抱回家里的,只记得从那以后,就没有见到过母亲。有人说她被“浸猪笼”了,也有人说她被卖到山里去了。 失去了母亲,林风眠的童年便变得孤独了,他不愿意和村里人接近,总是对着一本《芥子园画谱》描摹。或者跟着祖父去刻石碑,祖父是个石匠,长年累月地在一方方石块上画呀,刻呀,还告诉他长大了要老老实实做石匠,不要想什么读书做官。祖父让他少穿鞋子,并说:“脚下磨出功夫来,将来什么路都可以走。” 祖父对他影响很大,他后来回忆说:“我的这双手和手中的一支笔,恰也像祖父的手和他手中的凿子一样,成天是闲不住的;不过祖父是在沉重的、粗硬的石头上消磨了一生,而我却是在轻薄的、光滑的画纸上消磨了一生。” 林风眠最终没有听祖父的话,他18岁从梅州中学毕业后,不想和祖父一样,上山打石头刻石碑,而是去了上海,后又辗转到法国留学。 他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可故乡的山水一直在他心里,母亲的样子也一直在他心里。他爱画秋鹜苇塘,这正是岭南秋天常见的风景。他笔下的京剧人物,就像母亲一样有着向上微翘的丹凤眼,浮现着迷人而忧郁的微笑。 他为什么不回家?是近乡情怯,还是始终不肯原谅村人? 个中理由,他从未对人说过,我们也无从揣测了。 2 命运留在林风眠身上的第二道鞭痕,是妻子罗拉的骤然去世。 在此之前,他刚刚尝到一点人生的甜头。 林风眠生来就是做画家的料,在梅州中学读书时,美术老师梁伯聪十分赏识他,常给他的作业打120分,理由是“他的画比我还好”。 中学毕业后,林风眠去上海投奔同窗好友林文铮,恰好在报纸上看到招收勤工俭学的学生赴法留学的广告,于是就和好友一起报了名。 1921年,林风眠和同伴们坐四等舱来到了巴黎,一心想投身艺术的他把自己的名字从“凤鸣”改成了“风眠”。临风而眠,我从未见过如此诗意的名字。 他先在法国第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学习,不到半年,院长杨西斯惊异于他的才能,劝他说:“你在我校没有什么可学的了,我介绍你去巴黎最高美术学府吧。”就这样,林风眠转入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师从柯罗蒙学素描和油画。 他一度沉迷于自然主义,后来杨西斯看了他的画后批评说:“你不要在这里学得太长,否则你就变成学院派了。你是一个中国人,你可知道你们中国艺术有多少宝贵、优秀的传统啊,怎么不去好好学习?”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从此后,林风眠就从学院派变成了“野路子”,从全盘西化走向了中西融合,最终回到了中国的传统上。 巴黎素有“枫丹白露”的美名,给予了林风眠充分的艺术滋养。求学之余,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博物馆,不光看画,也看雕塑、陶瓷、木刻、工艺,就像一只贪婪的蜜蜂,从各种花朵中汲取精华。 他非常喜欢达·芬奇的《蒙娜丽莎》 1.《以诗意的方式过一生》既是一本民国男神传记,也是写给读者的人生启示录。一个人必先有灵魂,才能有骨气。又萌又好玩的民国先生,狂放又温润的大师风度。比背诵诗词更重要的,是以诗意的方式去生活。 2.作者慕容素衣的民国女神手册《时光深处的优雅》广受好评,《以诗意的方式过一生》是慕容素衣的又一关于民国男神的诚意之作。 3.《以诗意的方式过一生》装帧设计精致,倾心绘制封面插画,内附彩插。